书名:主角总想和我结婚[快穿] 作者:山木扶苏 文案: 池允是一家奇葩图书馆的管理员。 他的工作本是穿梭于千奇百怪的书中世界,以一个24k纯炮灰的姿势,拯救那些被读者的念力炮灰掉的渣男主角。 不过……最近这些主角的画风好像有点不太对? 比如—— 那个自闭多年的天煞孤星红着脸把自己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交到了他的手里。 那个糙得一批的Alpha:不嫁给哥难道你要嫁给那个阳痿A?! 那个脑子有病的大魔头:师兄可愿嫁我? ??? 一个个的怎么都特么想跟他结婚? 一开始,他是很坚定的:我们管理员的原则是,不可以和任何任务对象产生感情纠葛。 可是后来他变成了这样:去拓麻的原则!原则能吃吗? *修复姿势* ①攻都是一个人,全程1v1,结局HE; ②基本没有极品,非爽文非爽文非爽文; ***划重点:本文正常甜度,不虐,但极端受控、极端主角控慎入吆*** *暂定世界* 世界1:天煞孤星缺爱自闭闷骚攻(轻灵异) 世界2:口嫌体正直伪·低调疯狗糙汉A攻(未来异能ABO) 世界3:真·脑子有病狂躁大猪蹄子反派攻(仙侠) 世界4:一心只想吃掉受走捷径跃龙门的鲤鱼精攻(现代幻想)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快穿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池允 ┃ 配角:┃ 其它: ================== 第1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01) 红木格调装修的房间里,池允躺在实木摇椅上睁开了眼。他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书,按了按有些抽痛的太阳穴,起身出了门。 他工作的地方是一家他无法理解其运作原理的图书馆,他是这家图书馆的一名管理员,而他的工作,就是管理图书馆一个分区的书中世界。 他没有来到这家图书馆之前的记忆,他的记忆之初,就是两年前来这家图书馆面试。当时的他没有记忆,无处可去,便签了合同,接受了这份图书管理员的工作。 “下次能不能给个不这么奇葩的书啊?什么八点档狗血剧情我真是受够了!”。 图书管里这会儿没什么人,池允发了句牢骚,松了手,手中的书便生出两片闪着金光的小翅膀,啪嗒啪嗒地自己飞回了书架上。 图书馆的管理员不少,然而大部分时间都被外派到书中世界了,那个他从未见过的老板通过特殊的、他并不了解原理的方式单独与他们沟通,并各自分配工作。 图书馆老板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年轻人要有梦想的嘛,就别总想着换书啦,咱们的理想是书中的世界不再出问题,你难道不想安安静静地当个普通的图书管理员?怎么尽指着那些行文流畅、逻辑严谨、剧情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故事出问题呢?那些书要是出了问题,更不好修复的哇!” 怎么就成了他指望那些书出问题?这问题从这间图书馆存在起就没断过好吗?!他难道不想安安静静地当个图书管理员,喝喝咖啡,整理整理书架吗?! 池允看了看头顶呈环形排布,一层层堆叠、直耸入天际的书架有些没底气地想。 这间图书馆具体开了多久已经无从考据,据说自有故事起就存在了。几千年来,管理员换了一批一批又一批;然,书中世界出问题的情况却从未断过。没人知道原因,也没人闲得去深入调查。 后来图书馆来了个喜欢刨根究底追寻真相的家伙,非嚷着要去寻找导致书中世界出问题的根源,却在一年前意识失踪于书海之中。 那家伙失踪前本已和他约定好,两人一起辞去这份工作,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哪知那家伙嘴上说着辞职,居然背着他继续调查真相。 池允这两年穿梭过不少书中世界,一是为了工作,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找到那家伙的意识,让他醒过来,然后……打一顿。 想起那家伙,池允就气成了一只河豚,气呼呼地跑去磨咖啡豆。 “啊呀。”老板突然惊叫一声。 池允被他突如其来地一喊,刚煮好的咖啡差点淋了一手。但他无比清楚,老板这样喊,肯定是有工作了。 他才刚刚绝症死回来哎!就不能让他休息两天吗?! 池允瞬间耷拉了眼皮,无精打采道:“又哪本书出问题了?” “灵异区,2023版,B3书柜,编号A9487,嘶——这个书的主角怎么又被炮灰啦……” 老板说着话的同时,池允脑子里就接收到了任务—— 书名:《简氏天师录》 任务目标:简易 任务内容:拯救在崩坏的故事线里死亡的主角 原剧情:待载入 “载入原剧情还要多久?”池允在脑子里问。 “很快很快,我在弄了,你先进去,稍后就给你载入。你穿进去的这个载体叫简致钧,是主角的堂哥,三十岁,他就是导致主角被炮灰关键人物。任务很轻松,做个好人就行。年轻人,怀挺!” 池允应了,迅速喝完咖啡,就去书架上把书找了出来,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本书的翅膀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在他手里不住挣扎,想要逃脱;池允只得把它按在腿上,翻到第一页、故事的开篇,又在他的实木椅上调整了个舒服的躺姿,就闭上了眼。 * 池允再次睁眼时,眼前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五光十色的夜景中映出了他这个身体的倒影—— 长相隽秀的青年穿着胸襟大开的雪白真丝浴袍,站在高层公寓的巨大落地窗前,微蹙着眉与他对视。 这身体的主人很年轻……不,太年轻了,三十岁的人保养得这么好? 下一刻他立马反映过来,这特么不是原身保养得好,而是他穿错了! 太阳穴有些疼,那是原身接受他这个宿主意识侵入时造成的生理性头痛。 但同时,他也共享到了原身的记忆。 原身名叫邱跃,是主角简易的大学校友,比简易大了七个月,高一届,是个Gay,而且还是个人鬼所生的怪胎。 同时也是个十足的炮灰角色。 原身从简易还是个大一新生时就暗恋他,却因为简易周身的气场实在是太生人勿近了,一直没敢告白。 故事的开篇则是在几年后,两人都毕业工作了,邱跃血脉中的怪胎能力突然觉醒,见了鬼,以为自己精神方面出了问题,去一家心理咨询机构看医生,而这个心理医生,就是简易。 又在这期间,原身认识了简易的堂哥简致钧。 简致钧这个人,男女不忌,暗恋了简易多年,但他也明白这段感情的无望,所以为了发泄,经常在外面乱搞。 在原身经常去找简易的那段时间里,被他撞见了几次,并被他发现了原身对简易的小心思,于是使了点儿手段和原身搞在了一起,又假装不知情地把原身介绍给了简易。 于是简易就这么疏远了原身。 后来,简致钧的父亲又发现原身的身份,背地里利用原身吸鬼的特质搞死了简易。 原身失去了利用价值,简致钧怪他没脑子被自己老爹利用,一脚蹬了他。 然后简致钧顺理成章继任家主,一跃成了这本书的主角。 任务看起来不难。 只要好好做个老实人,不要瞎和简致钧乱搞,再跟主角简易搞好关系,怂恿他回家继任家主就好了。 不过池允穿进来的这个时间点有点尴尬。 因为他现在刚洗完澡,站在简致钧位于市中心的高层公寓里等着还在洗澡的简致钧…… 身后门锁“咔哒”一声,打断了池允的思绪。他回头,看见一名三十岁左右、半裸的男人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很明显,男人就是简致钧,三十岁,捉鬼世家年轻的地级捉鬼师。 他的长相并不特别出挑,属于那种乍看一眼不觉惊艳,实则很耐看的长相。不过他还是继承了些主角家族的优秀基因,比如身高。池允目测估计了下,此人身高至少有188,身材还练得很是漂亮。 书里的简致钧平时总穿一身深色西服,戴着金丝眼镜,人前笑容谦和彬彬有礼,人后却是暴躁如牛。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人模狗样的伪君子。 他这会儿刚洗了澡没戴眼镜,眯了眯眼,才看清站在窗前的池允,随即蹙了蹙眉:“不是让你回房间等我么?” 池允作为一个Gay,是个好看的男人他都会多看两眼,但这人微微眯眼看他时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嫌恶却让他快速移开了视线。 简致钧对他的态度他简直太能理解了。 因为他也同样对这个原身生不出好感来。 原身有个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的合租室友,叫郑一航,此人怕鬼怕到了一定的境界。 半个月前,郑一航在原身一系列反常举动中察觉出家里不对劲,慕名请到简致钧来家里看看。原身和简致钧打了几个照面聊了几句得知这人居然是简易的堂哥,于是互留了联系方式。 然后原身就一边和简易玩暧昧,一边在微信上和简致钧吐槽暗恋了多年的白月光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并且隐晦地表示简致钧这样的才是他想共度一生的理想对象。 这是什么?水性杨花,见异思迁,朝三暮四!标准的绿茶人设啊!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预收文《我在星际直播养龙》求收藏~ 靳乐一直以为山海经里的神兽只是传说,直到他穿越到了三千年后的一颗兽星上,才发现传说中的神兽全特么挤到了这颗星球上。 而他,也穿成了一只基因有缺陷的苍鸾。 刚穿到这颗兽星上没几天,一颗惊天巨蛋就砸坏了他的院子。 他一边直播一边孵蛋,本以为可以孵出一头小兽玩玩养成,却不想破蛋而出的是个身高足有一米九的男人。 靳乐轻轻揉了揉一米九的龙宝宝的头毛:放心,爸爸既然把你孵出来了,就肯定不会嫌弃你的。 为渡过发情期躲进壳里却不得不提前出壳的乾于渊:…… 哪儿来的傻子要给他当爹? 一米九的龙宝宝不会说话,急坏了靳乐,于是开了直播向粉丝求助。 满屏“…………………………”飘过后,出现了一个老实人:这不是那个失踪了好几个月的龙裔战神吗??? 龙裔·宝宝·战神终于开了口:既然大家都有基因缺陷,不如就这么凑合过吧。 每天都在真情实感地嫌弃受的孤僻龙攻X每天都在震惊边缘疯狂暴走的苍鸾受 第2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02) 简致钧见池允不说话,以为他害羞,大剌剌在沙发上坐下,一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冲他邪魅地勾了勾嘴角:“还是说,你想在客厅?” 池允历经各种狗血虐文到现在依然无法习惯这种简单粗暴的霸总台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扫视了一眼客厅,看见了挂在门边的他的衣服,快步走过去,搂了衣服就进了浴室。 两分钟后,池允从浴室出来,绕过沙发上的简致钧往门口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拿了他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本一脸莫名其妙的简致钧终于黑了脸,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嗯?”池允一手搭在门把上回过头来,随口胡诌,“哦,我就是突然发现你的胸肌和腹肌练得有点不对称,我强迫症比较严重,最受不了这个,所以就这样吧,拜拜。”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耍我?”简致钧愤然起身,怒红了双眼,那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池允一顿揍。 池允心想可不能让他抓到,原身柔柔弱弱的,简致钧这体格,他可干不过。于是飞速开门,灵活地溜了出去,心惊肉跳地重重甩上门。 池允简直快气炸了。 老板这个人,工作热情度很高,可就是喜欢狗血剧情,每次都不按约定好的来;但这还是第一次,连载体都给他换了! 池允在路口打了个车,根据原身的记忆报了简易住的小区名。 不过他既然已经穿到了这个载体身上,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第一步嘛,就是去修补一下原身和简易之间的关系,毕竟他还要怂恿简易回去家族里继任家主。 简易,二十四岁,是个表面上是心理医生实际上是个神棍的天煞孤星。他本是捉鬼世家出身,天资极好,更是家主之子,将来是要继承祖业成为一代捉鬼天师的。 可他出生时就被算出乃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自小克死的玩伴、宠物不少,十五岁时还“克死”了父母。 他父母死后,家里自然要选个人来继位,顺位下来本该是他,但遭到了家里长辈亲戚的一致反对。又有人翻出他过往的烂账,揪着他的命格煽风点火。最终,简家人将这个刑亲克友的扫把星赶出了家门。 简易其人,至亲不待见,亲友避之不及;但凡事总会有例外,这个例外,就是他大伯的儿子简致钧。 简易独狼一般活了二十四年,硬要说与谁还算得上有交情的话,也就是简致钧了。 想他一个天煞孤星,从小被人孤立,爹不疼娘不爱,遭够了亲友白眼,十五岁时就被赶出家门一个人生活,着实有些让人心疼。所幸简家人还算有点良心,在金钱方面从没亏待过他,还给他在市区买了套房。 池允到了简易家楼下,装模作样地摸裤兜,跟在一个刷门禁卡的住户后面进了电梯。 1102房门前,池允敲了敲门。片刻后,门后传来越来越近的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在门后,门却迟迟没开。 池允又敲了敲门,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柔声道:“小易,开开门呗,我想跟你谈谈。” 门内长久的沉默以后,简易低沉的嗓音传了出来:“我没什么要跟你谈的,你回去吧,很晚了。” 半个多月前,也就是故事开篇,原身身为“怪胎”的能力觉醒能见鬼,找上了身为心理医生的简易,简易花了半个月时间,在他额头上以自己的血画了个印,将他那能力暂时封印了。 池允灵机一动,适时发挥他精湛的演技,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明显的焦虑与惊慌:“你给我画的那个印,好像出问题了。” “那些东西伤不了你,你也该试着慢慢习惯了。”简易的语气有些冷淡。 但池允知道,书里的简易虽表面上待人冷漠,内心却十分渴望爱与被爱,奈何由于他那个命格关系,无法与人过于亲近,这些年来一直独来独往。 原身作为一个人鬼所生的怪胎,鬼见了都要躲着走的那种,自然不被他的命格所影响。所以当原身出现在他面前时,就仿佛划破长夜的一道光,照亮了他整个世界。 池允从原身的记忆能看出,简易对原身还是有感情的。但这感情目前属于哪一种,他就不是很确定了。 不过既然有感情,这事就好办多了。 于是他扒在门上装可怜:“别啊,小易,你开开门,好像有东西跟过来了。” 简易那边迟迟不出声,池允决定耍赖,背靠着门坐在地上,不要脸道:“行吧,你不开门的话,我就在这儿等到你出来为止。” 又安静了片刻,简易才终于开了口:“我不是给过你门卡么?” 池允对这个别扭的小委屈简直没脾气了,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明明就在门后,可就是不肯给他开门,还要他自己掏门卡。 好吧,所以他是有门卡的。 他将身上里里外外的口袋都翻遍了,忽然脑子里画面一闪——原身和简致钧回家时,好像把串着简易家和简致钧家门卡的钥匙串放在简致钧家玄关处的置物柜上了…… 池允有些心虚地说:“门卡和钥匙都落家里了,我也回不……” 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他背后失了倚靠,整个人向后摔倒,恰好摔在简易的脚下。 简易穿着深灰色的天鹅绒浴袍,双腿略分,维持着开门的姿势整个人僵住。 池允仰躺在地上,头卡在简易的双脚中间,眨了眨一双乌汪汪的大眼,心想这可真刺激。 为什么这些人非挑在这个时候洗澡呢……不,这肯定是老板的恶趣味。池允毫不迟疑地将锅甩给老板。 不过池允久经沙场,什么尺度的画面没见过? 他丝毫不觉尴尬,一骨碌爬起来,腼腆地笑了笑,帮简易把门关好。 简易反应过来,避开他的视线,匆匆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脸上却是红了一片。又见池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遂皱了皱眉,一扭头回了卧室。 池允在客厅足足等了快十分钟,简易才终于从房间出来了。 他换上了一身烟灰色的居家服,衣服质量很好,质感垂软,宽松的长裤将一双长腿修饰得十分笔直好看。 池允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并着双腿,垂着头,演出一副做错事的乖巧模样,以表明自己的忏悔之心。 简易扫了他一眼,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面无表情地问他:“怎么回事?” 池允难过地说:“你最近为什么都不理我了?是因为……我的性取向吗?” 简易蹙了蹙眉,片刻后才说:“没有。” 池允眸光闪烁,面上浮现出几分不安的神色,捏了捏手指,假惺惺地试探,“我知道,很多人都接受不了我这种人,但是……我是真的拿你当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不希望因为这个你就……” “跟你的性取向没有关系,只是你既然有……男朋友了,我们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简易说。 池允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我没有……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我我我、我保证,以后不跟他联系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这时,简易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叮”的一声,手机屏幕亮起,提示有微信消息进来。 池允眼神很好,偷瞄了一眼,看到发信人是“致钧哥”,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第3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03) 简易探着身子,伸手要拿手机,池允忙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跪在他面前,“你先答应我好不好?还是说,其实你还是介意我的性取向的?” 简易眉头蹙着,看着他没有说话。 池允叹了口气站起来,一副被抛弃的绝望模样:“那既然这样,我回去了,打扰你了,抱歉。” 原身作为一个夹在简致钧和简易之间的炮灰受,长相还是挑不出毛病的,这会儿低垂着脑袋,鼻尖微红,闷头往门口走,看起来就像只被抛弃了的流浪狗。 简易蹙眉看着他往门口走去,没忍住,几步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腕:“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介意你的性取向。我只是……” 池允眼眶红红地回过头来看他:“只是什么?” “算了。”简易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并起二指,将手指贴上了他的额头。 他的指腹很软,带着一股暖意。 池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觉得还挺舒服的,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你不会不理我了?” “嗯。”简易的皮肤很好,跟毁图秀秀毁过了一般细腻,池允很想上手戳一下。然而他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简易就已收了回手,蹙了蹙眉,“你又骗我。” 池允又垂下头去,可怜巴巴地说:“你不肯见我,消息也不回,我以为你再也不不理我了,情急之下我就……” 简易无声地叹了口气,“我没这么想过。” 池允笑道:“那你不生我气了吧?不生气了……能不能笑一个?” 池允手贱地要去戳他的嘴角,被他攥住了手。 池允抬眼时,正好对上简易那有些疑惑的眼神。 “你今天有点不对劲。”简易说。 “有吗?”池允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心头却是一惊。 简易此刻看着他的眼神几乎透过他的皮囊看透了他的灵魂,难道是他太过放飞自我被看穿了?他也没太崩原身的人设啊。 简易迟疑道:“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算是吧。”池允忧郁地叹了口气,见简易严肃的神色中添上了几分担忧,才接着说下去:“你不理我,这几天郁闷得我都快精神分裂了。” 简易欲言又止,半晌才憋出几个字:“对不起。我只是……” 茶几上简易的手机突然响起水果手机独有的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池允回头瞥了一眼,亮起的屏幕上印着三个大字“致钧哥”。 简易看了眼屏幕,走回茶几便,拿过手机,以眼神示意池允“等我一下”,就到客厅的阳台上接电话去了。 池允看着阳台上简易的背影,心里满屏的“mmp”飞过。 想也知道简致钧这时候给简易打电话准没啥好事。简致钧是知道原身和简易的关系的,也是因为知道,才和原身搞在一起。要是他这会儿来捣乱,自己刚刚的努力不就白费了么! 池允生无可恋地瘫回了沙发里。 片刻后,简易接完电话回来了,刚刚才有了些松动的表情又变得有些生人勿进了。 他靠在阳台边的推拉门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池允说:“看来你跟我哥的关系确实很好。” 果然!刚刚那电话肯定提到他了! 池允立刻一抖擞坐起来,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严肃道:“你要不要给我看看,我怀疑我得了人格分裂症,有时候会突然断片儿。” 简易没有说话,视线也从他身上移开了。 “我真的断片儿了!我刚刚……”池允话未说完,门铃就响了起来。 简易走过去开了门,往一侧让了让,将简致钧让了进来。 简致钧脸上挂着职业假笑,手里拎着一串钥匙,看着坐在沙发上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的池允进了屋。 简致钧在池允身边坐下,将手里的钥匙扣串在食指上转了转,两块款式不同的门卡在他指尖缓慢飞旋。然后他二指拎着钥匙扣,一脸假笑地看着池允,缓缓地将钥匙串放在池允面前的茶几上。 “你的钥匙。落我家里了,专程给你送过来。大晚上的,我可是开了半小时的夜车,怎么报答我?”简致钧这会儿的笑,像足了一只老狐狸。 报答你妹啊报答!打死你啊!池允在心底咆哮,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恨不得用眼刀子把他扎成刺猬,也顾不上会不会OOC了,瞪着他说:“你别乱说话啊,我跟你根本不熟,一眨眼就在你家里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人格分裂?”简易站在客厅里,面无表情地开口,视线落在池允身上,要将人看穿一般。 池允忙一脸无辜地不住点头。 简致钧慢悠悠地掏出手机,划拉出微信聊天框,举到他面前:“那跟我聊天的,是你另一个人格?” 池允看了看那不忍直视的聊天内容,移开视线,咬牙道:“没错。” “我弟弟单纯,但他可不蠢。你想脚踏两条船?可惜,你挑错对象了。”简致钧敛了一脸假笑起身,走到简易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他跟我说你们只是校友,我才……对不起,我不会跟你抢人的。不过,”他说着,压低了声音,凑到简易耳边,道:“他这样的,玩玩可以,可别认真。” 简易蹙了蹙眉,冷冷道:“他只是我的病人。” “啊,是吗?那就好那就好。你啊,从小没怎么与人接触过,哥怕你被人骗。只是病人的话,那我就放心了。”说着他又看向沙发上的池允,“要送你一程么?大晚上的,不好打车。” 池允演技虽好,可这剧本太烂,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补救的办法,愁得头都要秃了,只希望这碍人眼的家伙赶紧走。 “不、用、了,谢、谢!”池允咬牙切齿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简致钧满面春风地走了,门锁咔哒一声响后,安静的客厅里只剩下一坐一站的两人干瞪眼。 池允憋不住,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将自己的脑袋搓成了个鸡窝,率先开了口:“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简易一语不发,走到他面前,略略躬身,伸手拿过他手里的钥匙,将钥匙串上自家的门卡取下来,又将钥匙串塞还给他,冷着脸道:“你也出去。” 池允忙起身,真诚地看着他的双眼:“我是真的真的跟他没什么,我就一闭眼一睁眼的工夫就在他家里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信我好不好?” 欲盖弥彰,此地无银! 人格分裂这种借口简易会信才有鬼了! 况且,简致钧说的确实是事实,本来就是他……呸!原身勾引的简致钧,半点不掺假。他现在还能洗白吗?还“我跟他没什么”?鬼才信啊! 简易见他不动,抓着他一臂,将他拉起来拖到门口,打开门把他推了出去。 池允仍不愿放弃,一手抵着门,自暴自弃地吼道:“我真的可能有人格分裂症!也有可能被魂穿了!或者鬼上身?反正就是那个不是我你要信我!” 简易冷笑一声,推了他一把,砰地关上房门。 第4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04) 原身在一家私营企业当财务,工作十分无聊,池允直接呼叫老板给他一键跳过,跳到下午临近下班的时间点,然后以他精湛的演技跟领导请了个病假就溜了。 简易工作的地方,是S市最大的一家私人经营的心理咨询机构。池允作为简易的病人,有半个月时间几乎天天往简易办公室跑。前台的妹子眼熟他,笑着跟他说简易这会儿有病人,他就在简易办公室门外的长椅上坐着等。 半个小时后,简易办公室的门才打开,一个戴着墨镜,涂着大红唇,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年轻漂亮女人低着头走了出来。 女人身后,有一团雾状的人形黑影,那黑影紧紧贴在女人身后,动作步伐跟女人完全一致。 女人经过池允身边,她身后的黑影突然猛地一哆嗦,如烟雾搬消散在空气里。 池允盯着楼道里女人的背影看了会儿,在女人即将走到拐角处时,黑影又从空气中逐渐聚形,跟在了女人身后。 这时简易开门出来,看到池允,又退回去关上了门。 池允忙上去敲门,敲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办公室不是简易家,于是说了声“我进来了啊”就拧开门锁进去了。 简易坐在办公桌前,眼也不抬地打病例;池允凑过去,撅着屁股趴在办公桌上问他:“那女人被鬼缠上了?你就这么把她打发了啊?” 简易抬眼乜了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回电脑屏幕上,啪嗒啪嗒地敲字。 池允瞬间就读懂了他的眼神,“哎我这次真没骗你,我看见跟着那女人的东西了。” 简易这才停下敲键盘的手指,微微蹙了眉看他:“你看到什么了?” 池允道:“黑乎乎的一个影子,是鬼吧?” 简易问:“在她身后?” 池允笑呵呵地说:“你不是捉鬼师么?你看不见啊?” 简易又开始敲字,,“我不是捉鬼师,捉鬼师也不靠眼睛看。” 听他这么说,池允顿时就有点激动,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瞪着他:“怎么就不是了啊?你给我画的那个印就特别好使,你这么厉害,将来一定会成为火遍全球的捉鬼天师!” 简易埋头打病例,键盘敲得噼里啪啦的,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没兴趣。” 池允揶揄道:“……你该不会是怕鬼吧?” 简易没说话,继续敲键盘。 池允想到原身这个鬼见了都跑的体质,屁股又往桌子上挪了挪,歪着身子伸手覆上简易搁在键盘上方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明目张胆地吃着豆腐安抚道:“别怕别怕,有我呢。” “嗯?”简易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池允这才想起,当初原身正是因为无意间注意到许多从暗处闪过的鬼影才怀疑自己精神状况出了问题,从而找上简易,被告知是因为他体质特殊才能见鬼的。 原身当时吓得哆哆嗦嗦的都不敢一个人回家,简易才帮他封印了那能力。 而池允本身是不怕这些书里的妖魔鬼怪。 于是他忙演出一副克制着恐惧还要故作镇静的表情,睫毛颤了颤。 简易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迟疑道:“你该不会……真的人格分裂吧?” “……”大哥你怕不是也被魂穿了吧?人格分裂你也信? 简易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儿傻,抿了抿唇,继续打病例。 池允只得道:“人格分裂不是真的,但这中间真的有点儿误会,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不过我保证,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跟他联系了,好吗?”说着他拿出手机,划开微信联系人给简易看,“我已经把他删了,这里就你一个人。” 简易嘴角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又迅速换上一脸漠然的表情,“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池允也不去打扰他,安静地坐在他办公桌上听着他敲键盘的声音。 简易打完病例后,活动了一下脖颈站起来,抬手触了触池允的额头,“你的印要补一下,你等等。” 说着他就躬身在抽屉里翻了把小水果刀出来要割手指。 池允忙拦住他,按住他的手,严肃道:“我昨晚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对,我迟早要去适应的,反正那些东西也伤不了我,就别浪费你的血了。” 池允说着,把他手里的刀抽出来丢到一边,抓着他的手去看他的手指。 简易右手中指指腹上还有几条愈合程度不同的细小伤口,应该就是那半个月为了给他画印割出来的。池允心疼地摩挲了两下,又给他吹了吹:“还疼吗?” 简易抽回自己的手,扭过脸摇了摇头,耳根下又红了一片。 “刚刚那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处理啊?”池允为了化解简易的尴尬,转移了话题。 简易咬了咬唇,沉默了片刻才说:“周末我会去一趟。” “那我跟你一起吧,我就在屋外,不会把那东西吓跑的。”池允说。 简易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沉默良久,才点了点头。 池允为了刷好感,每天都要去简易那坐一会儿,每次去,简易都坐在办公桌后面敲键盘。简易嘴里说着加班,池允倒是觉得这个小别扭肯定是专门在等他。 一眨眼到了周末,简易开车到池允家楼下时,池允还赖在床上。 于是简易买了二人的早饭,一起在池允家客厅了吃了,才动身去那天那个女人的家里。 女人是个主播,艺名叫Abby,在一个直播平台唱歌,据说还挺火的,租住在市中心的一处高层公寓里。公寓不大,一室两厅,却装修得很是精致,巨大的落地窗外可以看见不远处S市的地标建筑,和一片辽阔的碧湖。 池允本来是想在外面等着,简易却说没关系,把他也带了进去。敲门前还试探地问了他怕不怕。池允自然没办法说自己不怕,只得表示自己愿意尝试着去习惯那些东西,简易才点了点头。 Abby打扮得十分漂亮,中分茶色蛋糕卷,穿着橙黑配色的露腰卫衣,画着十分上镜的精致浓妆,给他们开了门就转过身去,拿着自拍杆,拍自己和池允他们,“……对对对,今天不唱,就聊聊天,也别给我刷礼物啊……不是你们说我家里有鬼么?这不?这两位就是捉鬼的大师……哎大师,来和我的粉丝们打个招呼呀。” Abby凑了过来,简易皱了皱眉,扭头走到了镜头外;池允倒是兴致勃勃地跟Abby凑在一起,朝镜头里Say了个Hi。 屏幕上的字幕疯狂滚动,池允被晃得眼睛花,打了个招呼就凑到简易身边去了。 Abby冲镜头里说:“……是呀就是这么帅,这年头,长得帅的都捉鬼去啦。” 池允凑在简易耳边小声道:“不在?我什么也没看见,是不是因为我来了,把那东西吓跑了啊?” “跟你没关系。”简易摇了摇头,在客厅里走了一圈,停在卧室门口,朝跟粉丝聊得起劲的Abby说:“你有男朋友么?追求者或是最近在现实中接触过什么男性粉丝?” “我母胎单身至今,我的粉丝都知道,对吧?”Abby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被鬼缠上的事,或者说根本不信,笑得十分甜美,眼睛一直盯着手机,“是是是,送飞机的都是我的男朋友……” 池允小声说:“她好像根本不觉得自己被鬼缠上了吧?那天为什么去找你?” 简易道:“说是被粉丝吓得焦虑失眠,还出现了睡眠瘫痪的症状。” “那你怎么知道她是被鬼缠上了?”池允好奇地问。 简易只看了他一眼,没回他的话,单膝跪在地上俯身往床下看了看。 池允道:“对对对,捉鬼师不需要眼睛看。” “我不是捉鬼师。”简易皱了皱眉站起来,到卧室门口,问开始哼哼歌的Abby,“你床底下的箱子里放的什么?” 池允说:“来都来了,还跟我说这些。床底下的箱子怎么了吗?” 简易点了点头。Abby理了理头发,朝手机屏幕里说:“都是我男朋友们送的礼物啦。哪有!怎么可能嫌弃,是因为珍惜才收起来的啊,要真嫌弃我干嘛不直接扔了啊……行行行,回头我一件件拍给你们看。” 床底下是个有些陈旧的纸箱,在得到Abby的同意后,简易把它拖了出来。 里面是些被收纳袋单独装起来的毛绒小公仔、压得有点变形的干花、和一些花里胡哨的摆件,都是些不太值钱但很多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每个收纳袋外面还贴着彩色的便签纸,纸上写的应该是粉丝的ID。 三个人凑在箱子边上,Abby拿着手机要拍简易,简易挡了挡脸,说了句:“别拍我。” Abyy耸了耸肩,拍箱子去了,“是呀,跟超模似的,可是他不让我拍,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很无奈啊……对啦都是你们送的,我收得可好了,谁送的我都记着呢。” 池允心想这么暖心的主播也是独一份了,不禁多看了Abby一眼。简易突然说:“帮忙。” “啊?”池允愣了一下,看了看箱子里的东西,他也不知道要找什么,见简易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面拿,才明白过来。 两人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了一地,在翻到箱子底层时,简易从箱子最底下角落里,翻出了一个兵人。 兵人赤身裸|体地被装在收纳袋里,但没有写着粉丝ID的便签纸。 池允知道这种东西,关节可以活动、以便摆出各种姿势。原身在郑一航发在朋友圈的公司照片里看到过画手的桌子上摆的有这玩意,所以他并不陌生。 但这东西,除非画手用来当模型参考,大部分的女孩子不会喜欢,就算会喜欢,也不会是喜欢裸|体的。当然也有可能是粉丝按照自己的喜好送的礼物,但再怎么说,送给女主播的礼物是一个裸|体的男性兵人,怎么想都还是觉得怪怪的。 第5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05) Abby也看到了那个兵人,给了兵人一个特写,佯装嗔怪地看着屏幕里:“对了我一直想问这个东西到底是谁送的?怎么可能,我自己买的话,我就买个等身大小的了……” 简易将其他东西放回箱子里,又把箱子塞回床底下,拿着兵人问Abby:“你真的不知道这个是谁送的?” Abby一脸茫然地摇头:“不知道啊,哪个粉丝匿名送的吧。” “那我把它拿走了,你不介意吧?” “啊?”Abby似乎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把摄像头调过来,拍着兵人说:“你们谁送的快来认领啊,不然我就送人了啊。” 过了会儿,Abby点了点头,简易道了声“谢谢”便拿着兵人,拖着池允走了。 Abby按捺着激动用手机偷拍二人,凑在手机话筒上小声说:“牵手了牵手了,打他们一进来我就觉得这两人有一腿儿,果然啊……” 简易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Abby忙假装对着手机屏幕理头发,将摄像头对着简易。 简易在手机屏幕里说:“以后别再乱收陌生人的礼物了。” Abby眨着一双大眼,乖巧地点了点头,朝他挥手:“谢谢大师,辛苦了啊。” 池允跟着简易出了门才指着简易手里的兵人问:“就是这个东西有问题?可我看着挺正常的啊,也没看见那天那个黑影。” 池允对简易牵着他的手这个行为暂时没什么反应,简易也就没放开他,权当自己忘了松开,漠然地点了点头,拉着他往电梯间走,“嗯。” “解释解释呗,”池允说,“你牵着我的手做什么?” 简易以为他要问兵人的事,听到他后半句,赶紧松了他的手,说了句“不好意思”,就快步走到电梯间戳电梯去了。 到了楼下,简易才掏出手机打电话。 那边简致钧接得很快,听筒里他的声音温柔得像一滩水。 简易说:“我这里有个东西,你帮我处理一下。” 简致钧也没多问,只约好了见面的地方,就挂了电话。 简易住的小区距离这里二十多分钟的车程,约定见面的地点是简易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厅。简易原本是不想让池允和简致钧见面的,但池允住的远,他实在是做不出来让池允自己回去的事。 到了咖啡厅,两人选了处卡座,池允要坐简易对面的位置,被简易一把扯到自己身边坐下。 池允一杯咖啡喝得快见底了简致钧才到,池允打了个饱嗝儿,翘腿坐在卡座里,大爷似地抱着双臂懒懒地瞥了他一眼。 简致钧在两人对面坐下,只在刚看到池允时微微蹙了蹙眉,就迅速恢复了一贯在外温和的表情,看了看简易面前快空了的咖啡杯,抱歉地笑了笑,“路上堵了会儿,久等了。” 池允无聊地打量着他,发现他对着简易时笑容似乎真诚了不少,没那天给他送钥匙时那么假了。 简易也不多废话,叫了声“哥”,就把放在座椅上的兵人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推到简致钧面前。 简致钧只看了一眼就蹙了眉:“这东西哪儿来的?” “一个病人家里。”简易顿了顿,又补充道:“是个女主播。” 简致钧道:“就这么处理了?你不会不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的吧?万一……” “不管是谁,做出这种恶心的事,都该承担相应的后果。我不喜欢站在加害者的角度去考虑问题。”简易蹙着眉,眼里全是嫌恶的神色,“不过,你要觉得警察会管这种事,你也可以把他揪出来交给警察。” 池允在心里为他鼓掌,这话怕是他穿进来以后简易说的字最多的一句话了,还是这么正义凛然的一句话。不过他也对这个兵人十分好奇,不禁插了句嘴:“这玩意到底是干嘛的?” 简致钧当然不理他,只拿过兵人,略微叹了口气:“行吧,我帮你处理。” “谢谢。”简易道了谢,又喝了口咖啡,才跟池允解释道:“你那天看到的黑影,并不是鬼。兵人是个媒介,一个用来连接魂魄与□□的媒介。活人魂魄出体,经由媒介去他想去的地方,做他想做的事,再经由媒介回到□□里。” 见惯了妖魔鬼怪的池允也不禁毛骨悚然:“所以,Abby并不是睡眠瘫痪症,也不是鬼压床,而是……被活人出体的魂魄……压了?” 简易见他理解得八九不离十了,便点了点头,不再解释。 池允愤愤道:“这也太恶心了吧!粉丝干的?媒介没了会怎么样?这种事,代价也不小吧?” “如果他的魂魄还在身体里倒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如果是出体期间媒介没了,他就回不去了。”简易说。 池允道:“那你怎么不跟Abby说清楚啊?粉丝送的那些几块钱的干花她都舍不得扔,你觉得你让她不要再收礼物她就不会收了吗?要是她以后再收到这种东西怎么办?” “交给我吧,我会处理好的。”简致钧说,“你以后少接触这方面的东西,再有什么事直接让人来找我。” 简致钧在书里扮演的什么角色池允一清二楚,对他一直都没个好脸色,听他说出这样的话,不禁就想怼,“再不管这些事,他也是你们简家正牌儿的继承人,别以为把他踢下去,那位置就是你……” “邱跃!”简易低吼着打断了他。 池允被这一吼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叫的是谁,顿时愣了愣。 简易见他一脸茫然无辜的表情,觉得自己语气重了,放柔了语气道:“是我不想回去。” 那个自小他就没感受过温情的家,那个他十五岁时就离开的家,于他而言,并没有一点归属感,最重要的是,他不想给家里带去灾祸。 他工作以来,偶尔会遇到一些遇到灵异事件的“病人”,能帮人解决的事他都尽量自己解决。他其实并不想过多地与简致钧接触,因为他那个命格的关系,他怕突然哪一天就收到简致钧出事的消息。 但今天这个事情十分棘手,不管给女主播送兵人的是谁,那背后能把兵人做成媒介的,也只有简致钧能靠着家里的关系查出来。 池允十分惆怅。 他以前遇到的主角虽然渣,但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而那个目标也和他的任务目标一致;而现在他的目标是让简易回家继任家主,可简易压根就没这想法,他真是愁得头都要秃了。 而且,简家人并不相信简易这么与世无争,为了稳住简致钧的屁股,还是会对他下手。虽然自己穿到了这个导致简易被炮灰的炮灰二号身上,可以避免简家人利用他搞事情,但如果铁了心要让一个人死,再多的手段也能使出来。 所以简易必须回去,只有稳稳坐在那个位置上,才能保住这条命,稳坐他的主角之位。 第6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06) 周二下午,池允照例下班往简易的办公室跑。“最帅捉鬼师”上了热搜,他今天心情很好,急切地想要去“安慰”下他的小委屈。然而他才刚出公司大楼,就看到了背靠着车门、站在大厦外露天停车场的简致钧。 池允假装没看见,拐到公司大楼另一侧,打算绕个路去地铁站。下一刻,他的手机就响了。他把手机拿出来,看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狐疑地往简致钧的方向看了看。 简致钧一手插着裤兜,一手捏着手机贴在耳边,看着他,冲他抬了抬眉毛示意他接电话。 池允恶狠狠地挂了电话,忍着一腔不耐烦,快步走到他面前,挑衅地微仰着头看他:“什么事,快说。” 简致钧勾着嘴角,面上是伪装出来的温和的笑:“想请你吃个饭,赏脸么?” 池允心说谁特么要跟你吃饭,小委屈还在等着我一起吃饭呢。于是果断拒绝:“没时间。有事就说,没事我走了。” 简致钧道:“去找小易?” “关你屁事。” 池允扭头就走,却被简致钧攥住手腕扯了回来。 “我觉得,你似乎对我有很大的成见?” 池允瞪着他。成见大了去了好吗!谁特么会对一个渣攻有好脸色? 简致钧在外一向伪装得很好,无视了他那几乎要将人戳死的眼刀子,含蓄地笑了笑,松开他的手,拉开车门,朝他说:“上车吧。” 池允最终还是上了简致钧的车。这会儿是下班时间,他不想在公司楼下跟他撕起来,虽然上热搜的是简易,可他在镜头里也露了脸,被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坐到车里,他给简易发了条微信,告诉他自己今天不过去了。那边简易回得很快,却只有一个字:“好”。 池允顿时心又软成了一滩水,他几乎可以脑补出简易在办公室里默默等着他、又在看到他的信息时失望的表情——不过简易的表情也是他脑补出来的就对了。 简致钧一边把车拐出停车场,一边问:“吃什么?” 池允只想说“对着你这张脸我啥都吃不下”,然而他还是给简致钧留了点面子,说了句:“随便。” 停车场的另一头,简易坐在车里,面无表情地把池允的微信拉黑,而后按灭了手机屏幕。 Lonshi大厦顶层,是本市最有名的一家法国餐厅。据说许多法国人吃了都喊正宗的那种。 餐厅内部纯木装修,暖黄灯光自顶部一盏盏竹篾编制的灯罩泄出,配上一曲Stepping On The Rainy Stree,将餐厅内的氛围烘衬得温馨且浪漫。 不过吃东西这种事,胃口好不好、气氛浪不浪漫,得看对面坐着什么人。 况且池允并不喜欢吃西餐,更不喜欢和这个想渣他的男人在一家十分浪漫的法国餐厅吃西餐。 简致钧这人也不愧是大家族出身,虽然可能已经在心里将他渣了数万遍,面上却仍是维持着极好的涵养,整个就餐过程除了小声给他介绍这家餐厅的招牌菜式外都十分安静。 直到二人就餐完毕,池允喝干了杯中最后一口红酒。 “这是二十万。”简致钧将一张银行卡放在桌面,推到池允面前。 池允先是感到十分气愤,回过味来又觉得好笑,还笑出了声:“二十万你就想打发我啊?” 简致钧一双深沉的眸子隐在镜片后,看进他的眼里:“跟了我,每个月给你二十万。” 池允心道一个月二十万被你当菜瓜虐,换个人可能还真会答应。毕竟简致钧的长相比起简易虽要次了那么一点儿,但成熟男人身上那种稳重睿智的气质在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上却也是极少能见的,许多人还就好这一款。 池允也不得不承认,就简致钧这样外形出众又出手阔绰的,去哄骗几个涉世不深的大学生给他当床伴还真没问题。 池允饶有兴致地说:“你这是想包养我?看不出来啊,这年头捉个鬼这么赚钱的?” “这年头工作辛苦,也赚不了几个钱,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累?”简致钧抿唇虚伪地笑了笑,“再说,你也活不了几年了,不如拿点钱在手里,及时行乐。” “有你这么咒人的么?” 池允也不气,在他接收到的剧情里,原身被简致钧一脚蹬了以后体内鬼性失控,还真是这家伙把原身弄死的。 不过现在他紧抱上了简易这根大腿,要搞死他那也轮不到简致钧。 简致钧不疾不徐道:“小易没告诉过你?” “什么?” “关于你的身份。” “哦,不就是个人鬼所生的怪胎么?我觉得没啥啊。他是天煞孤星,我是个怪胎,你不觉得我们俩就是天造地设的绝配么?”池允故意刺激他。 简致钧依然维持了面上的涵养:“你前段时间突然能看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那是因为一直被你的人性压制的鬼性在觉醒。并且你的人性会逐渐被越来越强的鬼性压制,那时候,不止简家,这世上没有一个捉鬼师会放过你。” “所以?” 池允对此倒是无所谓,只要简易能顺利回到简家当上家族掌门,他死就死了呗,还能早点回去。 简致钧道:“如果你乖乖听话,说不定,我愿意保你。” 池允撇了撇嘴,又十分好奇,“你说你这是为啥?你暗恋简易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还是想他就这样孤家寡人过一辈子?你那老爹怎么对他的你怕是最清楚了吧?也没见你做什么啊。” “你不懂。”简致钧终于敛了笑容,蹙了蹙眉,“他不能回来,连想回来的想法都不能有。而你注定活不长,你不应该搅乱他的人生。” 池允嗤笑道:“所以你觉得,只要他不回去,你家老头子就会放过他?我还说你心思缜密目光长远呢。为了让你屁股坐稳,你家那老头子就必须除了他,别告诉我这点你想不到。” “你怎么知道这些?”简致钧沉了脸,眸色冷了几分。 池允毫不心虚地眨了眨眼:“小说看多了,这点剧情还是能推测出来的嘛。” 简致钧眸光深沉,视线落在池允面上,池允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站起来穿了外套,又在桌前俯身,小声道:“你家那位置必须是他的,我帮定他了。收起你的钱,去接济一下需要的人吧,拜拜。哦对了,谢谢你的晚餐。” 池允怼了简致钧一顿,心情十分舒畅,出了大厦就给简易发了条微信消息—— 然而,他发出去的那条消息前面挂着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小委屈’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 第7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07) 简易把他删了?为什么?他不就一天没去找他么?这小委屈也太别扭了,跟个小孩儿似的天天都要人哄! 池允美滋滋地品尝着来自简易的那份别扭的甜蜜,到路口打了个车就去了简易家。 然后又吃了个闭门羹。 打简易手机不接,打多了几次,就被呼入限制了。 池允扒在简易家门上,生无可恋地一下下敲着门:“小易啊,你咋又不理我了?我这不是来了么?别生气了好不好?” 简易这次更绝情了,脚步声都没响起。 池允想破脑袋也没想通自己是哪里惹到人了,昨天不就吃饭的时候趁机摸了下他的小手么?不至于啊……到底是为什么? “你在做什么?”简易毫无起伏的声音从池允身后传来。 池允委屈地转过身来看着他:“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啊?你才回来啊?去哪儿啦?吃饭了吗?” 简易看也不看他,用指纹开了锁,进屋就要关门;池允迅速抵着门灵活地挤了进去。 关了门池允才闷闷地说:“你突然就不理我了,总得给个原因让我死个痛快吧。” 简易躬身换鞋,扔给他一双,冷冷道:“鞋换了,坐下说。” 这家伙果然是在闹别扭,不过没赶他走,那就还有戏。他迅速换了鞋,小跑到沙发边坐下。 简易坐在单人沙发里,视线微垂,纤长又直的睫毛盖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暗影。 池允像第一次见简易那样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里看他,觉得这人长得是好看,鼻梁窄挺,下颌瘦削线条如刀削一般,可惜唇薄得有些显得寡情,不过与他浑身上下透着的那股独身久了的清冷气质倒是十分相衬。 又不禁感叹这人给人的感觉也太生人勿近了些,即使是穿梭过各种书中世界磨炼出来一身自来熟技能的他,有时也会觉得这人难以靠近。 难怪原身暗恋了他三四年也没敢表白。 “以后不要来找我了。”简易薄唇微动,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却似乎是思虑很久才说出的。 池允只以为他还在闹别扭,演出一脸无辜:“为什么啊?”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池允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果然简易将他的身世以及他刚刚从简致钧那里听来的、他即将面临的境遇十分委婉地跟他说了。 “……所以,去我哥身边,他能保你。” 池允本来对他这个原身的下场如何凄惨没什么感觉,毕竟他死得多了,再虐心虐身的剧情也经历过,但简易就这样把他当个麻烦东西一样推出去还是让他有些不爽。 小奶狗是可爱,可就是在面临一些事情的时候不够成熟,又少了些担当。 他一直把这些书中主角当成朋友去相处,哪怕他以前遇到的那些渣男主角,他也尽量不去恨他们;但那些都是渣男啊,简易应该和他们不一样的啊。 他脾气上来了突然有些想甩手走人,但他不想再经历任务失败的惩罚,所以只得压下心里的不爽,尽量平静地说:“我为什么要去他身边?你不理我了我就得去他身边么?刚刚我确实去见他了,但我只是想跟他说清楚,也跟他划清了界限。我不知道你脑补出了一出什么戏,可能你认为我就是个朝三暮四的渣男,没关系,我都不介意了。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我将来会怎么样,也和你没关系了。” 池允不知道他这招欲擒故纵有没有用,反正直到他换好鞋出了门,简易也没有来挽留他。出了门以后,他突然就有些后悔,要是简易真的就这么和他断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简易如果不找他,那他也只能厚着脸皮继续回去纠缠啊,毕竟任务还是要完成的啊啊啊——!! 池允有些烦躁,所以没有回家,一个人去了家附近的一家小酒吧,喝酒喝到半夜。 他这种情绪在任务中是大忌,老板以前也嘱咐过,不要真的对书中的人产生感情。可这短短的一个礼拜下来,不得不说,他对简易这个主角的上心程度,确实超出了以往。 不过这也可能是他遇到的渣男多了,好不容易遇到个不渣的,所以好感度才嗖嗖地往上飙吧。 池允喝得晕乎乎地从酒吧出来,刚拐了个弯儿就差点撞上了一个人,还好他及时刹住了脚,才没撞到人怀里。 那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有些陈旧的月白色衬衫和蓝灰色套头薄毛衣,他的头发有些长,脸色苍白,下巴上还有点胡渣,却不显落魄病态,只眼中有点儿邪光,令池允有些不舒服。但那股邪劲儿并不是对着他的,而似乎是这人身上浑然天成的一股子劲儿。 池允差点撞了人,抱歉地朝他笑了笑:“对不起对不起,有点儿喝飘了。”他说着就打算绕开那人离开。 那人却似乎认识他:“小跃?” “你是……?” 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谁啊?池允可劲儿地在脑子里翻剧情,愣是对不上号。 那人看着他,缓缓道:“我是你……爸。” 啊?池允险些惊掉了下巴。原身不是个孤儿么?书中剧情也没写过他有个老爸啊,这人哪儿冒出来的就来占他便宜给他当爹呢! “哥,我爸都死了好多年了,您就别为了占我这点儿便宜沾死人晦气了吧。”池允倒也没发火,酒劲上头晕乎乎的只想笑,绕过他就往巷子里走。 那人眼中一丝惊疑闪过,眉头蹙了起来,一把扯过他就将他拖到了巷子深处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卡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墙上:“你不是小跃,你是谁?” 卡着他的手掌冰凉,似铁钳一般卡得他动弹不得,却也给他留了点呼吸的空间。 池允被那股力量惊到了。他好歹是个男人,那人拎他就跟拎小鸡似的,明显不是常人! 池允思绪转得飞快,脑子里那股晕乎劲儿在后脑撞上墙壁时就散了。 他想起来了。 原身是个人鬼所生的怪胎,也就是说他爹和他妈之间有一个是鬼。到底是谁书中并没有写,但作者肯定设定过的。他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明明书里不存在的角色,只要是被作者设定出来了的,也会有一定几率在书里出现。 果然太过OOC不好,他不就出来喝了个酒么?怎么就遇上原身的鬼爹了啊! 等等等等,鬼爹说他不是邱跃?难道他作为一个鬼,能认出自己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不是原身了? 第8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08) 池允突然就有些心下犯怵,不过想想这人没在书中出现过,原身在书里也一直是孤儿身份,说明他们没有见过面,原身不认识他也在常理之中。 他于是维持着面上突遇危险的怂样,浑身肌肉因恐惧紧绷,抖着牙关道:“我、我当然是我啊,不过我爸真的不在了,你……你到底是谁啊,你想做什么?你要钱吗?我给你个手机号你打过去问他要呗?我刚出来工作不久,存款不多,身上也没现金……” “我不管你是谁,但你选错了夺舍的对象。”那人说着,松开卡在他脖子上的手,而后一个手刀劈在他脖侧。 池允顿时就两眼一黑没了知觉。 池允四肢被绳索绷直了绑在四角,呈大字型躺在一栋没了窗框的废气旧楼里的小破房间里。他身下的地面,被人以朱砂画了个巨大的符咒。光污染严重的大气层投射下暗黄的光线、自破窗框倾泄进来,堪堪照亮了池允身下的那块儿地面。 池允睫毛颤了颤,眉头皱了起来,难受地睁开眼。他喝多了头有些疼,本想抬手揉揉太阳穴,却猛然惊觉自己被绑了起来,惊得瞬间睁大了双眼。 “鬼爹”在他脚边补齐了符咒外圆的最后一笔。 “爸!爸!爹!你要干嘛?你冷静点听我解释嗷——”池允话说到一般,突然就感觉浑身过电般,一股麻劲儿从后背贯穿到前胸,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蹿出来一般。 “离开我儿的身体,去你该去的地方。” “鬼爹”捏了几个指诀,口中叽里呱啦一通念,而后一脚猛踏地面,激起一阵飞尘。 池允被他那一踏,觉得自己整个人差点飞出去,一阵撕扯的疼痛过后,他又重新落回了地面。 还能这样的?老板这个坑货可没告诉他书里的人能把他的意识抖出去啊! 池允只得在脑子里呼唤老板。 “怎么啦小池?咔嚓咔嚓……”老板回应得很快。 池允震惊道:“你特么在吃瓜呢?我靠,你没告诉我书里的人能把我的意识抖出去啊!我特么要是变了鬼,我还怎么做任务?现在这个载体的鬼爹以为儿子被夺舍,要把我弄出去呢!” 老板继续咔擦咔擦地吃着瓜:“安啦安啦,弄不出去的嘛,咔擦咔擦……没事的啦,咔擦咔擦……” 疼倒是不怎么疼,就是眼前景象有点儿晃。 池允简直对这个坑货老板没脾气了,“这特么的不是重点!你特么把我弄到这个载体身上,也不调查清楚载体的背景的么?!简致钧除了渣了点哪儿都比这个好啊!” 老板大概是吃完了瓜,池允听到他那边抽纸巾的声音。他说:“安啦安啦,我这就让主角来救你。” 老板说完就切断了联系。 池允眼前发黑,意识都有些不清楚了,虽然不太痛,但这个什么玩意好像挺消耗体力的,一会儿就折腾得他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有点道行。不过,我倒要看你能坚持多久。”恍恍惚惚中,他听见“鬼爹”声音。 池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努力翻了个白眼,昏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他被绑了一个晚上,浑身发软。他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漆黑的小房间里,起身都能撞到头的那种。 他在墙上摸索了一阵,摸到了电灯开关,啪的一声,昏暗的白炽灯光芒洒下。光线十分微弱,但也刺得他双眼一痛。 他没有被绑着,却被关在一个积满灰尘的厕所里。 正好他有点儿……尿急。 池允边放水边无聊地想,“鬼爹”应该还是有些担心他儿子的膀胱吧,所以才把他放开了吧。 他的手机不知道被扔到哪儿去了,也没办法求救,也不知道“鬼爹”要把他关多久。 老板那边说找主角来救他也一直没有音信,他简直没脾气了。 池允在逼仄的小厕所里,不知道时间,只感觉饿了好久好久,“鬼爹”才从外面打开了门,还给他带了晚饭。 “鬼爹”说:“来,吃了咱们继续。” 池允触到饭盒的手又缩了回来,窜到厕所角落里,贴着墙壁喊道:“哥……哦不,爸,你真认为我被夺舍了啊?我求求你了,别弄那东西了,难受啊,要不你问点儿只有我知道的事,我肯定能给你答上来。” “鬼爹”冷笑一声:“你这种道行高深的鬼怪,要窃取原身的记忆并不困难,休想诓我。快吃,吃完了继续。” 池允知道躲不过,只得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心想既然这个分魂的仪式只能在夜里进行,那就尽量多拖一会儿吧…… 然而他的心思被“鬼爹”识破,还没等他吃完饭,就被拽出去捆在了地上。 “鬼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今天咱们换个方式,你要是聪明,就少做无谓的挣扎了吧。” 池允只想哭。 他从窗口往外看过,这边像是郊区的拆迁片区,十分偏僻,就算简易发现他不见了,怕是也找不过来。这莫名其妙出现的“鬼爹”真是害死他了,浪费的这时间,他都可以又把他的小委屈哄好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有些仓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似有似无的粗喘。 池允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这几天下来,他觉得自己被“鬼爹”折磨得已经有点儿精神失常了,只听见他回来的动静就会感到一阵恐惧。 那声响在外面持续了一会儿,简易的声音突然响起:“邱跃!你在不在?!说话!”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那脚步声就到了门前,然后厕所的小破门就被哐哐砸响了。 池允张了张嘴。 发个声儿都这么困难的吗…… 下一刻,门锁被砸烂,门被撞开,刺目的光线刺痛了他的双眼。 简易站在门口,身周是一圈如天神下凡般的圣光。 池允看着他,虚弱地扯出一个微笑,嗓子哑得只有气息擦过喉间的气声:“你来啦?” 下一刻,他就被简易抱起来拥入了怀中。 简易穿着件黑衬衣,身上有一股十分好闻的沐浴露的淡淡香味,他浑身紧绷,脸贴在池允脖侧,喘得像头困兽。 隔着薄薄的布料,池允能感觉到他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传来的灼人温度,和他胸腔中心脏跳动的频率。 池允虚弱地“嘿嘿”笑了两声,哑着嗓子道:“吓着了吧?叫你不理我。” 简易灼热的呼吸喷在他颈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们回家。” 第9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09) 池允被简易抱下了楼。他没想到这家伙力气还挺大,体力也不错,抱着他一个足有六十多公斤的汉子下了五层楼也一点不喘。 “你先睡会儿。”简易将他放在副驾驶座,调低座椅靠背,又给他系好安全带,犹豫着抬手理了理他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才回了驾驶位发动了车子。 车子出了拆迁片区,拐入了主干道。 池允身上没什么力气,却也不困,偏着头虚睁着眼睛看着简易。 池允一直觉得,男人最帅的时候就是工作与开车的时候,那种微拧着眉头、认真专注,又游刃有余的的样子特别性感特别有魅力。 等红灯时,简易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醒着盯着自己看,又红着脸迅速扭过头去。他似乎有些纠结,直到绿灯亮起,才咬了咬牙出声:“我回去。” “啊?”池允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有点儿懵。也不是他蠢,只因他□□和灵魂被折磨了几天之后,脑子确实有些拐不过弯儿。 “你不是一直想我回去么?我听你的。” 简易说着,顿了顿,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气才继续说下去:“以后除了上班时间,你都呆在我身边,下班我会去接你。如果你再失踪,我就把你关在家里。总之,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你,但我怕以我现在的能力保护不了你……我这几天找不到你,我以为、我以为我把你也害死……” 池允知道他是因为自己命格的关系在责怪自己,忙打断他:“小易,易易,我没事,不是你的错,都是我自己作的,跟你那个命格没关系,我没那么容易死,你知道的不是么?”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说到后面几乎又没了声。简易听着红了眼眶,放柔了语气说:“你先睡会儿吧,这里回去还得一个小时。” 池允又嘴贱地逗了一句:“回哪儿啊?” 简易眼睫颤了颤,低声说:“我家。” 车到了简易家楼下时,池允可算恢复了点儿力气,不然在市中心这热闹的小区里让简易抱着他上楼还真会有点儿不好意思。 他身上没什么外伤,就是在地上蹭来蹭去蹭了几天,一身脏得要死,身上的白衬衣早被蹭得看不出原色了。 简易扶着他进了门,将门关上了才说:“先洗个澡吧,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想吃什么?” 池允想也不想道:“面条。吃了几天干盒饭,都快噎死了。” 简易说了声“好”,又去卧室里翻了套自己的睡衣拿出来进了浴室。 池允坐在马桶上,跟条没骨头的软虫一样瘫靠在马桶水箱上。他衬衣扣子解开了几颗,露出性感的锁骨窝,袒着一片沾着脏污汗渍与尘垢的胸膛。 简易只扫了一眼就迅速移开视线去给他放水。 “我洗淋浴,不泡了,怕淹死。你出去吧,我缓缓就好。”池允有气无力地说。 简易在某些方面确实有些迟钝单纯又老实,听他这么说,还真就点了点头直接出去了,顺便还帮他关上了浴室的门。 池允有些懵,心说我都这样了你不帮我洗澡吗?还有没有点儿眼力见儿啊! 他又在马桶上瘫坐了会儿,确定简易不会再进来了,才撑着淋浴隔窗站起来,颤巍巍地进去了。 他衣服也没脱,开着花洒兜头就淋,混着污渍的脏水从他脚边蜿蜒着流进了排水口。直到身上衣服贴着身子有些凉了,他才慢悠悠地脱了衣服。 他浑身无力,动都不想动,这个没眼力见儿的小老实也不知道帮他搓个澡,沉积了几天的污垢不用力搓怎么洗得干净啊?! 池允这个澡洗了足足大半个小时,简易隔一会儿在门外叫他一声,他应了,那人就没了声儿。他可算是明白那家伙是真的不会进来了,于是多涂了几遍沐浴露,把身上洗得都发红了,才穿着简易给的睡衣出去了。 然而出去了才发现这家伙居然没给他煮面条!不帮他洗澡也不给他煮面,这家伙在干嘛?! 简易见他出来,转身就进了厨房。 池允窝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揉着湿漉漉的头发,喊了一嗓子:“叫外卖吧,饿死了!” 简易在厨房里说:“十分钟就好,稍微等一下。” 池允简直没脾气了,裹着毛巾就躺在沙发上闭了眼睛。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一只带着热度的手蹭了蹭他的脸,继而,那只手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起来,吃了再睡。” 池允闻到了面香,还有一股肉类爆炒过的香味。他抽了抽鼻子,睁眼就看见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碗盖着肉碎的面条,和一小碗青菜汤。 说不惊讶也确实没那么惊讶。简易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生活,会做饭实在太好理解了。只是没想到,他不过想随便吃碗面条填填肚子,这人就给他弄了满满一碗肉臊面。 不得不说,简易独身多年这做饭的手艺还真不是盖的,肉臊是牛肉碎,却炒得十分滑嫩,拌面吃也不觉油腻。 池允有点感动。想他还是头一回被书里的主角这么暖心地对待,突然就觉得前几天那些苦也没算白吃。 至少这家伙对他比之前更好了,更重要的是,他答应了他回去简家,夺回本该属于他的家主之位。 池允吸溜着面条,忍不住对简易竖了个大拇指。 他吃得急,鼻尖都沁出了一层薄汗。简易就在一旁看着他,抽了张纸巾帮他擦了擦:“慢点吃,吃太急对胃不好。” 池允“唔唔”地点着头,却慢不下来,三五下就将那一碗面吃下肚,油汁儿都喝得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的池允窝回沙发里,简易就拿着毛巾给他擦头发,擦完又拿了个电吹风来帮他吹。 池允仰着头靠在沙发靠背上,抚着饱胀的肚皮,打了个嗝儿,笑嘻嘻地看着简易专注给他吹头发的脸,“你这手艺不错,就是不捉鬼不当医生,开个面店也能养活自己啊。” 简易抿唇笑了笑:“一个人住,不会做饭可不行。” 池允说:“我就不会做啊,主要是太不稳定了,就随便吃吃,有啥吃啥。” 简易给他吹着头发的手一顿,池允“嗷嗷”叫道:“烫烫烫!” 简易忙把吹风筒离远了点,小声说:“那以后……我给你做。” 吹风机“呜呜”地响,简易声音太小,池允没听清,偏了偏脑袋:“啊?你说啥?” “以后我给你做。”简易关了吹风机,认真而坚定地说。 池允突然就想起曾经他跟人赌气不吃饭,那家伙就指着他的鼻子跟他吼:“不好好吃饭,以后老了别跟我喊胃疼!” 还老了呢,人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就剩个空壳子睡在图书馆顶层的休眠仓里,一睡就是一年多。 简易收拾了间客房给池允住,池允便乐颠颠地住下了。 晚上简易在客房门口踌躇了很久,才敲了敲门。 池允正在床上刷手机。“最帅捉鬼师”的热搜早就撤了,他也就搜到些那天的直播截图。 截图里的简易站在Abby家门口,一手牵着池允的手回过头来盯着镜头的方向,神情严肃,嘴唇微启,朝着镜头里说着什么;只露出半个身子的池允则微微侧头笑嘻嘻地盯着他看。 这张截图被转爆了,池允翻了翻评论,居然还有了不少他们俩的CP粉。他把最热的那几条转发里的热评几乎翻了个遍,也没有他想看到的东西。 池允有些惆怅,他想要的不是这个效果。 他正慷慨激昂地打着评论,门就被敲响了。 他应了声,把评论发了出去。 第10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10) 简易开门进来,支支吾吾地说:“老宅有些偏远,我可能……下个周末才能回去。” 池允也不心急,反正这次的任务里又没有渣攻天天折磨他,权当休假了。便笑嘻嘻地说没关系,不急不急。 简易却有些过意不去的样子,眉间几乎拧出个疙瘩。池允又安慰了几句,两人各自睡下不提。 这一个礼拜池允公司和简易家两点一线,没再做出太过OOC的行为,也就没再遇到“鬼爹”。他担心“鬼爹”再出来搞事情,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又呼叫了次老板,问老板“鬼爹”的出现会不会对他修复剧情有影响。 老板回他:“这个嘛,如果不是关键角色,对剧情是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的啦,但你还是要尽量避免和他过多地接触,毕竟角色扮演太过OOC的话,会死得很惨的嘛。” 池允心说谁特么想和他过多接触了,他巴不得“鬼爹”就此人间蒸发再不出现好吗?! * 简家的老宅在市郊,特别偏僻,从市中心开车过去,需要近两个小时。 古韵十足的苏氏宅院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之后,路口设了个白墙黑瓦的门卫室,横着根起落杆。估计是平日里来的人少,门卫这会儿正在门卫室里头瞌着午觉。 简易鸣了声笛,门卫这才一个机灵醒了过来,从窗口伸出个脑袋:“刷码刷码,自己刷,就预约订单的那个页面,有个码,贴上去扫一下就行。” 门卫三十多岁,他在这里工作时间不长,自然不认识太多年没有回来过的简易,以为他是预约了业务的客户。 池允心说现在捉个鬼都这么先进了吗,搞得跟进景区刷票似的。 简易放下车窗,跟他说:“你播个内线进去,就说我是简易。” 门卫一听没预约,顿时就皱了皱眉,“没预约咱们这儿是不让过的,要不您给老爷打个电话?” 池允从车上下来,门卫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挑事,鼓着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池允笑嘻嘻地凑到门卫室窗口前,从兜里摸出包中华递了过去,“大哥,您播个内线也不费事儿,我兄弟这是太多年没回来过了,你不认识他,我们理解的。”说着又压低了声音,“上一任家主知道吧?那是他爸,他可是这宅子的正牌儿继承人,别得罪他,他脾气不好,还记仇。” 那门卫接了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说正牌儿继承人回来这么大的事儿,老爷怎么也不给个信儿;又想起老爷业务繁多,可能是忙起来忘了,这才缩回身子坐回去播了内线。 门卫连连应声之后挂了电话,表情立马就垮了下来,但因刚收了人的烟,语气也还算和气:“管家说了,没这么个人,咱们这儿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进的,你们就别为难我了,快走吧。” “没这么个人……新来的管家?”简易面无表情地坐在车里,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 门卫顺嘴就接了话:“哪儿能啊,老管家了!在这宅子里呆了几十年!他都说没这么个人了,你们俩就别想混进去了。真想进去呐也简单,网上下个单预个约就行。” “我回自己的家,还要网上下单预约才能回?”简易语气挺平静。但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池允已经差不多摸清了他的脾性,知道他这会儿肯定气得不行,只是这人太闷骚,不喜欢把情绪表露出来。 简易把车熄了火,从车里出来,绕过起落杆就往简宅大门走。 门卫吓了一跳,忙冲出来拦他,拿着个对讲机朝里面急匆匆地说:“保安室出来几个人,门口门口,有情况!” 简易身高体健,腿长步伐快。门卫跟他比起来要矮上一截,身体倒还挺结实,却因自己这边支援没到,没敢跟人动手,只拿着个对讲机边劝边小跑着伸着手拦人。 门口大门装的是密码指纹门禁锁,简易熟练地输了一串密码,没能将门打开,只得憋着一腔火气按下了门铃。 “您好,哪位?”门铃接通得很快,那边传来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 简易心中冷笑,他就杵在摄像头跟前,对面的人还跟他装不认识。遂冷着脸道:“曾伯,是我,简易。” 那边安静了片刻,曾伯才道:“啊……啊,是小少爷啊,哎哟您看,这么多年都长变样儿了,我这老眼昏花的一时还没认出来。你有什么事儿吗?” 这时,四五个穿着制服的保安从宅子右侧冲了出来,人手一根橡胶棍,朝这边叫喊。门卫就杵在简易旁边,这时听清了曾伯的话,也不拦人了,朝气势汹汹的保安团打了个手势;保安团便一脸莫名其妙地慢慢走了过来,戒备在离几人四五米左右的地方。 简易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维持了面上的礼貌,“果然是我太久没回来,您老都快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了吧?” “哪里哪里,怎么会……”那边曾伯说着话,忽然被一道沉稳的男声打断:“是小易?” 下一刻,门锁就打开了。 池允听着那边传来的有些耳熟的声音心里又开始骂人了,特么的简致钧怎么刚好也在! 简家大宅外面看着是座十分有年代感的苏氏园林建筑,内部装修却融入了不少具有现代感的设计元素。 池允跟着简易穿过一个带着鱼池的花园,走过铺在人工溪流上方的玻璃桥,才绕到了正厅外头。 简致钧站在门前玻璃搭建的茶室外抽着烟,眉间死死拧着。抬眼就看见跟在简易身边的池允,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摁灭了烟头,朝他们走了过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把他也带回来?”说着扫了池允一眼,池允便冲他翻了个白眼。 “不回来我都不知道,我现在回个家,还得在网上预约呢。”自从刚刚被人在门外堵了,简易就一直冷着脸,这会儿见着他这个堂哥也没了好脸色。 简致钧笑道:“你要回来,谁还能不让你回来么?你直接找我啊。门卫是前两年才来的,自然不认识你。曾伯年纪大了,一时没认出来你,你也理解理解。” 简易没接他的话,进了厅里,问道:“大伯呢?” 厅里空荡荡的,管家、保姆、厨娘一个都没见着。想是为了避免和他这个煞星接触,都躲起来了。 “在楼上静室里。前几天家里接到个比较棘手的单子,正闷在屋里愁呢。我也是因为这事儿被叫回来的。”简致钧招呼两人坐下,接着道:“你说你回来也就算了,还把他也带回来,你是生怕家里人不知道你身边跟着个什么东西么?” 简易对他那句“什么东西”十分不爽,皱了皱眉,“他是我的爱人。” “噗嗤!”池允没想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小心笑出了声。 简致钧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性格内敛的弟弟居然这么直接,眉间拧得愈发地紧,“你可别在你大伯跟前乱说,他……” “小易回来了啊?”一身酒红色唐装的简行楷突然出现在二楼,脸上挂着和平日里简致钧在外时一般无二的笑容,朝楼下问了声,便往楼下走。 他已有五十多岁,两鬓生了白发,却保养得不错,走路时腰背挺直,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岁的模样。 简易起身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大伯”。 “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简行楷下了楼,在沙发上坐下,又微眯了眼打量池允,“这位是?” 池允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简易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他是我的爱人,邱跃。”简易面不红心不跳,面无表情地说。 简行楷顿时变了脸色,厉声喝道:“简直是胡闹!” 简易说:“同性婚姻法已经通过了。” 简行楷道:“这是婚姻法的事儿吗?虽然两年前你拒绝了我,但你迟早得回来继承这家主之位,将咱们简家的祖业延续下去。你跟个男人搞在一起,是想让咱们家在你这里断了后吗?!” “爸,小易他还年轻,玩心还没收呢,您别跟他置气。”简致钧别有深意地看了池允一眼,假惺惺地小声劝解。 池允觉着好笑。简易这人面上冷冰冰的,极少与人来往,会拉着他回来在人前说出这种话,非得是认定了他才行。所以简易对原身的感情,简致钧心里可以说是门儿清。 他以为他这样说就能刺激到他吗?简直天真,呵。 “我俩这事儿您要是不同意我也没意见,做为一个爱他的男人,我当然是希望他好。”池允说完,以他精湛的演技虚伪至极地弯了弯嘴角,黯然地垂下眼睫。 简氏父子顿时神色都有些复杂。 简易略侧颜看了池允一眼,蹙了蹙眉,决定二人私下再去解决到底要不要结婚的事情,深吸了口气,朝简行楷道:“两年前,您来找过我,问我愿不愿意回家接手祖业。” 简行楷面色微滞。他以为这人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回趟家,顺便带个男人膈应膈应他,却没想他回家竟是为了这事儿。 他冷着脸,鼻子里叹息似地“嗯”了一声,重重地坐到沙发上。 “我那时候不懂事,现在想来,确实是我任性了。”简易说。 简行楷果断道:“不行。” 简易诧异地略挑眉。他猜到自己会被拒绝,却没想到被拒绝得这么直接。 池允倒是笑了:“哈哈,所以那时候你去学校找他就是做做样子吧?因为你知道他不会回来。天煞孤星是么?可你儿子这些年跟他接触得也不少吧?他要真有个和谁来往谁死的命格的话,你儿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第11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11) “我们简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来这里指手画脚了?你这些年都交的什么朋友?这就是你所谓的‘爱人’?你让我怎么放心把这么大一个家交给你?”简行楷被彻底激怒,面上却仍维持着一个长辈的威严,并未太过失态。 简易道:“他不是外人。” “别搞笑了老头,你从来就没想过把这个家交给他,装得不累么?”池允撇了撇嘴,故意气他。他就喜欢看这种表面上装得和和气气的人吹胡子瞪眼的表情。 但不得不说简行楷这只老狐狸修炼了这么多年的功力不是盖的,他依然克制得很好,被池允戳破也只是十分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你要想回来接手祖业可以,但在这之前,你必须找个女人结婚,得到所有亲戚的认可。这个家里不会有人接纳一个有着同□□人的家主!”简行楷说完,愤然起身,拂袖上楼,又瞪了简致钧一眼,“你给我上来!” 简致钧跟着简行楷回了静室。 静室的布置十分轻简,只有一方小案和几个蒲团,暖黄色的墙上挂了几幅字画,室内还燃着檀香,弥漫着一股淡淡幽香。 简致钧刚关了门,简行楷便回过身来,一指指着简致钧的鼻子,劈头盖脸地训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看着他的?带了个这种东西回来不说,还突然想通了要接手这个家?” 简致钧无所谓地笑了笑,坐到蒲团上,随手拣了本案上的古籍翻着,心不在焉道:“他回来又能怎么样?您也知道,没人会认可他这个家主。再说了,现在这个家也是您说了算,您不会觉得他还真能找个女人回来结婚吧?” 简行楷粗喘了口气,显是气得不轻,在他对面坐下:“那个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 简致钧道:“小易自己并不想回来,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保他。人没了,他自然就没了留下来的理由。” 简行楷这才舒了口气,横了他一眼,“做干净点儿。” “嗯。”简致钧点了点头,“您这么急地叫我回来,又是什么事?” 简行楷道:“冯市委家里的小少爷丢了魂,你去看看吧,做好了也能给你打点儿人脉出来。小易就先让他住到明楼那边,那边清幽,晾着就行。” 简致钧点了点头,简行楷又道:“另外,给他相亲的事,你去安排一下,尽快。” * 简易父母去世以前住在主楼,也就是简行楷现在住的这栋,所以简易这次回来,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了。两人就一直等在在客厅里,等了许久简致钧才下楼,带着二人去了后院僻静处的一栋小楼,又叫了打理宅子的阿姨给收拾了两间房出来。 简致钧语重心长地假意劝解了简易一番才离开。 简致钧前脚刚走,简易就领着池允回房,关了门,把人堵在屋里,皱眉问道:“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池允在房间里四处翻看,随口道:“什么什么意思啊?这房间里不会有什么窃听器摄像头……” “别找了,没有。”简易一把拽过他,将他扯到窗边的小沙发上,自己在他对面坐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池允刚刚说的话有些多,一时想不起来他指的哪句,盯着他陷入了沉思,直到把人脸都盯红了,才一拍手想起来:“哦这么跟你说吧,你那个命格……” 简易皱了皱眉,打断了他:“你不愿意跟我结婚?” 池允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事儿,干咳了两声,道:“现在说这个还有点早,你得先把这家里的……” 简易移开视线,“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没有回来的必要。” “行行行,结婚结婚,等你把这个家弄到手,立马结婚!”池允敷衍地应承着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这是被威胁了,心说先把人稳住再说,“但现在问题是,你不找个女人结婚,那老头是不会让你回这个家的。” 听他这么说,简易明显心情好了不少,语气都轻快了:“我就算找个女人结婚,他也会用尽一切办法不让我接手这个家。再说了,凡是和我家有来往的,也没有谁会愿意嫁给我这个‘克星’。” “原来你心里都门儿清啊。”池允笑了起来,在心里为他的智商鼓掌,心说他也不笨嘛,看来人设也没有崩得很厉害,“那你打算怎么办?” 简易道:“他不给,我还不能抢了?” 池允对他这个劲头很满意,冲他竖了竖大拇指,而后行想起什么似地,敛了笑容正色道:“其实有个事情吧,我……怀疑的事情,你可别觉得我挑拨你和你大伯的关系啊。你难道就真没想过,这么多年一直在你身边转悠的简致钧为什么没事?” 简易皱了皱眉,眸光深沉了些,“你想说什么?” “你确定你真的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谁告诉你的?你自己有看过么?而且你家祖业代代相传这么多,不会没有一个人能破你这个命格吧?” 简易说:“八字来看,命格是没有错。” 池允问:“那八字会不会有错?” 简易摇了摇头:“我是亲生的,命格……也是我父母确认的。他们试过很多办法,但破不了。” “为什么破不了?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命格其实早就被破了呢?” 简易蹙眉疑惑道:“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你得摈弃一些固有的观念来思考问题。你觉得,你这么多年,被植入心底最深的一个概念是什么?” 简易皱眉不语,池允又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告诉你,你是天煞孤星,生来刑克亲友。然后你身边的亲密朋友确实相继出事,就连养只猫都会摔死。但其实对你影响最深的,是你父母的离世。” 简易蹙着眉,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些,“我并没有跟你说过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池允又差点露馅儿,心虚地笑道:“哈哈,我猜的啊哈哈。” 简易也并未多想,神色黯然了几分,垂下眼睫,却也因终于能将根植于心底多年的自责倾吐出来,语气里带着些淡淡的释然,“其实那场车祸,我也在场。那天,我只是磕破了额角,他们都死了,气囊卡住了,前排安全带卡扣松……” 然而他话未说完,就陡然愣住,慢慢抬眼,难以置信地看进池允的双眼。 “在气囊卡住的同时,前排安全带卡扣也出问题的几率有多大?”池允心说终于给引出来了,继续加了把火,“那场事故给你造成的影响太大,乃至你从来没有去回忆过这些细节。所以现在,你觉得你父母是被你克死的几率大一些呢,还是车子被人动过手脚的几率大一些?” 第12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12) 简易手指骨节捏得脆响,而后整个人像是突然失了力气一般,靠在沙发里,压抑着粗喘。他眼眶有些红,眉头蹙得死紧,面上的悲愤浓烈到好似整个人都沉在了一片阴云里。 池允道:“所以现在,即使没有我,你也得回来。起码得弄清这件事的真相对不对?” 简易沉默了许久,才从悲愤中回过神来,“……你之前那次,会不会也跟他们有关?” 池允并没有告诉简易抓走自己的人是原身的“鬼爹”,只说遇到了一个疯子。毕竟一个本不该在书里出现的角色,他觉得还是尽量不要把人拉进主线里的好。 他于是摇了摇头,“这个我倒觉得不是,如果有人要弄死我,不会等到你来救我。” 简易却蹙着眉,显然还有些不信。 池允又东拉西扯地想将简易的心思移开,简易却仍是一副放不下心来的表情,最后他实在没辙了,才赌咒发誓地说自己一定跟紧他,寸步不离绝不给不法分子可乘之机,这才稍稍安抚下了他。 简易这天受的刺激有些大,整个下午都沉默寡言,直到简致钧来叫他们去主楼吃晚饭。 简家父辈五兄妹,除了去世的简易父母和简行楷,还有两个叔叔一个姑姑。 姑姑外嫁后几乎不参与家族里的事,所以没到场,回来的是三叔简行舟和小叔简行彰,还有三婶和简行舟十九岁的女儿简语夏。 在园子里,包括简易的姑姑在内,各家都分有一栋小楼。但简行舟不专心于祖业,靠着祖上积攒下来的财富,在外经营着一家简家名下的事务所,并不常待在这个家里。简行彰则平日里游手好闲,靠家底混混日子,啃了近四十年的老,此人玩心又重,离婚两次,至今只有个嫩模女友,自然是不方便带回来的。 这天也是因为简易回来,简行楷才将这一大家子都叫了回来。 十几人座的大圆桌边坐了八个人,简易自然和池允坐一起,而他左手边却是空出了好几个座位。因为他“克死”父母的事迹在家族里早已人尽皆知,没人愿意和这个煞星靠得太近。 简家家风很好,席间只有碗筷碰撞声和几乎不可闻的咀嚼声,直到一席餐毕,简行楷才擦了擦嘴,慢悠悠地拿出了装着家主掌门印章的木匣放在餐桌上,说道:“家主之位空悬了太久,我呢,年纪也大了,不适合再在这位子上坐下去。本来刚满五十那年就该退下来,可那时候我去找小易,他不愿意回来。正好,他现在想通了,我就当着你们的面儿,把这主楼交给他了。” 简行舟皱眉道:“这不合适吧?他确实是主家后人没错,可他在外这么多年,家族里的事也不了解。再说了,这么多年都是你在操持这个家,他又为家里做过什么?突然回来就说要接手祖业,我不接受。” 简行彰心不在焉地划拉着手机,咬着筷子道:“前两年你都去找过他了,不回来可是他自己说的,怎么还带反悔的啊?”他比简致钧大不了几岁,辈分却在那儿摆着,虽平日里游手好闲,但这家里也就简行楷能说上他几句了。 简语夏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就他那个命格回来接手祖业,这家里怕是要完。” 简致钧正好坐她旁边,皱眉以食指指节在她手边轻叩了下桌面,低声道:“小辈安静吃饭,别插嘴。” 简语夏不屑地“嘁”了一声,白眼儿差点翻到天上去。她跟简致钧的关系并不亲密,其中嫉妒的成分有,再有就是因为简致钧没有和他们一样,一起排挤简易;所以她对简致钧的不待见程度,也抵得上半个简易了。 三婶是个宠女狂魔,自家的女儿当宝贝似地疼,一边她也忌惮简易这个“煞星”,怕他回家克得家里人不得安宁;一边因自己女儿说了句“老实话”被训斥了十分不忿,扯着尖利的嗓子道:“她有说错吗?这么大家子人,在你心里都比不上你那个弟弟是不是?” “爸他有安排,不懂的事就少插嘴。”简致钧也并非是个软性子的人,直接给她堵了回去。说白了,这个家里最终拍板做决定的还是简行楷,将他们叫回来,也就是给简易看看家里人的态度而已,真要做什么决定,还真轮不上他们。 “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说我也是你婶婶,是长辈……”三婶被个小辈堵了嘴,愈发愤慨。 简行舟沉声呵斥道:“行了,吵什么吵,大哥有安排,你就听着。我们平时又不在家里,你闹什么闹?这家里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简语夏摔了筷子,把耳机塞在耳朵里就起身出了门。 “回来!”简行舟呵道,简语夏头也不回。简行舟转而又呵斥三婶:“都是你给惯的!当着一桌子长辈的面儿甩脸子,你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 “我自己的女儿要你管!你们男人说话,我们女人走还不行么!”三婶说着也摔了筷子,追着自家女儿出去了。 简行彰幸灾乐祸地道:“看看看看,这才一个桌吃饭呢,就闹得家里不得安宁了。” “咳。” 池允咳了声,无辜地眨了眨眼,委屈地小声说:“他可什么都还没说……” 简行舟气还没消,这会儿又被个外人插嘴,一点儿也不给简易留面子,指着池允就问:“这又是谁?家宴上坐个外人做什么?” 简易终于说了餐桌上的第一句话:“他不是外人,他是我的爱人。” 池允心说大哥你牛啤,当着这些人的面儿你也敢说;面上却羞涩地笑了笑,埋头小口喝汤。 一时,简行舟和简行彰面上表情都是十分精彩。 这话简行楷已经消化了一个下午,这会儿也懒得再斥,维持着和蔼长辈的慈祥模样,轻咳了声道:“其实我也知道,小易现在回来接手家业不太合适,所以我想让他先熟悉熟悉家里的事情,这家主印章,就暂时由致钧保管。我是想退下来安心养老了,这一行实在不适合我这个老年人来做,小辈也该担起家里的担子了。小易也还年轻,不急,等他锻炼几年,娶了媳妇,再接手家业,咱们这老一辈的也放心。” 简行彰恣意惯了,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没绕明白简行楷的用意,只以为简行楷真要给简易娶媳妇,顿时被逗笑了:“他娶媳妇?娶个男的?大哥你逗我呢吧? 第13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13) 简行舟在外摸爬打滚多年,简行楷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瞬间就弄明白了,遂点了点头,打断了简行彰:“行,我没什么意见。” 简行彰还是十分不解,忍不住说道:“哎不是,我说咱们简家家业也是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他现在带个男的回来结婚,你还要把这家主之位给他?大哥,您不至于这就老糊涂了吧?你这是打算就这么放任咱家业断在他这里了?” 简行楷依然维持了面上的和蔼,以长辈对小辈颇为无奈的口吻道:“小易现在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们长辈确实也管不了。不过,等过几年他玩心收了,肯定是要找个女人结婚生子的,这样也才好继承祖业。” 简行彰脑子终于转过弯儿来,就简易这个命格,天底下哪有女人敢嫁他?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简易,十分佩服地冲简行楷竖了个大拇指:“大哥这安排可以,我也没意见了。” “不过我记得,咱们家继任条款里,并没有必须结婚这一条。”简易突然开口,一桌人的视线都投向了他,“按规矩,前任家主退下来,如果继位者没有成年,便由家族里其他长辈代由接管;等到继位人成年以后,通过家族实力考核就可以直接接管。而且,叔伯们也知道,我这个命格,不会有女人愿意嫁我,又何必要设一道这样的门槛给我呢?” “正是因为你情况特殊,才附加了这个条款,总不能到你这儿真的让咱们家后继无人吧?你的命格虽然破不了,但总有人扛得住你的命格。”简行楷说着,又侧头看向简致钧,“致钧,你季伯伯那边怎么说的?” 简致钧道:“季晓宇前不久刚回国,两人年纪相仿,八字上也十分契合,季伯伯同意让他们先见上一面。” 池允心说这是要给简易相亲?下午才说的事这么快就给安排上了,也是够效率啊。 简易也听懂了两人话里的意思。 可自己的爱人还在身边,家里人居然毫不避讳地扬言要给他相亲…… 他担心池允乱想,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却见那人表情如常,低着头喝汤,贴着碗沿的唇角控制不住似地抖了抖,一副事不关己看戏的模样。他不禁就想到下午那人同意他结婚时的敷衍态度、和二人重遇后对方的一系列摸不透的行为,心中憋了一口闷气,蹙眉赌气道:“那就见见吧。” 池允以为他还要顶上几句,至少把相亲这事儿推了,没想到居然听到他冒出这样一句,忍不住诧异地看向简易。 简易却已撇开脸,舒展开了眉头,一脸漠然地微垂着眼皮,显然不打算搭理他。 不过池允倒是也不担心,相亲这事本来也推不掉,在他接收到的剧情里,简易确实和一个女孩儿相过亲,还被纠缠了一段时间。既然是原剧情,他就没必要去插手改变剧情,于是又安心地继续喝汤。 简易几乎要被胸腔里那口闷气憋炸。这人明显就不在乎他和谁在一起或是和谁结婚,会接近他明显不是因为喜欢他。 不久前,他就不断地怂恿自己回家,又抛出当年的一丝真相的线头,想让他调查当年的真相,难道这才是他的目的?可他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又或者,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他是简家人,他能保他?可简致钧……不,简致钧这个堂兄他了解得很,虽说简致钧这人男女不忌,但他洞察人心的本事并不比他这个心理医生差,而且,简致钧不喜欢池允,他看得出来。 所以池允选了他。 家宴结束后,简行楷将简易叫去了静室,其余人也各自回了自家小楼,偌大个客厅里就剩下简行楷与池允二人。 池允懒得理他,埋头刷手机。 他之前发的那条评论被人赞了上来,他无聊地往下翻,翻到了一条沉在底下、点赞数为0的评论: -我知道你是谁,看私信。 那是一个粉丝和关注都是0的空白小号。 他自从发了那条评论带节奏以后,就收到许多私信,有问他评论内容的真实度的,也有打听简易近况的。 简家在这个低灵异书里的捉鬼世家中也算是个有着响当当名声的家族,有不少粉丝和忠实客户发私信骂他,还说要人肉他,让他小心之类。 所以他这几天几乎不怎么看私信。 他在一堆私信里翻到了那个小号的私信,私信的内容不长,只有短短的几行字:我有当年车祸资料的备份,或许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有兴趣的话见一面吧。 他怀疑对方很有可能是简家人,而这条私信是在钓鱼。但如果这人真的知道真相的话,他又确实不该错过这次机会。不过最近简易看他看得紧,约在公共场合问题也不大。于是给人回了条私信:那约个时间? 他那条私信几乎是发过去的同时,就变成了已读状态,并且很快收到了回复:我随时都行。 池允想了想,以最近简易对他的紧张态度,他不太可能在下班后一个人跑出去和这人见面,只能趁着上班的时间,约在公司附近,一个下午茶时间应该够了,于是给对方回了过去:周一下午三点半,蓝海路上汇智广场二楼的茶韵怎么样? 对方发了个OK的表情:行。 池允回完消息,视线刚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就见面前的实木茶几上放着两杯红酒,而简致钧隔着个茶几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脚搁在膝盖上,一臂搭在椅背上看他。池允瞪了他一眼,也摆了个和他同款的姿势,靠在沙发里,冲他扬了扬瘦削的下巴,眯着眼睛道:“你有话说?” 简致钧勾着一边嘴角,视线在他脸上描摹,神色有些复杂。但池允还是从那复杂的表情里看出了点儿怜悯的味道来。 “你其实长得挺不错的,有点儿可惜。”简致钧颇为遗憾地说。 池允没心情理他,抖着脚踝,焦灼地往二楼看,只想简易快点下来,他实在是不太想过多地和简致钧接触。毕竟这人曾对他……不,对原身图谋不轨过。 “看得出来,你对小易并没有多深的感情,为什么要自己送上门来?”简致钧看起来很有耐心,也没有要发火的征兆,以闲聊般的口吻跟他说着话,“你拒绝了我的钱,也不是因为感情,所以,你有别的目的,甚至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可以连命都不要。” 第14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14) 他对简易这个主角是颇为上心了点儿,但绝大部分原因还是为了完成任务。要说感情,也不是没有,但也仅止于把这个从小被家里人赶出去的小可怜儿当弟弟的那种。 池允心说这简致钧虽然人渣了点儿,但作为书中和主角争抢家主之位的人物,本事却也是真有的。至少这看人的本事还是挺厉害。 他摆了个大佬坐姿,不爽地翻了个白眼,“就算我不和他在一起,你也是他堂哥,你可别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你那点儿心思我还不知道么?看看你爸的态度,你真不怕我把这事儿捅到他那儿啊?” “你带着目的接近他,你以为他真的蠢到看不出来?”简致钧这人一向善于伪装,所以他面上表情依然雷打不动,看起来温温和和的,似乎真的是个脾气贼好的兄长。 “你不就想把他赶出去好继承这家主之位么?”池允志在必得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不过现在,就算我和他掰了,他决定的事也不会改变。” “你会害死他。”简致钧面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眸色暗了暗,隐在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眯起。 池允撇嘴,耸了耸肩,“那就走着瞧咯。” 简致钧见他一副对简易的死活毫不在意的模样,周身气压又低了些,嘴角虽仍噙着笑,眼神却是冷得几乎将人冻透,“带他走,我可以保证,至少简家不会动你。” 池允嘁笑道:“不然呢?不然杀了我啊?” 简致钧倾身,视线紧锁住池允的双眼,一语不发地将他面前实木茶几上的一杯红酒往池允面前推了过来。 “想毒死我?”池允笑道。 说是这么说,其实他知道,这父子俩虽然手段毒辣,却不可能蠢到在这里把他毒死。 简致钧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杯红酒,靠回沙发里,将酒杯挟在指间摇了摇,看着他挑衅地抬了抬眉头。 池允被他挑衅,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拿过杯子就一饮而尽。 “杀人犯法,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违法乱纪的事可不能做。”简致钧说着,抿了一口红酒。 简易从静室出来时,人还在楼上,就看到客厅里两人对坐着喝酒,面带微笑地对视,本来就心情不好的他顿时心情更不好了。 他快步下楼,跟简致钧匆匆道了个晚安,就拽着池允走了。 简易腿长步伐快,池允被他拖得有些重心不稳,加之园子里的小石板路不是特别规整,跄跄踉踉地跟着。 池允不知道简行楷把简易叫去跟他说了什么,但看简易现在这副样子,肯定是说了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顿时就想替他分担分担。 “你怎么啦?那老头跟你说了什么?他又欺负你了是不是?哎你走慢点儿,我又不会跑,你这么抓着我手疼……” 简易忽然顿住脚步,池允脚下没收住,差点扑出去,被简易拽住了。 园子里的小道上装了一排排暖黄色的小路灯,两旁更有各色的地灯散发着五彩光芒,整个园林里一片缤纷迷离之色。 池允本身酒量不错,原身因为职业关系,酒量也还可以,不过喝酒极其上脸,喝一口脸颊就红扑扑的那种。原身面部轮廓柔和,皮肤很白,这会儿红扑扑的脸颊被那些灯光一衬,更剔透了几分。 简易见他梗着脖子,瞪着一双怒气冲冲的大眼,眉头紧蹙,一副要为他鸣不平的样子。 或许是这人的表情太过情真意切,他的心里顿时像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撞了一下,气也随之消退了一大半,心下叹了口气,松开池允的手,往二人住的小楼方向走去,“冯市委家的小公子丢了魂,明天我要和致钧哥去一趟。” 池允有些诧异,凑上去瞄他的侧脸,“这就给你安排事儿了啊?不会有诈吧?” 简易沉吟道:“你说的那些也只是猜测,我觉得,就算当年的车祸确实有问题,也不一定会是大伯。” 池允心说这单纯的小乖乖,人设肯定是崩了才会这么想。不然就这人家给他几个笑脸就相信人的软绵绵的性子,怎么可能搞得过那对狐狸似的父子哦。 但他也不打算多说,说多了倒有点像他在挑拨离间了。反正他也跟那人约了见面,到时候如果对方手里真的有什么证据,直接摆到简易面前,他肯定就没话说了。 回了二人住的小楼,简易就回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简易平时挺沉默,情绪也不太外露,所以这天他表现得是特别明显了。池允自然就感觉到了他心情不好,和他下午那种沉浸在阴郁的悲伤里的状态不太一样,是一种压抑着的暴怒且烦躁的状态。 但他摸不准这人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洗澡的时候使劲地回想了一下简易整个的情绪变化轨迹。 问题出在餐桌上,餐桌上简行楷说要给他相亲以后。 可那不是他自己答应的么?不愿意的话拒绝不就行了么?答应了才自己在那儿生闷气! 果然是个闷骚货! 池允决定去开导开导他。 池允正要敲门,简易就抱着套浴衣出来了。 九月里的天气还有些湿闷,池允刚洗了澡,被熏得一身热气,穿着件棉质的浴袍,腰带松松地系着透气,胸前袒着片润泽的雪白皮肤,被房间里暖黄光线一照,二人之间的气氛就旖旎了起来。 简易的视线落在他胸前,顿时就觉有些口干舌燥。 他怔愣了片刻,才蹙了蹙眉,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池允没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确实有点儿像是在勾引人,哄小孩儿一般地笑着说:“洗澡去啊?” 简易点了点头,侧身从他身侧挤了出去,匆匆下了楼。 池允在楼上朝他的背影说:“等你出来啊。” 简易脚步顿了顿,差点从楼梯上一头栽下去,抓了下扶手才稳住身子,匆匆跑浴室去了。 “哎你小心点儿脚下,不急!” 这栋小楼平日里没人住,但看得出来经常有人打扫,窗明几净的,实木格调装修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高级木料散发出的幽香。 这人窗户居然关着,池允心说他也不嫌闷,于是到窗边推开那扇复古格窗,靠在窗户边吹风。 窗户外面正好是小楼的后面,不远处就有个小鱼池,鱼池边的绿化带里装着地灯,照得整个鱼池碧油油的。 简家这宅子虽然偏远了点儿,不过远离市区的空气确实不一样。 池允享受地眯起眼睛深吸了口气,夜风飒爽,轻柔地拂过他仍有些泛红的面颊,裹挟着一丝池水和草木混杂的清香气味,顿时便拂去了他一身在浴室里熏出的热气。 简易洗澡洗得有点儿久,池允都靠在窗户边吹干了头发人也没见出来。 池允打了个呵欠,泪眼迷蒙的,恍恍惚惚就见那鱼池对岸站着个人影,顿时吓了一跳。他呵欠打到一半,整个人都精神了,但他仔细看去,却又见那刚刚站着个人的地方空荡荡的,仿佛那一瞬只是他眼花了。 池允正杵在窗边纳闷儿,简易就回来了,赤脚趿着双薄绒拖鞋,露出截儿白净的脚踝;深灰色棉质浴袍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交叠的衣领中间只露出个锁骨窝。 池允听到简易的脚步声,顿时就转身向他扑过去,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家这园子里不会有鬼吧?” 简易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又瞟到他那白花花的胸膛,忙蹙了蹙眉移开视线,“没有,我家很干净。” 池允搓了搓洗澡时剃得更加光洁的下巴,神色凝重地说:“难道是进贼了?” “怎么了?”简易被他弄得也有些紧张。 池允便将刚刚看到个人影的事跟他说了。简易蹙眉快步走到窗户边往外看去,整个小楼后面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只有微风不时拂过草木的沙沙声响。 “明天我让人调这后面的监控看看。”他顿了顿,又迟疑地开口,“你刚刚来找我……” “哦对!”池允差点忘了来找简易的“正事儿”,经他一提醒这才想起来,把他拖到床上坐着,自己又在他旁边坐好,揽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小易啊,我知道你因为相亲这个事心情不好,其实相个亲没什么的,也就是见一面,又不是见了面就必须得确定关系,你看我都不介意,你有啥好生气的呢,对吧?” 第15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15) 简易刚刚洗澡的时候刚把这事儿想通。其实他自己也是这么个想法,但他生气的根本原因跟相亲就没多大关系,而是这人对他相亲的态度。 这世上哪个人能受得了自己的对象去相亲的?除非这人对他根本就没感情! 他刚刚平复了点儿的心情顿时又不太明媚了,身上还未散去的热气直冲头顶。他神色阴郁地扭过头,就瞥见池允因揽着他,袒出更大片的胸膛,脑子一热,鬼使神差地欺身过去,按住池允的双肩,将人按在了床上。 手心里瘦削的肩骨有些硌手,隔着层薄薄的布料下的皮肤烫得他一身血气翻涌;眼中的愤怒逐渐被漫上来的迷离神色覆盖,呼吸略粗重了些,“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池允被他那近乎发|情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又因这姿势实在有点儿不太妙,心脏在胸腔中打鼓,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他这会儿穿成这样跑来简易的房间简直就是自己作死! 他自己也是个男人,男人的欲|望这种东西他再了解不过。 简易正值血气方刚一撩就来火的年纪,面前杵着个喜欢的人,还是刚洗了澡穿得一副勾引人的样子的那种。这种情况下,是个正常的男人就把持不住,能到现在才把他按在床上,可以说已经是很克制了。 可他确实不知道简易的火除了相亲这事儿还能来自哪儿,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露出一副茫然无辜的表情,眨了眨眼。 人还没亲下来,他觉得这人的自制力还是很强的。 所以他打算先服个软,不再刺激他。 可他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在简易眼里,就是一副楚楚可怜求亲亲求抱抱的模样。所以简易本想克制的念头没撑住,迷茫的视线缓缓下移,最后落在他唇上,缓缓地贴了上去。 简易这人,由于性格内敛又因他那个命格关系,长这么大别说打啵儿,就是连个恋爱也没谈过。所以他的动作就有些小心翼翼,试探地在池允的唇上轻蹭了两下。 池允被他蹭得嘴唇麻酥酥的,心说这身体也太能来火了,这样下去不行,便伸手推了推他。 简易被他这一推,顿时就炸了,狠狠地啃上他的唇,狗似地扯咬。 池允忙叫道:“疼疼疼……” 简易的动作突然顿住。池允这才将自己的嘴皮子从他的齿缝里扯出来,揉了揉被他咬得通红的嘴唇,含含糊糊地道:“你是狗变的吗?怎么还上嘴咬人啊。” 简易这会儿似乎脑子清醒了些,怔愣地看着他,脑中那股血气一散,顿时全冲到了脸上,一骨碌爬起来就缩到床边,屈起双腿坐在了地上。 池允见他一副好像被吃了豆腐的害羞模样,顿时心里就“嘿”了。 被强吻的是他好不好?这人还缩在那儿委屈上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理了理浴袍,就听简易闷闷地出声:“对不起。” 按说两个人处对象,情到深处打个啵儿也挺正常,虽说他不是这个壳子里的原主吧,但也并不反感,也很能理解简易这个没忍住强吻了他的行为。 所以他就有些不明白简易道歉的原因,正要开口,就又听简易说:“你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池允简直没脾气了。 在上个世界禁欲太久的他,被这么撩拨,要是完全没一点儿反应,那他就不是一个正常男人。 可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不是原主,这个时候再装委屈闹别扭的结果就是二人去床上打一架。他不想打架,所以只得讪讪地离开,留给了简易一个受伤难过的背影。 第二天二人一大早去主楼吃了饭,就和简致钧一起驱车去冯市委家里。 简易眼下青了一片,池允一看他那样儿就知道他一个晚上没睡好。他本来想安慰上两句,可简易从早上起来就一句话也不愿意跟他说。他期间撩了几句,简易回应他的也只是点头,或是一个眼神儿。 他突然就觉得没意思,便也不去撩拨他了。 在车上,简致钧给冯市委家里去了个电话,就和简易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些池允听不懂的术术方面的事。 池允一个人坐在后座,闭着眼,脸朝着窗外养神。 谁还不会生气了? 他就是从这车上跳下去,也不会再主动和简易说一句话! 冯市委家在一个高档别墅小区,冯市委不在家,给他们开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也是冯市委的妻子申梦华。 申梦华体型富态,保养得很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但可能是因为忧心自家儿子的事,并没有精心打理过,素着面,双眼红肿,看上去有些憔悴。 几天前,她的宝贝儿子冯远刚突然一睡不醒,夫妻俩带着他各大医院都跑遍了也查不出原因,在医院住了几天,实在没法了,这才将人接了回来。 冯市委这人,官儿坐到了这个位置,多多少少有点信神佛。自家儿子这情况医院都查不出毛病,那肯定是被人害了啊!于是顺理成章地找上了简行楷。 她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将人请进去,让保姆给人看茶。 一进客厅,池允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颇有些不修边幅的样子,微长的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穿着一身素色薄线衫,翘腿坐在沙发里喝茶。听见这边响动,便抬眼朝他们看了过来。 这一眼,就和池允的视线对上了。 池允心脏突突狂跳,不着痕迹地放慢了脚步缩到了简易身后,但那人的视线只在掠过他的脸时,略停顿了一瞬,就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三个大男人杵在客厅里,也没人坐下。 池允有些不明所以,看了看沙发上的“鬼爹”。 “鬼爹”视线在三人身上过了一圈,最后落在简致钧脸上,瞬间脸色一变,跟换了个人似的,放下茶杯站起来,谄笑着冲简致钧伸手:“你好你好,哎我知道你,简氏家族最有天赋的接班人,年轻的地级捉鬼师,幸会幸会。” 第16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16) 简致钧沉着脸,不复平日里在外温和的表情,直接无视了那人伸过来的手,神色不虞地朝申梦华道:“冯太太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既然已经请了人,何必叫我们过来?” 申梦华忙解释道:“简大师别误会,他是远刚的朋友,听说远刚出了事,这才过来的。” “鬼爹”颇尴尬地笑着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嗨,我就是个干小事务所的,小远这情况我是没办法,这不,听说简家今天要过来人,就想过来学习学习。” 池允对这个“鬼爹”顿时有些好奇起来。 他之前以为他能看见“鬼爹”是因为原身的关系,但似乎并不是这样。 这人不是“鬼”。 那如果不是鬼,原身怎么可能会有个三十多岁的爹?看来这人多半是个骗子。 不过这人干事务所的,本事还是有些的。就抓他那次,他一个世界之外的意识都差点给他抖出去,就是不知道这人今天出现在这里会有什么目的。 简致钧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也不坐了,直接道:“去看看贵公子吧。” 冯家少爷二十来岁,大学还没毕业,是个标准的宅男,他房间能贴的地方都贴满了二次元海报,书架上几乎被手办、模型、漫画堆满,游戏碟、游戏设备也堆得满满当当,床边还堆着几个二次元少女的等身抱枕。 躺在床上的青年盖着印着二次元巨|乳萝莉的薄被,只露出张胖成饼的大脸。不过人倒是面色如常,呼吸沉缓,跟睡着了似的。 简易和简行楷跟着申梦华进了屋。池允没有跟进去,只在门口往里面瞅了一眼,没在屋里看到什么东西,就退了出来,到隔壁一个露台上,倚在玻璃围栏上无聊地等着。 他不懂这些捉鬼的事,也没兴趣去了解。 在任务中带着个人情绪很不好,但他就是觉得心里不爽,甚至想甩手走人。 他突然想抽根烟,摸了摸空荡荡的裤袋,才想起自己已经戒烟很久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旁边一支烟递了过来,他正要伸手接,就见“鬼爹”杵在他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经过之前的事,他对这个“鬼爹”还有些心理阴影,顿时心下一抖,往旁边蹭了蹭,离他远了些。 “鬼爹”见他不接,自己把烟叼在嘴里点上吸了一口,邪气地勾着嘴角,呼出一口白烟,阴鸷的眼神透过烟雾,审视地看着他,“你有什么目的?” “鬼爹”作为一个笃定他不是原身的人,池允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他其实很好奇“鬼爹”的真实身份,也对这人为什么会如此笃信他不是原身感到非常疑惑。 但一方面,他不能再过多地接触这个角色,另一方面,他也担心“鬼爹”再把他捉回去折磨一顿。于是只得装出一副十分恐惧慌乱的样子,扭头就走。 可他才走出没两步,就感觉一只脚像是被黏在了地上,怎么也抬不起来。 “你到底什么时候从小跃的身体里出去?”“鬼爹”阴气森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时候还跟他装爹呢? 池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表情更惊惧了几分,浑身发着抖,焦灼地扯了扯黏在地面的脚。 “放过我吧大哥,我真不认识你,也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鬼爹”叼着烟,双手插在裤袋里,走到他面前,偏着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着他:“你占了小跃的身体,混入简家,是为了当年的事?你到底是谁?” 池允一脸懵逼,茫然不解地眨了眨眼。 “别跟我装了,”“鬼爹”邪气地勾了勾嘴角,“咱们昨天刚联系过,这么快就忘了?” 卧槽?!!! 联系他的人是“鬼爹”? 这刺激不小,池允震惊地睁大双眼。 “鬼爹”也在调查简易父母车祸的事?他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他真是对这个“鬼爹”越发地好奇了,忍不住念了个名字:“八哥?” “八哥”就是那个私信他的小号。 “鬼爹”没直接承认,只邪气地弯了弯嘴角,算是默认。 “如果你是在查当年的事,那么不管你是谁,咱们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所以,我可以暂时不动你。”“鬼爹”说着,顿了顿,又接着说:“但这件事后,你必须从小跃的身体里出去,回到你该回去的地方。” 这事儿完了他确实会从这身体里出去。 于是他十分乖顺地点了点头。 他不清楚“鬼爹”的身份和目的,但至少“鬼爹”手里有很大概率有他需要的东西。反正这人一口咬定他不是原身,他也就懒得再跟他争辩。 但这人到底为什么这么确信他不是这身体的主人?这人该不会也是穿进来的吧?! 池允为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感到震惊。 就在这时,他看见简易出现在自动玻璃门后的拐角处,神色漠然地往他这边走了过来,于是闭了嘴。 简易周身的气场看上去比早上更阴郁了些,他眉间微微蹙着,薄唇抿成一线,整个人几乎都沉在一片氤氲的冷气里。 玻璃门在他身前自动分开,他快步走过来,拽着池允扭头就走。 池允被他一拽,这才发现脚下能动了。 他仓促地回头看了眼“鬼爹”,递给他一个“改天详说”的眼神,跟着简易走了。 “鬼爹”叼着烟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站了片刻,毫无环保意识地把烟头往楼下一弹。 简易只是拖着池允,也不说话。 池允很想问问他到底发什么疯,又突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所以,他是不能主动跟这人说话的。 简易直接拖着他下楼出了门。在路过冯远刚的房间时,池允瞥到简致钧还在房间里跟申梦华说着什么。 二人到了楼前的院子里,简易才松开他,问道:“你认识他?” 池允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看也不看简易,随口道:“不认识啊,就随便聊了两句。” 简易没被池允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过,他清楚他是在为前一夜的事跟他闹别扭,想安抚上两句,却又实在不知如何哄人,神色纠结地看着池允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又给吞了回去,生硬地开口:“以后别跟他接触。” 池允确实不想也不能跟“鬼爹”接触,可“鬼爹”似乎在过去和简家有过什么纠葛,所以才会揪着简家过去的事情调查,继而找上他。 而且看简易的态度,似乎还真认识“鬼爹”,所以他就更好奇了起来。 他敷衍地“哦”了一声,问道:“他是谁啊?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但他在圈子里,名气很大。”简易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臭的那种。” 第17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17) 这就说得通了。 “鬼爹”并不是鬼,却能一眼看出他不是这身体的主人,那这人至少比简致钧厉害啊!还“学习学习”?虚伪! 池允在心里吐了个槽,就听简易又说:“你还记得Abby么?” 这话题跳跃得…… “Abby怎么了?”池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简易也只看着他不说话,池允从他眼里看出了点儿熟悉的嫌恶神色来,顿时了然又震惊地“哦”了一声,“我靠,这个冯冯冯……就是那个送兵人的?那他丢了魂这事儿岂不是跟咱们有关系?还能找回来么?” 简易想也不想道:“这件事我不太想管。” 池允想问他“为什么”,但没问出口。 从最初发现兵人的问题时简易的态度来看,其实不难理解他现在的决定。 可他也清楚,简易现如今刚回到简家,简行楷本可以把他晾在一边,却把他支来办这个事儿,摆明了是看准了他在外这么多年,没有什么真本事。他的作用,也就是给简致钧当个背景板,同时也让他认清自己与简致钧之间的差距。 而他想要顺利继任家主的话,实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在圈里的名气。 “我知道你喜欢按照自己的原则办事。可不管你插不插手,结果都是一样,你这个时候就别……” 池允习惯性地要抬手搓下巴,却感觉手臂像坠着千斤巨石,怎么也抬不起来。 简易没发现他的异常,自顾自说道:“找魂的事,致钧哥会处理。我是想揪出做兵人的那个人。我觉得这件事多半和……” 简易的声音不太对劲,听起来遥远又空灵,像是被闷在水里缓缓荡开,耳朵里嗡嗡直响。 池允皱了皱眉,费劲地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眨了眨眼,想晃掉耳朵里进的水,奈何他整个人却似被时光凝固,动弹不得。 睁眼时,眼前的景象逐渐褪去颜色,满园的枝叶繁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衰败。枯叶随风飘落,满地的枯藤飞速生长虬结,天顶阴云骤聚,遮蔽了天光。 “你怎么了?” 简易的声音模糊而遥远,荡入他的耳膜,像隔着层隔音罩。 池允的额上沁出涔涔冷汗,脸色煞白。他艰难将视线移到简易脸上,却见简易的面容在他眼前逐渐灰败、腐烂,七窍流出黑血,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的行尸。 浓烈的腐臭气息侵入鼻腔,腐尸化的简易向他靠近,挂着零星腐肉的的双手缓缓向他伸来,布满黄垢的指甲如那满园的枯藤般,仍在不住生长。 恐惧的本能使他抗拒、想要后退,但他却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 他想尖叫,却发不了声,无形的力量将他禁锢在原地;他不住喘息,冷汗浸湿衣衫,寒意透心。 他眼睁睁看着那布满黄垢的指甲距离他的脸越来越近…… 一只手突然按在他的肩上。就在那只手碰在他肩上的一瞬间,眼前景象倏然变换,入目的是简易由于靠得太近而放大到极致的英俊面孔。 池允打了个寒颤,往后跄踉了一步,忽然能动了。 “你刚才怎么了?”简易紧张地扶住他的双肩,眼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鬼爹”从池允身侧绕过,又拍了拍他的肩,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看着“鬼爹”的背影,人类恐惧未知的本能如蛇般钻入他的骨髓,令他遍体生寒。 他虽然经历过不少书中世界,这样的体验却还是头一回。 “我没事。”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摇了摇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暂时不打算将刚才所见的告诉简易。 多半又是“鬼爹”搞的鬼,只能等明天见了面再跟他问清楚。 两人又在门廊下等了会儿,简致钧就和申梦华一前一后地出来了。 “……您也不要太担心,冯少爷的情况不复杂,人的魂魄不会随便离体,这事儿背后肯定还有个懂行的。圈子就这么大,找这么个人也不难。” 申梦华顿时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而后又被愤怒盖过,“是、是他,孟乂!这个孟乂,我就知道他接近远刚没安什么好心!” 池允小声问简易:“孟乂是谁啊?” 简易说:“就是刚刚出去那人。” 简致钧问申梦华:“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申梦华说:“怎么认识的我不清楚,远刚偶尔会带他回来,两人躲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干些什么。我说过他几次,他却跟我说他们是忘年之交铁哥们儿,让我不要干涉他交朋友。家里就这一个孩子,小时候被我们宠坏了,他爸又经常不在家,他那脾气,我也是拿他没办法。” “他确实嫌疑很大。您放心,这件事我们会处理好的。” 简致钧说完,几人便跟申梦华告辞离开。 离开的时候依然是简致钧开车,简易却跟着池允坐到了后座。 池允对“鬼爹”是越来越好奇,忍不住问简易:“鬼……孟乂到底是干什么的?跟你们是同行?” 简易点了点头,说:“据说他以前是个警察,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警队开除了,后来就入了我们这行。但他行事乖张,经常搞些邪门歪道,接活儿也不挑,为了钱,害人的事干了不少。所以名声很臭。” “难怪还帮人猥亵女主播……我靠,这事儿想起来还是觉得恶心。”池允说着没忍住做了个恶心吞咽的动作,“哦对了,那个小胖子的魂要去哪儿找?你们不是说兵人毁了后果很严重么?” 简致钧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我这是好奇心,人人都有的好吗?”池允本来不想理他,但鉴于简易在场,还是给他留了点儿面子。 简致钧轻轻一笑,不说话了。 简易道:“兵人毁了,他丢了魂,就说明他当时是出体状态,应该还在Abby家附近。” 池允对Abby这个女主播印象还挺好的,顿时就有些紧张,“我靠,那他不会继续猥亵Abby吧?” 简易道:“不会,没了媒介的人魂,就像一台没装系统的电脑,不会有自主意识。” 池允这才放下心来。 三人决定先去Abby家看看,简易便给Abby拨了个电话。但电话过去,许久也没人接听。 Abby住的是栋酒店公寓楼,周边都是繁华的商业街。 简易在路上又拨了几次Abby的手机,但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到了Abby家楼下,简易和池允先下了车,简致钧去停车,让二人先上楼。 简易跟大堂的保安说明了来意。 保安笑着说:“哦,二十三楼那个女主播啊?好几天没见着了,可能回老家了吧。” 保安说完,不住地打量着简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池允便问:“能让我们进去看看么?” 保安为难道:“这个……不太好吧,呵呵。”他说着,抿了抿唇,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压低了声音说:“你们是之前来过的大师吧?就那个主播家里闹鬼那次。” 简易点了点头,问:“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啊……大概三天前?”保安大哥努力地回忆了一下,神色有些疑惑,“你们上次不是来过吗?一开始那姑娘还挺正常的,人也开朗,和以前一样,进出门都乐呵呵地跟我们打招呼。她是主播嘛,偶尔也会到外面直播,可后来没几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很少见她下楼了,偶尔下来,也都是在天黑以后,打扮得也有点儿奇怪,就跟……就跟精神失常了似的。再后来就没见着了。我估摸着啊,可能是姑娘精神出了点儿问题,所以回老家了吧?” 保安大哥说着,面上露出几分不安来,压低了声音问:“她这样,会不会跟她房间闹鬼这事儿有关系啊?” 池允心说这人也是心大,颇无语地说:“几天不见人,这之前就疑似精神失常,你们就不担心人家一小姑娘在家里出什么事儿啊?” 保安大哥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哎哟!对对对!我这脑子……”他说着话,急匆匆地就往电梯跟前跑,按下了电梯,又回过头来,看到跟在他身后的池允和简易,吓了一跳,问:“你们要上去吗?” 这时,简致钧停好了车也过来了。他从旋转玻璃门进来,看到了电梯前的几人,愣了一下,问道:“你们怎么还没上去?” 简易和Abby接触过,上一次的事也是他来处理的,这会儿得知Abby很有可能出了事,也是十分担忧,眉间紧蹙着,“刚了解了些情况,Abby可能出事了。” 简致钧也没多说,点了点头走过来。这时候刚好电梯到了,几人便一起进了电梯,保安刷了卡,才按下楼层按钮。 保安带着几人到了2306门前,踌躇了会儿,轻轻敲了敲门。门内没什么反应,他又用力敲了几下,贴在门上听门里的动静。 “可能真的不在家?”保安大哥贴在门上,迟疑地说。 池允有些心急,无语地把保安大哥拉开,“要是人在里面出什么事儿了呢?你当然敲不开啊。”他“咚咚咚”地砸门,又瞪了保安一眼,“去拿备用钥匙啊,愣着干嘛?” 保安大哥“诶诶诶”地应了,正要走,门就唰的一下从里面打开了。 第18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18) 扑面而来的是门内弥漫的一股还未散尽的烟味儿。 “神经病啊?!敲什么敲?!”Abby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衣,一脸烦躁地站在门内,头发蓬乱,睡眼惺忪,带着股被吵醒的起床气。 她烦躁地喊了一嗓子,视线落在池允身上,受惊似地抖了一下,就要退回去关门。 简致钧一步上前,一手抵着门,抓住了她的手腕。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Abby扭着手腕,不断掰他的手指,看到一旁呆滞的保安,顿时挣扎得更厉害,“救命!非礼啊!保安!你你你、你还不快把人赶走?!怎么什么人都往里带啊?!你放开我!你这个变态!” “哎你这个人,对女士不要这么粗鲁好吗?”池允虽然也觉得Abby看起来不太正常,却也见不得几个大男人围着一个妹子欺负,上去帮Abby从简致钧的桎梏下挣脱出来,把Abby护在身后。 简致钧的视线越过池允肩头,看着在他身后低垂着头、眼神躲闪的Abby,缓缓道:“冯远刚,你怎么做到的?” 池允忙地回头。他身后就是Abby,屋里一个鬼影儿也见不着。只是内里的景象和他们第一次过来时不太一样—— 客厅似乎很久没有收拾,衣服、鞋子堆得满地都是,杂乱不堪;窗边靠墙的电脑桌上放着个堆得满满当当的烟灰缸,地上堆了一圈儿的泡面桶。 “冯远刚也在?在哪儿?”池允不明所以地问了声,又去看简易。 简易和简致钧的视线都投在他身后的Abby身上,池允顿时露出愕然的神情,却也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回过头震惊地看向Abby,“不是吧?我去!” 保安大哥一脸懵逼地往屋里瞅了瞅,又狐疑地看了他们一圈儿,“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带你们进来,你们可别……” 简易打断他说:“鬼上身。你先下去吧。” 几个大男人气势汹汹地欺负一个小姑娘,保安大哥都已经聚足了气儿要为小姑娘打抱不平了,这时听说人鬼上身,结合他之前见到的Abby“精神失常”的表现一琢磨,顿时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吞了吞口水,“诶?诶!好好!”继而一溜烟儿跑了。 Abby家客厅不大,靠墙放着个粉色的小双人沙发,不过此时沙发上堆满了衣服,几人进了屋,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 “你个变态!搞些歪门儿邪道出体猥亵人家就算了,现在还钻到人身体里去了,你特么都把人看光了吧?!你这个混账!变态!我特么……”池允咬牙切齿地指着被冯远刚夺了身体的Abby鼻子就骂。他气得想打人,奈何现在冯远刚占着Abby的身体,实在让他无法下手。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Abby”似乎很害怕池允,被骂得底气全无,一个劲儿地往墙角缩,小声地辩解。 见人还在争辩,池允气得头顶冒烟,正要再骂,就听简易说:“说说吧,怎么回事。” “Abby”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池允,缩了缩脖子弱弱地说:“你、你能离我远点儿么?我喘不过气了。” “你特码还真以为你是个妹子我不敢打你是不是?你有本事出来啊!看我不打死你个变态猥琐男!” 池允气归气,吼完这句,他还是退开了。 “Abby”靠在墙上,呼出口气,拍了拍胸脯。 “手放哪儿呢?!”池允又吼。 “Abby”只得一脸委屈地放下手,绕开池允,坐到了堆满衣服的沙发上。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说着,叹了口气,“我也不想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就变成这样了。” 简致钧问:“那之前呢?送兵人的是你吧?” “是……是。不过事情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相信我啊。”她局促地绞着手指,对上池允暴怒的视线,又缩了缩脖子,“我、我是她的粉丝……” 池允吼:“你特么不是废话么?!” “我只是……只是好奇。” 池允又吼:“好奇个屁,我好奇人被捅一刀会不会死我是不是就可以去捅个人试试啊?!” “你们相信,人的灵魂是有性别的吗?”“Abby”凝眉思索了会儿,像是鼓足了勇气才问出了这句话,话一出口,她就略叹了口气,眼里带着些释然,又有些憧憬和难过。 “从我懂事起,我就觉得,我应该是个女孩子。我喜欢那些漂亮的女孩子,也想和她们一样,穿漂亮的小裙子,留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可是父母不理解我,他们逼我穿男孩子的衣服,给我买男孩子的玩具,不让我和女孩子亲近。我偷偷买的裙子,被我母亲剪成了碎片,他们以为我有病!还说要送我去国外治疗!可我不是病啊!我查了资料给他们看,告诉他们,这世上有许多和我一样的人,我只是和他们一样,运气不好,生错了性别。可他们就是不理解我……所以我才……” “所以你找孟乂帮你出体,夺了这个女孩子的舍?”简易突然开口。 “Abby”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没这个想法。我只是想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做我自己。那段时间,我跟着Abby,走过路边的衣橱,侧头就能看到她的倒影,她坐在镜子前、出现在手机屏幕里,我感觉那就是我自己,我也应该是这个样子啊。我不想再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就算要从这个身体离开,我也不想再回去了。” 池允不是太了解这个群体,但他知道世界上确实有不少这样的人存在,他们被称为跨性别者。他们无法认同自己的生理性别,却得不到身边人的理解,进而嫌弃自己。不少人因此患上程度不同的心理疾病。 但这一切都不是他夺取别人身体的理由。 “所以你就霸着她的身体吗?”池允问。 “我没想这样。”“Abby”说,“那天我跟往常一样,想出体去找Abby,一睁眼就这样了。我没想霸占她的身体啊,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从这个身体里出去啊。” 池允又问:“那你怎么不去找孟乂?” “Abby”叹了口气,“我当然找了。可他说,这是我想要的,之后就不接我电话了。” * 这事儿办得挺顺利。 冯远刚直接附到了Abby身上,加上他配合的态度,让几人省事了不少。可他就是怎么也不愿回去自己身体里。池允又是好一番苦口婆心地劝解,才勉强说服了他。 简易要和简致钧回简家处理冯远刚后续的事情,池允第二天要上班,简易考虑到这点,就让简致钧直接绕了个路,把他送回了自己的公寓。 池允本想跟着,但这事儿后面处理起来还有些复杂,要花上不少时间,他就只得自己先回去。简易和他约好第二天去接他下班,便上了简致钧的车走了。 这段时间,池允除了上班时间,几乎都和简易在一起,这会儿一个人回了家,倒觉得家里有些空荡荡的。 有简易在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只有他一个人,才惊觉简易的家里整洁空荡得厉害。不过一天没人住的房子,就感觉像是空置了许久。烟灰色的墙面,雪白的地板,因为一尘不染,更显得冷冰冰的。 这么多年,简易就是一个人住在这个冷冰冰的家里。 房子很大,也不知道十几岁的他刚住进来时,晚上会不会感到害怕。 池允窝在沙发上胡思乱想着就睡了过去,直到到窗外天光渐暗,他才被手机铃声惊醒,一个机灵坐了起来。 屋里光线很暗,只有窗外射入的暗黄光晕,以及躺在茶几上亮得有些刺眼的手机。 池允眯着眼,拿过手机,睡眼惺忪地揉了揉一头乱发。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他看着有些眼熟,迟疑着按下了接听键。 他刚“喂”了一声,那边就传来简致钧喘息着有些焦急的声音:“简易出事了,在市医院。” 池允一个跟头翻起来,随手抓了两把头发,拿着外套出了门,一边往电梯间走一边问:“怎么回事?他不是跟你一起走的么?你们现在已经等不及要对他下手了?我特么就一晚上没跟着他……” 没等他话说完,那边简致钧就挂了电话。 “操!”他又拨了电话过去,压抑着一腔怒气,问了病房号,匆匆打了个车过去。 医院里,简易坐靠在病床上,额上贴了块儿着透着血色的纱布,一只手臂打了石膏挂在胸前,简致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跟他说话。 池允推门进去,两人便停下交谈。简易略一抬眼看见了他,眸中一向漠然的神色软和了几分。 “怎么回事啊?不严重吧?”池允紧蹙着眉头走过去,撩起简易的一缕额发,发现他眼角处也有涂了药水的细小伤口。 简易摇了摇头,简致钧站起来,理了理衣服,说:“你这得留院观察几天,医院那边请个假,就别急着回去上班了。我先回去,明天再过来。” 池允拽了他一把,面色阴沉,“你别走!你就在这儿跟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第19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19) “不关致钧哥的事,就车刮了一下。”简易说着,没伤的那只手拉过池允的手,轻轻捏了捏他,又抬眼看向简致钧,“哥你先回去吧。” 池允气得不行。这人开了这么多年的车也没见出事儿,刚回家处理了个事儿就把车刮了,鬼才信这里边儿不是简家人在搞鬼! 简致钧走了,池允才在床边坐下,也没把手抽出来,任简易握着。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简易一会儿,又实在觉得他这伤病号的模样有些可怜,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动你车了?” 简易忙说:“没,你别多想。” 池允瞪着他。他才不信简易这种一丝不苟沉着冷静的人能开车走神儿。 “那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好的就把车给刮了?” “冯远刚的事儿处理完以后,我看时间也还早,就打算顺便把Abby送回去……”简易说到这里,顿了顿,才接着说:“路上看到了点儿东西,也可能是眼花,就撞护栏上了。” 池允顿时想起来这人怕鬼,要是真看到了什么还真有可能吓一跳,导致出车祸也不是不可能。 “那Abby呢?你看到什么了?” “她没事,就让她回去了,一直哭,烦。”简易说着皱了皱眉,想是被烦得不轻,“那个……东西,我没太看清,一晃眼车就撞了,不过看着有点儿像我爸。” 池允也摸不透这事儿了。这一个鬼爹还没搞清楚,就又来一个。但愿真的只是简易眼花看错了。以往的任务虽然过程虐,好歹不需要费脑,就算他偶尔放飞一下,也不至于把剧情歪到天际去。 而现在这个,他真是稍不注意剧情就飞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简易有点儿轻微的脑震荡,还需要留院观察。 两人都还没吃饭,池允出去了一趟,买了饭回来吃。简易伤了右手,左手吃饭不太利索,池允就笑他:“你左手不好用啊?”说着就“嘿嘿”笑了两声,把筷子换到左手,拿过简易那边的饭盒儿用左手给他喂饭,“我两个手都好使,羡慕吧?” 简易笑了笑没说话。 病房是VIP套房,墙边放了个小沙发。 到了睡觉的点儿,池允就打算在沙发上将就一晚。简易之前怎么劝他也不走,这会儿又晚了,也就不再劝他,往床边挪了挪,“睡床上吧,沙发太小。” 池允笑道:“床也小啊,我睡觉不老实,别半夜把你踢下去。” 简易又往床边挪了挪,侧过身,屁股都吊在了床沿上,沉默地看着他,眼中闪着一丝不明显的期待的光。 池允在心里叹了口气,关了灯,侧躺在了床沿上。他在黑暗中面朝着简易招了招手,“你过来点儿,真会掉下去的,不跟你开玩笑,要是再把另一只手摔了……” 他话没说完,简易就往他这边挪了过来。 池允只随意地侧躺着,简易这一挪,就挪到了他跟前,两人鼻尖距离不足十公分,他甚至能感觉到简易身上传过来的热度。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扭开了脸。 简易一手从他颈下挤过去,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你也过来点儿,别掉下去。” 简易这个动不动就脸红的人,居然如此自然地就揽着他说出这样的话,他简直是没想到!他枕着简易的手臂,往床中间蹭了蹭,又怕碰到简易受伤的那只手,和他隔着点儿距离。 反正如今简易是个伤病号,应该不至于挤一张床上睡觉就擦枪走火,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再扭扭捏捏,于是扯过被子,搭在两人身上闭了眼。 可这距离实在太近,简易灼热的呼吸时不时喷在他脸上,喷得他脸上痒乎乎的,想要伸手抓,又实在不方便动,憋得一个晚上十分难受。 * 市医院这边过去池允他们公司稍微有点儿远,他还得去挤那能把人挤成饼的地铁,所以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 简易却比他起得还早,吊着只手臂,坐在沙发上埋头刷手机。 简易见他醒了,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红着脸低下了头,假装继续刷手机。 池允一脸莫名其妙地去洗漱,出来的时候,简易抱歉地说:“不能去接你下班了,早点儿回来,不用来医院了。” “你要出院啊?不是脑震荡么?没事吧?” 简易笑了笑,“没事儿,你快去上班,不用管我。” “行吧。”池允点了点头。 反正简易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也活得好好的,只要在跟简家的事情上他多注意点儿就行了,他也就不跟人矫情,出门去上班。 这天的班他没敢跳,担心简易那边有什么事情会联系他。中途他和简易发过几条信息确认对方没事,也就安心坐班了。 下午快三点半的时候,他出了公司去见孟乂。 茶韵位于广场D座二楼,装修得很是古典,店后有片露台,地面以木片铺就,高低错落。 孟乂似乎到了有一会儿,坐在露台边靠着木制护栏的一面阳伞下的椅子上等他。 他现在见着这人是越看越不顺眼了。之前看他不顺眼,是因为这人想把他从这身体里弄出去,现在他是想想他帮冯远刚做的那些事就膈应。 虽说冯远刚并非因为一些下流的想法出体接近Abby,但他情感上还是无法接受一个男人的灵魂跑到女人的身体里去。 他在孟乂跟前坐下,略仰着下颌看着他,“东西呢?” “急什么,喝杯茶慢慢说。”孟乂不急不慢地叫来侍应,给他点了杯茶。 “我还上班呢,十分钟。” 孟乂倾身,手肘支在桌面上,略低着头抬眼看他,“在这之前,你得老实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池允皱了皱眉,他只想要看到他想看的东西,并不想过多地和孟乂接触。这人不该存在于主线就算了,问题是他到现在都无法推测出这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这人绝不是他这个原身的爹。 可他似乎知道得挺多,也确实不太像是个无关紧要的酱油角色。 其实按照他的原计划,简易能顺利回到简家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但他不确定这个人的存在到底会不会对后面的剧情造成影响。 池允没说话,孟乂倒也不催,勾着一边嘴角看着他,喝了口茶,放下茶杯道:“你知道么,曾经我也遇到过一个和你差不多情况的人,你猜,他最后怎么了?” 池允有些烦躁了。这人绕来绕去,就是不肯谈正事,他的耐心几乎耗光,没好气地说:“我没兴趣,你到底有没有东西?没有我走了。” 这时,侍应给池允上了茶,待适应走了,孟乂才幽幽地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么?” 池允心下一震,以他精湛的演技才维持住表面的烦躁,没露出震惊的神色来。 孟乂观察着他的表情,笑了笑,“你说巧不巧,我也不是。” 第20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20) 池允的震惊也只维持了短短一句话的时间。 孟乂这人,从他突然出现冒充原身的爹开始,似乎就没有一句靠谱的话。池允看得出来,他本事是有一些的,但就是觉得这人好像精神上有点儿不怎么正常。 被作者设定出来,又没有放到书里,这样的一个角色,在设定上肯定是不完善的,然而他出现了,会有这些荒诞的想法,似乎也说得过去。 池允想通了这点,顿时放松了不少,装作很吃惊地说:“哇,你怎么知道的?我是M8星云的暗能量体,你是哪儿的?” 孟乂看得出来他在故意瞎扯,只凝神看了他一会儿,轻笑了下,“不想说也行,我大概能猜到。”他说着,把他手边的一个文件袋拿起来,扔在了池允面前。 文件袋里,是池允需要的、当年简易父母事故现场的勘测资料。包括照片在内,全是复印件。 复印过的照片看上去不是太清晰,定格的黑白画面里,少年简易穿着一身皱巴巴的校服,校服上沾染了斑驳的血迹,也不知是谁的。 那时候的简易还不到十五岁,经历了如此惨烈的一场事故,似乎还未反应过来,神情呆滞,又带着些茫然,木楞地瞪着双眼,站在事故外围的救护车边。他额角流着血,一旁的医护人员正在为他处理额上的伤口。 而出事的那辆车的车头几乎塞入了一辆大卡车的车腹底下。 前排的人毫无生还的可能,而简易确实跟他自己所说的一样,只受了点儿轻伤。 就是因为这场事故,让他这么多年来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命格的关系,才害得父母惨死。 这场事故当年是结了案的,肇事司机疲劳驾驶,为了躲避一辆逆行的私家车,横打了方向盘,导致货车冲过分隔带、横冲到了正常行驶的简易父母的车前。至于安全带卡扣松脱、气囊卡住的问题却没有被记录。 而孟乂给池允看的这份,却是当年事故现场最详细的勘测资料,包括货车司机辩称自己并非疲劳驾驶,而是方向盘自己打了弯儿。 虽然这话即使说出来警方也不会采信,但故意压下这条线索,就足以说明这事儿确实没那么简单。 “这些不够,顶多也就可以证明当年的车祸确实有问题,谁动的车你有证据么?”池允看完了资料,将之装回文件袋里。 “你想多了。”孟乂说,“我要是有直接的证据,还找你做什么?” “行吧,”池允点了点头,拍了拍桌上的文件袋,“那这个我就拿走了?” 孟乂撇了撇嘴,歪了下头以示“随意”。 池允正要起身,又被孟乂叫住,“给你个忠告,做这事儿别太大张旗鼓,小心被人给害了。你死了没关系,可别连累了小跃。” 经他一说,池允忽才想起一事,“昨天的事,是你搞的鬼?” “哈?”孟乂一脸“冤枉啊”的表情,又“嘿嘿”笑了两声,“咱们现在是暂时的盟友关系,我害你做什么?昨天如果不是我,你就出不来了。至于谁想害你,我想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池允皱了皱眉,起身走了。 孟乂是不太可靠,但他心里也清楚,孟乂只是想他离开这个身体,而真正想要他命的,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是谁。 * 下班以后,池允想着简易让他早点儿回去,他就直接打了个车。然而到家的时候,却发现简易不在家。他给简易去了几个电话,一直没人接,他就有点儿心神不宁。于是只得厚着脸皮给简致钧打了个电话。 “喂?”简致钧似乎是刻意放轻了声音,池允正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又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十分轻柔的钢琴乐。 哦大概是在餐厅。 想起他之前和简致钧吃饭的那家,大概能了解一点儿这人的品味。 “简易在你那儿么?” “啊对,他没跟你说么?今天过来和季小姐见个面。”简致钧那边安静了会儿才又开口,再传来声音时,他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不再刻意压制音量,也听不到听筒里的钢琴声了。 季小姐?池允在脑子里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哪号人物。 简易的相亲对象,之前在餐桌上,简致钧提过的,刚回国的季晓宇。 “哦,在哪儿我去接他。”他实在不放心简易和简致钧独处。前一夜简易车祸的事,他还是没有完全对简家人打消疑虑。 “他跟姑娘见面,你来做什么?蹭饭?”简致钧悠悠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池允也不气,权当没听见,“给个地址,我不进去。” 简致钧那边似乎笑了,过了会儿才报了个地址,正是他上一次跟简致钧吃过饭的那家法国餐厅。 池允本以为回家可以和简易一起吃饭,结果回家冷锅冷灶的人也不在,跑去相亲不回来也不跟自己说一声,后知后觉的就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在小区外面的西点店里买了块儿面包坐在出租车上啃,一脸的凶狠,越啃越使劲儿,害得司机大哥以为这人精神不正常,不住地在后视镜里瞅他。 Lonshi大厦下面有个小广场,到了地方,池允就坐在广场边儿上的椅子上等。 他出门得挺急,这会儿只穿了个短袖,到了夜里,风还是有点儿凉,连带着吹得他心里也凉嗖嗖的。 这吃个饭是要吃多久! 他实在等得有些烦躁又无聊,跑去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包烟,又回到广场边儿坐在垃圾桶边上一根一根地抽。 反正现在也没人管他了,烦躁的时候,也只有尼古丁能让他稍微分点儿神。 他摸出最后一根烟叼着,正要点上,一只手就伸过来,把烟给他夺走扔到了垃圾桶里。 “你怎么在这儿?” 简易个儿高体壮,阴影投在池允身上,挡住了路灯投射下来的光线。 他的手臂还吊着,里面穿了件短袖T恤,外头搭了件黑色的薄外套,额上还贴着纱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低垂着头,眉头微微拧着,眼神倒是挺柔和,还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喜色。 池允抬起头来,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这会儿的表情有些委屈。 “这不等你么,”烟被简易扔了,他从兜里摸出一盒香口糖,抖了两粒出来扔嘴里,站起来跳了两下,甩了甩坐得有些发酸的腿,“相亲相得怎么样啊?姑娘好看么?哦,吃个饭吃这么久,应该挺好看的。” 简易皱了皱眉,“你过来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电话池允瞬间就炸了毛,“我没给你打么?打了不下五个,你接了吗?不回家吃饭也不跟我说的么?还叫我早点儿回家,早知道就跟同事聚餐去了,烦死了。回去了!”说完扭头就走。 第21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21) 池允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火气,就是觉得心里不太对味儿。没看到简易那会儿还好,这一看到人相亲相得满面喜色的就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他也没搭理简易,闷着头往街口走,拿手机叫了个车。 见他不说话,简易也就不知如何搭话,沉默地跟着他。 两人回到家里,池允直接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他把孟乂给的资料都扫描到手机里,挑了几张事故后车内的照片复印件和货车司机辩解口供的图片。他给照片里少年简易的脸打了马赛克,又把货车司机的辩词标了红,配了段儿带节奏的文字发了出去。 他之前因为发了条大热评,粉丝涨了不少,微博刚发出去,就收到了许多评论和赞,更有不少人转发。 简易在外面敲了敲门,池允把资料塞回文件袋里,起身去开了门。 简易站在门口,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池允把文件袋往他怀里一塞,趁他开口前,退回房间里把门关上了。 刚坐下,肚子就“咕咕”叫了两声。 他叹了口气,起身拎了件外套穿上就出了门。 简易追出来,拉了他一把,拉得他一个趔趄,“你去哪儿?” 池允回过头来,怒气冲冲地瞪着他。简易的神色有些紧张,像是怕他这一去就不回来了似的。池允皱了皱眉。 他是傻逼了么?居然跟一个书里的任务对象置气?而且他有什么好气的?简易要相亲这事儿他本来就知道,也是他自己要巴巴儿地跟过去。可他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任务么? 想通了这点,池允顿时心下释然不少,收敛了满脸的不愉快,把手从简易手里抽出来。 “出去吃点儿东西……算了,不去了。”他叹了口气,又回了屋里,拿出手机打算叫个外卖,“给你的东西看了么?” 文件袋搁在茶几上,里头的东西根本就没拿出来。池允扫了一眼,又叹了口气,过去把里头的资料拿出来。 “我去相亲,你不高兴了?”简易抿着嘴角,在他身后看着他,似乎对那沓资料没什么兴趣,漆黑的眸子里闪着点儿意味不明的光。 “你能不能想点儿正事儿啊?这是你父母当年车祸的资料,你自己看看吧。”池允把资料塞给他,自己就坐到沙发上点外卖去了。 简易愣了愣,蹙眉接过那沓资料仔细地翻看,眉头越拧越紧。 池允点好了外卖,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等他翻完了所有资料,才开了口:“怎么样?查么?” 简易侧过头来看着他,眼睛里带着点儿悲愤的红色。 “去找那个货车司机聊聊吧。”池允说。 * 货车司机的情况不难打听,当年事故刚出的时候,早被人扒了个底儿朝天。简易虽然一直因为自己的命格自责,但在心里却也不可能原谅导致事故发生的罪魁祸首,暗里也打听过不少那个货车司机的情况。 货车司机名叫邹凯,车是一家长途货运公司的,当年赔了不少钱,自己还进去了,家境一直不太好。人在六七年前就出来了,那场事故给他造成的阴影似乎不小,出来后就不开车了,在家附近的一家快递公司当快递员。 第二天上午,池允去公司请了个假,就和简易一起去了邹凯上班的那家快递点。 池允他们到的时候,人出去送快递了,两人在快递点旁边的一家小茶室里等了一个下午才等到人。 邹凯那样子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人倒是挺精神的。听说有人找,他狐疑地往二人的方向看了看,见是两个陌生的年轻人,一头雾水地走了过来。 池允递了根烟给他,三人便在茶室外的阳伞下坐着,池允给他说明了来意。 邹凯一听简易就是当年事故里活下来的那个孩子,顿时被烟呛得咳了起来。 池允说:“你别激动,咱们就是想找你了解点儿当年的情况,我们知道,你并不是疲劳驾驶。你的口供里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 邹凯一听他这么说,木愣愣地看了二人一会儿,眼眶里滚着点儿水光,埋头狠吸了一口烟,“口供?当年根本没人信我,连我老婆也叫我不要为了逃避责任而撒谎,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承认我是疲劳驾驶!进去蹲两年,总比被她当成疯子强吧!” 他说完,狠狠抽了两口烟,摁灭了烟头。池允便把自己这边整包烟都推给了他,“不,我们说的是你最初说的那些,你说当时方向盘自己打了弯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易的视线在烟盒上停留了会儿,看了池允一眼,皱了皱眉。 邹凯又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往藤椅里一靠,在迷蒙的烟雾里眯眼回忆着当年的事。 出事那天是个雨天。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时他和车上另一个驾驶员在上一个休息站刚换了手,才跑了两小时,他怎么可能疲劳驾驶? 在过了收费站不久,一辆私家车以至少两百码的速度逆行了过来。他因为发现得早,打了下方向盘,险险避开了。但就那一下,他的方向盘就跟卡住似的,怎么也掰不回来。他猛踩刹车,但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带着方向盘继续左转,导致最后货车冲过了分隔带才险险停下,而几乎是同时,整个车身猛地一震。 “……整个事情就是这样,真是倒了血霉了!”邹凯连抽了好几根烟,才将整件事情说清楚。 池允问:“车子没问题?” “就是没问题啊,要是车的问题,这事故责任怎么也不该是我的啊!”邹凯有些愤愤。因为这事儿,他在监狱里蹲了一年多,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冤屈。 “那在这之前,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么?”池允说。 “奇怪的事?没有。”邹凯摁灭了烟头,手指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嘶”地吸了口气,“要说奇怪的事,没有。但那段时间我似乎是运气不太好,所以我有去求过符,就是一些转运啊防小人的那种,这个应该没关系吧?” “在哪儿求的?”简易本一直听着两人对话,这时插了句嘴。 “一个事务所吧,老板好像……也姓简。你们简家名气挺大,但本家的东西,我一个开车的也买不起,那些事务所的就平价一些,我看着姓简,就买了他家的。你们也知道,我这种跑长途又长期开夜车的,难免会怕路上遇到点儿什么事。那段时间也确实倒霉,想求个符安下心,可最后还是没避过这事儿。哎!” 第22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22) 回去的路上简易一直没说话,池允知道他在琢磨事儿,也就没逗弄他。 出了地铁站,二人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回了家。 池允洗完澡出来,见简易还坐在沙发上发呆。他一只手臂吊着,额角贴着纱布,眉头从下午拧到这会儿都没能舒展开。 池允无奈地叹了口气。 独居久了的人就是这样,喜欢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似乎在他看来,这世上就不会有人能和他一起分担。 池允拿了电吹风过去,坐在简易身边就开始吹头发。 电吹风“呜呜呜”地响,温度适宜的暖风不时轻柔地拂过脸畔,简易抿了抿唇,侧过头看着他。 池允见他似乎终于活过来了,冲他笑了笑,举着吹风机问他:“你到底怎么想的啊小易易?” 简易皱了皱眉,似乎不是太愿意提起这事儿,但犹豫了会儿还是开了口:“是我三叔的事务所。” 其实这事儿确实不难猜。N城的规模相当于现实中的一线城市,像简家这种有点儿历史底蕴的捉鬼世家不少,简家在里头却又是传承得最久的。 除此之外,城里还有着大大小小的处理灵异事件的事务所。不算多,却也都是在特殊部门注册备案过的。也即是说,能开事务所的,多多少少都是有点儿真本事的人。 而这其中,能挂在他们简家名下的,自然也只有家族内部的人。 池允知道这其中的关系,而简易作为简家人,自然也不例外。 “看你这表现我就猜到了。然后呢?你有什么打算?”池允巴拉着头发问他。 “回去。”简易说。 池允知道他这个回去的意思,这是准备彻底回家里去接手家里的事务了。他自然十分赞同,欣慰得不住点头。 简易凝眉沉思了会儿,又说:“你就……继续住这里吧。刚开始家里那边事情会比较多,等处理完了,你要不……” “你啥意思啊?”池允瞬间就不开心了,关了吹风机随手往沙发上一扔,瞪着他就吼了出来,“这线索是我给你的,资料也是我给你找的,你这就想把我撇开了啊?!” 简易扭过头去,皱了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哦我才想起来,昨天相亲相得挺愉快吧?行,那你一个人回去吧,我也不住你这儿了,免得以后你带人回来不方便……”池允倒豆子似地发着牢骚,简易忽然一手卡着他的下颌,将他按倒在了沙发上。 他看着简易突然凑紧的脸,瞬间就没了声儿。 简易维持着单膝跪在沙发上的姿势,躬身凑在他眼前,呼吸粗重了些。 他眨了眨眼,跟简易大眼瞪小眼,尴尬又有些紧张地开口:“你的手……” 没等他把话说完,简易就对着他的唇吻了下来。 这回简易似乎放开了些,没像上次那样只蹭两下,也没咬他,而是小心翼翼地轻吮着他的唇瓣。卡着他下颌的手缓缓移到他耳后,插|入头发里,托着他后脑的手微微施力,继而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池允吃痛,无声地“嗷”了一下,简易的舌尖就挤进了他的齿缝里。 池允不是没接过吻,也并非觉得简易仍有些生涩吻技让他不舒服,反而他觉得还挺舒服的。 可他就是受不了简易这个什么也不说直接上嘴啃的行为,所以就有些抗拒。但简易现在是个伤病号,他又不能直接把人推开,只能不住地躲闪着他的舌头。 简易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抗拒情绪,喘息着松开了他。 他面色微红,唇上泛着水光,眼神里还带着点儿情|欲的迷茫,鼻尖与池允贴着,压抑着喘息。 池允见他一脸受了委屈的表情,偏了偏头,不自然地说:“起来吧,别压着手。” 简易鼻子里“嗯”了一声,撑着沙发站起来,匆匆去了浴室。 池允“哎”了一声,想着他一个伤病号洗澡肯定不方便,但经历了刚才的事儿,他又觉得这会儿问出要不要帮他洗澡的问题有些不太合适。 他又一回感到头大,坐在沙发上发愣。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 他叹了口气,起来收了电吹风,就回了卧室。 他心里有些乱。其实他自己也有些意外,他居然并不反感简易的亲近行为,如果不是那会儿他正在气头上,还真有可能擦枪走火。 可他为什么会气呢? 其实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简易这人的性格他也摸清了,闷事儿,还别扭。 可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不明朗的感情,虽然他清楚简易不可能和除了他之外的人结婚,却还是要故意那么说着给人找点儿不愉快。 正事儿说得好好的,他怎么就又嘴贱了呢?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拿出手机无聊地刷着,想转移下注意力。 他粉丝又多了不少,之前发的那条微博已经被转爆了,但他清楚,以他那就一两千粉丝的影响力还不至于。他一头雾水地点到粉丝里头,翻到了几个最近关注他的大红V的号,有一个叫“你们最爱的Abby”也关注了他。 点进去一看,果然是Abby。Abby居然也转发了他的那条微博,还圈了当地的几个大蓝V的媒体官博,并写了一篇儿感谢简易的小作文。 Abby这个女主播确实挺火,微博粉丝直逼两百万。两百万粉丝的力量不是盖的,连那几个蓝V的微博都被轮了。 池允扔了手机,拉过被子,心满意足地就睡了。 简易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了人,他坐在沙发上,盯着池允的房门,愣了许久,思索着到底怎么办。 就刚刚池允的态度来看,这人似乎是想和他一起回简家。虽然这人平日里表现得有些让他摸不透,但刚刚那人一副明显吃醋的表现却是被他看在了眼里。 所以他一时没忍住,恨不得直接把人办了,抓着他明天就去扯证。 可那人抗拒的态度最终浇熄了他心底的那把火。 他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才拿着那份池允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资料关灯回了房间。 下半夜的时候,简易迷迷糊糊的,听到客厅里有点儿声响。 他睡眠浅,很轻微的响动就能惊醒的那种。 那声音只一下,像是有人搬动椅子或是不小心踢到,发出的“咯”的一声。 小区安保做得很好,不至于进贼,所以只能是池允了。 他犹豫了片刻,起身开门出去。 客厅里没有开灯,阳台上的窗户开着,光污染严重的大气层投下的暖黄光线投射进来,在地面投射出了一道拉长的暗色人影。 简易往阳台上看去,就见池允愣愣地站在阳台边儿上,背对着客厅,似乎在发愣。 池允似乎没察觉到他出来,依然定定站着。凉风阵阵透窗而入,拂乱了他的一头短发。 简易也就不动,只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勾起了嘴角。 然而下一刻,池允就动了。他先是双手攀住护栏,继而一腿搭了上去。 简易顿时吓了一跳,快步冲过去,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拽了下来,“你做什么?!” 然而他刚把人拽回来,那人却仍像没看到他似的,又往阳台边儿上去了。 简易只得在身后一手拦腰搂着他,把他拖回房间,压在了床上。 受伤的手在床上一撞,痛得他咬了咬牙。 但他无暇顾及,因为身下的人有些不对劲。 这人梦游似的,不断想挣脱他爬起来。 “邱跃!醒醒!”他把人压在身下按好,低吼了一声,想着先把人弄醒再说。 池允充耳不闻,木楞地睁着双眼,却挣扎得很厉害。 简易这会儿才有些后怕,刚刚他要是没出来,这人就从11楼的阳台上跳下去了! 他死死把人搂着压在身下,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刚刚抱着人,这人浑身冰冷,他还以为是在阳台上吹风吹的,而这会儿他把人压实了,才感觉到这人浑身就没一块儿地方是热的,整个人几乎都冰透了。而且,二人紧贴着的胸膛,只有他自己的在不断起伏,身下这人却是如会动尸体一般。 他屏住呼吸,身子却有些颤抖,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会儿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不是被冻的。 身下的人安静了些,终于不挣扎了,双眼空洞地瞪着天花板。 简易见他不挣扎了,松开他,手撑着床跪坐在他身上,手贴上他的胸膛。 没有起伏,没有心跳。 但人能动,瞳孔也正常。 简易喘息着坐起来,过去把窗户锁好,迅速去他自己的房间里拿了手机,又回到池允的房间,锁好门,坐到床上,给简致钧打了个电话。 他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此时的他有些无措。而这时候他能找的,也只有简致钧了。 简致钧似乎刚办了事儿,声音里带着点儿不明显的喘。 简易觉得打扰他办事儿有点儿不好意思,只简单跟他说明了情况。 简致钧让他先把人看好,他这会儿在老宅过不来,等明天再过来给他看看。 简易刚挂了电话,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到了床上有动静。他以为池允又要去跳楼,忙扔了手机就扑过去把人按在了床上。 池允被他扑得呼吸一滞,“嗷”了一声,憋着气叫道:“手手手,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第23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23) 简易愣了一下,又搂着池允,与他紧贴着胸膛,侧脸埋在他的脖侧,感觉到了紧贴在侧脸的温热皮肤,和肌理深处传来的规律的脉动,这才脱力般地松了口气,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压在人身上。 池允有些懵。他睡得好好的,一睁眼就看到简易在他床上坐着打电话,才微微动了一下,就被这人扑了个结实。 这是想跟他在床上打一架? 简易侧脸贴在他的脖侧,呼出的热气闷在颈窝里,让他一时有些愣神。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简易略有些粗重的呼吸在他耳边一下下地勾动了他的心跳,却又莫名觉得安心。 池允觉得简易的状态有些不太对,他伸出一手,轻轻拍了拍简易的后背,“这是咋了?刚刚跟谁打电话呢?谁欺负你了?” 简易的声音闷在他脖侧,“你不记得了?” 这委屈的小情绪……莫不是自己梦游了?还在梦游的时候对他做了什么? 池允震惊得浑身都木了,僵硬地绷着身子,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轻咳了声,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这话一出口,明显就感觉简易的身子僵了僵,贴着他的胸腔微震了一下,似乎在笑,然后就听见简易略带着丝笑意的声音闷在他颈间,“这可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池允想拍胸脯保证,奈何简易趴在他身上,他只能拍了拍简易的后背。 简易没有将池允之前异常的情况告诉他,既然他误会了,就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吧。反正这误会的结果他还是挺满意的。 “你跟我回去吧。”简易小声说,“以后就呆在我身边,等这段时间忙过了,咱们就去……把证领了。” 这是在跟他求婚? 这剧情跳跃得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跳过了什么重要情节,干巴巴地问道:“那你家里那边……” “不管他们。我跟谁结婚,他们管不着。”简易也任性了一回。 池允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轻轻推了推他,“要被你压死了,能睡了吗?” 简易又在他脖侧埋了会儿脸,最后微微侧了侧头,唇在他脖子上轻轻贴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红着脸去关了灯。 池允刚钻进被窝里,就见简易关了灯又回来了,站在他床边。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池允能猜到,这人是在犹豫。 于是他就开了口:“你睡这儿啊?” 简易轻轻“嗯”了一声,迅速扯过被子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池允怕压着他的手,想从他身上翻过去换个边儿睡。但他刚垮出一条腿,就被简易揽了一下,他一个没稳住,就趴在了简易身上。 还好他手在床上撑住了,才没一脑袋砸人脸上。 “你……做什么?”简易似乎有些紧张,声音压得很低,气息轻轻擦过喉间时,带着点儿不明显的颗粒质感。 池允感觉到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在脸上,磁性的嗓音极具诱惑,电流一般地蹿入他的耳膜。他脑子一懵,就在简易唇上亲了一下。 池允当然清楚,简易是误会了他想做点儿什么。但他其实并没想做点儿什么,但这人最后还是勾得他做了点儿什么就……有点儿尴尬。 果然禁欲太久不行啊。 池允一头砸在简易身边,慢慢蠕动着,把下半身也挪了过去,在简易身边躺好。 刚躺好,简易就翻了个身,下颌搁在他肩头,在他颈间吻了一下,“晚安。” * 第二天简易跟简致钧见了一面,跟他详细说了前一夜池允的情况。 简致钧只是笑了笑,说:“他那个体质你又不是不清楚,压抑在身体里的鬼性觉醒后,自然会想办法摆脱这具肉身。” 简易就更担心了。简致钧的意思是,池允这毛病还会再犯,于是只得让池允也辞了职,天天把人带在身边。 待他这边辞职的事情搞定之后,就拖着池允回了简家老宅。 网上的事情发酵得挺快,简家前任家主的车祸事故疑似蓄意谋杀这件事很快就得到了上面的重视,案件很快重启了侦查程序。 但这事儿关乎邪术害人,所以特殊部门也参与了进来。 期间池允跟孟乂联系了几次,得知那家伙居然被警队又请了回去。孟乂现在一个人开着家事务所潇洒自在,自然不愿意回警队,于是就给这个案子当了个专业方面的顾问。 简易现在在网上也是个话题尖儿上的人物了,变着花样地上了几次热搜。回家以后,简行楷也没办法再晾着他,让简致钧给他详说了家族里的事务,又把该给的权限都给了他。 然而家主这个位置,他还是不愿意交出来,简易暂时没提,他也就不说。 最近警方时不时来找简行楷问话,并无意间透露出简行舟有着重大嫌疑,要他配合调查。 简行楷被烦得脾气都不好了,指着简致钧的鼻子就问:“你的事儿怎么办的?人怎么又跟着回来了?网上那事儿是他搞的吧?早叫你弄死他你不听,现在闹成这样,你三叔算是完了!” 简致钧也是这事儿闹大了以后才知道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在这之前,他一直对简易刑亲克友的命格深信不疑,也一直以为简易父母的死和他的命格有关系。可他还是选择了站在简易身边,做那个和他唯一亲近的人。 但简易那个大学校友的出现,让他觉得自己在简易生命中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那人怎么会真的喜欢简易?他又不是看不出来,那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货色。于是他便想把人弄过来,玩一阵再丢掉。只要简易能看清他的真面目,简易就还是他一个人的。 可谁料那人却突然有天转了性,死皮赖脸地赖着简易,还赖到了简家老宅来。他看出了那人混入简家是带着目的的,只是没想到居然是为了九年前的事。 “真是三叔?”简致钧迟疑着问了一句。 简行楷气得鼻子都歪了,瞪着他粗喘了会儿,才说:“这事儿你别管。人不用杀了,给我留着。” 简致钧是了解这个老爹的,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他也是遗传了老爹的这一点,但他毕竟年轻,对简易的感情牵绊住了他。而且他之所以没有听简行楷的话积极地弄死池允,也是因为他对池允的目的还是有些好奇的。 如今牵扯出了这事儿,他就更想知道真相了。 毕竟他的私心里,还是希望简易命格的事情是真的,那样没了池允,简易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但简行楷的手段他也清楚。如今网上疯传简易被家里亲戚迫害,许多人声讨简家不人道,欺负人家没爹没妈,骂得那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现在简行楷没办法顶着舆论再把人赶出去,他就有些担心自己这老爹会转而对简易下手。 九年前的事能瞒天过海这么久,他是不相信自己的老爹没有参与的。 如果简易真出了什么“意外”,简行楷有的是手段能做得比当年的事更天衣无缝。 而简行楷要池允这事儿,他就更不难猜了。 利用池允搞死简易这种事,确实像他老爹的作风。 * 简易自从接手了家里的事务,最近一直在外边儿跑,池允则被他带在身边。 那晚过后,两人的关系又明朗了些,但一个是他吊着条手臂,许多事情不方便做;另一个,他还是觉得池允似乎对和他在床上打架这事儿有些不太情愿。所以两人平时最多也就是搂着互啃一会儿。 这天简易刚去处理了一个简单的婴灵事件,两人回到简宅已是半夜。 简易虽然接手了部分家里的事,但简行楷的态度也很明确——这个家里并没有完全接受简易。 所以二人依旧住在之前住的那栋小楼。 池允虽然困得不行,但还是强忍着睡意,杵在浴室里,帮简易拧个毛巾挤个牙膏什么的。 虽然两人最近打啵儿打得不少,但简易这人还是有些放不开,怎么也不让他帮他洗澡,他也就不勉强,自己收拾完就躺床上去了。 脑袋刚枕上枕头,手机就忽然响了起来,他耷拉着眼皮扫了一眼,见又是那个有些眼熟的手机号码,随手就给摁了。 然而下一刻,电话又打了进来。 他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闭着眼闷在被子里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边,话都懒得说。 那边简致钧倒也不啰嗦,直接进入正题:“你现在出来,我在主楼这边的茶室等你。” 池允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他又不傻,大半夜的一个人跑去见简致钧?不说这两父子有多想弄死他,就简致钧之前想渣原身的态度,他也不能大半夜的去见他啊!要真发生点儿什么,他可干不过简致钧。 “有事电话里说,没事我挂了。” 简致钧说:“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明天就带他离开简家。” “哈?还想着赶他走呢?”池允闭着眼闷在被子里讥笑道,“再说了,这事儿都抖出来了,你不会以为这次他回来是我撺掇的吧?” 简致钧那边静默了片刻才说:“那你就离开他。” “我离开他让你们一家子人欺负他一个吗?你脑子坏掉了吧?你觉得可能吗?” 简致钧那边传来有些愤怒的粗喘,“你听不懂吗?!你会害死他!” 第24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24) 简易伤了手,洗澡洗得慢,池允算着时间,他也该出来了。 最近简易变得有点儿……粘人,不知道这人怎么了,自从那晚他们在床上打了一次啵儿,这人就不让他离开他的视线。 但简致钧不知道他俩最近都睡一个房间,还以为他半夜能溜出去呢。 至于简致钧说的,他当然能理解。 剧情走到这里,想让简致钧上位,简行楷除了弄死简易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在他接收到的剧情线里,简行楷就是利用原身搞死了简易。所以按照剧情走向来看,简行楷接下来应该会从他身上下手了。 但就算没有他,简行楷真铁了心要弄死简易的话,也还会有别的手段。 所以简致钧叫他离开,根本就毫无意义。 无意义的事儿他才不想做,还是觉得把简易放在自己眼前最放心。 简致钧那边吼完,池允也没说话。 良久,电话那头简致钧那类似兽类低吟的声音传来:“别逼我对你下手。” 池允觉得自己不能输了气势,扔了两个字:“随便。” 电话挂断了,简易正好开门进来,见池允在挂电话,他微微愣了一下,“和谁打电话?” 他头上还搭着块儿毛巾,走到床边背对池允坐下,池允便爬起来给他擦头发,“你哥呗。” 简易闻言,身子果然僵了僵。 池允在心里窃笑。 最近他发现简易这人吧,占有欲有点儿强,就比如说他打电话这事儿。 前两天他跟孟乂联系得有点儿频繁,被简易撞见了一回,也是揪着问对面是谁。池允就随便说了个谁打算糊弄一下。 但简易这人,你跟他撒谎,他就盯着你不说话,那眼神儿简直跟要把人看穿了似的。 池允无奈,也就跟他坦白了孟乂的事儿。简易那晚除了让他不要再联系孟乂以外,还表现得十分不开心,差一点儿就把他就地正法了。 简易沉默了会儿,问:“他跟你说什么?” “能说什么?让我离开你呗,不然就搞死我。” “他不是那样的人。”简易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那你这意思是觉得我骗你呗?”这时候简易还在帮简致钧说话,池允就有点儿不开心了,把毛巾往简易头上一搭,就一头倒床上背对着简易钻进了被窝里。 简易一手扯下头上的毛巾攥在手里,侧过头来看着他的后脑勺儿,眉间微微蹙着,似乎在为他无意识吐出的那句话感到懊悔,“我不是那个意思。” 池允把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说:“我管你什么意思,自己去窗边儿吹头发,我睡了,困死了。” 人就是这样,有个人对你好,就总想跟人撒个娇发个脾气什么的。池允觉得自己最近被简易惯得有点儿娘们唧唧的,不过他还挺享受简易总是哄着他的这种感觉。 他听到简易轻轻地叹了口气,床动了一下,估计人真跑窗边吹头发去了。他就又有点儿担心简易吹出个头疼脑热的来。他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特没骨气地又爬了起来,去浴室拎了电吹风来给简易吹头发。 简致钧这人在人前一向伪装得很好,到了简易面前,他那伪装出来的温和外表下又带着十足的真诚,简易这种小单纯就很容易被他迷惑,所以池允就觉得自己不应该跟简易置气。 简易坐在窗边的单人小沙发里,池允就在他身后给他吹头发。他盯着简易的头顶,心不在焉地扒拉着他的头发,突然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他拈起简易的一撮发丝,发丝却直接脱离了简易的头皮,在他指间逐渐转白、枯黄。 窗外的风拂过窗棱,将他手里那撮枯白的发丝吹散到了空气里。 他心跳有些加速,浑身发冷,举着吹风筒,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有一双眼睛。 时光飞速流逝,眨眼间,他像是穿越到了百年之后。眼前的简易背对他坐在破破烂烂的小沙发里,软垂着双手,歪着头,已化作了一具枯骨。 他往后跌了半步,才惊觉自己能动了。 屋子还是那间,但就像是历经了漫长的岁月,房间里蛛网遍布,布料腐坏成絮,实木家具尽数枯朽。头顶的灯罩满覆尘灰,投下一缕缕黯淡的光线来。 池允大口喘着气,浑身冷汗直冒。 “咯咯”声响,坐在小沙发里的枯骨歪斜的头颅僵硬地抬起,又撑着陈旧破烂的沙发扶手缓缓起身。 饶是经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书中世界的池允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有些背脊发寒。 但他也清楚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那天在冯市委家里时他有过相似的经历,当时是孟乂拍了一下他的肩,才把他从幻觉中拉出来。 但现在,没有人能将他从幻觉里带出来,他只能自救。 他深吸一口气,在诡异的环境里,面对那具僵硬转身的枯骨,闭上了眼睛。 “咯咯”声仍在继续,并且越来越近。窗口仍有风灌进来,他能嗅到枯骨走向他时散发出的陈腐霉味。 尖硬的指尖刮擦他的侧脸,带起一阵刺痛的暖意。热流顺着他的脸颊滑过,到下颌处变得冰凉。 幻觉? 如此清晰的痛感,不可能是幻觉! 他猛然睁眼,就见眼前的枯骨穿着简易的睡衣,一手向他颈间抓来! 他转身扑到床上抓了手机就跑。 枯骨移动缓慢,追不上他的脚步。他跑到楼下,在客厅里找到简易的车钥匙,飞速出了门。 园子里妖风肆虐,昏暗的灯影中,无数浓烟般的黑影在枯木林中围绕着池允腾飞游蹿,枯叶被刮得漫天飞旋。 池允顶着浸骨的寒风,在荒园里疾速奔逃。 地下车库里,他胡乱擦了几把简易车上附着的厚厚尘灰,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他喘息着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按亮了手机屏幕。 还好,手机还能用。 他把车子拐出车库,给孟乂拨了个电话。那边接得很慢,快自动挂断的时候,听筒里才滴的一声,传来孟乂迷迷糊糊的声音:“喂?” 池允喘了两口,喉咙里有些发干,他吞了口口水,润了润嗓子才说:“是我!你在哪儿?我来找你,现在!” 孟乂那边似乎清醒了些,声音里的睡意消退了大半:“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池允吼道:“你儿子的身体要完蛋了!地址!” 第25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25) 池允觉得自己像是突然穿到了一本恐怖小说里,一路上那些浓烟般的黑影始终在他车子周围打转,他打着灯也射不透,一路上开车开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车祸。 到了城区,时不时会出现一两具在路上行走的枯骨,一听到他车子的动静,都僵硬着身子往他的方向追赶。 足足开了快三个小时的车,他才到达了孟乂给的地址。 二人约见的地方是个十分磕碜的小巷子口,巷子里乌漆嘛黑的,路灯也没有一盏。但也可能是因为他如今处在“幻觉”里,所以这地方看起来才格外破败。 到了地方没看到人,车子外面全是游蹿的黑影。他把车子停靠在巷子口,不敢下车,又给孟乂拨了个电话。 孟乂这回倒是接听得很快,电话刚拨过去,他懒洋洋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下来吧。” “下来?我靠你不知道这外面什么情况,我可不能下去。你人到底在哪里?”池允透过灰蒙蒙的车窗往巷子里看去,车窗外只有不时在眼前掠过的黑影。 孟乂说:“我就在你车子边儿上,你看不见我,正常。不过你得出来,我才能把你拉出来。” “真的假的?你别骗我啊,我要出来你不在,你儿子的身体真的会被这些鬼影子生吞活剥了啊!”池允有些迟疑地又往车窗外瞅了一圈儿,还是没看到人,连具枯骨也没有。 “你出不出来?”孟乂话音刚落,车身就猛地震了一下,发出“哐”的一声响,像被人用力踢了一脚。 池允被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扔出去,他稳了稳心神,才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车门。 他刚探出个身子,就感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惊得他抖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在电话里说:“哥,我看不到你,我有点儿慌。” 这时,周围的光线忽地一亮,他眯了眯眼,眼角余光瞥到孟乂站在车边,一手搭在他肩上,但只一瞬,孟乂的身影闪了一下,周围的光线就又黯淡了下去,孟乂也跟着消失了。 孟乂在手机里“啧”了一声,接着,他就被推了一下,“进去!关门!” 池允被推得一屁股坐了回去,他赶紧关上车门。 就在他关上车门的一瞬,那些本绕着车身飞旋的黑影倏然撞上车窗玻璃! 黑影全被吸引到了驾驶室这边,另一边车门响了一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开,又关上了。 池允猜到是孟乂上了车,他把车锁好,在电话里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孟乂的声音夹杂着些微电流音,自手机听筒里传了出来:“有人想激发你体内的鬼性。” 啊?池允这才想起来,原身是个怪胎。 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一直都当个普通人在过,居然差点儿忘了原身的身份这回事。之前简致钧和简易也跟他提过他体内鬼性的事。但这段时间这身体也没什么异常,他就差点儿给忘了。 现在经孟乂一提醒,他才想起来,简行楷利用的正是原身的特殊体质。 老板后来给他载入的原书剧情点他都看过,所以他知道原身体内鬼性被彻底激发以后会是个什么状态。不过按照原书的时间线,那应该是在简易成功继任家主以后,并且剧情已接近收尾了,原身体内的鬼性自然觉醒;根本不该是这个时间点被人为激发。 果然剧情还是在按照被篡改的剧情线在走,他还得加把劲儿啊! 不过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他就总能想出应对的办法。 池允冷静了些,问道:“那我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孟乂说:“你被拉到了无间界,你现在所在的,是基于现实、存在于真实和幻象之间的一个位面。” 还有这种地方? 池允又一次懵逼了。他接收到的剧情里根本就没提到过这什么鬼的无间界,难道又是作者设定了以后弃用的? “你的体质特殊,存在于现实位面的鬼魂怕你,但在无间界不一样。”孟乂说,“你周围的那些东西之所以暂时没有攻击你,是因为它们在观察你。普通人无法被拉到无间界,你身上又有它们同类的气息,但只要它们发现你不属于这里,就会对你发起攻击。” 池允蹙了蹙眉,看向空荡荡的副驾驶,“普通人能在现实中和无间界里的我沟通?” “当然不能。”孟乂似乎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儿未散去的笑意。 这么看来,孟乂这人的身份还真没那么简单。他能在现实里和自己沟通,并且能把他拉出这种地方,简致钧或者简行楷能不能做到这些他不确定,但他知道简易是做不到的。 他之前一直以为孟乂是因为人设不完善,才导致精神方面有点儿不太正常,但现在看来,这人的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所以这人还真有可能是原身的“鬼爹”? 池允有些迟疑地问:“你该不会真是我爹吧?” 孟乂道:“我骗你做什么?” “你这年龄看着也不太像啊,而且你又不是鬼,是鬼别人也不可能看到你不是么?你……” “我跟你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你没必要知道更多。”孟乂略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行吧,”人既然这么说了,池允也不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也就懒得再问。他侧过头,看着那些不断撞击车窗的黑影,“那你快把我弄出去吧,我总感觉车窗要被这些东西撞破了。” “对方上一次并没有把你彻底拉进去,所以这次……有点儿麻烦。” 池允顿时就有些紧张,“我靠,我出不去了?出不去会怎么样?” 孟乂说:“你如果出不来,只有两种结果。要么被你周围的那些东西侵吞心智彻底激发鬼性,要么,被那些无意识的枯骨印象杀死。” “哥,你能帮我吧?” “我帮的不是你,是小跃。” 副驾驶座椅靠背缓缓放低,孟乂大概是躺下了,池允听到他打了个呵欠。 “去上次那个拆迁的小区。我睡会儿。” 第26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26) 到了上次的拆迁小区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早阳初升,那些本一直追赶着池允的黑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雾霭,遮蔽了的微红的早阳,暗淡的阳光透过层层雾霭,朦朦胧胧地铺洒大地;池允只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座历经了世界末日、人类绝迹以后的荒城。 小区里枯藤在建筑外墙盘错、在地面纠结成片,又有枯黄的杂草自地面的缝隙生出,长得十分茁壮,随风招展,足有半人多高。 池允驱车碾过枯藤与杂草,将车子拐入了小区。 车身颠簸得十分厉害,副驾驶座椅靠背缓缓直立,接着池允的手机就响了。 “不去上次那栋楼,往小区中间的花园开。”孟乂在电话里说。 “哦。”池允应了一声,也不多话。 他这会儿还是有点儿懵。按理说,他应该先问问老板现如今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可那个坑货老板一直以来都给不了他什么任务上的帮助,所以他第一时间才想到了联系孟乂。 孟乂这人,他其实还有些摸不透。而且他现在看不见人,这人要在他面前捅他一刀他都不会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但这人一直把他当儿子,应该也不会对这个身体下手。所以他决定先静观其变,如果这人有什么不对劲,他总能跑吧? 小区不大,是那种老式的六层单元楼。池允一直觉得挺奇怪,这小区不像别的小区那样规划得四四方方的,而是东一栋西一栋,看上去排列得十分杂乱。 杂草生得太高,十分影响视线,他觉得自己都快被挡风玻璃前的杂草戳瞎了,才找到了小区中心的那个小花园。 花园里有个早已干涸的喷泉池,喷泉池中心有个喷水坛,雕成了巨型莲花的样式,池岸边围了一圈的栏柱顶端又立着十六个他不认识的异兽雕像。 现在没有鬼影子缠着他,这地方偏僻,也没看见枯骨,池允把车停好后,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在车里闷了一个晚上,他用力地呼吸了两口其实并不太清新的空气,才稍微驱散了些一整夜熬出来的困意。 车门响了一声,是孟乂也下车了。 手机听筒里孟乂的声音传来:“去池子里。” “哦。”池允倒是听话,也没问他为什么,估摸着他现在这状况应该也不会更差了。于是乖乖地翻过池边的围栏,下到了池子里,走到池子中心莲花旁边站着,摸了摸大理石雕成的莲花瓣,“然后呢?” 孟乂挎着个帆布小包站在围栏边,一手摩挲着栏柱顶端的兽首,没有吭声。 在他的视界里,池允只是一个半透明的虚影,虚影站在一片脏污的池水里,下半身没入水中,而池水却一丝波澜也无,平静得如镜面一般。 他眯了眯眼,挂断了电话,继而从小包里摸出几张符箓,贴了一张在他面前的兽首上,然后向下一个兽首走去。 手机在兜里震响,他却没有理会,慢悠悠地绕着池岸,将手里的符箓一张一张地贴到了栏柱顶端的十六个兽首上。 池允有些焦灼地拨了几次孟乂的电话,那人居然不接,他就有点儿烦躁,总觉得自己又被这人给阴了。 一阵怪风吹来,打着旋儿地卷起了喷泉池里的杂草与枯叶,池允被那阵怪风卷起的沙尘迷了眼,他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他的视界里,像是两个世界重叠在一起,一个是他所在的无间界,而另一个,是略微有些透明的孟乂所在的现实。 虚影状态的孟乂叼着根烟站在池岸边,勾着一边嘴角,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这人一向有点儿邪气,池允倒也不在意,他朝孟乂竖了个大拇指,由衷地赞美道:“可以啊哥,很强,厉害!” 孟乂说:“接下来的事,就不需要你插手了。” “什么意思?”池允问完这句,重叠的世界突然晃动起来,空间逐渐扭曲。他脚下的地面有点儿软,像踩在浸了水的海绵上,已经凹陷下去了一块,他的身体也在不住下限。 他攥着一块莲花瓣,却感觉那东西触感软软滑滑,在他手里一捏,就被拉扯成扭曲的一条。 他总算感觉到不对劲了。 孟乂和他口中的“无间界”并没有在书里出现过。池允一直以为,这是作者设定出来又弃用的,但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孟乂之前就说过,他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池允当时只当他精神失常胡言乱语,或是在诈他。但现在这情况看来,这人还真没有骗他。 孟乂真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池允恍然大悟,想抬脚往池岸边跑去,先把这人打一顿再说;可他双脚却已深陷入如海绵般的地面,根本无法脱出。 他咬牙切齿地看向孟乂,眼睛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是你干的?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无间界对不对?你想做什么?” “年轻人,知道太多对你不好,劝你回去辞了这份工作,安安心心过日子,否则……”孟乂说着,低低地笑了两声,“如果你非要赌一下运气的话,说不定我们还会在下个世界再见。” 池允总觉得他那笑容里带着点儿深意,却因眼前景象扭曲得厉害,没法从孟乂扭曲的面容下辨别出他眼神儿里的别的意思。 眼前的景象扭曲得越来越厉害,他都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进了梵高的画里,扭曲的画面晃得他脑子发晕,几乎不能思考。 “你到底是谁?!”他大口喘着气,愤怒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 一整夜过去,简易眼下青黑,坐在主楼的客厅里,厨娘准备好早餐,在餐厅里摆好,就逃命似的又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明明前一刻身后的人还在给他吹着头发,下一刻人就不见了。这事儿怎么想都怎么不对劲,他质问过简致钧,简致钧十分诚恳地表示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他很少以一个心理医生的眼光去分析简致钧,但昨夜,池允前一刻才说简致钧要弄死他,下一刻人就失踪,这确实没办法让他不往简致钧身上怀疑。 简易看着就裹了个睡袍就来见他的简致钧,也没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点儿撒谎的迹象来。 一整夜都找不到人,到现在也毫无头绪,他突然就有那么一点儿希望是简致钧干的,至少这样,还能跟简致钧好好谈谈。 简易愣愣地坐在沙发里,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简致钧在餐厅那边招呼他过去吃饭,喊了好几声才把人的魂儿喊了回来。 吃饭时,简行楷满面慈祥地关切道:“小易,你是不是一直都没跟季小姐那边联系过?人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你什么态度,总得给人个回复。季小姐家世好,命格又与你相配,这样的对象,可很难再找了。” 简易想着池允的事,餐盘里的东西动都没动,就喝了两口果汁,入口也是寡淡无味。听到简行楷的话,他才皱了皱眉,颇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季小姐?” 简致钧在他身边低声提醒了一句:“之前一起吃饭的。” 简易那天还没出大厦门就跟人说清楚了,他自己没有结婚的意向,虽然对方表示可以先当朋友处一处,他却也一直没跟人联系。 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觉得没有再细说的必要。毕竟人家是个姑娘,拒绝得委婉一点儿,双方也不会太尴尬。 只是到了简行楷这里,怎么就成了他没跟人表态了? 他这人没什么朋友圈子,社交软件之于他就是个摆设,池允又几乎都跟在他身边,实在有什么事也就是打个电话。难道这期间对方有在社交软件上联系过他? 他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几乎不怎么打开的社交软件,发现有个网红头像的联系人给他发了足有100+条信息,然而在最顶上的那条是池允的。 他顿时心脏狂跳,呼吸都有些乱了,点开那条消息,里面只有一个定位,除此之外,没有半句话。 他立马就发了消息过去,问对方在哪儿。 然后饭也不吃了,匆匆回了他住的小楼,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车钥匙,只得去找简致钧借车。 简致钧倒是没说二话,跟着他去了地下车库。 简易看到自己的车也不在了,蹙了蹙眉。 简致钧开了车锁,钻进车里说:“别担心,看这情况,是开着你的车走的。知道人在哪里就行。” 简易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 第27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27) 简易一夜没睡,眼睛酸涩胀痛,却依然毫无睡意。前一晚他都在急着找人,这会儿那人有了消息,他也没来得及好好洗漱拾掇一番,顶着一头微乱的短发,披着一件黑色外套,就匆匆和简致钧出了门。 他在微信上发的消息一直没得到回复,期间他打了几个电话过去,那边虽然是接通状态,却一直无人接听。 他那颗稍稍放下了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捏着手机坐在副驾驶座,屏幕定格在聊天界面,过一分钟屏幕暗下去,他又按亮,就这么持续重复着。 简致钧也没怎么睡,只眼下略有些泛青,看上去要比简易好上一些。 他发动了汽车,瞥了一眼简易,眉间略蹙了蹙。 简易额上的纱布是拆了,留了个缝过线的小伤口,这会儿吊着一条手臂,浑身紧绷地坐在他旁边,眼里的不安与忧虑浓得都快溢出来了。 见了简易这模样,他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有些心疼,又有些烦躁。他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关切地说了句:“睡会儿吧。” 简易点了点头,一手捏着手机搁在膝上,往后靠了靠,侧过头,看着窗外发愣。 简致钧隐在镜片后的眸色暗了暗,把车子拐出了简家大宅。 上了环城高速,语音助手突然提示有电话进来。 简易扭过头,看到显示屏上的来电显示,微愣了一下,心脏狂跳。他慢慢侧过头,略有些疑惑地看向简致钧。 简致钧专注地开着车,没注意到他这边,随口用语音接听了电话。 那边“喂”了一声,简易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只觉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一股麻劲儿在全身泛开,激得他不得不握紧手机,才能压制住剧烈颤抖的指节。 他猛地坐直身体,还没顾得上疑惑为什么这人的电话打到了简致钧这里,就急切地开口:“邱跃?你在哪儿?” “啊……我、我不知道。”那边似乎是没想到电话这头的人是他,声音听上去带着些尴尬的不安。 简易忙问:“是你定位的那个地址么?” “啊,我、我看看。”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又说:“好像……是。” 简易说:“你在那儿别动,等我,我们现在过去,别挂电话。” “哦,好。” * 池允再有意识时,感觉自己像是处在一片虚空里,四周漆黑,没有一丝光亮,安静得连他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所以他就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他想摸手机,却摸了个空。 他居然没有身体?! 他又试着感受了一下,能感受到胳膊腿儿,但就是摸不到。 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他就有些慌。 自他到图书馆上班以来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居然被弄出载体了! 可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如果孟乂把他弄出载体,那他还在这个世界么?或者被困在了别的地方? 一般任务完成之后,他是可以直接脱离载体,但那会直接回去啊!他现在也没回去,而是在一个他根本就不知道的地方。 他简直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他就不该为了赶任务进度,跑去招惹孟乂这个家伙!从第一次见面这人就对他不怀好意,而他居然在对方识破他的身份以后,还继续跟他来往! 他是脑子秀逗了吗?对方透露给他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他却在最后被阴了才反应过来! 果然是在这个世界过得太滋润,导致他在这件事请上大意了。 孟乂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不明白,也懒得再想,直接呼叫了老板。 “什么事啊小池?” 老板那慢条斯理的声音很快响起,池允松了口气。还好能连接上,但似乎还是有些不太稳定,老板的声音混着些“咔——滋滋——”的电流音。 不过还能连接上,他就还有救! “紧急情况!我好像被弄出载体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儿。记得上一次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不存在于书中剧情里的人么?”池允倒豆子一般,一口气说完,顿都没顿一下。 “啊……哦,”老板的声音不急不慢的,急得池允头都要炸了,他才继续说道:“好像有点儿印象。又怎么啦?叫你不要太过OOC招惹故事线以外的角色你不听,我能怎么办呢?我也是真的很无奈的嘛……” “快闭嘴吧!”池允快被他唐僧般念经的语速折腾得吐血了,急忙打断了他,“他根本就不是这本书里的人,你给我想想办法,我现在这情况到底怎么办啊!” “不是,你被弄出载体了?”老板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语气正经了些,“那人还不是这个书里的?不会啊,我不可能同时安排两个人去同一本书里,而且这个分区自从……那谁那啥以后,都是你一个人在管理啊。” 老板说着,“嘶”地吸了口气,似乎也是十分头疼。 “所以才叫你给我想办法啊!我在你这里工作,你要对我的人身安全负责的啊!我特么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也没告诉过我会遇到这种情况……”池允说着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说,这事儿会不会和那家伙失踪有关?” “不不不,你这个情况还是不一样的。”老板忙说,“我先给你看看能不能把你弄回去。” 池允毛躁道:“你快点儿啊!” 池允觉得,没有身体有时候也挺省事儿的,至少不会累不会饿,就是这环境有点儿不怎么好,时间难熬了些。 也不知道简易那边怎么样了。 他被困在这里,原身呢? 不,原身应该不会有事,不管孟乂是不是原身的爹,之前没直接杀了他,就说明孟乂不会对原身下手。 这更不行啊操! 简行楷都已经准备对简易下手了,他却被困在这里,如果原身回去,被简行楷利用,那简易岂不是会有危险? 简易那个小单纯,至今都没怀疑过简行楷父子,怕是被阴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在他占据原身身体的这段时间,原身肯定是没有记忆的;而他进来的那个时间点,原身正和简致钧打得火热,这要是原身回去又和简致钧搞到一起,简易那个小可怜儿可怎么办?! 池允愁得头秃,一想到简易那副受伤的委屈模样就觉得心尖儿疼。 可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最先考虑的难道不应该是他的任务会不会失败?他这么操心简易这个任务对象的感受干什么?他是不是对这个任务对象有些上心过头了? 同时他还是有点儿抑制不住地心里泛酸。他暂时还不知道这个世界自行修复了多少,但就算是他已经把这个世界的故事线扭过来了一些,原身回去了,和简易在一起了,那他呢? 他被困在这里,简易居然跟原身在外面幸福嗨皮? 这段时间和简易相处的是他,怎么能把这个大便宜让给原身?! 他不同意! 第28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28) 池允从一开始的时不时催一下老板,到后来心累到完全不想说话,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迎接任务失败被罚的心理准备。 然而就在这时,漆暗的虚空中,出现了一个闪着微茫的光团,光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似一轮突现于漆黑夜空中的赤日,散发出愈渐炽烈的光芒,逐渐侵吞黑暗。 “搞定了!”老板的声音突然响起。 远方的光源逐渐扩散,池允看着那逐渐漫向他所在之处的炫目白光,问道:“什么情况?” “哎呀,你可不知道,我为了探寻你的意识废了多大的劲儿,书里书外找了个遍,最后居然……你猜你现在在哪里?”老板的声音带着点儿愉悦。 池允又不蠢,听他这么说,瞬间就猜到了,“还在载体里?” “你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的吗?我好歹是你老板,还要给你发工资的嘛……”老板委屈地说。 “行行行,我猜不到,我在哪儿啊老板?”池允懒得跟他扯,翻了个并不存在的白眼。 老板说:“那人不是这本书里的意识,也不存在于类似我们这样的‘系统’里。据我所查啊,他是书海世界里一个类似于bug的东西,随便在你这个世界找了个载体。至于他的目的……大概就是销毁整本书。” “销毁?” “咱们图书馆你知道的嘛,这世上每存在一个故事,便会在咱么这里多出一本书来。人的意念是很强大的,咱们图书馆只是将人的意念具象化,所以同时,读者的意念也是可以对书中人物造成影响的……” “这个我知道,我拯救的那些渣男不就是么?然后呢?为什么会有bug?”池允对老板这一啰嗦起来就迟迟讲不到重点的习惯十分头疼,忙打断了他。 光芒愈渐炽烈,漫过之处,黑暗崩解。池允在问出这句话以后,还没有得到老板的回复,就被那自虚空中心泛开的炫目白光所吞噬。 同时,一阵剧烈的耳鸣完全掩盖了老板的声音。 待那阵耳鸣感觉消退,池允条件反射地揉了揉耳朵,一阵浓烈的香火味儿混杂着灰尘味儿蹿入了鼻腔。 “……就是这样,还有一些我也搞不太清楚的问题还需要再查,等你回来再跟你细说。现在这个世界的bug已经给你修复了,不过你现在还面临别的问题,就自己去解决了啊。”老板说完这句就切断了联系。 白光褪去,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摆在他面前插着香的香炉和燃烧的红烛。池允第一个反应就是原身死了?这是灵堂? 下一刻,他的想法就被否定了,他穿着一身白色唐装,光着脚盘坐在地上;而在他的身下,是掀开地毯后、裸露在外的有些脏污的水泥地板,地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拼接成一个将他围裹起来的巨型八卦。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他眼前的红烛散发出微弱的暖黄光芒。 脚步声响起,简行楷自黑暗里走出来,在他面前蹲下身,将手里的符箓凑到红烛边正要引燃。 池允一惊,挥手打翻了烛火,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简行楷有些森冷发寒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你要反悔?” 什么鬼啊?!他到底在原身的意识深处困了多久啊?这特么剧情跳到哪里了?这都和简行楷搭上伙了? 池允刚接手了这具身体,还有些不太适应,手脚有些酸软,但也能勉强爬起来。 他在黑暗里跌跌撞撞地摸索,被房间边角处杂乱堆放的杂物撞得脚趾头都差点折了,才摸到了门把手,匆忙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他出来的地方是间地下室,门外通道里亮着盏昏暗的白炽灯,他顺着通道尽头的台阶上去,顶开头顶的木板,来到了一间杂物室里。 杂物室里没有开灯,四周窗户玻璃上覆着着厚厚的灰尘,乃至杂物室里光线十分昏暗。 门边站着个黑影,池允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体型看来,有点像简致钧。 身后通道里传来简行楷的脚步声,池允心跳有些加速,但也没办法了。他咬了咬牙,冲到一扇窗户边,捞起旁边的一个木匣子就往窗户上砸去。 “哐”的一声,玻璃碎裂,刺目光线自破洞中投射进来,晃得池允瞳孔微缩。 窗外的景象很陌生,不是在简家园子里,看起来像是一处废弃的老旧别墅的后院,窗外杂草丛生,能见不远处那栋墙皮泛黄的别墅小楼。 他顾不及清理窗框上的尖锐玻璃,就从窗户洞里往外钻。 门边黑影快步冲过来,攥住他的后领将他拖了回来。 侧脸在突出的玻璃碎片尖角上剐蹭出一道口子,痛得他“嘶嘶”地抽气,热流顺着脸颊滑下。 简致钧按着他的后颈,膝盖顶在他腰上,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我靠,你不知道你爸要干什么呢你还帮他?他要弄死你弟弟!”池允受伤的半边脸贴在粗粝的水泥地面,说话时更是牵动了伤口摩擦,痛得他额上冷汗直冒。 简致钧跟变了个人似的,一语不发,按在他后颈的手又施了些力道。 “就知道你要后悔,但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后悔药?简家在我手里辉煌了近十年,你让那个野小子突然回来说接手就接手?哪儿来的脸呐?”简行楷从地下室出来,面上再不见慈祥神色,眼里满是戾气与愤怒,“从你踏进我简宅大门那天起,就注定你无法全身而退。想那么容易就把我送进去?未免过于天真了!” 池允眨了眨眼,努力消化了下他的话。 这意思是,简家已经不在他手里了? 刚才他也没顾得上仔细打量简行楷,这会儿借着破洞处泄入的光线才看清简行楷的模样。 他看起来似乎比之前老了不少,鬓发花白,面色也不似之前那般红润,身上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酒红色唐装,丝绸面料质感很好,光泽却暗淡了许多。 池允瞬间明白了。 九年前,简易父母车祸的事,想必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如今简行楷虽然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但想必现在过得不怎么好。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现在不是在逃亡,他也没脸再留在简家,所以现在很有可能就住在这个破旧的小别墅里。 池允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人就是不一样,都落魄成这样了,还有别墅可以住。 至于简致钧为什么和简行楷在一起,就更不难理解了。 想也知道,这事儿因他而起,简致钧肯定现在都恨死他了。自家老爹就算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面临牢狱之灾,那也是他爹,他肯定得站在他老爹这边。 不过他们都这样了,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么?非要搞事情! 就算现在这父子俩利用他弄死了简易,简家也不可能回到他手里,有什么意思呢? 简行楷被池允沉默的态度气得心头火冒。现如今,撕下了那张伪善的面皮,他也就不再克制,歇斯底里地冲他吼道:“你还以为简易会来救你吗?!在你对他做出那件事以后,他现在恨不得弄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TAT 本章发红包~ 第29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29) 池允十分头疼。 这个原身还真是会给他制造麻烦。他完全探寻不到这段时间原身的记忆,也不知道在他不在的时候,原身对简易做了什么。 不过至少现在能确定一点就是,简易是安全的,应该也顺利接手了家族事务。 池允梗了梗脖子,被按得都要喘不过气了,“你松松我,我不跑还不行么?你们也知道我跑不掉啊。” 简致钧没理他,片刻后,简行楷扔了团麻绳过来,简致钧便用膝盖压着他,把他的手反绑在身后,拽着他站了起来。 池允挣了挣。这人绑得贼紧,泄愤似的,没一会儿手就麻了。 他本以为,把当年简易父母车祸的事抖出来,把简家这一家子送进监狱就完事儿,结果半路冒出来个孟乂,把他困在原身的意识深处,导致原身又跑出来搞事情。 更没想到的是,简行楷居然还真的想办法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和原身勾搭在一起,铁了心要弄死简易。 简易如果完蛋了,简家就真的完了,那这本书里连简家都不存在了,还怎么叫《简氏天师录》啊? 孟乂要销毁这本书,难道就是这个意思? 先利用他搞垮简家老辈,再让简行楷利用原身搞死简易? 老板说bug已经修复,可特么就算孟乂不在这个世界了,剧情也还是在按照孟乂安排好的在走啊! 在他接收到的剧情线里,简行楷激发原身体内鬼性,招来万鬼。简易就是再牛逼,也扛不住这边鬼多;何况他目前还在成长中,身边又没个能帮他的人。 哎。 池允在心里叹了口气。 简行楷率先下了地下室。 池允被简致钧推着,在地下室入口处停了下来,回头小声朝他说:“哎我说,你真想弄死他?他可是你亲爱的弟弟。你是不是恨我啊?要不你弄死我好了。你也知道,你弄死他你们简家就真的完蛋了,简易他一直都念着你的好,你留在他身边肯定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你爸也这么大岁数了,安心养老不好么?搞这么多事情,你以为你真是为了你爸好么?” 池允实在搞不明白简致钧明明暗恋简易这么多年,怎么会舍得弄死他,难道是被他爸给洗脑了? “还跟我装?想让他死的不是你么?”简致钧沉着脸,眼神阴鸷,镜片上反射着冷冷的光。 他说着推了池允一把,“差点儿一刀捅死他的人在这里跟我说教?不过你放心,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让他死。” 池允下楼梯的脚步顿住,猛地回头,震惊道:“你说啥?差点把他捅死?原……我干的?” 简致钧冷笑一声,推了他一把。池允由于太过震惊,脚下没稳住,摔下了楼梯。 幸好楼梯差不多也下到了底,才没摔得太厉害。 他侧着身子躺在地上,木楞地瞪着双眼,也不知道是摔的还是震惊的,浑身泛着一股麻劲儿,脑子里全是简致钧刚刚那句话。 原身捅了简易?还差点儿把人捅死?那简易呢?现在怎么样了? 他思绪混沌,完全无法正常思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立刻、马上见到简易! 将他意识换回的是简致钧毫不留情地踢在他后腰的一脚。 他吃痛,瞬间就清醒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略躬着身子,闷头就向简致钧撞去。 简致钧也没料到他突然来这么一下,被他撞到下颌,眼泪都差点呛出来,跄踉着后跌在墙上。 待他捂着下巴反应过来时,池允已顺着楼梯冲了上去。 简行楷从之前的小房间里出来,看到池允跑了,愤怒地皱了皱眉,“还不快追?!” 简致钧赤红着双眼,怒气值已到了顶点,他扶了扶眼镜,扭头就往楼梯上冲去。 小仓库的门大开着,他追出去,却没看到池允。 这人跑得这么快? 他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又耽误了些时间。但池允被绑着,就算逃跑,速度也不会快到哪里去。 这里是距离N城六十多公里的一处乡下,人烟稀少,地势十分平坦,能躲藏的地方不多。 从这里通往N城的路就一条,路边有个客运点,也只在早上的八点到下午六点有车,简致钧决定去那儿堵人。 这时简行楷也从别墅大门出来了,看到他杵在路边,顿时火冒三丈地问他怎么没找到人。可能是因为最近遇到的事太过令他烦闷,愣是把简致钧骂了个狗血淋头,才稍微顺了顺胸中那口气。 “要是找不到人,咱们又得搬!赶紧去!” * 池允手里抓着块碎玻璃,躲在小仓库角落里堆放的几个破纸箱后面。这里离地下室出口很近,刚才简致钧出来,他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简致钧和简行楷都出了门。又过了许久,他听到了汽车发动声音。 他略微吐出口气,以手里的碎玻璃磨断了缚住双手的绳子。 由于手被反剪着,十分不好用力,碎玻璃边缘锋利,割得他满手是血,才把绳子磨断。 他这会儿虽然十分急切地想知道简易怎么样了,却也还残留着些理智,知道这会儿出去很有可能会被逮个正着,便在小仓库里窝着。 都说灯下黑,简致钧果然没料到他就躲在仓库里。不过他也不能在这里待太久,难保简致钧不会突然灵光一闪回来找他,所以他打算等到天黑以后,就从这里出去。 他不知道这里的具体位置,也不知道这里还在不在N城的地界内,所以他还是没骨气地呼叫了老板。 “小池啊,你最近业务能力有所下降啊,怎么老是求助啊?你作为一个老员工,这样很难给你涨薪的嘛。” 涨薪这事儿池允自然是喜欢的,但是他现在顾不上跟老板扯谈薪资的事情,直接无视了他的话,说道:“就这一次,你给我看看,我在哪里,我要回主角身边。现在情况很危急,我要是被抓住,主角就死定了!” 这点儿小事老板还是很方便看的,很快就报了个地名和坐标,以及回去N城的路线。 池允听了皱了皱眉,“客运点肯定不能去,没有别的路了?” “你往反方向走个三四十公里,是附近的县城,县城里有通往N城的大巴车。另外一条路线还是反方向二十来公里,有个高速闸口,如果你能在路边拦到车的话……” 池允无语道:“我现在身无分文,鞋子都没有,靠两条腿走过去?” “这个我就帮不了你啦,你自己想办法吧,啊。” 池允顿时只想一口血喷死这坑货老板。 第30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30) 他是不敢下去找鞋的,但光着脚走二十多公里,他觉得可能这双脚要废。 不过没关系,反正脚是原身的。 妈的,能干出捅简易一刀这事儿,废他一双脚算轻的! 天黑以后,他冲窗外看了看,不远处的小楼一楼亮着点儿灯光。 简致钧一直没回来,他猜想简致钧大概是在客运点那边堵他,所以这边应该就只有简行楷一人。 他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贴着墙拐到小仓库后面,从后面的围栏翻了出去。 三个小时后,池允坐在公路边的小石墩上歇脚。 他一开始没敢走大路,一直沿着田间野地走,脚底板儿划破,流了不少血。这会儿脚疼手疼、脸也疼,一身脏污,头发乱糟糟,简直跟个乞丐没多大区别。 上了大路后,他试着拦车,但人见着他这副模样,又是大晚上的,生怕他是哪里逃出来的精神病患,没一辆车敢捎他。 一辆皮卡飞驰而过,喷了他一脸的车尾气,又在不远处慢慢停了下来。 副驾驶车窗内探出颗脑袋,往池允这边看了会儿,冲他喊道:“小兄弟,这是去哪儿啊?” 惊喜来得太快,池允热泪盈眶地忍着脚心疼痛一瘸一拐地快步跑过去,“N城,大哥顺路吗?” 副驾驶的大哥打量了他一会儿,回头在车里找了包湿巾给他,“上车吧。” 池允接过湿巾连连道谢,钻进了车后座。 车上是合伙做生意的两兄弟,刚去隔壁县城送完货,现在回N城,正好顺路。 两兄弟性格迥异,一个沉默地开着车,另一个自池允上车起就没闭过嘴,查户口似地问了一堆。池允边擦脸、边含含糊糊地答了。 “遇到抢劫的了?怎么搞成这样啊?” 这问题池允不太好答,只得点了点头。 前排大哥很热情,一边安慰他一边问他要不要报警。池允摇了摇头,想了会儿,咬咬牙跟人借了手机,鼓起勇气输入了简易的手机号。 前排大哥眼神儿挺好,见他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盯着手机,半天也按不下拨打键,语重心长地说:“给媳妇打电话呢?吵架了?哎呀,我跟你说,这媳妇啊得哄!女人嘛,你越跟她置气,她就越生气,你说两句软话,她气儿就消了。哥是过来人,这可是经验,百试百灵!” 池允也不反驳他,简易现在确实需要他哄,可是发生了这种事,他不太确定还能不能哄回来。 池允坐在后座纠结了许久,才咬了咬牙,按下了拨打键。 前排大哥说:“这就对了嘛,打个电话认个错,两口子哪儿还有隔夜仇啊。” 他有些忐忑,也不知道简易现在对他的态度,手心里全是汗。 “喂,哪位?” 池允觉得自己越来越娘们唧唧了,简易的声音刚响起,他鼻根就酸了。 他吞了吞口水,压制住了喉间的那股酸劲儿,才哑着声音开口:“是我。” 那边突然没了声儿,他都做好被挂电话的准备了,却听简易那边抖着声音问了句:“邱跃?你在哪里?” 池允一时有些懵,简易这反应是他没想到的。眼睛酸胀,视线愈渐模糊,他快速眨了几下眼,把眼泪给憋了回去,再说话时,声音里还是带了些鼻音,“对不起。” 前排大哥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以眼神儿给他鼓劲儿。 他感激地冲前排大哥扯了个笑容出来。 其实他道歉不是为原身,是他真觉得这事儿他没办好。如果不是他这边出了岔子,简易也不至于被原身捅一刀。 不过简易这态度怎么感觉一点儿也没记恨他?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简易那边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有个离电话挺远的女声传来:“去哪儿啊这么晚了,还伤着呢。” 池允忙说:“别别别,你还有伤,我来找你,你在哪儿?” “你果然不记得。”简易的声音低沉了些,似乎在穿衣服,语气里夹着一股叹息。 池允更是一头雾水了。 简易又说:“我猜的没错,那个人不是你。” 池允一时哽住,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把额头抵在前排座椅靠背上,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角,小声说:“你之前不是不信么?” 简易说:“我没有不信,我只是没想通。” 池允不争气地吸了吸鼻子,“那你觉得我是不是人格分裂啊?” “你不是。”简易说。 听他这么说,池允心里头那片阴云散开,眼泪还挂在鼻尖,就“嘿嘿”地乐出了声,“你现在哪儿也别去。你是不是在医院?市医院?病房号给我。你也别等我,我这里回来还要一会儿,困了就睡。” 借着别人的电话,池允也不好意思打太久。 简易最终妥协了,给了他病房号。他挂了电话,又给他之前那个室友郑一航打了个电话,还好郑一航在家。 两兄弟人挺好,直接把他送到了和郑一航租住的小区外面。他下了车,跟两兄弟道了谢就快步跑回去了。 郑一航开门时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一脸惊恐地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要不要报警。他好不容易才把人给搪塞过去,跟人借了衣服,躲进了浴室。 跟简易打完电话以后,池允一直心情很好,身上的伤口都没觉得多痛了,只想着快点儿见到人。 他匆匆把自己扒干净,开了热水洗澡。微烫的水流滑过伤口,冲化了伤口上厚厚的血泥,又渗入伤口里一激,痛得他差点儿心肌梗塞。 他咬牙洗完澡出来,整个人都跟蒸熟了似的。 郑一航看了看他熟虾似的脸,一脸狐疑地往他身下瞅了瞅,那眼神儿带着几分揶揄;又看到他的手,吃惊又佩服地瞪着他,“我去,你这手还能撸啊?” 池允懒得解释,穿了外套要出门。 “等等等等!”郑一航一溜烟儿跑到房间里,抱了个医药箱出来,把他按在沙发上,要给他处理伤口。他拗不过,只得任郑一航摆布。 黄色的药水涂了一手,郑一航给他手上缠好纱布,又把药水往他脸上抹。 他脸上的伤口不深,不到缝针的程度;但深浅不一的一长条,看着还挺吓人的。 郑一航这个直男,手上动作不太温柔,速度还不快。 池允心里焦灼,不知道简易的伤怎么样了,睡了没,会不会还在等他。 一想到这些,他就有些急躁。 郑一航刚把纱布给他贴好,他就匆匆起身走了。 他意识到了些什么,但也懒得去细想。他这人一直过得挺随意,虽然喜欢上任务对象这事儿他没经历过,但也不是什么值得他纠结的问题。 他打了个车到了市医院,“蹬蹬蹬”地往住院部跑。 他这是第二次来医院看简易了。这个小可怜儿,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站在病房门外往里看。 简易依然住着单人间VIP病房,穿着一身病号服,面色有些苍白,但精神似乎不错,这会儿正躺靠在床上看电视。池允看不见电视,但他能看出,简易的视线压根儿就没聚焦在电视机上。 这家伙八成是在想他。 池允弯了弯嘴角,心里美滋滋的,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简易侧过头看见他,眸中闪过一丝喜色,猛地坐起来,但似乎因为动作太猛扯到了伤口,皱了皱眉。池允忙推门进去,把他按回了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预收文《我在星际直播养龙》求收藏~ 靳乐一直以为山海经里的神兽只是传说,直到他穿越到了三千年后的一颗兽星上,才发现传说中的神兽全特么挤到了这颗星球上。 而他,也穿成了一只基因有缺陷的苍鸾。 刚穿到这颗兽星上没几天,一颗惊天巨蛋就砸坏了他的院子。 他一边直播一边孵蛋,本以为可以孵出一头小兽玩玩养成,却不想破蛋而出的是个身高足有一米九的男人。 靳乐轻轻揉了揉一米九的龙宝宝的头毛:放心,爸爸既然把你孵出来了,就肯定不会嫌弃你的。 为渡过发情期躲进壳里却不得不提前出壳的乾于渊:…… 哪儿来的傻子要给他当爹? 一米九的龙宝宝不会说话,急坏了靳乐,于是开了直播向粉丝求助。 满屏“…………………………”飘过后,出现了一个老实人:这不是那个失踪了好几个月的龙裔战神吗??? 龙裔·宝宝·战神终于开了口:既然大家都有基因缺陷,不如就这么凑合过吧。 每天都在真情实感地嫌弃受的孤僻龙攻X每天都在震惊边缘疯狂暴走的苍鸾受 第31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31) 简易的视线紧锁池允的脸,眉间挤出了条深壑, 眼中的喜色稍瞬即逝, 抬手轻触了下纱布旁边的皮肤, 沉声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池允抓过他的手,握在手里,捏了捏他的指尖,笑着安慰道:“没事儿,刮了一下。你伤哪儿了?还疼么?” “不疼, 就是……”简易的手背接触到池允手心粗糙的纱布,这才察觉到他手上也有伤,抓过他的手腕,翻看他的手心, “怎么这么多伤?怎么弄的?还有哪儿伤了吗?” “没有没有, 我自己弄的。”池允手掌上缠着纱布, 露出的指节内侧也有一些细碎的小伤口。他被简易那溢满担忧的眼神儿看得有些不自在,忙抽回手, “嘿嘿”笑着转移了话题:“你石膏都拆了啊?” “嗯, 你消失得有点儿久。”简易闷闷地说,眼里的担忧却仍未散去,还沁出了点儿悔恨来, 视线在他身上打转,显然有些不信他所谓的“自己弄的”。 池允听着他语气里的那股委屈劲儿,就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简易倒是没避开,似乎是很享受他这个举动, 眼睫不明显地颤了一下,垂下视线,盯着自己的手指。 池允觉得简易这模样有点儿像只受了委屈的幼兽,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挠了挠他的心尖儿,顿时心里就痒痒的,只想把人搂在怀里揉搓一番;他强压下心头的那股冲动,出口的声音却带上了点儿失神的喑哑:“很久了吗?” 声音出口,他自己都愣了愣,心说要忍住,要克制,简易还有伤呢,自己又不是禽兽! “两个多月了。”简易顺着他的问题答了。 “那是有点儿久了啊哈哈。”池允干笑两声,在心里把孟乂的祖宗十八代挨个儿诅咒了一遍,突然发现简易眼中带着点儿疑惑,正偷偷地盯他的脸;便偏着头凑近了去看他的眼睛,“在想我是谁啊?” 简易偷瞅人被捉了个现形,忙偏了偏头,避开了池允靠近时喷在他脸上的灼热呼吸,不自然地垂下视线,面上浮上一抹红晕。 池允见他这模样就有点儿想逗他,促狭地看了他一会儿,没忍住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我是上帝派来拯救你的。你信么?” “信。”简易嘴角微微勾了勾,勾出一个不明显的弧度,侧过头来,直视池允的双眼。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简易也习惯了池允的满嘴跑火车。既然他不想说,他自然也不会死缠烂打地追问,这是他的原则里给予信任的人最基本的尊重。 池允被他那个稍纵即逝的笑容晃得愣了神,视线落在他的唇角,鬼使神差地就抬手戳了戳,“你再笑一个?” 简易很听话地笑了起来,这会儿眼里都泛着笑意。 简易不笑的时候,薄唇抿成一线,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气场。但或许是他唇角线太直的关系,只要微微一抿,嘴角便会露出一个很小的上翘的弧度来。 他的唇色略有些浅淡,如同他这个人;但凑近以后,能明显看到他浅淡的唇色里又透出了点儿嫩粉色。 池允没忍住,“啪叽”一声,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迅速坐直了身子。 气氛太旖旎,他怕擦枪走火,不过就这么小啄一口应该没事? 刚坐回去,他就飞速地正了正神色,转移了话题:“以前不跟你说,是怕你觉得我挑拨你和家人的关系,现在你也知道真相了,以后要小心着点儿他们,知道么?” 话题严肃了起来,简易也就敛了笑,想起了自家父母的车祸,和自己这些年的遭遇,眸色沉了沉;又想到那个害死他父母的罪魁祸首还在逃,语气也冷硬了些:“他们现在在哪儿?” 简行楷的事儿池允能猜到个□□不离十,又加上简易这反应,就知道简行楷现在多半是被警方通缉了。 “不远,东边的一个村里。不过我跑了出来,他们应该也不会久呆了吧。”池允说。 简易皱了皱眉,沉默片刻,还是问了具体地址,拿过手机给警方打了个电话。 池允说的那个地方他知道,是他家一个远房亲戚的老房子,前些年一家人移民国外,就把房子交给了简行楷打理。 简行楷刚被通缉时,警方去那里蹲守过一段时间,但一直没蹲到人,以为人已经逃远了,就撤了队。 简易现在对简行楷的感情很复杂,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在外面,虽然没回过简宅,倒也受了不少简行楷父子的照顾。他从未因为被赶出简家的事恨过简行楷,说起来,他一个人出去住,也是那时的他自己选择的。 因为父母的事,他害怕与人亲近,也没想过要接手祖业。他一直觉得,当家主,简致钧比他适合多了。 可没想到,他的命格早就破了,而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只是简行楷为了把他赶出简家处心积虑十几年设计出来的。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再激不起他强烈的恨意,但他还是希望简行楷可以伏法,也不希望简致钧再跟着他继续错下去。 他知道真相那会儿,池允每次口无遮拦的话,突然全涌进他的脑子里。 那些并非因为池允偏爱他、或是因为对他家里人有误会而胡乱说出的话。 池允知道真相,却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自己偷偷跑去调查真相,这才遭遇了危险。 这个人还差点儿因此回不来。 他不知道池允如何得知这些的,他也不会问;或许有一天池允会告诉他,也或许永远不会知道。不过他也不在乎了,只要这个人还好好的在他身边。 但他其实更愿意相信,这人就是上帝派来拯救他的。 想到这里,他看向池允的眼神柔和了许多,“谢谢。” 池允握着他的手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这事儿就交给警方,他们会处理好的。” 简易点了点头,看着池允一身伤,还不忘安慰他,内心十分愧疚。 “你这边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池允还是对原身的事有些好奇。 简易不太想提,他怕池允会有负罪感;但池允那热切的眼神,又让他无法隐瞒。 原来,在池允被困在原身意识深处之后,简易和简致钧赶到了那个小区,接到了意识归体的原身。当时简易只以为他是受了什么刺激,才表现得有些奇怪。 后来原身就总躲着他,还老和简致钧联系,简致钧期间给他看了不少原身发给他的消息,简易不信,他只想把人找出来问个清楚。但那段时间家里的事挺多,父母车祸的案子也有了突破,他就没顾得上处理二人的关系。 直到前不久,简易父母车祸的案子彻底告破,简行楷被警方通缉,原身才找到了他。 简易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人换了芯子,只觉得对方比以前更粘人更主动了。就在他们差点擦枪走火的那天,原身给了他一刀。 不过还好简易反应快,那一刀没捅得太深,胸肋还没戳穿就被他拦住了。 原身没能得手,提着刀还要再刺。简易对着那张脸下不去重手,只得把原身从身后控制住,夺了他手里的刀,自己拨了急救电话。 原身在他怀里胡乱挣扎,歇斯底里地大骂,话里话外全是简易如何对不起简致钧,他要杀了他,替简致钧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简易失血过多,越来越无力,几乎控制不住原身了,正好这时候…… “这时候啥?”池允听得心惊胆战,急切地问道。 “你别生气。”简易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不安,“这时候,季小姐来找我……” “季小姐?不是,你差点儿跟那个谁擦枪走火就算了,怎么还跟你相亲对象不清不楚的啊?!”池允有些吃味儿,顿时就跟喝了一大缸子醋似的,心尖儿上都淌着酸水儿,“所以刚才电话里的女声也是她?” 简易点了点头。 其实提起这事儿,他也十分惆怅。 虽然他明示暗示地拒绝过季晓宇无数次,可人家非要跟他做朋友,还每天给他炖汤送饭,他也是真拿人没办法;可因为两家的关系,他又不能把关系闹得太僵。 他叹了口气,说:“她毕竟也是好意,而且……” “行吧,那你跟她结婚去吧。”池允打断他,就起身坐到沙发上生闷气去了。 他本以为简易这小可怜儿没人疼没人爱,一个人受伤住院孤单寂寞冷,才顶着老北风吹干了头发匆匆赶来医院。结果这人被伺候得好着呢,有人做饭有人关心,他来了却连个探病礼都没买。这么一对比,他就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心里十分不爽。 “我不。”简易撒娇似地笑了起来,掀开被子下了床。 池允瞪他:“你别过来啊!躺回你的床上去!” 简易当然不会乖乖地躺回床上,走到他面前蹲下,握着他的手,吻了吻他被药水糊住的指节,“我们天亮了就去领证。” 简易一直在床上窝着,身上十分温暖,唇和手都带着一股足以使人沦陷的暖意。池允被他那么一吻,忍不住一个激灵,却仍梗着脖子嘴硬道:“领个屁,你这样子能出院吗?” 简易唇角抿着一丝笑意,眼神儿温柔得都快化出水来,“我好了。本来就可以出院了,是……” “哦是季小姐不让你出院,她是不是明天还得来给你送饭做汤啊?”池允别扭地梗着脖子偏过头,打断了他。 他知道自己这个醋吃得有点儿无理取闹。简易受伤虽然不是他直接捅的,但也是他间接造成的。那会儿他没在人身边,简易有个人照顾下其实也是好事。 道理他都明白,可他就是感觉哪儿哪儿都不爽。再说了,花钱请个护工不行吗?干嘛要人家一个大小姐给你送饭送汤的啊! 简易身子往前倾了倾,右手撑在小沙发靠背上,略仰着微红的脸,眼也不眨地盯着池允,轻声说道:“你在吃醋。” 池允受不了这么近的距离,他怕他一个忍不住会把人拖起来按沙发上,索性往后缩在了沙发里,仰起头来看着他,“对啊,你能跟人搞暧昧,我还不能吃醋了?” “我真的好了,你要不要看看?”简易越凑越近,身子又往前压了压,把衣襟往池允面前送了送,脸色又红了几分。 简易这人平时有点儿保守,胸口遮得严严实实的。但他这会儿穿着交领的棉质病号服,倾身时,右边襟口就拱起来了一块儿,露出一小片隐在阴影里的蜜色皮肤来。 池允觉得自己平时脸皮挺厚的,一开始简易的豆腐他没少吃,这人的身体他也隔着衣服搓过很多次;但这会儿久别重逢,他看着那块儿晃得他眼晕的胸膛就有点儿克制不住,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想平日里,只有他调戏简易的份儿,这头一回被简易调戏,他倒还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但他也是个男人,对方这么主动,他要是没点儿反应,那他就是有病! 他不自然地挪了挪屁股,想掩饰下他不太理智的反应,略略躬着身子缩在沙发里,侧过脸,硬着头皮憋出一句:“那你脱了给我看看。” “好。”简易笑眯眯地起身,一膝搁在他腿边,居高临下地一手解着衣带,一手轻卡着他的下颌,将他的脸扭过来把人按在沙发靠背上,就躬身吻了下去。 * 第二天,池允起了个大早,见简易还睡着,便轻手轻脚地扒开简易搭在他腰上的手,做贼似地翻下了床。 两人的衣服在沙发边儿上乱七八糟地扔了一地,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滚到床上来的。 他蹑手蹑脚地跑去沙发边儿上穿衣服,还在套裤子,就听到身后传来“咯吱”一声床架微微晃动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忙把裤子提起来才转回头去看躺在床上的简易。 简易醒了,但这会儿整个人都背对着他埋进了被子里面,只露出顶着一头乱毛的头顶在被子外面。 嘿?这人昨晚不还挺主动的么?这会儿还害羞上了? 池允这人性格就这样,你进我退,你要退我还就非得进。简易主动起来他招架不住,可他最喜欢调戏这种害羞时候的小别扭了。于是裤链儿也没拉,就又跑回去,侧躺在简易身后,支着手肘,隔着被子在简易身上挠痒痒似地轻轻抓着。 “醒了啊?害羞啥啊?该看的也看过了,你还不好意思出来啊?”池允贱兮兮地笑着说。 然后……然后他就为他这个举动后悔了整整一天。 简易的伤确实好得差不多了,精神看着也不错,还能晚上跟他打完架,早上紧接着再打一架。 池允扶着腰,跑前跑后地给简易去办理出院手续,完了又被简易拖去好好处理了下伤口。等一切收拾妥当,都快中午了。 池允生怕简易的相亲对象来给他送饭,忙拖着简易,打了个车就回了简易市中心的家。 之前二人搬去老宅,家里的东西也就带走了些衣物和必须的日用品,这边也定期有钟点工过来打扫,所以还算整洁干净。 池允身上不舒服,到家就一头砸在了沙发上,“哎哟哎哟”地捶腰。 简易看着他有些内疚,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就坐到他身边去了。 池允刚想说“你离我远点儿”,话还没出口,简易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池允趴在沙发上,阴恻恻地扭过头来看他。简易蹙着眉,盯着手机,看向池允的眼里带着些无奈。 池允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趴回去继续捶腰了,只是这会儿捶得更用力了些。 “嗯,出院了。”简易接了电话,没特意避开池允,“已经没事了……你不用过来……有……真的……谢谢……嗯,拜拜。” 简易挂了电话,池允不爽地说:“说好的去领证儿呢?” 简易笑了笑:“下午就去,你能出门么?” 池允不服气了,在沙发上爬起来,转了个身跪坐着冲他吼:“怎么不能出门了?你以为你这就把我干趴下了?太自信了吧?” 简易笑了笑,没说话,就是瞅着眼神儿危险了点儿。 池允打了个机灵,决定以后要改掉嘴贱的毛病。 家里太久没住,没什么食材,池允死鱼一样瘫在沙发上也不想动,简易只得叫了个二人份儿的外卖,考虑着池允的身体状况,拣着些清淡的菜点了。 二十多分钟后,门铃就响了。 “这么快?”池允饿得不行,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十分积极地跑去开门。 门一开,一股高级香水味儿紧跟着窜进了门里。 看到门外的人,池允愣了愣。 门外的人提着个瓷白色的饭盒儿,跟池允对上眼的瞬间,也愣了愣。 来人是个年轻的女人,看起来刚刚出学校的那种,长得挺漂亮,落日系妆容,巧克力色大波浪卷发,深蓝色连衣裙,白外套,红棕色短靴,这一身看着就很有钱,也能看出这人衣品不错,就是她的妆容和这一身衣服搭配得有点儿生涩,看上去总透着点儿违和感。 池允没琢磨明白哪儿不对,心说简易到底点了个什么外卖,还让美女给送来。不过有些商家确实爱搞些噱头,开宝马送餐的呀、美女双胞胎或是各色小鲜肉送餐的层出不穷,都是些商家用来拉口碑的手段。 池允反应过来以后,道了谢就要去接美女手里的饭盒。 美女的手往后缩了缩,避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看门牌号,狐疑的视线在池允身上扫了一圈,“你是……?” 刚才电话里简易说有人做饭,她还以为是简易觉得她过来送饭太麻烦找的借口,没想到家里还真有个人。 简易不是没跟她提过自己有个同性对象,只是她觉得以简易的身份,和一个男人怎么可能长久?而且前段时间,简易家里出了这档事,自然而然他命格破了这事儿也就传开了。 简易年轻,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稳重,虽然平日里待人冷淡了点儿,给人的感觉却是十分可靠、适合过日子的那类。而且现在简行楷下去了,他成为这个家里的家主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这样的家世背景,哪家不想把自家闺女嫁过来?所以现在简易在有来往的亲友家里,简直就是个抢手的香馍馍。 但季晓宇的身份有点儿尴尬。 说白了,她母亲就是个小三,而她就是季名博二十多年前背着老婆在外头和小三儿生的私生女。 几个月前,季名博死了老婆,母女俩才被接回了家。但他能看得出,季名博对他们母女并没有多少感情,大概只是觉得一个女人带着女儿苦等了他二十多年,有些对不起人家,才在老婆死后把她们接回去给了个名分。 季名博有一双原配所生的儿女,都比季晓宇要小一些。但家里家外,都只以为她是女方带来过的拖油瓶,在家里,别说这对儿女,连个保姆都能给他们母女俩摆脸色。 她在这个家里没有地位,对简家内部的关系也不了解。当她听说自己和简家前任家主的遗孤八字相配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迎来了翻身的机会。可这人在和她相亲那晚拐着弯儿地拒绝了她,还是简致钧帮着腔,她才要来了简易的社交账号。 她虽然在家里地位不高,但她对自己的姿色还是十分自信的,简易冷淡,那她就用她的热情去将他捂暖。 后来,她听说简易之前那个对象跑了,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就总去简家老宅找人。 可简易根本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木疙瘩,别说约他出去吃饭了,就是她想留在简家跟这人培养下感情,简易也总能找到借口避开她。 直到简易被一个他不愿透露姓名的人捅了一刀。 可她现在拿不准眼前这人到底是跑了的对象回来了,还是简易又重新找了个,反正是她的情敌准没错了。 不过她也明白,自己在简易面前立的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深情人设,挤兑情敌这种事自然不能当着简易的面儿做。 于是冲池允笑了笑,“简易在家吗?我听说他今天出院了,来给他送饭呢。” 季晓宇退开的瞬间,池允就反应过来了。 他这是什么猪脑子?特么就是找个美女给你送外卖,还能给你提个千把块的饭盒儿来吗? 他这人爱在简易面前闹个别扭吃个醋的,但要他真在个姑娘面前闹别扭,他觉得那就有点儿矫情了,于是故作惊讶地回了个笑给她,“你是……季小姐?啊,快请尽快请进……” 池允觉得季晓宇应该不太开心,可她依然脸上挂着笑,捋了一把垂在耳朵后面的卷发,略偏着头往他身后的屋里看了看,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 简易这时从屋里出来了,堵在门口,跟季晓宇打了招呼,但并没有直接让人进屋。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池允能感觉到他有些不自在地绷紧了身子。 人家一个姑娘家,大中午的,抽时间来给你送饭,总不能干出把人赶走这事儿;但池允知道简易可以,于是他抢在简易之前开了口:“你吃过了吗?我们刚叫了外卖,要不要进来一起吃?” 简易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池允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火眼金睛,居然从他那毫无波澜的眼神里看出了点儿“你死定了”的意思来。 情敌见面,按理说应该分外眼红,但餐桌上的气氛却透着股怪异的融洽,只季晓宇不时抬眼不经意地扫一眼池允,或是对着简易温婉的抿唇一笑。 池允是属于抱着“这人吃定老子了肯定不会被拐走”的想法的那一拨;而季晓宇是为了维持在简易面前的形象,不得不压着性子扮出一副“我爱你爱到不介意你在外面有男人”的那一拨。 简易时不时不安地看向池允,观察他的脸色,生怕他突然爆发。 一顿饭吃得尴尬而安静,饭后,季晓宇走了,池允要收拾外卖餐具,被简易拦住,“你休息,我来弄。” “趴着肚子胀,坐着不舒服,你去玩,我来我来。”池允倒是十分欢脱,躲过简易,把饭盒儿收起来就往垃圾袋里装。 简易面上仍有些忐忑,支支吾吾地问他:“你不介意?” 池允笑着说:“介意啥?你还能真被她拐跑了啊?” “你之前不还……” “吃醋?你不懂,那是两个人之间的情趣,你又不会真跟她跑了,我吃饱了没事儿干整天吃醋啊?而且,人家是个姑娘,我在一姑娘面前犯矫情,多没面子啊。” 池允说得真情实意,但他也是确实不想在姑娘面前丢了面儿,人家姑娘还跟他笑呢。 虽然那笑看起来有点儿勉强。 池允出去扔饭盒儿,简易站在门边品了半晌他那一番话,越品脸越红,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有些收不住了。 池允扔完饭盒儿回来,见简易红着脸、傻笑还没完全收起来,便一脸的莫名其妙地进屋关了门,“笑什么?你脸又红个什么劲儿啊?” 简易忙收了笑,问:“你的证件什么的都在么?” “现在才问这个啊?当然在啦,不然结什么婚。”池允说着就回了自己之前住的房间找证件去了。 过了会儿,简易一脸歉疚地进来,“……我之前办手续,户口本放老宅了。” 池允真是没脾气了。 看来这个婚他今天是结不成了。 池允对结婚这事儿其实没多执着,但简易不一样,总是生怕他跑了似的,非得当天回去,最迟明天也要把这个婚结了。毕竟这人消失过一次,他得把人绑在身边才能安心。 * 二人下午就回了老宅。 简易现在继承了这处园子,一跃成了家主,保安瞅着车还在远处,就给人把起落杆升起来,车子近了,还笑吟吟地跟人打招呼。 简易只冲人礼貌地点了点头,池允在车里不舒服地挪了挪屁股,笑呵呵地回应。 池允屁股不舒服,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下车的时候腿都差点儿迈不开了。 二人从车库里出来,简易带着池允回了他们之前住的那栋小楼。 小楼离大门有点儿远,走过去得花个近十分钟。池允路走多了脚底板儿疼,走起路来就有点儿瘸。简易见了,抢步到他身前躬着身子就要背人。 池允也不跟人矫情,直接趴在他背上。 到了小楼外面,池允从简易背上下来。简易上前开门,池允说:“你还住这个小楼?你现在都是家主了,主楼那么大,你咋不搬进去?这边离大门也忒远了点儿,多不方便啊。” “我想……等你回来。”简易推开门,扶着池·瘸腿·允进了屋,“你想搬么?想的话,这几天就搬过去。” 池允想了想,这边确实挺偏,不过楼小,倒是挺适合两个人住。 主楼那边忒大了,厨娘保姆管家什么的都住那边,感觉办起事儿来没这边方便。斟酌了半晌,他才说:“没想好,看看吧。” 到了房间,简易把户口本从柜子里翻出来,又从钱包里抽出身份证,一起交给池允,“你收着。今天太晚了,现在过去民政局的也下班了,我们明早再去。” 到了晚饭的点儿,二人得去主楼那边吃饭。 池允觉得,这样跑来跑去的,确实不太方便。看来还是得搬,大不了以后办事儿的时候小声点儿。 晚上办完事儿,简易窝在他怀里睡了,池允就枕着他头顶琢磨事儿。 按照原书的剧情,简行楷垮台以后就直接进去了,简致钧因为对简易心怀愧疚,没脸呆在他身边,一个人出了国。 可孟乂的出现、和他的一系列OOC行为使得剧情又产生了点儿偏差。 按照原书的时间线,这会儿简行楷确实还没倒台,简易继承家业也要晚一些。而这个偏差的结果是,简行楷没进去,而简易继承了家业。 这后面简行楷还会不会出来搞事情他拿不太准,所以他还得继续留在简易身边,等到简行楷这事儿完了,他才算完成任务。 以前过任务,他是天天盼着能早点儿过完剧情,好提前回去。但这次他却有点儿希望时间线再拖长一些,这样他就可以在这个世界再多呆一段时间。 他走了以后,书中剧情会自行修复,他来过的这个世界将不再存在,而原书中的简易的生命里,也不会有他这么个人存在过。 他去过许多书里,认识过许多人,但没有一个人的生命里有过他。 怀里的这个人当然也会不例外。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有点儿虐心,抱着简易毛乎乎的脑袋,吻了吻他的头发。 海市蜃楼看上去再真实,也仅仅是个一闪而过的虚幻世界罢了。他进入了这个虚幻的世界,但在影射出这个虚幻世界的现实里并没有他的存在。 他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在过往的那些世界里,他也有遇到过相处得很好的朋友,但这事儿他还真没往细里想过。 可如今他没控制住喜欢上一个书里的任务对象,这在合同条例里是被老板圈了红当成重点要他们避免的情况。 他也不知道他现在这情况算不算得上违约。 不过违约就违约呗,大不了洗掉有关图书馆的记忆回归现实,找个老实人过日子去。和简易这段儿,他自然也不会记得,比放下过去容易多了。 他是个特别容易想开的人,一些纠结的小心思不会缠绕他太久,所以他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窗户没关好,夜里起了风,复古格窗被拍得“哐哐”响。 池允被吵醒,爬起来关窗户;简易也醒了,虚睁着双迷迷瞪瞪的眼睛,沉在被窝里看他。 他刚关好窗户,外面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雨声。这雨来得还挺急。 他踮着脚刚跑回床边,窗户又被吹开了,这一次风劲儿更大,他都听到格窗上玻璃“哐”的一声响。 不过还好玻璃质量过关,没碎。 他又跑回窗边,手刚触上窗户,就被窗外雨中、立在鱼池边儿上的黑影吸引住了视线。 这回的黑影没在鱼池对面,而是到了鱼池靠近小楼的这边,距离近了不少,但雨势有点儿激烈,园子里灯光幽暗,那黑影沉在一片氤氲雨雾里,还是看不清面貌。 “怎么了?”简易见他不动,疑惑地开口。 “你说你家园子里没鬼?”池允紧盯着那黑影,眼也不敢眨,生怕他一眨眼那黑影又不见了。 简易闻言,眉头蹙了蹙,掀开被子下了床,快步走了过来。 那黑影定定立在雨中,池允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他微仰着头。虽看不见脸,但他还是能感觉出黑影的视线落在他们这边。 “能看见么?”池允问。 简易看了看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什么也没有,摇了摇头。 “看不见。你看到什么了?” 池允语速很快地说:“一个黑影啊,就杵在池子边儿上,就最近的那丛灌木缺口那儿。你真看不见?能感觉到么?你说你们捉鬼师不靠眼睛看,总能有点儿感觉吧?” 简易蹙眉摇了摇头,“真没有。感觉也没有。” 池允惊恐地转过头看着简易:“我靠,难道我精神失常了?” 简易握了握他的手,“别瞎说,这世间的幽魂种类繁多,也确实有些不借助法器或是道符无法感觉到的。可一般的鬼应该不会直接出现在你面前才对。” 池允这才呼出口气,再往窗户外边儿看去,那黑影又不见了。 “现在能确定不是贼了。”池允说。 简易关了窗户,以手指擦掉池允脸上被风刮进来的雨滴,“嗯。这边不能住了,明天搬到主楼去,回头我再过来看看。” “你能行吗?要不要找个帮手啥的?感觉不到的,是不是有点儿厉害啊?可他为什么只在那儿看着我啥也不做?”池允有些纳闷儿,却也十分好奇,“那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咱们晚上去,晚上说不定能撞见,我得问问他到底想干嘛。” 简易张了张嘴,刚想问他不是怕鬼么,又想起这人早就换了芯子,怕鬼的应该是另一个,遂自嘲地笑了笑。 “你笑啥啊,睡觉吧,困死了。”池允打了个呵欠,就揽着简易躺了下去。 简易轻轻叹了口气,一手搭在池允腰上,闭上了眼睛,却一时半会儿没了睡意,又睁开眼,看向那扇透着微光的格窗。 鬼怪这种东西,无论怕或是不怕,是个人见了也得精神亢奋一会儿;这人居然回头就扎在枕头上睡了。也不知道他到底从哪儿来,又经历过什么,才能淬炼出这么强大的内心。 不过园子里闹鬼不是小事。 简家祖上建宅时,园子里的布局都是仔细规划过的,别说鬼怪进入园子里,就是在这园子附近都会被宅子里的阳气震慑住。 所以远的不说,简家老宅方圆十里内都不太可能出现什么鬼怪。 简易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就不再纠结,把池允搂紧了些,闭上了眼。 * 第二天早上,简易接了个电话,电话是他的小叔、简行彰打来的。 简易父母当年的事,乃是简行楷策划,简行舟实施,简行彰倒是毫不知情。 简行楷许诺了简行舟好处,而简行彰作为一个二世祖,谁当家主他从来就没在乎过,只要家里还能赚钱供他玩乐,他才无所谓谁当家主。 他之所以排斥简易,完全是因为简易那个命格。他担心人回来把他那棵最大的摇钱树给克死了,所以才一直反对简易回家。 前段时间,他那两个哥哥一个进去了一个逃了,简易的命格又都是他们一手策划,他震惊之余还对简易这个侄子生了几分愧疚。但愧疚的成分不多,让他对简易改变态度的根本原因是他以后还需要简易划钱给他,他得抱好这棵新晋摇钱树的大腿。 所以最近他电话就打得有点儿勤。简易住院这段时间,他也是隔三差五跟人打个电话,还去医院看过简易几次。 这次电话打来也是问简易伤怎么样了,怎么就出院了云云。 一番客套完,简易想起前一夜那个黑影的事,就提了一嘴:“小叔,明楼那边这些年是不是出过什么事儿?” “明楼那边?”简行彰沉吟片刻又说:“没吧,能有啥事儿啊,我平时也很少回去,你得问问致钧。” 简易也没想从他这儿能问出什么来。简行彰确实在园子里的时间不多,他这人爱玩儿,简家老宅地处偏僻,周边也没有什么娱乐设施,他在这儿是待不住的。 简易挂了电话,池允才问:“你小叔啊?问出什么了吗?” 简易摇了摇头,“他很少回来,应该也不清楚。” “那你要找简致钧问问么?他不经常住这宅子里么?” “先不管了,吃饭去,然后去领证儿。” 简易说着,就拖着他匆匆出了门。 池允故作无奈地说:“看你这么急,那行吧。”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预收文《我在星际直播养龙》求收藏~ 第32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32) 池允红本本拿到手,就急切地翻开看了。 刚看到二人的大头照, 他就“噗哈哈”地笑出了声。 红色背景的照片里, 紧靠着的两个年轻人看起来十分登对。简易抿着唇, 眼里蕴了一汪笑意,但笑得十分克制;而池允就不一样了,眼角弯弯,咧开嘴笑得跟个傻子似的,露出整齐洁白的牙来—— 要不是拍照的小妹让他控制一下表情, 他可能会把脸笑变形。 简易这人其实挺上镜,眉眼深邃,面部轮廓如同刀刻,硬朗立体, 白光打着脸也不显平。可就是面对镜头的时候他可能有点儿紧张, 乃至照片里的他看起来有些紧绷着的呆滞。 池允盯着照片里的简易, 把红本本举到他脸侧,和他本人的脸作对比, 咂着嘴揶揄道:“跟我结婚你是不是不开心啊?你看你笑得这么勉强, 跟我强迫了你似的,这本本还能退不?” 前一夜刚下过雨,路面还有些湿, 但天上阴云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云层间隙中洒下几缕朦胧的金色微光来。 简易面上笑容泛开,握住池允的手,面色微红地扭开了头。 他这会儿倒是笑得开朗了许多, 朦胧金辉洒在他的发梢面庞,整个人似乎都在发着光。池允眉眼含笑地盯着他的脸,另一只手拿过红本本,与他十指扣着出了民政局大门。 池允活了二十多年,去过的书中世界不少,结婚倒还是头一回,那股兴奋劲儿一直持续到他坐在车里也没能散去。他开了车窗,扭来扭去地迎着阳光、把两人的红本本当宝贝似地翻来覆去地看。 照片里,简易旁边的青年笑起来很好看,和简易十分登对。可那张脸属于原身,照片里的人,也应该是原身,而不是他。 他迟早会离开这个世界,红本本他也带不走,在这里经历的一切,终究只是他一个人的回忆。他顿时觉得有些无趣,那股兴奋劲儿随之消退了大半,遂把两人的红本本叠在一起贴在心口处,靠回了座椅靠背上。 简易发动了车子,拐了个弯儿,往市中心开去。 池允愣愣地看着车窗外这个虚幻的世界,鼻子里又泛起了一股酸劲儿。 车子开了十来分钟,他才发现这并不是回老宅的方向,眨了眨眼,扭头问简易:“这是去哪儿啊?” 简易微微勾着嘴角笑了笑,面色微红,小声说:“回去,干|你。” 池允觉得自己可能是上了年纪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儿,眨巴了两下眼睛,才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这还是他认识的简易么?什么时候讲话这么黄|暴了?又不禁感慨,初开荤的小奶狗可不得了哇,都已经连着干了他两晚了,现在腰酸屁股疼的,再干下去是想要了他的老命? “不行不行,还一堆事儿呢!回去回去,不是还要搬去主楼么?晚上还得去小楼那边,你不准备准备吗?万一是个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你对付不了怎么办?掉头掉头。” 简易抿着唇,目视前方,面上笑意逐渐扩大,专注地开着车。池允又往窗外看了看路标,这也不是回去他位于市中心的家的路线啊……我靠,这人在逗他? 简易开着车,穿过市中心,来到一片还未经改建的老城区,在一条破旧小街上的一家首饰店外面停了车。 首饰店看着已有些年头了,店面装修得极具古韵;褪漆的木制的牌匾,陈旧的蓝金配色的招子,木板门往两边打开,门口坠着几面蓝底金绣的门帘。 简易牵着池允,掀开门帘入内,门帘上方坠着金穗的小铜铃便发出了细微的叮铃脆响。 既然是首饰店,目的就不难猜了。池允了然地笑了笑,“买戒指啊?” 简易点了点头。 店面很窄,也就够两个成年男人并排站着。不过店虽小,灯光倒是给得挺足,两旁掉漆的红木货架上装了不少的小射灯,将货架上的金、石、银、玉制成的首饰映照得璀璨非常。 外面看着不觉得,池允一进门,就感觉这店应该很值钱。首饰款式大多都很复古,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便宜货。 店主是个六七十岁、穿着长衫的老者,蓄着稀稀拉拉的花白胡须,躺在柜台后的摇椅上闭目假寐。听见有人进来,他睫毛都没抖一下,闭着眼懒懒地说:“店里的东西不定价,要什么自己挑,挑完再议。” “顾伯伯,想跟您定做点儿东西。”简易径直走到柜台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恭敬。 老者终于睁了眼,浑浊的视线在简易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眉头一抬,撑着扶手站了起来,拈了副老花镜架在鼻梁上,凑近了仔细看会儿简易,“啊,你是不是……是不是那个什么,简行云的儿子?” 简易点了点头。 老者说:“当年跟你父母来我店里的时候还没我柜台高,现在都这么大啦?要定做什么啊?” 简易从裤兜里摸出个二指见方的精雕木匣子,放在柜台上打开,现出里头两个粗细不一的银色戒指,“这是我父母当年在您这里定制的婚戒,我想……让您给改改。” “改什么样?”老者拿起一枚毫无特色的银环,又摸了个放大镜拿在手里,眯着眼看戒指内侧极细小的刻纹。 简易看了池允一眼,说:“男款,对戒。” 老者乜了池允一眼,了然地“啊”了一声,放下戒指,伸出两根手指头,“单只二十万,定金十万。” 池允被那个数字吓了一跳,瞠目结舌地看着老者:“改一下就这么贵?!” 老者摘了老花镜,坐回摇椅里,“嘎吱嘎吱”地晃得十分有节奏,“年轻人啊,老头子我也是要吃饭的嘛。你看我这店里,十天半个月来不了一个客人,有时候一两年都卖不出去一件货。你们今天来了,这就是缘分啊。” 所以就可劲儿地逮着他们宰? 池允目瞪口呆。他还是头一回遇到宰客宰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简易倒是没说什么,掏出钱包就要刷卡。 黑店!奸商! 池允拉着简易要走,可他拽了两下没把人拽动,回头皱了皱眉,“走啊,你还真要在这儿改啊?” 简易点了点头,池允心下叹了口气,做出了最后的妥协,换了副表情,讨好地冲老者笑着说:“伯伯,都是熟人,就不能便宜点儿么?单只二十万,两只就是四十万啊,你看他,刚毕业工作不久,哪儿有那么多钱啊。” 老者看了简易一眼,“手工费自然是没这么高,但做这东西很耗精力的嘛,小简懂的。” “那不做了,走走走!”池允甩袖子就要出门,被简易一把拉了回来,另一只手刷了卡。 池允拦了半天没拦住,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是结婚结傻了还是被下了降头啊?我靠,四十万啊!买个小点儿的鸽子蛋都够了!” 简易付好定金,不好意思地跟老者道了歉,才拖着池允出了门。 池允挣扎得十分厉害,被简易拦腰搂着按进了车里。 简易从另一边上了车,边发动车子便问:“你喜欢鸽子蛋?” 池允愣了一下,生怕这人要抓他去买鸽子蛋,忙不住摇头,“不不不,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哎,你父母的戒指肯定是比鸽子蛋好,可是这也太贵了吧!就改一下而已啊!那老头肯定是个奸商,咱换个店改不行么?人家摆明了要宰你,你怎么这么好骗啊?行吧,就算是你真想在他家改,你也不能人说多少你就给多少啊,都不会还价的吗?!” “他家的东西都是一口价……”简易见池允张了张嘴还要继续,忙抢着说:“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他店里的东西不是俗物,那对戒指,是真正意义上的可以把两个人的灵魂锁住,无论以后轮回多少世,你我变成了什么样子,都可以在人群中找到彼此,并且爱上对方。” “这么神奇?真的假的啊?”池允狐疑地盯着他。 “真的。”简易抿着唇点了点头,“你介意么?我擅作主张就……” “当然不介意。”池允开心的同时,又有点儿心酸,“不过你应该事先跟我说一下嘛。” 他活这么多年,难得遇到个这么真心对他的人,可这人偏偏是个书里的任务对象! 哎,他委屈,他心里苦,可他没地儿说。 “是我不好,没事先跟你说,以后不会了。”简易的认错态度十分诚恳,完了又补充道:“他真不是奸商,当年我父母那对戒指,他就收了两块钱。” “行吧。”池允在心里叹了口气,十分心疼简易那四十万。虽然花的不是他的钱,但四十万啊!他在图书馆工作这么久攒下来的也就比这个数多一点点,他怎么能不心疼! 池允肉疼了一路,被简易带去附近的一家以贵闻名的日料店吃了个午饭,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两人吃完饭,简易又去买了束花,放进车后座,便和池允离开了市区。 花是一束七朵,怒放成团的大白菊。池允心下了然,也就没问他这是要去哪儿。 第33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33) 位于城郊的华林墓园是N市唯一一座大型树葬公墓,以树代替传统墓碑, 只在树下躺着一小块纂刻着逝者姓名的黑色小墓碑。 近十年过去, 当年的小树已长得十分茁壮, 简易蹲下身,把花放在石碑前,手指抚了抚父母的名字和照片。 过去,他一直以为父母的死是他的命格所致,乃至每每面对父母时总会想, 父母会不会还恨着他、不愿意见他。所以他这些年很少过来祭拜父母,只在每年清明时才会过来。 如今真相大白,他不再是那个别人口中的“克死父母的小孩”,他终于有了勇气, 在父母面前倾诉这些年的思念。 最后, 他牵着池允的手, 在墓碑前,一起鞠了个躬。 从山上下来, 简易接了个电话。 电话是警方打来的, 说是简行楷自首了,可能还会有一些后续调查需要他配合。 简易挂了电话,池允才问:“自首了?你大伯?” “嗯, 致钧哥和他去的。” 池允十分震惊。这人两天前还想利用他弄死简易,怎么突然就自首了?难道是想通了? 不过简行楷自首,于他和简易而言,都是好事。 至少他不用担心简行楷再突然跑出来搞事情。接下来, 他只需要陪简易一起捉捉鬼打打怪,一直到剧情接近尾声时,黑化一下和简易打一架,这任务就完成了。 他以前的习惯是,搞定任务目标以后,如果和下一个剧情点之间间隔时间太长,他会选择叫老板给他一键跳过。 不过现在…… 他侧头看着简易的侧脸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是虚幻的又怎样?可这里的一切于此刻的他来说,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此刻在他身边专注地开着车的这个人。 简易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耳根处有些微红,嘴角微微抿起一个弧度,“昨晚太累,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池允觉得这人在他的影响下是越来越放得开了,照这个进化速度,日后可不得了。 于是憋着笑,故作正经地说:“你好好开车,别分心。” 其实简易开车一直很稳,也很专注,可能跟他父母车祸的事情有关。这也是之前简易车祸时,池允会怀疑是简行楷从中作梗的原因。 二人回到老宅,就直接去了小楼收拾东西。 两人的东西都不多,打包好以后,找人搬去主楼就行。 当年简易父母去世,他被赶出老宅,他和父母在主楼的那些旧物,除了他自己带走的一些,其他全被收到不知道哪里的小仓房去了。现在简行楷不在,他都不知道去哪儿找。 其实主楼卧房不少,留个一两间完全不影响。现在想来,简行楷那时候独占简家的心思就很明显了。不过简易没简行楷那么绝,简行楷和简致钧的房间他没动,另外挑了个带卫浴的房间和池允住。 “就一间啊?” 简易笑道:“都结婚了还要分房睡?” “也是哈。”池允摸了摸鼻子,有些赧然。 饭后,两人在园子里散了会儿步,慢慢晃悠去了小楼后的鱼池边儿上。这会儿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园子里种的都是些常青的绿植,又有不少绿色的地灯,映衬得园子里一片绿油油的。 池允前两次见那个黑影的时间都是接近半夜,这会儿时间还早,池允觉得会碰到的几率不太大。 “我第一次见到它,它就是在这里。”池允站在第一次撞见黑影的位置,往青砖黑瓦的小楼的方向看了看,“咱俩的房间虽然挨着的,但从这里看过去,正对的是你的房间。” 简易也顺着他的视线,往小楼的方向看了看,他们之前住的房间窗户里黑灯瞎火的,窗户也没关,黑黝黝的一个洞,仿佛随时都会从窗户里冲出个什么东西来。 简易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去对面看看。” “嗯。” 两人绕着小鱼池走了半圈,到了第二次池允看见的黑影的位置,“这一次是我的房间。” 简易瞬间了然,“所以,黑影跟着的是我,不是你。” “多半是了。”池允说,“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奇怪。就你之前刮了车那次,你说你看见了你爸?” 简易愣了愣,视线有些飘忽,又蹙了蹙眉,“只是有点像,我不确定。” 池允摸着下巴想了会儿,说:“我看见的和你遇到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不过如果是你爸,他应该不会害你,车祸可能只是意外。但他跟着你到底想做什么?就算那会儿他是在暗示你,想引导你查清当年的事,那现在真相已经大白,他还缠着你做什么?看着也不像要害你啊。” 简易摇了摇头,“其实我觉得不是。” “怎么说?”池允眨了眨眼,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那对戒指。”简易说,“戴过那对戒指,我父母的魂魄是锁在一起的,如果真是我爸,没理由就他一个人。” “那戒指真那么灵啊?” 四十万改两枚戒指,池允本来只当简易是现在钱多了烧的,什么锁住二人魂魄的事,他压根就没信过;何况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再锁也锁不到他头上去。所以也就没放心上。 不过会让简易如此笃信的事儿,总不是空穴来风。这会儿简易再提起,他就忍不住有些好奇。 “当然。”简易一脸“你居然不信”的表情,“顾伯伯的金店是祖上传承下来的,明面上卖的是首饰,其实背后是专门给我们这行的人炼造法器的。” “哦……”池允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儿,不过这样的店,怎么可能赚不到钱? “所以他说什么一两年不开张也是假的吧?” 简易笑了笑,那笑里带着点儿“这你也信”的意思,“但确实生意不怎么好。他那些首饰你也看到了,现在很少有人会看得上那些东西。而且他店也偏,知道他店子背后的生意的也没几家。” 池允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行吧,也就是四十万,知道你现在有钱。” “我的就是你的。”简易笑着勾住了他的手指。 池允撇了撇嘴,“我可不要。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打工,你以后就给我发工资吧。我这个见鬼的能力,对你们来说是不是很方便啊?” 简易沉吟道:“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吧’?要不是我看见这东西,你……”池允说话说一半,就瞥见小楼一侧的小路上、一个人影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我靠,鬼啊!”不过他刚吼完又觉得不对,那人有影子,应该不是鬼。 简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太确定地唤了声:“致钧哥?” 简易一开口,池允才感觉那体型看上去还真是简致钧。 “我靠,简致钧?”池允吓了一跳,眼也不眨地盯着那从小楼一侧的黑暗中走过来的人影。 简致钧走到二人跟前,一旁绿油油的灯光一照,终于照亮了他的脸—— 池允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苍白憔悴的脸色,被绿光一照,还真像个鬼。 而且他的额角、鼻梁上还有几条看上去像是撞出来的伤口,脸上、衣服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他没戴眼镜,眼睛微微眯起,视线落在简易脸上,盯了一会儿,才吐出口气。 对简致钧的突然出现,池允十分警惕,简易也没动,只蹙眉问了句:“你这是怎么了?” 要换做以前,池允知道简易肯定直接拉人回去处理伤口,可现在,他应该多少也对简致钧生了些防备。 “就回来的路上撞了一下,没事。”简致钧的声音带着些疲惫的嘶哑,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池允忙小声说:“别追别追,小心他使诈。” “我没有要追。”简易的语气里带着点儿无奈。 池允想说这就是报应啊,可他又觉得在简易面前这么说不太好。 毕竟在简易这儿,简行楷当年的那些事,简致钧并没有参与,也不知情。而且,简致钧没有直接或是间接伤害过简易,反而一直还挺照顾简易的。 他知道自己老爹的目的,一直反对简易回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实也是为了简易的安全着想。 “只是有点儿奇怪,”简易说,“他不像是开车会出意外的人。” 池允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爹今天还自首了,精神上有点儿压力也很正常吧。” “嗯。” 简易虽没再说什么,但接下来始终有点儿心不在焉的。 “你在想什么啊?还在想他的事啊?你要不放心,就去问问呗。”池允酸溜溜地说。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可他确实又见不得简易明明很想去问、却因为顾着他的心情不得不克制的样子。 简易看了他一眼,没动。 “前两次见着都是在半夜,现在时间还早,回头又过来呗。”池允说着,拉着简易就走。 二人回到主楼,简致钧脸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管家曾伯正在收拾医药箱,见简易和池允过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小少爷”,就收好医药箱走了。 简致钧坐在沙发里,眉眼间的愁色还没散开,看了眼简易,也不避讳人,直接掏了根烟出来点上。 池允拉着简易,到他对面坐下。 相顾无言片刻,简易才开了口:“你不像是这么不小心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简致钧手指挟着烟,以无名指揉了揉眉心:“最近压力大,眼花了,没事。” “跟我上次情况一样,你看到东西了,是不是?”简易顿时有点儿没压制住心情,语气十分急切,“你看到了什么?是不是……我爸?” 简致钧手指顿了顿,掉下一截儿烟灰,抬眼直视简易的双眼,摇了摇头,“我看到的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昨天存稿箱时间居然设错了,早上才发现,蠢作者要被自己蠢哭了QAQ 这是昨天的,今天晚上还有一更TAT 第34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34) 池允愣了愣,侧头看了眼简易。简易显然也是被简致钧认真的态度给吓着了, 睫毛抖了抖, 怔愣了片刻, 才迟疑道:“都说我像我爸,你会不会……” “我不会认错,我只是眼花了。”简致钧摁灭了烟头起身,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 “我的房间还留着吧?” 简易点了点头。简致钧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转身要走,简易忙叫住他:“等等!” 简致钧顿住脚步,回过头来。 “有个事, 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简易说, “明楼那边有东西。” “怎么可能?”简致钧嘁笑道。他这人精得很, 听简易这么说,乜了眼池允, 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简易知道这两人不对付, 也能理解简致钧对于池允的态度,他看了眼池允,说:“他看见过两次。” “他可能是骗你呢?咱们园子的格局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方圆十里内都不可……”简致钧说着突然收了声,眉头紧蹙着,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简易看他的反应,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于是问道:“你在哪里撞的车?” “确实是在附近。但你应该清楚,即使真有东西变成你的样子来迷惑我,它也不可能进到咱们园子里。”简致钧说,“你们刚才在明楼那边,就是为了这事儿?” 简易点了点头,“明楼那边这些年有没有出过什么事儿?” “没有。”简致钧的语气十分笃定,看了池允一眼,面上闪过一抹讥笑,“你陪他玩儿吧。” 简致钧说完话,便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简易其实挺想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但他和简致钧二人之间梗着上辈的恩怨,虽他也明白这事儿不应该牵咎于简致钧,但要说他心里毫无芥蒂,那也不太可能。 池允对简致钧的态度没太大所谓,反正简行楷进去了,舆论一边倒地偏向简易这边,简致钧现在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继承家业无望,估计下一步,他就该出国了。 二人又回了明楼后面的池边,但两人一直呆到下半夜,黑影也没有出现。 池允困得要死,眼泪汪汪地打着呵欠,二人也就只好先回去。 简易这晚自从见过简致钧以后,眉头就没舒展过,一直微微蹙着。池允看他那模样,估计也没什么心情办事儿。 池允关了灯,钻进被窝里,微微侧着身子,背靠在简易怀里。 秋夜里有些凉,简易身上倒是十分温暖。池允由于原身体质的关系,洗完澡出来,身上的水汽一蒸发,就变得有些凉。 他这会儿靠在简易怀里,只感觉舒服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他能感觉简易的身体微微绷着,有些压抑着的呼吸拂在他的头顶,显然还在琢磨简致钧那事儿。 他拉过简易的一条手臂抱在怀里,揉捏着他的手指,希望能让他放松些,“睡吧,有什么事儿等天亮了再说。” “我其实……有点儿怕。”简易吐出口气,说话的语气也带着点儿迟疑的不安。 池允知道他在怕什么。 如果简致钧看到的是简易他爸还好说。但简易他经历过,所以即使简致钧觉得自己眼花,他也知道简致钧确实是看见了东西的。 而简致钧看到的那个“东西”是他。 “那要不咱们先不管了,反正那东西应该也不会伤害你。”池允这么说,其实也只是想着暂时安抚下他。 对简易威胁最大的人已经进去了,老板也修复了这本书里的bug;之前他被困在原身的意识深处那么久,简易一个人住在小楼都没事,那东西没在那时候对简易下手,也就说明他的目的不是害他。 现在不管那东西想做什么,伤害简易的几率倒是不大。 简易摇了摇头,“园子里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这事儿还是要解决的。下次试试招魂吧。” “你都想好了啊?” “嗯。” 确实,任谁遇到这事儿都不可能不管。且不论他们仨看到的东西是不是同一个,就算不是,也不能放着这么个东西在园子里。 * 翌日,二人在楼下吃早餐,却一直没见简致钧下来。简易问了管家,才知道他一大早就出门了。 简易之前住院,家里压了一堆的单子,时间太长,有些订单已经取消了。他在家族网站上挑了几个接了,跟人约了时间,坐在靠椅里揉了揉眉心。 接下来的几天,简易都很忙。他接的那些单子也都不复杂,有池允跟着,倒是省事儿了不少。不过他这行挺耗费精力,晚上到家以后,早早地就睡了,就连那事儿都没怎么办。 因为一直有活儿干,明楼那边的事也暂时搁置了。池允半夜偷偷跑过去了几次,再没见到过那个黑影,他甚至怀疑那东西是不是已经走了。 季晓宇前几天还联系过,简易只得告诉她自己已经领了证,她才没再打电话过来;但时不时还会在微信上发点儿消息给他。 更让他头疼的是,自从他继任了家主,三天两头就有人上门来给他介绍对象,次次都要跟人解释半天。 池允看着简易被愁得眉间都快生出皱纹了的模样就忍不住逗他:“咱们什么时候举行个婚礼好了,免得三天两头有人上门给你说亲。” 简易闻言,心情很好地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周末,简易终于闲了些,接到了顾老伯的电话,说是戒指已经改好了。二人便去他店里拿了戒指。戒指刚到手,池允就要把他的那枚往手指上套,被简易给拦住了。 “干嘛?”池允一脸不明所以。 简易刷卡付了余款,跟他交换了二人的戒指,亲手给他套在无名指上,又吻了吻他戴着戒指的指节。伸出左手,让池允给他戴上。 戒指刚套上简易的手指,池允触电一般,一股微微刺麻的感觉自戒指贴着皮肉的部位刷然扩散至全身。那感觉不太强烈,也只持续了一瞬,但池允就是觉得自己心脏都差点儿给电得停跳了。 顾老伯坐在柜台后实在没眼看,叹了口气,佯嗔道:“你俩就不能回去再戴么?我这店里还做生意呢,快走快走。” 池允这才缓过劲儿来,偏过头笑道:“伯伯,你这店里就咱们两个客人,这钱都付了,咱们总得验验货啊,您说是吧?” 顾老伯“啪啪”地拍着柜台,横眉怒目地瞪着他,“验什么验?老头子我做的东西没人敢质疑!走走走,别打扰我做生意!” 池允忙不迭拉着简易逃了。 简致钧自从那天早上出门就一直没回来过,池允还以为他就这么出了国。这天拿了戒指,两人欢天喜地地回到老宅,刚进主楼客厅,就撞见拖了个大箱子从屋里走出来的简致钧。 简致钧的视线落在两人扣在一起的手上,蹙了蹙眉。 自从简易把领证儿的事告诉了季晓宇,她就时不时地跟简致钧发点儿消息诉说失恋之苦,二人都是奔放的人,两人在微信上一来二去,聊啊聊的就聊到了床上。 简致钧这会儿看到简易和池允手上的戒指,证实了季晓宇的说辞,他本想以兄长的态度说点儿什么,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要搬出去?”最终还是简易先开了口。 “嗯,”简致钧点了点头,“和女朋友去F国,以后应该不会怎么回来了。” 女朋友?简易和池允都有些意外。 简易本就是个内敛的性子,也没有打听别人私事的习惯,况且他现在总觉得他和简致钧之间像隔着层什么,对于这种私人的问题,更是开不了口去问。 于是他只点了点头,“什么时候走?走之前一起吃个饭吧。” 简致钧笑道:“不了,今晚的航班。” 简致钧走了,池允总算又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他和简易的二人小世界了。 他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的兴奋,送走简致钧后,就拖着简易回了房间,关上门就把人按在门上,边啃边撕扯对方的衣服。 简致钧算得上是在简易最需要人陪伴的年龄、唯一陪伴在他身边的兄长,对于他的离开,简易难免有些失落。 不过由于最近太忙的关系,他的身体里确实憋了一把火,被池允撩拨了几下,心头的欲|火就冲散了他那点儿失落的感觉,喘息着,与池允野兽般互相撕咬着、撞进了浴室。 池允觉得他俩很神奇的一个技能就是,无论初始战场在哪儿,到结束时,二人必然会在不知不觉间打到床|上去。 完事儿后,二人身上都粘了一层汗,简易趴在池允身上,吻了吻他有些汗湿的额角,又借着洗洗的名头,又把人按在浴室墙上来了一发。 * 池允对那个黑影的事仍有些不放心,晚上等简易睡过去以后,他又偷偷爬了起来,打算溜到明楼那边,再去确认一下。 那个东西真的走了自然是好,就怕那东西哪天又突然出现。 然而这次,他刚出了主楼,没走出几步,就远远地看到了那个黑影。 黑影站在主楼外的玻璃桥对面,微微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二楼二人房间的窗户。 这一回他跟黑影都处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距离也近了不少。 下半夜园子里的灯光调低了明度,黑影的面上又似乎裹着一层模糊的滤镜,还是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但就那熟悉的身形、和那隐约可辨的模糊面容,若是他还认不出来,那他就真是个瞎子了! 池允轻手轻脚地靠近,生怕惊动了那东西,但他踩上玻璃桥时,脚下还是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响。 黑影微仰的头缓缓垂下,往池允这边看了过来。 池允心跳加速,呼吸都有些控制不住,脚下就有些不稳。他喘息着,咬了咬牙,才没让自己腿一软跪下去。 “……你到底是谁?”他看着那张和简易一模一样的脸,出口的声音似乎都不是他自己的。 第35章 天煞孤星白月光(完) 黑影的身型闪了几下,本就模糊的面容被晃动的频率拉扯得有些变形。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着, 似乎在说着什么, 却一丝声音也未能传出。 池允定了定神, 深吸一口气,缓缓靠近黑影。待得距离近了,他才发现黑影的身影呈半透明状,像是由彩色的雾气聚形而成,又加上黑影穿着一身黑, 在夜里看上去还真像个有着实体的“人”。 黑影一动不动地站着,朝着池允不断说着什么。他的声音传不出来,池允只得费力地辨认他的嘴形。 他没学过唇语,但一般简单的词汇并不难读, 他仔细盯了会儿就读出了黑影不断重复的两个字——救我。 池允过了玻璃桥, 停在距离黑影两米左右的位置, 脑子里忽然闪过他被困在“无间界”时,看到的重叠的世界、和半透明的孟乂。 他在“无间界”看到的孟乂呈半透明状态, 那么在孟乂的视界里的他, 会不会就是如今黑影的状态?难道黑影和那时的他一样,是被困在了“无间界”? 这人和简易外貌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若是不放在一起, 池允也拿不准自己能不能分辨两人的不同。 难道简易还有个双胞胎兄弟? 不,这不可能。这本书里,无论是原书剧情,还是被篡改后的剧情, 简易都是简行云夫妇的独子,根本不存在简易有一个双胞胎兄弟的可能性。 所以这两个“简易”之中,一定有一个是假的。 这个后出现、跟幽魂一般的简易是真的简易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他总觉得内心有点儿不安,哪怕在他的感觉里,屋里那个是假的简易的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 可如果跟他相处了这么久的简易真的是假的,那他会是谁? “他是不是在这里?”简易的声音从他身后远远地传来。 池允因自己刚才的猜测有些心虚,他没有回头,只轻轻地“嗯”了一声,背对简易略一颔首。 黑影的视线移向简易,面上的表情带着些愤怒和急切,身型抖动得更厉害了些。他向池允伸出手,无声地说着:“拉我出去、拉我出去……”又指了指他身后的简易,急切地朝他说着什么。 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在他身边,简易身上的温度传来,热气呼在他的耳畔:“你看清他的样子了?他是谁?” 本是亲昵的举动在此时给他的感觉突然有些诡异。 简易平时并不会这样主动凑在他耳边跟他说话,除非是在两人办事儿的时候,兴致高昂时,会情不自禁地耳鬓厮磨。换做平日里二人相处,简易克制得简直像个禁欲的得道高僧。 “他让我救他。”池允舔了舔微微有些发干的嘴唇,尽力稳住呼吸,没有直接回答简易的问题。 “哦,”简易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又似乎带着点儿无所谓的态度,“那你救么?” 黑影喘息着向池允靠近一步。池允尚未做好决定,被吓得后退一步,跌到简易怀里。 简易扶着他的肩,略叹了口气,左手抚过他的手臂滑下,握住了他的手,金属指环摩擦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响。 “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简易略垂着头,附在池允耳边低吟,视线紧锁住黑影的方向。 “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他是谁?”池允震惊地回头,撞见简易低垂着眼睫、戏谑却又带着一丝温情的眼神。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简易,没了往日的羞涩与正经,反而多了丝轻佻与玩味。 简易抬起他的手,凑在唇边吻了吻他无名指上的指环,“刚刚想起了些事情……我等你来找我。” “嘶——”池允正要问他为什么,却被无名指上的一股剧烈的灼痛灼得痛吸一口气。再回过神来时,简易已经松开他退后几步,站在了玻璃桥上。 他回身正要上前,就被人在身后搭住了肩膀。 那只手紧紧扣着他的肩膀,力道极大,他被拖得无法上前,只看到玻璃桥上、简易的身型逐渐变得透明。 “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他无暇他顾,狠狠甩开肩膀上的那只手,冲到玻璃桥上,却从简易的身上穿了过去。 再回过身来,就见原本的黑影与简易好似调换了状态—— 黑影的身型有了实体,穿着黑衬衣,双手撑着膝盖蹙眉喘息;而站在玻璃桥上、穿着睡衣的简易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得透明。他微笑着看着池允举起左手,指了指无名指上的戒指,无声地动了动嘴唇:“下个世界等你。”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池允脑子有些懵,但身体先于大脑一步,已经向简易扑了过去,然而他还是扑了个空。 “邱跃,他是假的。”实体化后的黑影“简易”稳了稳呼吸,蹙眉说道。 “我他妈也是假的!”池允头也不回地吼道,又冲到逐渐消失的简易面前,冲他吼道:“你他妈到底是谁啊?我他妈要上哪儿去找你?!我不管你到底他妈的想做什么,你给我说清楚再走!!” 池允想抓住他,手却一遍遍从虚影状态的简易身上穿过。 但直到简易的身影淡去、消失,也只是微笑着看着他,未再给过他回应。 池允颓然往前走了一步,站在简易消失的位置,茫然环顾四周,颤抖着声音,轻声唤道:“小易,小易易,你出来,别玩了,这不好玩儿,咱们才刚结婚,婚礼都没办,你这么吓我,我真会再也不回来了,你出来好不好?别玩了,求你了。” 然而四周一片静谧,唯余他略带着些鼻音的低喃。 这一刻他已彻底想通其中关系。 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简易”根本不是真的主角。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多出一个假冒的主角,而他还不受控制地喜欢上了那个冒牌货;但此刻他也彻底明白过来,在他身后的那个、被他从“无间界”拖出来的人,才是真正的简易。 他的理智清楚自己仍需要完成任务,情感却不受控制,被欺骗的愤怒与纠缠在心中的疑惑与不安、以及他无法捋清的各种情绪交织,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指环,指环仍有些烫手,而贴着指环的皮肤还残留着烫伤后的灼痛感。他转动指环时,被那股皮肉被撕扯的痛感一激,那原本混杂在各种情绪之中的愤怒一时间猛然爆发,赤红着双眼朝四周吼道:“你他妈给我出来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走了再也不回来,鬼才去找你啊!你要不出来跟我解释清楚,我他妈绝对不会去找你!我会忘了你!就当从没遇见过你!” 他不是个容易哭鼻子的人,当他感觉鼻子被堵得已经不能顺畅呼吸了才发现泪水已经糊了满脸。 那家伙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找到他?什么也不说,突然就玩儿消失,他要上哪儿去找人?!而且现在真正的简易回来了,那家伙就不会担心他跟这个简易发生点儿什么吗?! 他才是天煞孤星吧?总是遇上这种说消失就消失的家伙! 他粗鲁地蹭干脸上的水渍,用力吸了吸鼻子,愤愤地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 戒指贴过的地方出现了一圈蝌蚪群似的灼伤痕迹,他捏着戒指看了看戒指内侧的刻纹,突然有点儿明白过来那阵灼痛是怎么回事。 锁住魂魄?有屁用,离了这个世界,这身体都不是他的了,在这具身体上刻这东西又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他又将视线移向另一边一直沉默地站着的、真正的简易。 这个简易的外貌和之前那个倒是没什么区别,不过虽然同样的没什么表情,他也能从对方直视他毫不掩饰的探究神色中感觉出,这人作为任务对象,肯定比之前那个给力多了。 至少这人眼神坚定而犀利,确实像是个有着抱负和明确目标的主角。 所以主角人设从来就没崩过,只是他之前遇到的不是真正的主角罢了。 他的任务还需要完成,否则他回不去。玩儿失踪的家伙遇到一次,那可能是他运气不好,接二连三地遇到,那就是他命中注定了。 他也不是个放不下的人,吼过以后发泄完了,他决定以后要做一个没有感情的管理员,任务和个人感情一定要分开,免得自己除了在书中被剧情虐,还得为自己的感情所困。 不过是换个任务对象而已嘛,况且这个看起来还不需要他多费心。 他拿着戒指朝简易晃了晃,继而抛了过去,“你父母的,还你。另一枚被那家伙戴走了,找不回来了。” 池允无视了简易那写满疑惑的眼神,转身就往主楼那边走去。 简易把那枚戒指握在掌心里,蹙眉朝他走了过来。池允现在不太想看到这张脸,所以一个眼神儿也没给他。 回到主楼,池允就进了卧室里的卫生间,坐在马桶上呼叫了老板。 “给我跳过不必要的剧情,直接到必过剧情点,我要回来休假。” 按照惯例,老板这时候应该会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一番;而他最终会败在老板那唐僧念经的大招之下,苦哈哈地过完全部剧情。然而老板这次却严肃又干脆地说:“不跳了,你直接回来吧。” 池允愣了半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了一次:“你没开玩笑?” “所以你到底回不回来嘛?机会就这一次……”老板正经不过三秒,眼见着又要开启念叨模式,池允忙打断道:“回回回……”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一头栽到在了卫生间里。 第36章 低等人类Alpha(01) 池允在图书馆里自己的房间醒来,身心疲惫不堪。 意识穿越造成的生理性头痛和眩晕感还未退去, 他没有立刻睁开眼, 躺在红木躺椅上, 合上了手中的书。 又觉得手指有些不舒服,把左手举到眼前,睁开眼—— 视线首先触及到的,是他左手无名指上一圈暗红色的、好似烙在皮肤上的印记,和他回来之前、那个戒指烙在原身手指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他猛地坐起来, 把书扔到一边,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摸了摸,还有略微的凸起, 像是灼伤后留下的疤痕。 他顿时只觉心跳得快要跃出胸腔。 这个印记怎么会出现在他自己的手上?怎么想都没道理啊!那只是一个虚构的书中世界, 那个世界的一切设定体系也只存在于那个世界。 这个印记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会出现在他自己的身体上! 他蹙眉呆坐了半晌, 始终想不通这其中关系。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视线下移,移到那本被他扔在一边的书上—— 黑底红字, 那只是一本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书;没有翅膀, 也没有在修复后自行飞回书架上。 他猛地把书拿过来,在手里翻了翻,“怎么回事?” 过了好半晌, 老板支支吾吾的声音才在他脑中响起:“唔,那什么,这本书……不是咱们图书馆的。” 原来,在他联系老板的之前, 老板也才刚察觉到这本书的不对劲,正要联系他,他那边就联系了老板。 老板担心他在那边出问题,这才在任务还没完成的情况下把他招了回来。 “我觉得这本书可能就是个陷阱,想想那谁,啊,幸好我发现得早,不然啊……哦对了,刚刚那谁的意识监测仪显示,他的意识有过轻微的活动迹象,你要不要去看看?” 老板话未说完,池允就已扔了手中的书,往电梯间冲去。 图书馆很大,池允管理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分区。他虽然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但大多数时候他都穿梭于书海世界里,乃至整个图书馆除了他管理的分区和图书馆顶层的医疗室,他并未去过其他区域。 以前那个家伙还在时,这个分区是由他们两人共同管理的,只是后来的一次,他们完成任务后,那家伙就再也没醒过。 老板本提议再招一人进来,两人一起出任务会比他一人轻松得多,但他拒绝了。 医疗室的门在他面前自动打开,他绕过各种医疗仪器,来到一堵玻璃墙边。 无菌室里,休眠仓发出有节奏的“滴——滴——”声响。躺在休眠仓里的男人面目俊朗,肤色润红,仿佛只是睡着了。仓体外的玻璃屏显示出规律的心电图,休眠仓顶部的意识监控仪上的小红灯闪烁几下,旁边的小绿灯便短暂地一闪。 ——那确实是意识活动的迹象。 他从旁边的小门进入更衣室,按流程穿好无菌服,进了气闸间消毒后,进了无菌室。他站在休眠仓前,心情复杂地看着沉睡的男人。 他以前天天盼着这人醒过来,可现在,他有些不知道男人醒过来以后,他该如何面对。 在这之前,他对男人的感情不假,可他现在面对男人时,心里却好像少了些什么,再找不回那种想亲亲他或者触碰他的感觉了。 明明还是那个人,可现在,他的全部感情似乎都被“简易”的消失带走了。 无名指上疤痕的部位传来略微灼痛的感觉,他握了握拳,那痛感却愈发强烈;同时,休眠仓顶部的小红灯闪烁得愈发急促,小绿灯发出微弱却持续的暗淡光芒。 池允忍着手指上传来的疼痛,视线紧锁休眠仓里的男人,心跳如擂鼓。 男人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蹙起,继而,沉闷的“砰”的一声,一只手拍在了休眠仓内壁,男人双眼倏然睁开。 他似乎十分难受,虚睁着双眼,看着池允紧蹙着眉头喘息。 “阿哲?”池允出口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慌乱地在休眠仓上摸索开关,视线恍然间扫到了男人贴在休眠仓玻璃罩上的手,整个人愣住。 在男人的无名指指节上,有一圈和他的指节上一模一样的灼痕。 然而还未等他回过神,男人又闭上了眼,左手软垂下去,休眠仓顶部绿灯熄灭。 一切恢复如初,就连男人抬起的手也放回了最初的位置,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池允轻叩玻璃罩,唤着男人的名字,男人却再无反应。 他不甘心地盯着休眠仓顶部的小绿灯,直盯到双眼酸胀,绿灯也不再亮起。 他匆匆换了衣服下楼,在电梯里呼叫了老板,“还有没有这样的书?!” 老板慢悠悠地说:“本来是没有的,可刚刚,突然又出现了一本。真是奇了怪了,这书到底是……” 池允打断他:“马上给我找出来,我要进去。” “不休假了啊?” “阿哲的意识就在那些书里。” 老板似乎也有些震惊,好半晌才说:“你确定吗?” 池允“嗯”了一声,老板也不说话了。又过了会儿,他的脑子里接收到了新的书籍和任务信息。 池允去书架上将书找出来,就回了自己房间躺好。 老板语重心长地说:“小池啊,其实呢,我建议你先不要急着进去,这书出现得太过莫名其妙,一开始差点儿把我都给骗过去了。那谁的事你也清楚,进去呢可能会有危险,不如你先去休个假,等我查清楚……” “别废话好吗?赶紧给我接入。” “哎,”老板颇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那你注意点儿,还像以前那样,你正常做任务,书的问题,我这边会着手调查,不要冲动,不要OOC,任务进度慢点儿没关系,千万不要为了赶进度去接触书中突然出现的角色,如果感觉情况不对劲,要立刻和我联系,知道吗?” “嗯。” * 这本书是个半架空的世界,abo设定,末世后的大背景。 几百年前,一颗突然冲进太阳系的小行星撞碎了月球,无数月球和小行星的碎片坠落到地球上,对全球造成了覆盖性的辐射,导致当时地球上的生物大面积灭绝。 没了月球,各种天灾接踵而来,海水重新分布,尘埃覆盖大气层,全球进入隆冬,人类适宜生存的土地急剧缩减。大部分人类在那场灾难中死去,一部分人类进化出异能,也有一部分未能进化的人类侥幸存活了下来。 灾难后,人性的阴暗面得不到约束,爆发过多次异能者屠杀普通人的动乱。后来,由异能者组建的新政府统一了全球,将在末世之后存活下来的人类重新聚集在一起。 初统一的那些年里,异能者和非异能者和平混居,但人类对弱者的歧视埋植在骨血里,和平共处的现状不过是表象。非异能者被一些极端异能者称为“低等人类”,他们认为,新世界的建立是异能者的功劳,非异能者对这个世界毫无贡献,他们就是蛀虫,就该被清除。 长此以往,矛盾愈渐激烈,政府为了平息异能者的不满,将非异能者驱逐出城。各地城市筑起钢铁高墙,高墙内的世界科技水平急速发展,时至今日,异能者的生活较之末世之前更为优渥。 高墙之外,却是另一个世界。 池允鼻尖弥漫着一股酸臭味儿,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他靠在一堵被涂鸦得斑驳的墙上,等待着脑中那阵疼痛过去。 疼痛让他冷静了些,来到这个世界,他反而没那么急切了——反正都来了,找到人也是迟早的事。 就是他刚刚一冲动就进来了,倒是没想过找到人要怎么把人带回去。 按照上一个世界的情况来看,那家伙在这些世界里是没有本身的记忆的,上一次他变成了主角,是巧合还是必然? 待这个世界的信息和原身的记忆接收得差不多了,他才睁开眼,看了看四周。 巷子外面是一条狭窄脏乱的街道,街道两旁堆积了薄雪,路灯的光芒隐隐照进了巷子里。 巷子是个死胡同,光线很暗,比外面的街道的脏乱差情况更为恶劣,各种垃圾堆在巷子最深处,垃圾混杂的气味十分难闻。 原身叫朗星,是个异能者Omega,五感强于普通人,即使在昏暗的巷子里,他也能清晰视物。 这种体验还挺新奇。池允笑了笑,拢了拢身上穿着的羽绒大衣,将内里高领黑毛衣领拉起来,遮住了口鼻,转身出了巷子。 他进来的这个时间点是深夜,这会儿街上没什么人,只偶尔从路边的小酒馆出来三三两两的醉鬼,池允避开那些人,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原身的父母是政府高层官员,按理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池允读取了原身的记忆后乐了。 这个世界在几百年前那场大灾难的影响下,一部分人类进化出了异能,寿命高于普通人,但大多数也失去了生育能力,而受影响最深的就是异能者中的Alpha。 这也就导致,异能者中的优质Alpha的数量在缓慢减少。 为了避免Alpha在异能者里灭绝,一些商人瞅准了商机,将视线移向了高墙之外的非异能者。他们定期会去到高墙之外,筛选基因优秀的Alpha,以物质诱惑,将人骗回去,圈养起来,当作精子库。 异能者和非异能者结合,只有极小的几率会诞下异能者Alpha,但经过一层层基因筛选,再经由生物研究中心培育,和异能者的卵子结合后,就可以百分百诞出基因优秀的异能者Alpha。 原身正值适婚年龄,不久前,基因匹配到一个高层军官的儿子,此人不论是家世还是外貌,在异能者Alpha里都是佼佼者。 可惜他是个阳|痿。 原身是个信奉自由恋爱和主张人人平等的理想主义者,对基因匹配的婚姻深恶痛绝,也十分讨厌歧视非异能者的大环境,加上他又在网络上看到这位不知道是不是谣传的“阳|痿”的传言,所以他逃婚了。 这一逃,就逃到了高墙之外。 异能者里的不育人口太多,虽然现在Alpha的数量在渐渐稳定,然而那些培育出来的Alpha还是不育居多。 一开始,商人们会给予被带走的Alpha物质回报,其家人也会得到妥善安置。但一个行业发展起来,就会有更多的人想要分一杯羹,因此滋生了许多地下黑产业,强制动用异能将一些不愿被当作精子库的Alpha抓回去。 而这本书的主角,就是个生活在高墙之外的优质Alpha。 第37章 低等人类Alpha(02) 这个优质Alpha名叫傅衡,三十岁, 非异能者, 出生在高墙之内, 是多年前地下黑产业刚兴起、技术还不成熟时培育出的残次品。他出生以后,经基因测试不具备进化基因,于是被圈养起来,当作储备精子库用,却被他在十几年前逃了出来。 然而他除了没有异能这个缺陷, 自身Alpha的基因可以算得上完美。 这一点尤其体现在他的生殖能力方面。 “噗哈哈哈哈哈……”池允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特么是什么鬼设定,主角原来是当种猪养的吗哈哈哈哈。 一想到主角有可能是那家伙,他笑得眼睛都眯缝了。 灯光昏暗的狭窄街道上十分静谧,他的笑声就格外响亮。两旁破旧的居民楼内传出几声咒骂, 池允忙收了声。 下一刻他就皱了皱眉。 这个身体的五感异于普通人, 所以在他身上的寒毛并非因寒冷突然炸开时, 他感觉到了危险。 四双,不, 他感受到了五双在暗处紧盯着他的视线。 对方虽有隐藏自身的气息, 但对于原身这个异能者的感知能力来说,那跟不隐藏也没多大区别。 五个Beta,非异能者。 他撇了撇嘴, 继续往原身租住的小旅馆走去。 经过一条没了路灯的小巷时,他顿住了脚步。 黑暗里,他的视野中带着点儿红外线光的青绿色滤镜,前方不远处, 巷子两旁的居民楼内走出两个人影,那两人轻手轻脚地隐藏着自己的气息,缓缓向他靠近。 一个小O在夜里独身在外是件很危险的事,尤其是在非异能者聚居的地方——这里少了许多道德教条的约束,各种案件频发,治安十分不好。 不过原身在出逃前打过长效抑制剂,所以他应该不是因为泄露了信息素而被跟踪。他看了看身上穿着的羽绒大衣…… 多半是遇到抢劫的了。 前面两人,后面三人,他闭眼感受了一下几人所在的具体方位。 异能者与非异能者之间势如水火,遇上了可不是干一架那么简单;而且原身是偷跑出来的,他身为异能者的身份绝不能暴露。 他正想着怎么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摆脱这几人时,那几人已经加快速度向他围了过来。 他们不再掩饰气息,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将他围在中间。 挡在他身前的是一个光头上有道刀疤的壮汉和一个瘾君子一般的瘦子。 光头吐掉嘴里的烟蒂,踩了踩,肉墙一般杵在他面前,在黑暗中眯了眯眼,居高临下地开口:“墙里出来的小子,咱们老大注意你很久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原身在小O里面算是个异类,他打心眼儿里不认同性别固化的那一套观念。他练过散打,精于射击,一米八的身高,厚厚的羽绒大衣内是修身的黑色高领毛衣,比例完美的骨骼上还覆有一层精瘦有力的薄型肌肉。 在身型上,他虽不及Alpha那般健壮,但伪装个Beta完全没有问题。 他原以为这几人是看中了他一身值钱货来抢劫的,现在看来,这几人跟了他很久了,只是他才刚进入这个世界,还没有适应这个身体的能力,才没能及时察觉到。 他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就听见巷子更深处,趿着拖鞋踩着雪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响起。 这个距离,他居然感觉不到对方的任何气息? 围着他的几人显然也听见了脚步声,警惕地朝脚步声的方向看过去。 不是一伙儿的? 池允有些疑惑。他本以为来人可能是这几人的老大,不过看现在这情形,似乎这几人对于来人的出现也很意外。 直到来人的身影进入他的视野,他才感觉到一股似乎是突然爆散开来的气息。 那人穿着一身劣质毛绒居家服,踩着双同样毛茸茸的拖鞋,手里提着个塑料袋,叼着根还未点着的烟,一手在裤兜里掏着,迈着慵懒的步伐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 又是个Beta……个鬼,要不是他认出这人就是主角傅衡,还真被他骗过去了。 身周几人如临大敌地看着来人,刀疤光头恶狠狠地皱着眉,强打气势咬着牙蹦了几个字:“你别多管闲事啊。” 傅衡走到近处时,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把塑料袋换了个手提着,摸了会儿另一个裤兜,又在塑料袋里翻了翻,才翻出个打火机点了烟,“啊?哦,你们继续、继续,我路过。” 傅衡跟所有主角一样有着出色的五官,外形看上去不修边幅,微卷头发略长,半束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棱角分明的下颌上留着层刺刺拉拉的胡渣,很有一种颓废大叔的帅气感。 他的个头跟刀疤光头差不多,目测有一米九,厚实宽松的毛绒睡衣下似乎什么也没穿,颈部肌肉线条如山峦般延伸至衣领下,拉链没有拉至最高,性感的锁骨窝下还袒着一小片线条流畅的胸膛。 他话说得随意,站在一旁抽烟,倒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刀疤光头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又瞪了池允一眼,朝另外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便骂骂咧咧地跟着他走了。 池允按耐住想要立刻冲上去翻看他的手指的冲动,畏畏缩缩地站着,低垂着头,闪躲着傅衡带着些探究的视线,一副想逃又不敢逃的模样。 “墙那边的?”傅衡踩灭了烟头问道。 池允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又匆匆移开视线摇了摇头。 傅衡显然不信,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异能者?” 池允继续摇头,“不、不是。” “呵。”傅衡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这个“呵”的意味十分复杂,池允憋着笑,小步跟上他,故作感激地说:“谢谢。” “别谢我,我很低调的,不管闲事,真的只是路过。不过你一个弱B,没事别大晚上在街上瞎逛。你们这些墙里出来的,还以为这墙外的世界跟你们那儿似的……”傅衡停下脚步,回头扫了他一眼,“你跟着我做什么?我不做慈善,也养不起你……这么个大少爷。” ……还是个B。 傅衡说到这里,眼里露出了点儿嫌弃的神色,从头到脚扫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走了。 你特么才是个弱逼!池允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儿,弱弱地说:“我没地方去了。” “关我什么事?” 池允便开始满嘴跑火车,说自己是偷偷被父母养大的非异能者Beta,前段时间,身份被发现,父母给了一大笔钱让他逃走,他就逃到了高墙外,然而刚来这里时一身家当全被抢了,因为付不出房费,租住的旅馆把他赶了出来。 也不知道他说的话傅衡信了多少,反正没再赶他了,任他跟到了自己的住处。 傅衡住的地方是附近的一栋旧楼,比他一路过来的看到的还旧,楼下环境恶劣,露天烧烤、小酒馆儿、按摩小店到这个点儿仍旧十分热闹。 楼道没有灯,男人上楼却毫无障碍,池允假意撞了几次脚后,他听到男人嫌弃地“啧”了一声。 房子是个一居室,十分窄小,但很温暖,池允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刚进屋一会儿就感觉到了热,于是脱了外套抱在怀里,拘束地站着。 傅衡扫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看着长得还挺清秀,肤色白润,眉色和发色有些浅淡,眼珠子带着点儿不明显的绿,于是在心里给人定义了一下:墙里的异能者,大少爷,混血。 可惜是个Beta。 客厅里有个破旧的小沙发,上面堆着套亚麻色的工作服,屋里陈设也有些乱,不过倒是挺干净。 小客厅真的小,两个大男人杵在客厅里,更显得逼仄了几分。 傅衡进屋里晃了一圈儿,在冰箱里摸了两个鸡蛋,提着塑料袋要进厨房,走过池允身边时,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坐到沙发上,“屋子小,别杵那儿挡着路,晚上你睡沙发,被褥没有,不过有暖气,卧室的柜子里有毯子,自己去拿。” 池允坐在那长不足一米五,宽也仅有半米的小沙发上,低垂着眉眼点了点头。 傅衡进了厨房,过了会儿,煮了碗面出来搁在茶几上,在池允身边坐下,呼啦啦地就吃开了。 “那个……刚才那几个人,他们为什么怕你?”池允为了让气氛不那么尴尬,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 其实这个问题他当然清楚,傅衡这个人,作为一个优质Alpha,武力值爆表,为了不被抓回去,常年给自己注射抑制剂,伪装成Beta在一家电器工厂里打工,才安安稳稳地生活到现在。 否则就他那个浓到呛鼻的信息素味道,早被人抓去当精子库了。 但傅衡这个人,表面上看着不像什么好人,实则极有爱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事儿干了不少,所以在他生活的这片儿,几乎都知道有他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在池允接收到的故事线里,傅衡因为跟原身发生了不可描述的关系,二人身份暴露,原身动用异能也没能和他成功逃脱。最后原身被家里人抓回去嫁给了那个阳|痿Alpha禁欲一生;而傅衡则被政府的人带走关起来当了精子库,最终落了个精尽人亡的下场。 惨,实在是太惨了。 池允想笑又不能笑,憋得实在辛苦。 还好傅衡顾着吃面,没注意到他面部有些控制不住的肌肉抖动,吞了半个鸡蛋才说:“几年前揍过他们老大,一个垃圾A,黑工厂都看不上的那种,也就仗着A的性别优势,欺负欺负你们这种弱B和小O了。” 池允想说其实原身虽然是个O,但在B里面也算不上弱。但他这次谨记老板的教诲;这个世界在某种程度上也许会脱离老板的控制,所以他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了。 傅衡吃着面,左手搁在膝间,池允始终看不到他的左手到底有没有那个印记。 不过他既然已经住进来了,机会嘛,有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互相装B小剧场: 傅衡:啧啧,居然是个B。 池允:你才是个逼! 傅衡:我就是个B啊。 池允:…… 第38章 低等人类Alpha(03) 池允不时悄咪咪地瞥一眼傅衡的左手,可他吃饭的架势虽然十分豪放, 姿势却一直保持不变, 搁在膝间的手就没拿出来过。 最后他吃完饭, 搁了筷子,抽了张纸巾出来擦嘴,才终于抬起了左手。 池允看着他无名指上戴着的快有一厘米宽的黑色指环,顿时只想一头扎死在沙发上。 傅衡洗完碗出来,就看到池允倒在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池允见他出来, 忙起来规规矩矩地坐好。 傅衡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脱了毛茸茸的外套,里面只穿了件紧身的黑色背心,一身紧实且富有爆发力的肌肉线条十分流畅, 极具雄性美感。 还真是个优质A啊。 池允不禁感叹。 傅衡转身就进了浴室, 又退出来问了句:“你叫什么?” “池允。”原身逃婚在外当然不能用真名, 池允也懒得再编,随口说了自己的名字。 “哦, 小池, 我叫傅衡,叫哥就行。”他说完就进了浴室洗澡。 池允去傅衡的卧室,翻了条毯子出来, 比划了一下沙发的尺寸,惆怅地叹了口气。 好歹是个主角,怎么就这么穷呢? 傅衡洗完澡出来时,池允已经盖着薄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小沙发对于一米八身高的大男人来说还是太小了, 他的半截腿搭在沙发扶手上吊着,另一条腿直接搁在了地上。 不过看那样子睡得还挺香,傅衡也就没把人叫起来去洗漱。 他拖了张椅子,坐在茶几边上,点了根烟。 在这个普通人平均寿命一百多岁的世界里,三十岁的他已经不算年轻了。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个小O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他遇到的O要么外形不符合他的择偶标准,要么就是受不了他明明是个B还一副大A主义的派头。 路上随手捡回来的这人,外形倒是符合他的择偶标准,看上去性格也挺乖,可他居然是个B,还是个墙里面跑出来的异能者B。 他觉得他这辈子可能要孤独终老。 * 没了月球的引力拉扯,地球自转速度稍微快了些,在这个世界,一天缩减到了二十小时。 池允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中午十点了,不过由于窗户跟屎糊了一般,并没有投进多强烈的光线来。 他起身开了窗户,夜里估计又下了雪,外面白晃晃的一片,一股冷风倏然窜入,他打了个机灵,呼吸了两口新鲜……呸,一股垃圾味儿的空气,又把窗户关上了。 傅衡卧室的门虚掩着,没锁,池允在门缝儿里瞅了瞅,见人只穿了条内裤,侧躺着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后背和手脚都露在被子外面,心说机会来了,便轻手轻脚地进去,站在床头轻轻叫了几声“哥”。 床上的人没反应,他胆子就大了起来,伸手要去扒拉他的手指。 傅衡手掌一翻,攥住他的手腕,倏然睁眼,蹙眉警惕地看着他,“干什么?” 他抓着池允的手并没怎么用力,池允只扭了扭手腕就把手抽了出来,尴尬地说:“没、没干什么,看你被子没盖好,想给你掖掖。”说完没忘了给他掖了掖被子。 傅衡拉过被子翻身平躺着,看着池允眯了眯眼,“别想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对B没兴趣。” 池允差点一口气呛死,咳了两声才委屈地小声说:“我也对B没兴趣,哥你想多了。” “你一个B难道还想找个A?”作为一个大A主义,傅衡觉得自己受到了玷污,嫌弃地皱了皱眉。 池允羞涩地抿了抿唇,天真又茫然地眨了眨眼,“不行吗?” “哼,”傅衡鼻子里哼哼两声,语气十分不屑,“现在外面那些A,要么阳|痿要么基因垃圾,还不如找个B呢。” 池允小声咕哝道:“你不也看不上B么……” “我性取向就是O,你跟我能一样吗?”傅衡炸毛似地掀开被子猛地坐起来就冲他吼,“再说了,你们B能生孩子吗?啊?!” 池允心底狂笑,面上却仍要维持唯唯诺诺的模样,忍得十分辛苦,忙不住摇头,磕磕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傅衡被闹醒了,也没了睡意,随意把头发扎在脑后,套了条裤子出去洗漱。 池允刚在卫生间憋着声音笑了半天,眼圈鼻子都有些红,在逼仄的洗漱台前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搓掉脸上残留的笑意。 傅衡推开门就见他站在镜子前,眼圈红红,一副刚哭过的模样,透着光的水珠顺着他瘦削的下颌滴下。 他的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两下,反应过来,以为自己把人惹哭了,烦躁的心绪骤然间就被那股突然冒出来的愧疚感压了下去,到卧室翻了备用毛巾和牙刷出来,出了卧室。 池允刚从卫生间出来,额发有些湿,脸上也润着一层未抹干的水迹。 “给。”傅衡把毛巾和牙刷递给他,摸了摸鼻子,轻咳了声,“哥不是那意思,没有看不起你们B。” 池允心说大哥你一口一个“你们B”,这么多年的B你到底是怎么装的? 于是用毛巾擦了脸,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哥,咱们……都是B。” 傅衡心中一跳,心道好险,掩饰地干咳了声,才说:“还是那句话,咱们不一样,哥是要找个小O结婚的,性取向这种东西,也不是我能控制的,这个你应该能懂。其实你这条件也不差,会找到愿意和你共度一生的A的。” “谢谢。”池允感激地弯了弯嘴角,视线扫过他的左手,“其实……我以为你已经结婚了。” 傅衡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你以为我已经结婚了你还……哎算了,”他说着,抬起自己的左手晃了晃,“你说这个?” 池允点了点头。 “小时候留了道疤,遮一下,哥是单身。”傅衡无所谓地说,又见池允一脸惊疑地看着他的手指,怕人误会,补充道:“主要是你哥我太优秀了,一般的小O我看不上。” 池允的心思全在他那个疤上,想也没想就脱口问道:“什么样的疤?我能看看么?” 傅衡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丝猜疑的神色,他眨了眨眼,将那抹猜疑隐去,笑道:“刀疤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既然真的有疤,应该错不了。池允也就不再追问,赧然道:“是我唐突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吃饭的时候,傅衡随口问道。 傅衡做饭的水平不怎么样,池允喝了口蛋花儿粥,咸得有些齁,他清了清嗓子才说:“我打算等会儿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事儿做。” “嗯,有个工作总是好的,不过哥等会儿得上班,不能陪你,晚上外面不安全,早点儿回来。”傅衡说着,扔了把备用钥匙给他。 “嗯,”池允感激地收起钥匙,面上浮上一层晕红,“找到工作我就搬出去。” 傅衡见人误会,叹了口气,“哥不是要赶你走。” “也不好总打扰你。”池允抿唇笑了笑,继续小口喝粥。 傅衡看着他小口喝粥十分乖巧的模样,愣了会儿,咕噜噜地喝完自己碗里的粥,收了碗筷进厨房去了。 池允吃过饭就出了门,七弯八拐地才找到原身租住的小旅馆。 原身出逃之前,打了可维持一个月的抑制剂,还带了几只塞在装衣服的皮箱里。然而他到了旅馆原身租住的房间时,皮箱却找不到了。 他匆匆下楼去找旅馆老板理论,见旅馆老板正和几个客人围坐在壁炉前喝茶聊天,池允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了他们聊天的内容,放慢了步伐,把毛衣领拉起来,遮住了口鼻,假意取暖,凑了过去。 高墙内科技十分发达的今天,在这高墙之外却并没有电视、网络等娱乐设施,新闻、八卦还是十分原始的纸质传播或是口耳相传。 墙内某朗姓D级官员的小儿子逃婚的事居然已经传到了墙外。 “哎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个,林上将的儿子,林登,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少将级别,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他的照片,那模样长得,啧啧,不愧是个基因完美的Alpha,就一张照片我都能感受到他的腺体分泌出的浓烈的信息素味道。那个Omega是傻还是蠢?放着这么好的对象不要,还逃婚,要换做是我……” “得了吧你,你这样的O,能找个B你就知足吧。” “哼。” “我听说啊,那个林登各方面都好,可就是有个治不了的毛病……”说话的人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他不举!那个Omega之所以逃婚,应该也是不想婚后守活寡吧?” “我呸!你们就是酸,人家是个基因完美的Alpha抢手货,你们这群劣等基因Beta没人要,就变着法儿地诋毁人家!” “嘿你这人,说得好像你基因很完美?那你这个O咋也还单着呐?” “遇不到优质A我宁愿单着,也好过跟你们这种尽知道酸别人的Beta在一起,哼。” “还优质A呢,优质A还给你留着?早被抓到墙里边儿去了。” “哼,你们还以为真都被抓走了啊?人家再没异能也是Alpha啊,抑制剂一打,躲起来谁知道。” “现在你还能去给我买到抑制剂?” “不过说起这个,我今天早上收拾客房的时候,有个客人的房间没人,就他行李箱开着的,我就说上去给他盖好,然后我塞衣服的时候,从皮箱隔层里头掉了个东西出来……你们猜是什么?” “是什么?” “抑制剂!违禁品,市面上绝对买不到的那种,重要的是,那是Omega专用!” “嘶——该不会是那个Omega逃到了咱们这里吧?” 池允问了句:“那个箱子呢?” “箱子?箱子当然在房间里啊,我们做生意的,客人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碰,我那会儿也就是想给他收拾一下。”老板看了池允一眼,“哎小兄弟,你看着有点儿面熟啊。” 老板这话一出口,壁炉前几人的视线全移到了池允身上。 第39章 低等人类Alpha(04) 原身作为一个与众不同的Omega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他的外形看上去没有一点儿传统O的气质。 “我就住这儿, 进进出出的, 能不眼熟吗。”池允一点儿也不心虚地笑道。 “哦也是。”老板也没多想, 继续聊八卦去了。 池允现在不好再问太多那个箱子的事儿,问多了身份被怀疑就麻烦了,于是出了旅馆。 箱子丢了,没钱事儿小,没了抑制剂却有点儿麻烦。不过傅衡打了这么多年抑制剂, 应该是有些渠道能弄到的。 现在身上的抑制剂效力还够维持个大半月,他也就不急着在傅衡面前暴露。 池允并非原身那样不谙世事的小O,他能看出,傅衡虽面上对他没什么防备, 其实对他并没有完全信任。 尤其是在他问起那道“疤痕”的时候, 傅衡的眼神儿明显不对。 说是出来找工作, 自然还是要去看看的,他想赖在傅衡家里, 总也不能当个米虫。但这墙外本就经济萧条, 连傅衡那种优质A……哦不,B都只能在工厂里做着三班倒的工作,他这个和傅衡一样需要隐瞒身份的, 自然也不能太高调。 几百年过去,大气层里的尘埃还未完全散去,天上像蒙着厚厚一层迷雾,阳光都不怎么透得下来。路边积了挺厚的一层雪, 踩上去就是一个坑。 这个世界是真的冷,他穿越了各种世界,还真没遇到比这更冷的。 路边的行人也都穿着厚实的棉衣,行色匆匆——没人愿意在这冰雪世界里多停留一瞬。 池允在凛冽的寒风中晃悠到了傅衡家附近,在一家招工的小餐馆里找了个端盘子的工作,老板娘是个中年女Beta,很好心地问他有没有地方住,说是可以提供住宿;他想着要赖在傅衡家,就婉拒了她的好意。 回家的路上,经过一条小巷时,池允听到里头传来几声凶狠的咒骂,又退了回来,往巷子里看去。巷子最深处,几个一看就不像好人的Beta将一个人围在中间,边踢边骂。 被围着的人抱着头蜷缩在地上,雪地里还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和七零八落的绿花花的钞票。 “东西呢?别给老子说你已经卖了,你特么是会变个客户出来还是咋地?这才多大会儿时间,你跟我说你卖了?老子不要你的钱,要东西,东西知道么?!”最里边一人蹲下身,咒骂着不解气,又把烟头在人脸上摁灭了。 地上那人倒挺能忍,只“唔唔”地抽着气。 池允本打算谨遵老板的教诲,不再多管闲事,可他扭头正要走时就看到这一幕,实在忍不了了,往巷子口一站,“喂,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人一个,还要不要脸了?” 蹲着的人一脸凶神恶煞地站起身来,仰头一指指着他,光头上的一道刀疤衬得整张脸更凶狠了几分,“哪儿来的眼瞎的小子,老子的事儿你也敢……我草,是你?!” 那人刚露出个亮晃晃的光头,池允就认出了这人正是前一晚堵他的刀疤光头。 光头显然还对前一夜的事耿耿于怀,往地上啐了口,朝旁边两人使了个眼色,指着池允道:“你等着,收拾完这个,下一个就是你!” 那两人便朝池允围了过来,站到了巷子外面,一左一右地将他堵在巷子口。 池允原地蹦了两下,活动了一下筋骨挑衅道:“别等会儿了,就现在呗,你们一起上好了,反正地上那个也动不了,再打下去也没意思不是?” “你找死!”光头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嚣张,紧皱着高耸的眉头,气得脸都变了形,踢了地上的人一脚,从他身上跨过,带着人朝池允走了过来。 池允这些年穿越许多世界,类似场面遇到过不少,打架靠的都是原身的肌肉记忆。 也就是说,原身强则他强。 Omega天生身体柔韧,原身还有着多年散打的底子在,加之他作为一个异能者强悍的身体机能,撂倒眼前这几个人就跟玩儿一样。 预判、闪避、攻击,一套下来行云流水;他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知道对方下一招会如何攻击。 池允看着被他揍到巷子外面的几人,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挑衅地吹了吹拳头。 待那几人屁滚尿流地跑远了,他才皱着脸甩了甩手。 揍人是爽,就是手有点儿疼。 其实他对原身那个跟空间有关的异能还挺有兴趣,心想着等有机会了一定要试一试。 他没打算管地上的人,毕竟不是剧情线里的角色,还是少接触的好。 抬脚正要走,就听见身后一道细若蚊吟的声音响起:“谢、谢谢。” 池允闻身回头,见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已经站了起来,就是有点儿站不太稳,伛偻着身子,十分痛苦的模样。 池允意外地抬了抬眉头,居然是个Omega。 脸已经看不出来长得好不好看了,还被烟头烫了个血洞,不过一双乌汪汪的大眼睛倒能看出几分可爱。 那人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池允见他那模样仿佛随时都要栽倒,同情心霎时泛滥开来,快步上去扶了他一把。 问了人得知这人叫方恒语,住得远,家里条件不好,在附近的一家餐馆工作。 墙内的Omega生活条件优渥,婚前靠家人,婚后靠老攻,几乎不需要工作就能安稳舒适地过一辈子。 墙外却不一样,性别平等在这个落后又萧条的世界里体现得淋漓尽致,管你优质A还是柔弱O,都得自己讨生活,各行各业对所有性别一视同仁,并不会因为你是个弱O就降低要求。 但O在体能方面确实处于劣势,多年下来基因也并未改善多少。 眼前的这个,就是个典型的Omega,清瘦柔弱,比池允矮了近半个头。 理智上来说,他不该管,可他又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 把这么个一身是伤的弱O丢在这里实在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他刚来这个世界不敢瞎跑,只得将人先带回去,反正傅衡这会儿应该不在家,给他处理下身上的伤应该没什么影响。 暖气停了,不过屋里还有点儿余温,不至于太冷。 屋里光线不太好,池允啪嗒啪嗒按了两下电灯开关……居然还停电了。 ……真是个让人绝望的世界。 方恒语穿着身破棉袄,进了屋,身上的雪粉融化,衣服也沾湿了不少。他的头发在打斗中弄得乱糟糟的,满脸是伤,嘴唇干裂得都出血了,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疼的,整个人都在抖。 池允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也不嫌人身上脏,拿自己的毯子将他裹着,又给他倒了杯热水,就去屋里翻医药箱去了。 傅衡身为一个优质A,平日里自然不太会受伤,一个小铁皮医药箱塞在卧室床下,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池允找了好半天才找到,还好里头该有的东西都有。 方恒语身上的外伤全集中在脸上和手上,身上穿得厚,只有些淤青,骨头倒是没事。池允给他处理了外伤,又掀开他的外套,手指隔着毛衣在他肋下轻轻按了按,确认他的肋骨有没有伤到。 门锁“咔哒”一声,穿着一身铅灰色连体工作服的傅衡推门进来,看到屋里的景象顿时愣在门口,面上浮现出不太愉快的神色。 池允也没想到他在这时候回来,也愣住了,一手还按在方恒语肋边。 意识到这景象有些容易让人误会,他忙收回手,站了起来,不安地咬了咬唇,“哥,那个……我……” 傅衡扫了方恒语一眼,抬了抬眉头,露出询问的神色看向池允。 “刚刚在路上遇到的,我看他伤得挺厉害……我就是,给他稍微处理下,等会儿就送他回去。”池允唯唯诺诺地说着,声音愈渐低了下去,一副做错事的小孩模样。 “被打了?”傅衡视线落在方恒语身上,皱了皱眉走了过来,又在池允脸上扫了一圈,“你没受伤吧?” 池允腼腆地摇头,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他,长睫毛不安地扑闪了两下,“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停电了怎么上班?”傅衡不满地哼哼,又扫了两眼方恒语,“以为我不在家,所以你就随便捡个人回家来?” 方恒语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思绪飞转,猜测两人的关系。 高个儿的这个他见过,更听说过,那可是连鬼佬三都惧怕三分的狠角色,他可不敢惹。不过稍矮些的这个,颜好能打,穿的也不是便宜货,整个人都和这小破房间格格不入,又看他对高个儿的态度,估计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 不过两人的关系看上去并不是很亲昵,屋子里卧室只有一间,沙发上放着毯子,应该有一人睡的沙发,而且两人都是Beta,肯定不是那种关系。 他在心里琢磨了会儿,把池允给的毯子叠好,站了起来,朝池允感激又抱歉地笑了笑,扯到唇角的伤,轻轻“嘶”了口气,“我还是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你这样能走吗?我送你吧。”池允不太放心他一个小O出去,怕他再碰到光头那几个。 “送什么送,你认识路吗?”傅衡横了池允一眼,又问方恒语:“你家在哪儿?我送你。” 方恒语哪儿敢让他送?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继而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去。 池允不放心地把人送到了楼下,方恒语不住地给他道谢,又说要请他吃饭,闹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送走了方恒语,池允吁出口气,回到楼上,刚进屋,傅衡就冲他吼道:“知道什么人吗你就往家里带?这墙外可不比你们墙内,他为什么被打你清楚么?看到是个柔柔弱弱的O你就走不动路了是不是?” 池允低垂着头,偷偷瞅了他一眼,小声说:“我的性取向是A……” 傅衡哽了哽,似乎还真是,心里的不满消退了些,“行吧,但你一个弱……你瘦瘦弱弱的一个Beta,自保能力都不够就少管闲事儿!” 池允愈发委屈,眉尖儿都耷拉了下去,“你不也……” “你跟我能一样吗?我就站那儿,鬼佬三都得给我跪下喊爸爸!”傅衡没控制住音量,吼得池允颤了颤,见人这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的模样,他突然心头一软,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着脚问道:“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嗯,找到了,”池允脸上绽开一丝的笑容,语气也轻快了许多,“就在附近的一家餐馆,老板提供住处,现在就能搬过去。” 傅衡皱眉,“这么晚了搬什么搬?” 池允看了看外面亮晃晃的天色,心说天都还大亮着,哪儿晚了? 傅衡也意识到这个借口似乎找得不太好,尴尬地咳了一声,“今天就别搬了,等稳定了再说,你一个大少爷能吃苦么?万一你做着做着不干了,睡大街去啊?” 池允想笑,却还得憋着,掩饰着低头揉了揉额头,“嗯……其实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没在餐馆做过。” “那你就先住着,哥又不跟你要房租。”傅衡靠在沙发里点了根烟,拍了拍沙发,在小客厅里环视了一圈儿,“沙发是小了点儿,你再将就一晚,明天哥去给你焊架床回来,唔……窗户边儿上那个桌子搬我卧室去,应该能放下,反正光线也不强,哎算了,再装个窗帘儿。” 池允感激地笑了起来,“哥你是个好人。” 傅衡抖着腿,掩饰心里的得意,“别给我发好人卡,等哥找到媳妇儿,你就得搬出去。” 池允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第40章 低等人类Alpha(05) 忽略掉池允身上的那些可疑点,傅衡觉得, 池允这人其实还不错, 虽然是个Beta, 长得倒是挺对他的胃口——看着养眼。 这些年他管的闲事儿不少,还真没把人往家里带过,本想着过一夜就把人赶走,后来对方对他手指上遮住的痕迹的关注却令他生出了点儿怀疑。 但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惯了,就算是墙里出来找他的, 他也有自信把人给收拾了。这里住不下去,大不了再换个地方。 不过他暂时也还不是很确定,所以打算把人留在身边观察一下。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去了工厂, 到工厂后面的废料点捡了些钢铁废料, 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焊了架可拆装的铁床,又靠着一身优质A的强悍体能, 将那一堆钢铁架子、杆子拿绳子捆了就给扛了回去。 池允下班回到家, 开门就看见正对着门的窗户上已经装上了可滑拉的遮光窗帘儿,窗户下放着架单人床,已经铺好了, 被褥都是新的,蓝灰色,是他喜欢的色调。 接下来的几天倒是挺平静,就是二人相处的时间有点儿少。 在这个一天二十小时的世界, 傅衡的工作时间也并没有缩短,中班从下午两点到晚上九点。然而池允工作的小餐馆儿是上午上班,晚上饭点儿一过就能下班。 所以傅衡起床时,池允已经出门了,而他到家时池允差不多已经睡了。 最近池允没再问过他关于手指上疤痕的事情,好像那天还真是随口一问,傅衡觉得自己可能疑心有点儿重,不过凡事小心点儿总是好的,还是得将人留在身边再观察观察。嗯。 小餐馆儿很小,就池允一个端盘子的,两个掌勺厨师,两个后厨洗碗的,和老板娘。 这天过了饭点儿,店里的客人都散了,池允把店里收拾干净就准备下班,手刚碰上门口的棉帘子,他就感觉浑身的寒毛跟触电了一般突然炸开,浓烈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几乎渗进了他的毛孔里。 原身再是个强悍O,也敌不过强大的Alpha的威压,心里再没感觉,在生理上也会条件反射地生出对那股霸道精神力的臣服欲。 这体验有些新奇,池允还挺兴奋的,然后他就感觉到那股气息越来越近。 他闭眼感受了一下。对方不是个异能者,但这么纯粹的精神力足以说明此人作为一个Alpha的基因何其完美。 又是个优质A啊。 但这么优质的非异能者Alpha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在街上晃?不该早被抓走了么?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于是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退回了店里。 老板娘在柜台后抽着烟,“啪嗒啪嗒”地按着计算器,见池允退回来又进了后厨,一脸的莫名其妙。 Beta对Alpha的气息没那么敏感,直到店门口的棉帘子被一只手从外面掀开,她才感觉到一股十分纯粹的Alpha精神力的威压。 男人戴着黑色口罩,露出双深邃的浅蓝色眸子,皮肤很白,亚麻色的微卷短发打理得十分精神。身上穿着件看着就很贵的深灰色羽绒服,下身是条黑色的修身长裤,衬得双腿又长又直。只看这身型,就足以令众多小O们趋之若鹜。 他长腿一迈,进了店里,犀利的目光在店里环视了一圈,随后找了张靠着后厨墙边的桌子坐下。 老板娘张了张嘴,克制下心里那股直往上冒的臣服欲才开了口:“先生,我们已经打烊了。” 男人将厚厚一叠绿花花的钞票搁在桌上,沉声道:“随便上点儿什么热的东西就行。” 老板娘终究是抵不住金钱的诱惑,去后厨安排给人做菜。 到了后厨没见着池允,她往后门的方向看了眼,“小池呢?” 坐在小凳上洗碗的小O仰起头来,笑着说:“池哥从后门走啦。” 正是方恒语。 * 池允回到家里,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没完全退下去,他在门口搓了搓手臂,才拿出钥匙开了门。 傅衡最近上早班,到家比较早,饭已经做好了。 在这个贫瘠的冰雪世界并没有多富足的蔬果,多都是些咸菜腌肉咸鱼之类的。茶几上放着简简单单的两个菜,倒是很有家的味道。 傅衡正光着个膀子、背对着门在池允床前举铁,回头看到池允,把铁一扔转过身来,到沙发上坐下,“回来了?盛饭盛饭。” 池允点了点头,脱了外套进了厨房。 吃饭时,傅衡一眼就看出池允的状态有点儿不对,漫不经心地问道:“是遇上什么事了?” 池允觉得也没有瞒他的必要,一副心思不稳的模样,不安地说道:“今天店里来了个Alpha,他……” 没等他说完,傅衡就“啪”的一声搁了筷子,脸色瞬间臭了下来,“跟你说了外面那些A,要么阳|痿要么基因垃圾,你别结了婚才后悔!” 池允眨了眨眼,瞬间就知道他又想歪了,心里的小人儿笑得跪跌在地上捶地板,忍不住就想逗逗他。他维持着表面的弱B形象,小声说:“是个基因很完美的Alpha。” “你又知道?”傅衡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儿十分不屑,“我看多半是个阳|痿!” 池允继续:“他不是异能者……” 傅衡哼哧哼哧的喘了两口气,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戳着他的头:“你傻吗?就算是个基因完美的非异能者A,就这种在大街上都不知道掩饰的高调傻叉,过几天就给抓走了!看着我做什么?你还笑?你以为外面那些人个个都跟你哥我一样是好人?被卖了还帮人数钱说的就是你这种!” 池允被他戳得脑袋一颠一颠的,没克制住的笑容在脸上泛开,“哥你是不是怕我跟人走了不要你了啊?” 傅衡戳他脑袋的手指顿住,梗着脖子偏过头,“放屁,你走了我家里还宽敞呢!爱住不住!”说完他就气鼓鼓地靠在了沙发里,饭也不吃了。 池允坐了会儿,见人没了要吃饭的意思,叹了口气,开始收拾碗筷。 傅衡冷笑着说:“你吃啊!你怎么不吃?!最后一顿了呢!” 池允“嗯”了一声,又拿起碗筷小口小口地默默吃着饭,声音里带着点儿鼻音,“我明天跟老板娘说一声就搬过去,谢谢你收留我这么久。” 傅衡鼻子里“哼”了一声,起身回卧室,故意沉着脚步,走得“啪嗒啪嗒”的,进屋后还碰了下门。 池允心里笑得打跌。 臭脾气!倔牛!他就不信还收拾不了他了?上个世界的账还没跟他算呢! 傅衡刚回屋,他就愉快地开始扒饭。 傅衡在卧室里一边生闷气,一边竖着耳朵听客厅里的动静。他听到那人吃完饭,在小心翼翼地收拾碗筷,进进出出的,还刻意放轻了脚步。 过了一会儿,厨房传来水声和餐具轻轻磕碰的声音。 水声有点儿大,所以他不太确定那里头夹杂的几声轻轻抽鼻子的声音是不是他听错了。 卧室隔壁就是厨房,他往门边挪了挪,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隔壁的动静。 好像没有抽鼻子的声音?那应该不是在哭。 他刚松了口气,水声就停了,隔壁没了动静。他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声音传来。 他觉得奇怪,又有些焦灼。这人到底在干什么? 他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趴在墙边,悄咪咪地往厨房里看去。 洗碗槽里蓄满了水,池允就那么侧对着门站在洗碗槽前,双手无意识地泡在水里,木愣愣地盯着洗碗槽发呆。 傅衡轻手轻脚地退回去关上门,故意弄出些动静,打开门从房间里走出来,假意路过厨房,往里头看了眼,“干嘛呢?洗个碗这么久?” 池允似乎被他吓了一跳,身子一僵。 傅衡看见他因受惊而突然睁大的眼睛。 池允快速眨了几下眼,吸了口气转过头来冲他扯了扯嘴角,“马上就好了。” 傅衡看到他微红的眼眶愣了愣。 池允说完话就转过头去埋头洗碗,却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手忙脚乱地拿过一个碗,手上打滑,碗掉进水槽里,溅了一身的水。 傅衡深沉地眯了眯眼。 这是舍不得他?他想起对方的性取向是A,自己虽然打了抑制剂,可他作为一个基因完美的Alpha,气质上当然和外面那些垃圾Alpha和Beta不同。所以这人还是被他的魅力所吸引了? 傅衡有点儿惆怅。 这人要是个O,他肯定把人放在心窝子里疼,不让他受一丁点儿委屈。 可他偏偏是个B。 他对自己无法回应对方的感情感到有些歉疚,无声地吐出口气,进了厨房,挤到池允身边,拿过他手里的盘子,把人挤到一边,开了水冲洗。 “哥没想赶你走,刚刚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池允没吭声,抿着唇,强撑着笑容,低垂着眼睫,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瞳,一副乖巧又令人心疼的模样。 傅衡侧头看了他一眼,顿时就觉心中微动了一下。 那感觉有些奇怪,但他没多想,这会儿他只想赶紧把人安慰下来,“生哥的气了?” 池允摇了摇了头,眼眶愈发地红,头又垂低了些,眼睫下闪着点儿零碎的光。 “行了,哥错了,给你道歉,别走了行不?哥保证,以后再不跟你发火了。你说的那个Alpha真的很优秀?要不改天哥去帮你看看……哎算了,你能喜欢就行。外头坏人多得很,哥也是怕你被人骗。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是个坏人,那方面也没问题,你跟人在一起了,他那么高调,被抓到墙里去只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难过的不还是你?哥也是为你好。” 第41章 低等人类Alpha(06) 池允还是没吭声,只抬眼看着他, 那模样足像只受了委屈的幼兽。 傅衡眨巴了两下眼睛, 十分困惑。他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这人还没解气吗?他张了张嘴,冥思苦想还有什么安慰人的话,还没等他琢磨出来,池允就收了视线,垂头从他身边挤了出去。 傅衡三两下洗完碗, 出去没见到人,吓了一跳,还以为人跑了,正要穿衣服出去追, 就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 这才舒了口气。 池允这个澡故意洗得久了点儿, 傅衡的表现在他的预料之中。 自从他回去发现手上多了个痕迹之后,他就不再怀疑那个戒指的效力了;有那东西在, 这人就不可能对他没一点儿感觉。 但上个世界他被那家伙坑得太惨, 他觉得自己应该再生会儿气,不能这么快原谅他。 既然误会了,那就让他误会着, 不给那家伙制造点儿危机感,那人还以为他真是以前那个巴巴儿地贴上去的傻子呢! 浴室里排气做得不是很好,时间一长,整个浴室都雾气腾腾的。虽然原身体质强悍, 但也是会缺氧的。所以他看着手指头皮都快泡皱了,就慢吞吞地穿好衣服出去了。 傅衡趴在茶几边儿上豪放地吃着面条,见池允出来,差点被一口面噎死。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那个,哥有点儿饿,嘿嘿。” 吃饭的时候闹脾气,还以为他不知道饿呢! 池允憋着笑,面无表情地轻轻“嗯”了一声,就坐到自己床上擦头发去了。 傅衡夹了一筷子面,正要往嘴里送,又放下了,迟疑地偏过头来看着他:“你不走了吧?” 池允擦头发的手顿住,片刻后叹了口气,道:“哥你是个好人。可我这个人性格不好,老惹得你不开心,我很过意不去。” 傅衡搁了筷子,绷着身子坐直了,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池允说:“咱们还是朋友,我不会忘记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我。” 傅衡最终还是没把人留住,愁了一个晚上,翻来覆去的也没睡好,第二天天没亮,顶着个黑眼圈起来做好早饭,爬去上班了。 这天方恒语一整天都没出现,因为有着之前的事儿,池允有些放心不下,下班的时候就问了下老板娘。 老板娘叼着烟坐在柜台后翻看账本,闻言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那小子,做事不踏实,隔三差五就要请个假,我正愁找个什么借口开了他呢。这不,昨天你刚走,店里就来了个又高又帅的Alpha,他呀,跟个苍蝇似的就巴了上去,接着今天就没来,假也没请,估计成功傍上人家了吧。” 老板娘这一提,池允才想起昨天那个Alpha。 他对那个Alpha身份存疑,本想着跟傅衡说说,结果那人会错意,莫名其妙地闹了一场,弄得他也差点儿忘了这事儿。 这个世界对抑制剂管控得很严,在墙内都需要办理各种手续才能弄到一支。 Omega的抑制剂相对来说好弄到一些,但正规渠道的购买程序十分复杂,原身当时急着逃婚,就拖朋友在黑市买了几支。 而Alpha的抑制剂就不是那么好弄了,即使在黑市,有钱没点儿关系都不行。 但再严苛的管控也会有漏洞,在黑市有点儿关系,又出得起价的话,也是能弄到的。 在墙外,有新生儿出生,都要在当地片区人口统计局登记身份,而这个登记过后的身份名单,都会被送到墙内,再由专人将这其中Alpha的名单整理出来,交给由政府管控的基因培育商;精子库缺人了,就来这外边儿挑人。 但从前几年开始,名单上的一些Alpha莫名其妙地失了踪。有关部门调查后得知有团伙在走私Alpha抑制剂到墙外,而这些消失的Alpha就是打了抑制剂伪装成Beta的一些黑户。 当时这些Alpha被揪出来不少,走私团伙也捣了几窝。但这种利多油水足的买卖,总会有人愿意铤而走险。 而原身的那个基因匹配对象林登,如今就在暗中调查这个事儿。 昨天那个Alpha出现时,池允首先就想到了林登,但那人不是异能者,他就有点儿不确定。 按照剧情的走向,林登确实会到墙外调查走私抑制剂的事,也是在这期间,原身和傅衡的身份暴露。 原身家世背景不错,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但他从小就是个异类,所有人眼里最不像Omega的Omega。 墙内人的骨子里,传统性别观念根深蒂固,都认为Omega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在家等着成年,嫁给最合适的基因匹配对象,相夫教子一辈子。 他的特立独行在父辈眼中就成了刺,在家十分不受待见。 这个世界二十岁成年,在他基因匹配结果出来以后,家里只想赶紧把他嫁出去,避免他再继续败坏家里的风气。 灾难之后,一部分人被辐射后进化出异能,进化得越是纯粹,寿命越长,异能方面自然也越强。弊端就是增大了不育的几率。 林登不育的事在高层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在这个世界,这种缺陷并非什么丢人的事儿。 而且他本身Alpha的基因优秀,所以他不育的传闻也就只是平民间茶余饭后的感叹。 原身家人一致觉得他嫁给一个不育的Alpha是好事,免得他以后生出个和他一样的Omega。 但林登其人是个病娇,自己在性方面没什么需求,抓原身回去也只是觉得这是个他的东西,婚后就冷落了原身。原身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激烈地反抗了多年,却没什么成效,最终抑郁自杀。 池允十分疑惑。 在这个Alpha人人自危的墙外环境下,一个基因优秀的Alpha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街上,怎么想他都觉得不对劲。可如果那人不是林登,又会是谁? 池允突然想到了孟乂,他的手指无意识抽动了一下。 “Alpha?” 池允这人做事踏实,安静,脾气好,老板娘对他印象不错,瞬间就把方恒语的事儿抛到了脑后,笑呵呵地说:“对啊,我都多少年没遇见过精神力这么纯粹的Alpha了,也难怪那小子会巴上去,在小O眼里,那应该是个宝吧。” “精神力很纯粹的话,您不觉得奇怪吗?” “嗯?你不信啊?”老板娘因为他不信,笑着摁灭了烟头,“真的,那精神力,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那人遮着脸呢,眼睛挺好看的,应该是个欧裔?或者混血?” 池允皱了皱眉。 原身在现实中和林登没有过交集,但他是见过林登的照片的。 在墙内,林登也算是个红人了,网路上铺天盖地都是他的照片,还有粉丝团老婆粉什么的。所以只要长了眼睛、会上网的人,就不会不认识这个人。 而原身的记忆里,林登确实是个混血,欧裔特征还十分明显。 背后一股熟悉的气息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刚才想着林登的事,没意识到有人进了店里,直到傅衡跟条大型狼犬一般凑到他身边,他才感觉到了这人的气息。 “还没下班呐?”傅衡狗腿地看着他笑道。 原身丢了行李,最近都穿的傅衡的衣服,虽然大了点儿,倒也比没换洗的强。 也不知道傅衡总这样,还是因为衣服都给他穿了,最近他见着傅衡都是两套工作服和那套看着就不怎么暖和的劣质毛绒居家服换着穿。可不管外面的衣服是厚是薄,他里面也只穿着件黑色的背心。 池允看着就觉得冷。 尤其是傅衡这会儿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裹着一层寒气,凑近时把池允冻得一机灵,他就稍稍往旁边挪了挪。 傅衡见状十分受伤,委屈地看着他:“真不跟哥回去啦?” 老板娘的视线在二人身上过了一遍,眉头一挑,瞬间笑开了花,“下班了下班了,快回去吧。” 傅衡闻言,心中一喜。看这情况,这是还没跟老板娘说要搬过来的事,顿时心情又明媚了起来。 池允本也没想真的搬出来,假意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才去后面换了衣服,跟老板娘说了声,和傅衡出了门。 他一路上沉思着要怎么跟傅衡说林登的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傅衡家楼下。 楼道口站着个混混模样的男人,是个Beta,他站在楼道里往外瞅了瞅,瞅见了傅衡,裹紧了身上破旧的棉衣,缩着脖子小跑了过来。 傅衡也看见了他,不经意地一瞥池允,快步走上去,从那人手里接过个揉成一团的黑油纸袋,塞进了裤兜里。 池允心下了然,也没多问。 傅衡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揽着人进了楼道。 刚迈进楼道口,傅衡突然顿了顿脚步。但只顿了一下,就继续揽着他往上走了。 然后池允就感觉到身上的寒毛有了反应,但反应不及上一次强烈,只微微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傅衡也察觉到了? “确实是个优质A。”进了屋,傅衡酸溜溜地说。 这人果然也察觉到了。 “什么?”池允一脸不解,心下有些诧异。 这人居然能承认这墙外世界除了他还有优质A的存在? 傅衡问:“他在追你?” 池允心下叹了口气,知道这人又想歪了。 他实在不想重演一次前一晚的戏码。对这脑子一根筋的人,如果自己表达得太过委婉,这人又会会错意,索性直截了当地告诉他:“那是个墙里出来的Alpha。” “嗯?”傅衡有些意外。 “昨天本来想跟你说的,结果你……”池允说着,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你认识他?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傅衡说到这里收了声,神色凝重了起来。 “不是,我一个非异能者Beta,逃到墙外就没人会管我了。”池允说,“政府对抑制剂管控得很严,但在黑市,一直都有流出来,这个你知道吧?” 傅衡面色不改地点了点头,沉吟道:“知道一些,他是调查这个的?” “嗯,他就是林登,那个林将军的儿子。”池允说,“我觉得他会出现在这里,多半是因为抑制剂的事。” 傅衡塞在裤袋里的手紧了紧,眉头不太明显地微蹙了一下,笑了起来:“哦这人我倒是听说过,哈哈,那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是哪个优质A在追你呢,都追到咱们楼下了。不过,最近听说他那个基因匹配对象逃婚了?那他也有可能是出来找他那个基因匹配对象的嘛嘿嘿嘿。” 这人在某些方面还真是能滴水不漏,转移话题的能力也是可以。 不过他刚拿了东西,池允当然不能被他牵着走,假装跳过这个话题,试探着问道:“刚刚楼下那人是谁啊?” 第42章 低等人类Alpha(07) “啊,对了!”傅衡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一拍脑袋, 从沙发上蹦起来。 池允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显然有些低估了这人转移话题的能力。 傅衡一脸兴奋地跑到池允床尾, 提了两个大袋子过来, 献宝一般递到他面前,“哥的衣服你穿着大,今天刚领了周薪,就给你买了两套,试试去?” “……”池允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 伸手接过袋子,弯了弯嘴角,眼里一丝黯然神色闪过,“谢谢哥。” 这人果然还在防备着他。 抑制剂的事儿他估计这会儿是问不出来了。 他身上的抑制剂效力只够再维持十来天, 现在急需抑制剂, 他本想着借着林登这事儿探探傅衡的口风。可傅衡这人虽然平时看着傻乎乎的, 但能隐瞒身份这么久,显然也不是全凭运气。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 他都想直接告诉傅衡自己身份的事了, 但他现在却没这个想法了。 他才不要做先坦白的那一个! 反正相较于Alpha来说,他一个Omega要安全得多。他在墙外是个黑户,抑制剂效力没了之后, 他只要不出门,也没人能找到他头上来。 可abo的设定,他还是有过了解的。 Omega这东西可是会发|情的啊! 与此同时,附近的一家旅馆二楼, 林登打开房门,领着个几乎矮了他一头的少年进了房间。 林登脱了外套,沉默着在房间里检查了一圈,拉上窗帘,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坐下,略抬眼看着房间里瘦瘦弱弱的少年,沉声问道:“你真能弄到抑制剂?” “Omega的我现在手上倒是有两支,Alpha的就比较难弄了……不过也不是完全弄不到啦,就是有点儿麻烦,”他说着笑了笑,露出左边脸颊上一个小指头大小的烫伤痕迹,“你得给我点儿好处才行。” 正是方恒语。 “说。”林登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冰蓝的眸子里顿时泄出足以将人冻透的冷气。 方恒语在外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生理上对这人身上所释出的威压起了不小的反应,却丝毫没表现出来,全然不惧地走到他跟前,单膝跪地,一手攀着他腿边的扶手,仰起脸来,一手遮住脸上的疤,露出一个可爱至极的笑容,“你觉得我长得好看么?” 他是那种传统的Omega,身型细瘦,个头娇小,肤白大眼的,笑起来的时候颊边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除了没有异能这个缺陷,其实他身为Omega的基因还是不错的。若是放在末世以前,这人也是众多Omega里的抢手货。 只可惜,生不逢时。 林登低垂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略一颔首。 方恒语拿开手,露出脸上的疤,“那现在呢?” 林登皱了皱眉。 方恒语脸上露出点儿怅然的神色,微蹙着眉头叹息道:“墙外这世道,我们Omega不好混,没人罩着只能被欺负,缺胳膊断腿儿、毁容什么的都不是个事儿……所以,你给我标记,作为交换,我给你弄到抑制剂,怎么样?” “可以,”林登不假思索地说,“但我要和你一起去。” 方恒语笑了笑,“那可不行,我们行业里也是有规矩的。” 林登不自在地松了松衣领,皱了皱眉。 墙外的世界不比墙内,空气未经净化,空气里全是弥漫的细小尘埃,冰雪都微微泛着黄。他这人有点儿洁癖,现在只觉空气中的尘埃钻进他的衣服里、粘在皮肤上,浑身都不舒服,只想快速洗个澡。 “那就免谈。”他不耐烦地站起身来,绕过方恒语,走到床边,开始解扣子,“你可以走了。” “我知道你是谁。”方恒语无所谓地撇了撇嘴,站起来,看着他的背影说,“你是出来找人的吧?我前几天捡了点儿东西,不太好出手,不过我觉得,那东西你应该会比较感兴趣。” 林登解扣子的手一顿,眸色凝了凝。 他在这人面前摘下口罩的时候就知道不太可能瞒住自己的身份,所以对于对方的话,他倒也不是十分诧异。 只没想到这人会当着他的面说破。 这人不能留。 “你想说什么?” “Omega专用的抑制剂……这东西,一般我们不弄。我呢,只想弄点儿钱,但这东西烂在手里都不一定卖得出去。不过,如果那个传言是真的……” 林登没有说话,转过身来,神色不虞地看着他,眼里透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 方恒语视若无睹,继续说道:“一开始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虽然外面都在传你那个基因匹配对象逃到了墙外,我也就是听听,也没觉得是真的,直到你的出现……” 林登对于他那个基因匹配对象其实没多大兴趣,墙内待嫁的Omega挺多,宁愿禁欲一辈子也要往他身上扑的更是不少,他还是头一回遇到一个躲着不愿意嫁给他的Omega,他心里有那么点儿意外,但更多的是愤怒。 找到那个Omega不是他的事,但若是真有线索,他当然愿意顺便把人给揪回去。 于是问道:“你见过他?” 方恒宇笑道:“不止呢,我还认识。” * 池允没再追问抑制剂的事儿,一晚上都十分安静。 虽然池允平时也差不多这样,安静又乖巧,可他就是觉得这人不对劲。 他花了全部周薪给人买了两套衣服,怎么也得表现得高兴点儿才对啊!这闷不吭声一副生闷气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池允洗完碗出来,傅衡已经抽了整整一包的烟,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烟味儿。他被熏得皱了皱眉。 他也抽烟,虽说戒了很久了,对烟味儿其实也没那么反感。不过即使烟瘾再大的人,突然进了一间烟雾弥漫的房间,也会适应不了那个味道。 他爬到床边去开窗户。 傅衡见状忙摁灭了烟头,打开了屋里的排气扇。 “哎哎哎,对不起对不起,哥想事儿呢,没注意,别生气别生气。” 池允一言不发地退回来,看着这人跟个大狼狗似地耷拉着耳朵,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不禁心下一软,叹了口气,“我没生气。” 傅衡有点儿后悔。他之前脾气不好,为了点儿小事,吼了这人几次,那以后,这人在他面前无论做什么都有点儿束手束脚的,即使不开心,也不会说出来,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 这要是闷坏了可怎么是好哦?! 其实他打心眼儿里没把池允当外人,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街上捡回来的Beta这么在意,但他一向神经粗,想不明白的事儿他也懒得去想。 可他还是不太愿意看着这人总是不开心的模样,他打算好好跟他谈谈。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门就被砸响了。没错,是砸,门外的人似乎很急切,却不是带着恶意的那种。 傅衡起身,提高音量问了句:“谁啊?!” 门外的人似乎被他吓了一条,砸门声停了片刻,又被人轻叩了两下。 大晚上的,坏他好事!傅衡十分不爽。 他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过去开了门,看到门外的人,他意外地抬了抬眉头,“你来干什么?” 方恒语衣衫不整,嘴角还带着伤,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口,不时还往楼道的方向看一眼,小声问:“池、池哥在吗?” 傅衡跟堵墙似地堵在门口,池允半天没看着人,听到方恒语的声音,才凑了过去。 “大晚上的,你一个小O,跑到Beta家里来做什么?” 傅衡脸上写满了不愉快,但人过来了,他又不好继续堵着门,怕惹得池允又不高兴,嘀咕着往旁边让了让,却一点儿也没有要让来人进屋的意思。 “你怎么了?” 池允看到方恒语的模样也有些意外,这人不是傍上林登了么?怎么会搞成这样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林登还是个变态? 方恒语面上有些难堪,支支吾吾道:“我……我能进来躲躲么?” 傅衡冷声哼哼,“大晚上的不回家,跑到别人家里来躲?也不怕……” 池允看了他一眼,他立马收了声,摸了摸鼻子。 其实按理来说,傅衡才是这儿的屋主,现在搞得屋主还要看他的脸色,池允顿时就觉得这人有点儿可爱了起来。 方恒语的事儿他没看到就算了,但人家这都找上门了,他也不能就这么把人赶回去。于是以询问的神色看了看傅衡,“哥……你看……” 傅衡想说不行,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哼哼着,鼻子里“唔”了一声,就进了屋,大咧咧地躺到了小沙发上。 池允把人让进来,关了门。 方恒语看了看被傅衡一个人霸占了的小沙发,局促地站着,不安地揪着衣角。 池允只得把人带到自己床边让人坐。 方恒语屁股还没沾到床,傅衡就瞪着他吼了起来:“身上那么脏能坐床上吗?!” 方恒语被他吼得一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池允看了他一眼,他只得往旁边让了让,腾出块儿位置,拍了拍沙发,“坐这儿!” 方恒语身上的衣服像是急匆匆套上去的,加上他身上有着一股Alpha信息素的味道,池允只略一思忖就知道这人大概遇上的是什么事,也没多问,给他倒了杯热水。 他正要在方恒语旁边坐下,就被傅衡拉了一把。 傅衡往方恒语那边挤了挤,差点儿把方恒语挤到地上去,才把池允拽到他另一边坐下。 池允真是对这人无语了,心说人都被标记了,你到底在别扭个什么劲儿?却没表现出来,只探着身子,问另一边的方恒语:“怎么来这儿了?” 方恒语不安地捧着杯子,手还有些颤抖,“我……我就在附近,那人知道我家在哪儿,现在……我不、不敢回家。我也是没地方去,才想着过来……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傅衡翻着白眼儿,喷出一股鼻息。 方恒语放下杯子,局促地站起来,“我、我还是回去吧,不好意思,我……” 池允看了看傅衡,欲言又止。 傅衡深吸一口气,憋了会儿,才咬牙切齿地说:“就一晚啊!” 然后他就感觉池允像是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都松弛了不少,带着点儿小开心。 于是傅衡又不开心了。 第43章 低等人类Alpha(08) 池允的单人床有点儿小,他一个人睡也只能勉强翻个身。不说傅衡根本不可能让方恒语睡他的床, 就是傅衡不介意, 他也不愿意和方恒语挤一起。 所以方恒语理所当然地睡的沙发。 按傅衡的说法就是, 反正他个头小,有个沙发给他睡就不错了。 晚上傅衡在客厅呆了很久,方恒语躺沙发上,他就坐池允床边,看着方恒语睡着了, 才自己回了屋。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方恒语突然出声。 池允本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了,被他一吵,一下就醒了, 随口安慰道:“你别想太多, 人这一辈子, 谁还不会遇到一两个渣呢。” 这话一说完,他就想到那家伙, 在黑暗里看着傅衡的房门磨牙齿。 方恒语叹了口气, “我家里条件不好,妈妈病了,我得赚钱给她买药。可你知道, 在咱们这儿,Omega不好混,药价高,光靠我那点儿打工的钱, 根本买不起。” 池允被这话题起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半晌憋出一句:“你缺钱吗?” 方恒语忙说:“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是个好人。我这人没什么朋友,有些话没人说,闷在心里难受,所以……”他说着顿了顿,有些失落地说:“我不该说这些,你听着也觉得烦吧?不好意思啊,就是没忍住。我不说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池允耐着性子,礼貌性地回了一句:“没事儿,我没觉得烦。” “嗯,池哥你真好。”方恒语似乎挺开心,语气也轻快了不少,沉默了会儿,他才又迟疑地开口:“池哥……你知道抑制剂的事儿吗?不过也不是什么秘密,打抑制剂伪装Beta的Alpha每年都会抓到一些。卖抑制剂这种东西不合法,但我没办法,那个来钱快啊,危险了点儿,却也能勉勉强强挣点儿药钱。” “你在倒卖抑制剂?”池允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突然跟他说这种事。 “池哥……你、你不会去告发我吧?”方恒语的语气透着点儿不安。 池允在黑暗里皱了皱眉。 这事儿有些蹊跷。 虽说他之前救过方恒语一次,两人又在一家店里打工,但其实他们的关系并没好到能把这违法犯罪的事儿跟他坦白的程度。 晚上见着这人他就觉得有些奇怪。方恒语说他没地方去才来找他,但其实,他是有见过方恒语在空闲的时候被人叫出去过几次的。 这人不太对劲。 他想到了林登。 林登一个阳痿Alpha,就算方恒语在他面前发情他估计都能不动如山。 他把各种线索在脑子里一捋,就觉得那个标记有点儿可疑了。 两人是做了什么交易? 但方恒语不应该会知道他的身份啊,也没什么理由会跑到他这里来兜售抑制剂。 难道是林登认出了他? 池允这边半天没反应,方恒语在黑暗里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池哥,你睡了吗?” 池允刚要假装迷迷糊糊地哼唧两声,傅衡就气呼呼地打开门冲他们吼:“嘀嘀咕咕聊什么呢?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方恒语小声道歉:“对、对不起,这就睡了。” 傅衡正要关门回去继续睡觉,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大剌剌地走到池允床边,借着卧室里泄出的微光,凑近了看池允的脸,“装睡呢?心虚吗?” 池允的睫毛抖了两下,闷在被子里睁了眼,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哥,你不吼我就已经睡着了。” 傅衡一屁股在他床边坐下,侧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呵,你能睡着么?你们俩不会想在我家干点儿什么吧?” “哥,你想多了。”池允闷在被子里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眼中蕴了一汪笑意。 “起来起来,”傅衡琢磨了会儿,还是不放心,伸手把人拉了起来,“去我屋里睡。” 池允被拽了起来,刚穿上鞋,就被推着走了。他艰难地回过头来去瞅傅衡的脸:“那你呢?” 傅衡一脸理所当然:“哥认床,当然睡自己的床。放心,哥床大,压不到你。” 池允有些犹豫地顿了顿脚步:“可是我……” 傅衡把人推到房间里,关上门,不屑地笑了笑,小声说:“哥的性取向是O,要也是对外面那人做点儿什么。你一个Beta,怎么扭扭捏捏得跟个Omega似的?睡觉睡觉。”说着就把人推到床上,关了灯,钻进被子里。 池允在黑暗里笑着问:“那……你真会对他做点儿什么吗?” 傅衡伸手把被子给他掖了掖,“当然不会,他不是哥的菜。而且,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那家伙八成是对你有意思。哥跟你说,你要不喜欢人家,就赶紧跟人说,免得伤了人家的心。” 池允无语道:“哥,他都被标记了,你想什么呢。” 傅衡鼻子里哼哼两声:“哼,你看不出来吗?那只是个临时标记,标记他的那个Alpha多半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不然人家能半夜来找你?你这个脑子也太迟钝了吧?” 池允心说迟钝的是你吧?脑子里面是灌了醋吧?想的什么玩意儿! “临时标记你也能看出来啊?” 傅衡在黑暗里侧过头来瞪着他:“你哥我厉害不行么?” 行行行,你厉害。 池允简直无语了。这要他面前的不是自己,这身份早就给人看穿了! 但其实傅衡也就只是在池允面前情绪控制不住,才有点儿口不择言,在外实则伪装得简直就是个根正苗红的勤劳Beta。 池允琢磨了会儿,觉得这也是个机会,于是打算试探一下他,翻了个身,一手支着脑袋,看着傅衡,笑道:“哥,有时候我觉得,你其实更像是个Alpha。” 傅衡微愣了一瞬,扭过头去,“哈,哈哈,怎么可能,哥就是优秀了点儿,唔,可能是比外面那些垃圾A要强那么一点儿。” 池允又翻了个身趴着,侧脸扎在枕头里,歪着脑袋看他,“你的外形实在不太像Beta,当然,不是说体型,高个儿的Beta也不少,但像你这么……外形出众的,我在墙内也没见过。” 这距离有点儿近,傅衡感觉到他轻声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扫进了他的耳蜗里,不自然地偏了偏脑袋。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夸了,小心脏砰砰直跳。 他压着声音清了清嗓子,“你可别把哥当Alpha,哥知道你的性取向,一直拿你当弟弟呢,你可不能……” 池允撩人也明白点到即止的道理,于是翻过身去平躺着,有些失落地说:“我知道,你外形再像Alpha,也是个Beta,我对你没那个心思。” 听他这么说,傅衡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舒服,嘴上却说:“那就好那就好,不然太尴尬了。” 这反应不是池允想要的,于是他也有点儿不爽,补了一句:“嗯,我不会爱上你的。” 二人没再说话,池允睡得挺好,傅衡却失眠了一晚上。 第二天起来,傅衡一开门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蛋奶香味儿,不是平时的咸菜配蛋花儿粥。 方恒语一大早就出门去买了食材回来,做了三人份儿的早餐。 傅衡吃着煎蛋吐司喝着牛奶,没忘了池允惹得他失眠一晚上的事儿,口齿不清地说道:“果然娶媳妇还是要找个小O啊,这做饭的手艺是真不错,等以后……” 方恒语假装疑惑又不安地看了看池允。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池允笑了笑,进浴室去洗漱。 方恒语赧然道:“啊,那是我误会了。” 傅衡又不爽了,咔擦咔擦地咬着煎得脆脆的吐司,遗憾地跟方恒语说:“他的性取向可是A,咱俩都没戏。” 池允从浴室里探出个脑袋,腼腆地笑了笑,“哥的性取向是O,我们不可能。” 傅衡把没吃完的小半块儿吐司往盘子里一扔,腾地站起来,换衣服上班去了。 傅衡走了,池允才问:“你还去店里么?” 方恒语的神色有些为难,“我……我其实有点儿怕。” “应该没事的。”池允边吃早餐,边笑着安慰,“再说你妈妈还在家呢,如果那人真找到你家里去……这样吧,要真再有什么事儿,我让我哥你去家住几天,他那人能打,鬼佬三都怕他,把那个渣男打出去应该没问题。”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方恒语也知道不好再找借口留下来,咬着杯子沿儿点了点头,“谢谢你。” 池允笑道:“没事儿,吃吧,吃完上班去。” 方恒语被开了,老板娘新招的洗碗工这天正式上班,没了方恒语的位置。不过老板娘人挺不错,还是给他结了半个礼拜的工钱。 早上店里没什么人,池允挺闲的,方恒语就抓着他诉了会儿苦,还悄悄地说如果他也想赚点儿外快就找他,他有渠道,能弄到不少货,Alpha的和Omega的都能弄到。 池允总感觉这人不是想拉他入伙,而是在想办法给他推销抑制剂。于是对林登愈发怀疑起来。 店里来了吃早餐的客人,方恒语便给他留了个联系方式,走得毫无留恋。 池允对早上傅衡的话有点儿不爽。 他确实不太会做饭,虽说他没想过要当一个居家的小O,也还是有着点儿想打脸傅衡的心思。于是不忙的时候,就去跟后厨的厨师学做了两个菜。 老板娘还开玩笑地说:“是给你哥做吧?” 池允只腼腆地笑了笑。 老板娘一副看穿一切的高人模样,吐了口烟,笑道:“其实以前就想问你了,你不是咱们这儿的吧?其实两个男Beta在一起,除去不能有孩子这点儿,真是挺适合了。Beta人踏实,没有小O那么娇气,也不像A,总得担心哪天被抓到墙里去。两个Beta凑对儿过日子也不错的。” 池允只得附和着点头。 老板娘说到兴头上,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继续说:“其实AO在一起,太容易生出Alpha了,也不是好事儿,你说要生出个基因不错的,还得忧心孩子的事儿。不去人口局登记吧,孩子学业成问题,登记了吧,又得担心被抓走。墙里边儿不育的A那么多,其实都一样。两个人在一起,踏实过日子最重要,要是真喜欢小孩儿,领养一个也成。咱们这儿养不起孩子的太多了,好领养的很!” 池允被老板娘念叨了一下午,下班的时候,脑子里都还是“AOBBABO”在绕来绕去,头昏脑胀地就出了门,绕了个路,去了附近的菜市场,打算买点儿食材回去露一手,打打那家伙的脸。 从菜市场出来,那种寒毛炸起的感觉又来了。 和遇到林登的那次不一样,是他刚到这个世界的那晚,那种感知到危险的感觉。 第44章 低等人类Alpha(09) 从菜市场这边回去傅衡家,会经过一片废楼区, 那片儿由于太过破旧, 几乎已经没人住了。他理智上觉得自己不应该走那边, 但如果不走那儿经过,就得绕很大一圈,到家别说做饭了,怕是吃现成的也只有剩饭剩菜了。 但其实他也不是特别在意,上次他跟对方交过手, 用傅衡的话来说,就是几个垃圾B,再来十个八个的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果不其然, 在穿过那片废楼的时候, 前后冒出了几个人, 慢慢地向他围了过来。 池允一眼就看到了那亮晃晃的刀疤光头。 这回带了三个人就来了?上回挨揍没挨舒坦? 然而还没等那几人靠近,他就感觉右侧肩颈处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那反应太过激烈, 令他陡然一激灵。 这是右侧有危险的征兆。 妈的有埋伏! 然而他对这身体的感知能力运用得还是不够熟练,当那层鸡皮疙瘩起来到他做出反应,期间只短短不过三秒。然而有时候危险的到来偏偏不需要三秒那么久。 几乎是在他那片儿鸡皮疙瘩炸开的同时, 他就觉右侧颈部传来一阵针扎一般的疼痛。痛感并不强烈,跟被虫子咬了一下似的。 他皱了皱眉,抬手摸到了扎在他颈部的细小针筒。 他把针头拔出来,扫了一眼, 扔到一边。 果然是支麻醉针。针筒已经空了,针剂全都注入了他脖侧肌肉里。 “中了中了!”右侧废楼内传出一声欢呼。 刀疤光头往池允这边懒懒地走了过来,瞪了楼内的人一眼,“吼屁!赶紧滚下来!” 麻醉剂起效还挺快,池允眼前有些发花,身上起了一层虚汗。 他没有时间再逗留,他须得在麻醉剂完全起效之前搞定这几人,于是朝前冲去,将手中的菜用力往刀疤光头身上一扔,趁人还没反应过来,撂倒了前面拦着他的两人。 前方不远处就是他上班的餐馆那条小街,然而激烈运动加速了药剂生效,他脚下发虚,跟踩在棉花上似的,整个世界在他眼中旋转起来。 他速度慢了下来,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身上却越来越无力,最后脚下一软,一膝跪倒下去。 他试了几次也没能站起来。 刀疤光头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一脚踹在他肩膀上,将他踹倒在地,又在他后腰处踢了一脚,“跑啊,你再跑啊!看他妈这次还有谁来救你!”说着,拿着个针筒蹲下身来,按着他的脑袋,露出截儿白嫩的脖颈,“你说你这个Omega怎么长得完全没点儿Omega的样儿啊?还是你们异能者Omega都这么与众不同?挺牛逼啊,普通的麻醉剂还把你放不倒?还得浪费老子的好东西,啐!” 光头说着,往旁边啐了一口,作势就要扎下来。 池允嘴角一勾,虚弱道:“可我就是运气好,次次都有人救。” 刀疤光头愣了一下,针尖儿贴着皮肤停在池允脖侧,四周看了看,没看到人,正要出声嘲讽,就感觉一阵劲风骤然袭来,接着他的脑袋上就挨了一脚,整个人侧着身子飞扑出去,一针扎在了自己脸上。 他在地上扑腾了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那突然出现的人穿着深灰色羽绒服,面上带着个黑色口罩,露出一双浅蓝色眸子,那双眼里迸出的杀气骇得几人均不敢动作。 没人看清这人是怎么出现、又怎么飞出那一脚的,浓烈到呛鼻的Alpha气息在狭窄的小巷里弥散开来。几个Beta在生理上反应不是那么强烈,但也知道这人不好对付。 离光头近一些的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才壮着胆子,颤颤巍巍地挪过去扶起了刀疤光头。 刀疤光头那一脚挨得有点儿狠,脑子一直晕乎乎的,被人扶起来了也没能感觉到来人的气息,“给、给老子上,上!干、干他丫儿的!” 池允眼前有些模糊,脑子倒是清楚,无声地露出个嘲讽的笑。 林登没再理那几人,到池允身边,蹙眉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那几人见这人的关注点不在自己身上,忙搀着刀疤光头往另一头跑了,刀疤光头还在嚷嚷:“跑跑跑!跑个屁!回去!回去干他丫儿的!敢踢……”吼到这里,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点儿不寻常的气息,歪着脖子往后面瞅了一眼,又往地上啐了一口,“妈的,这小子还真是运气好!” “谢谢啊。”池允觉得声音有点儿发飘,也不知道这人听到没。 林登“嗯”了一声,问他:“能站稳么?” “不能,”池允趁着还有点儿力气说话,忙说,“能劳烦你扶我去外面那家餐馆坐会儿么?” 林登没说话,倒是也没放手,将他扶到了他上班的餐馆里。 老板娘在柜台后算账,一看这情况,忙扔了笔跑出来,给他倒了杯热水,“这是怎么了?哎,又是鬼佬三的人干的吧?哎小池啊你怎么惹到那些人了啊?那些人可不好惹,在这片儿就他们最嚣张!多喝点儿水,药效去得快。” “谢谢。”池允“咕噜噜”喝了两口老板娘递过来的水,感觉吞咽都有些困难。 “你就在这儿歇会儿,你哥估计看你不回家也会找过来。”老板娘又给他倒了杯水,见林登还杵在一边看着池允,试探地问道:“你要不再给他喂点儿水?” 林登略一颔首,接过她手里的杯子,问池允:“那些人为什么抓你?” 池允哪儿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抓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不知道。 林登看着老板娘又回到了柜台后,才在池允旁边坐下,“扎你的这针是劣质麻醉剂,药效不强,一会儿就能过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视线在池允脸上停留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但他手里的另一支,是对异能者用的。你是异能者?” 池允心下一抖。不过也暂时放松了点儿,至少看样子这人是没认出他的。 “怎么可能。”池允毫不心虚地弯了弯嘴角,那笑容由于麻醉的关系,有点儿僵,不太好看。 但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大灾难辐射过后,有很大一部分人没能进化出异能,有些人能安于现状过着普通人的日子,但有些人却不太甘心。 所以在墙外,确实有人为了能进化出异能在研究异能者。 他一开始以为原身来到墙外就被鬼佬三的人盯上,是因为知道他是从墙里出来的,但这其中目的他并没有去细想。 这会儿从林登这里得知对方是专门在对付异能者,这事儿从逻辑上就更说得通了。 所以,鬼佬三在研究异能者? 那他这些年研究了个屁啊?连傅衡都干不过! 池允觉得这个反派当得有似乎点儿惨。 林登坐了会儿就走了,一副对池允毫无兴趣的样子。池允也就暂时对这人放下心来。 没过多久,傅衡果然来了,一进店里就看到池允软趴趴地靠着墙,坐在桌边;他眉间的愠色瞬间烟消云散,一脸紧张地扑过去,摸了摸池允的额头,“这是怎么了?!生病了?!也没发烧啊……” 池允这会儿药效正在劲头上,没力气说话,老板娘就在柜台后替他答了话:“是鬼佬三的人给他打了麻醉剂,还好那天那个客人路过,才把他带了回来。” 傅衡顿时火冒三丈,没克制住就吼了出来:“这些人胆子肥了啊,敢在大街上对你下手?!” 老板娘说:“后边儿那条巷子,废楼那边儿,这门外边儿人来人往的,他们还是会有所顾虑的嘛。” 傅衡疑惑道:“废楼?你去废楼那边干什么?” 老板娘觉得这是个增进二人感情的机会,眼珠子一转,叹了口气,说:“哎,还不是为了你,今天他可是跟着店里的师傅学做了一天的菜,下班后可能是去那后边的菜场买菜,这才被人给盯上了。” 池允心说你快别说了!他没骨头似地瘫在这儿就够丢人了好吗!他是想做菜打傅衡的脸,可特么他不想让他知道他为了这事儿学了一天啊!就像年级第一从来不说自己爱学习,说了还怎么草天才人设啊!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个做菜天才啊…… 傅衡十分过意不去,但同时心里又泛起了一丝甜蜜。 这人居然想给他做菜,还特意为此学了一天呢……他想着想着,嘴角就翘了起来。 池允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他才收敛了笑容,义愤填膺地说:“妈的!改天就去捣了那个垃圾A的窝!太嚣张了!老子的人他也敢动!” 说着又狗腿地拿起桌上的水杯,要喂池允喝水,“来来来,多喝点儿水,利尿,褪药效。” “不喝,”池允费劲地偏了偏头,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又憋了半天,皱了皱眉,说:“我要尿……” 傅衡扶着池允站在便池前,眼睛往他身下瞥了瞥,又移开视线看着天花板,笑道:“怎么小得跟个小O似的,难怪要找个A,哈哈哈……” 池允顿时只想一肘子把他捣死。 他尿个尿又没石更,能他妈多大啊?! 不是,这人难道还看过别的小O? 池允更想捣死他了。 尿完尿,傅衡就背着池允回了家。 到家以后,池允身上的药效总算散了点儿,但他还是不想跟这人说话,蜷在沙发上躺着。 傅衡担忧地看着他:“药效有点儿持久啊,这还没退吗?要不要再喝点儿水多尿几次?” “你可闭嘴吧。”池允忍不住了,一脸幽怨地瞪着他。 傅衡见人能说话了,没看出他眼里的幽怨,乐颠颠地跑去热饭。 池允瘫在沙发里,惆怅地叹了口气。 沙发垫子似乎不太平,有点儿硌。 他费劲地挪了挪屁股,手从垫子缝里摸进去,在坐垫底下摸到了一个长条形的小金属盒子。 他把盒子拿了出来,总觉看着得有点儿眼熟;疑惑地打开,里头躺着一管浅蓝色的针剂。 他终于知道那个盒子为什么眼熟了。 这特么不正是原身塞在箱子里的、Omega专用的抑制剂吗?! 第45章 低等人类Alpha(10) 这东西显然不可能是傅衡的。 方恒语一个倒卖抑制剂的,能弄到他丢失的抑制剂似乎也说得过去。 不过这玩意怎么掉都不可能掉到坐垫下面, 显然不是不小心掉出来的。所以只有可能是方恒语故意塞进去的。 他不拿这东西去卖钱, 塞在这里干什么? 难道方恒语上这儿来就为了给他塞一管儿抑制剂? 方恒语被林登标记, 接着突然来找他,还偷偷塞了管抑制剂给他,这事儿要和林登没关系他名字就倒着写! 细想起来……他出来之后被鬼佬三的人跟踪,接着丢了箱子。丢箱子这事儿多半和鬼佬三那边的人脱不了关系。 而他发现箱子丢了、从旅馆出来,第一次见着方恒语的时候, 方恒语正被刀疤光头那几个按着打,似乎是他拿了刀疤光头什么东西。 将这些线索串起来一想,也就不难猜测,方恒语拿的东西, 很有可能就是他的抑制剂。 所以是方恒语认出了林登, 和林登做了什么交易;林登买下了抑制剂让方恒语塞给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他的身份方恒语应该已经知道了。 再拓麻以为林登没认出他他就是个傻子! 林登似乎对他兴趣不大,就是这做事的方式有点儿迷。见面也不拆穿他, 还让方恒语偷偷给他塞抑制剂, 这是个什么操作? 傅衡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池允忙假装翻身,把盒子塞回坐垫下面, 软绵绵地坐了起来。 “暖气坏了?怎么总感觉屋里凉飕飕的。”池允问。 傅衡把菜摆在桌子上,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才一拍脑门儿,“啊!我今天下午开了窗户通风, 大概没关好?”说着他就往窗户边去了。 池允颤颤巍巍地拿起筷子,忽然听见窗户那边传来“咯嘣”的一声,筷子又掉回了桌子上,“怎么了?” 傅衡捏着片碎玻璃转过身来,一脸严肃,“玻璃碎了。” 池允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傅衡一脸懊恼地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叹了口气。 池允心说你就演吧,特么关个窗户能把玻璃弄碎了你也是牛逼。 “方恒语昨天跟我说,他在走私抑制剂。”池允假装没看穿他的小心思,顶着窗口那个小破洞吹进来的寒风拿起筷子,随口提了一嘴方恒语的事。 “哥知道。”傅衡豪放地扒着饭,从碗里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后知后觉地有点儿过意不去,试探地问道:“你夹得动菜不?要不哥喂你?” 池允无语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走私抑制剂不是小事,按常理来说,一般人走私抑制剂也不敢像方恒语那样随便乱说;而傅衡要维持他是个Beta的人设就不应该知道方恒语在倒卖抑制剂。 只是……池允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直白。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会也在……” 池允身上的麻醉劲儿还没完全过去,身上发软,夹菜夹得不太利索。傅衡见状,索性扔了碗,夺过他手里的筷子喂他吃饭。 “开什么玩笑,哥要是真干那个,还能住这儿吗?他跟你说这个做什么?想拉你入伙?我说,你别掺和进去啊,那玩意儿来钱是快,可危险系数也高。就他那样的,哪天死在外面也不足为奇。来,张嘴,啊——” 池允也不矫情,张嘴就吃了他喂过来的菜,“……我没想做这个,我在餐馆做得挺好的。” “那就好。他把这事儿告诉了你,多半是想拉你入伙,你要拒绝了,他就得担心你去告发他,所以啊,你得小心着点儿他。啊——”傅衡又夹了一筷子饭给他。 “你能不能别‘啊’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池允有点儿无语。但他不能告诉傅衡自己的猜测,还是点了点头,乖乖吃饭。 晚上洗了澡出来,池允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又趁傅衡洗澡的时候,把抑制剂拿出来,塞到了自己床垫底下。 到了睡觉的点儿,池允铺床,傅衡就在一边看着,面色有些犹豫。 池允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还不睡?” 傅衡神色复杂地看了他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扭头回屋了。 这人明摆着是想让他去屋里睡故意弄坏窗户的,然后杵那儿等他先开口? 怎么可能?他是那种会巴巴儿地贴上去的人吗?他就是冻死…… 傅衡忽然打开门出来,在门口纠结了会儿说:“要不去哥屋里睡?窗户坏了,你那儿多冷啊。” 池允想了想,摇了摇头,“没事儿,不冷。” “你那儿风可是对着吹的,要是吹感冒了怎么办?” 池允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一眼,钻进了被窝里缩着,“哥你睡觉不老实……” 傅衡吓了一跳,蹙眉回忆是不是自己在睡着的时候对人做了什么,却听池允接着说:“老是扭来扭去,手臂还重,压着我睡不好,明天还上班呢。” “哥平时睡觉可老实了,那天哥是失眠!”傅衡说着话,三两步跨到池允床边,躬身一捞,连人带被子就给扛进了卧室。 池允心里笑得打跌,憋着气无奈地说:“明天把窗户修好吧。” 傅衡连连应声:“好好好,修修修,明天就修!” 晚上池允睡得正香,就感觉床猛地抖了一下,那一抖就给他抖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要让人安静点儿,就被人捂住了嘴。 傅衡上半身倾了过来,一手捂着他的嘴,呼吸拂在手背上,又扩散开来,在他脸上晕了一层稀薄的暖意。 关了灯的房间里一片漆黑,傅衡满是防备的脸在池允的视界里裹着一层青绿色的滤镜。 傅衡见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往门边看了一眼,松开他,一指凑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怎么了?”池允坐起来,压着声音问了一句。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听客厅里传来“砰”的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 “我草!”傅衡唰地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池允都能感觉到那一瞬间他浑身爆散出的怒气。 池允跟着下了床,傅衡又转回来,“砰”的一声把卧室门在池允面前关上了。 接着就听见客厅里乒乒乓乓一阵乱响,期间还夹杂着惨叫和闷哼。 “鬼佬三这次是吃了豹子胆儿了?抓人抓到我家里来了?!带点儿装备以为就能干的过我了?”傅衡显然气得不轻,压着嗓子,声音闷在胸腔里,中气十足。 “你知道你家里那位是个异能者么?你把他留在家里是违法的懂吗?把人交出来,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是刀疤光头的声音,不过声音有点儿远,听着像是在门外。 “哦?你倒是别站那么远,这几个都不够我看的,来来来,过来让我看看你们这些年研究异能者研究了个什么出来。” “嘿——” “砰!” “嗷——!” “别他妈在我门口吐痰,滚!回去告诉那个垃圾A,想动老子的人?他想都别想!” “你、你他妈别太嚣张,老大是懒得理你,你还真以为他怕了你?!走!” 屋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似乎还有人撞到了什么,“哐哐当当”的。 傅衡又吼了一嗓子:“等等!撞塌老子的门你们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 池允这才开门出去。 傅衡拿着厚厚一叠钱,“啪嗒啪嗒”地拍着手心,见池允出来,在门口回头得意地扫了他一眼。 客厅里已经不能看了,茶几、柜子全都不在原来的位置,外面的门整个倒在地上,一片狼藉。 这个觉暂时是睡不了了,两人收拾了半晌,才把客厅稍微整理出来,门只能让它暂时立着,改天得找人来修。 又出了一身汗,池允去冲了个澡出来,就见傅衡若有所思地坐在沙发上。他出来时,傅衡抬眼看了他一眼。 “是时候跟我说说了吧?异能者?” 其实我就是那个逃婚的Omega?他自然不能这么说。 池允心知这事儿瞒不下去了,叹了口气,在傅衡身边坐下,斟酌了会儿才说:“我确实是异能者。” 傅衡翘起一脚,晃着脚踝,一臂搁在沙发靠背上,歪着身子、大剌剌地坐着看他,“说吧,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别再扯那些被赶出来的话了,我本来就没信过。想着等你什么时候主动跟我坦白,但都这么久了,你是不是就没想过要说?还是说,你真是他们派来的?” 池允一脸真诚地和他对视:“遇到你真的只是凑巧……你信么?” “那要看你说不说实话。”傅衡随手摸了根烟点着,打算和他促膝长谈一番。 池允却说:“我不能说。” 傅衡没想到得来的是这个回复,眯了眯眼,故作深沉地看着他,“你不说清楚,我无法对你打消疑虑,我不可能放颗定|时|炸|弹在身边。” 池允沉默了会儿,似在思索,继而迟疑地开口:“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他们’是谁?” “我能有什么秘密?总之,你今天必须得跟我说清楚!不然……不然你就走吧!”傅衡说完,就移开视线闷头抽烟去了。 池允自然不吃他的威胁。而且这么久了,他也摸清了傅衡的脾性,知道这人不可能真的赶他走,于是点了点头,“嗯,那我还是走吧。” 说着起身去床边转悠了一圈儿,把上个礼拜领的周薪从枕头下面拿了出来。 傅衡嗖地一下站起来就冲他吼:“你宁愿走也不愿意跟我说实话?!” “我不想拖累你。”池允叹了口气。 他不能现在在傅衡这儿暴露自己的身份,要傅衡知道他是个Omega,心里没了那道坎儿,难保不会对他做点儿什么。他们俩若是身份暴露,那些找傅衡的、找他的人还不得给他们俩一锅端了? 他拿了外套穿好,“我走了哥,这段时间,谢谢你。” “现在外面那些人可都在抓你!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抓你么?拿你去做实验!你要出了这门,被鬼佬三抓去,你会后悔从那墙里跑出来的!哦不,你一个异能者,他们能抓住你?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哪儿需要我护着啊,上次也是被偷袭了吧?第一次我就算不经过,那几个也动不了你的,对吧?” 池允眼圈微红,把门板挪开,眨了眨眼,在门边回过头来,沉默看了他一眼,扭头出了门。 “好,好!你走,你……你回来!”傅衡气急败坏地追出去,攥住池允的手腕,把他又拖了回来,把门板重新放好,“你还真说走就走?” 池允弯了弯嘴角,“事不过三,哥,你都赶我好几次了。就这样我还赖着不走,我自己都觉得我这脸皮厚得有点儿过分了。” “那你也不能现在走!鬼佬三的人还没走远呢!” 第46章 低等人类Alpha(11) 傅衡躺床上时不时就往卧室门口瞅一眼。 他刚和池允闹了一场,有点儿尴尬;人现在是不走了, 可他又拉不下脸让人进屋睡, 于是他进卧室之后就没关门, 看那人会不会自己进来。 池允当然不会再进去,在客厅的小床睡了一晚,破窗户和门缝里对流的冷风吹得他冻醒了好几次。傅衡则一个晚上翻来覆去地没睡着。 第二天早上,傅衡依然早起,老老实实地做好了饭, 小声叫池允起床。 池允在被子里嘤咛了两声,翻了个身,傅衡才见他肿着双眼,心脏顿时像被人攥了一把, 有些难受。但他还是因为这人死活不肯跟他说实话有些生气, 咬了咬牙, 把劝人的话吞了回去,滚回茶几边儿上吃早餐去了。 池允在卫生间呆了很久才出来, 洗漱过了, 眼睛消肿了不少,安安静静地吃饭,期间两人都没说话。 傅衡吃完饭, 气呼呼地走了。 池允叹了口气,这人居然没继续挽留他,他决定做戏要做全套。 于是午后空闲的时候,他就跟老板娘提了搬过来的事儿。 “跟你哥吵架了?”老板娘一脸惊讶, 继而脸上又浮现出了怜爱的神色,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安慰他,“两个人过日子嘛,有点儿小摩擦是正常的,互相忍一忍,退一步,不就过去了嘛?” 池允红了脸,小声说:“老板娘,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只是借住在他家,他……” 老板娘摆了摆手,“这事儿误会不了,你也别想着瞒我,我这双眼可是开过光的。他那人在外面干的热心事儿不少,可从没听说他把人往家里带过,要对你没那个心思,能留你在家里住么?” “他不喜欢Beta。”池允面上浮现出一丝怅然的神色,“性取向这种事,没办法的。” 老板娘愣了愣,笑着继续安慰:“哎,也不是什么过不去的事儿……你要在这儿住就先住着吧,不过我估摸着,你住不了多久,他就得找过来。有时候啊,人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其实性别这东西,真没那么重要。你也别太消极,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大胆地上,不管结果如何,你总得试试才知道能不能成啊,对吧?” 傅衡下午回家,找人把门修了,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前一夜屋里还是一片狼藉,两人也就简单收拾了一下,可他这会儿关上门才发现,屋里已经打理得干干净净了。他盯了一会儿总算发觉了不对劲的感觉是哪儿来的。 池允的小床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洗好烘干后的床单被罩,枕头床褥也都叠好了码在一边。 他消下去的怒火突然就爆发了,一脚踹歪了茶几,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摸了根烟出来点着,恶狠狠地抽着。 看样子这人是真不打算回来了!不回来就不回来,他这么优质的一个A还愁找不到对象?走就走吧!反正他也不可能跟个Beta在一起! 他盯着池允的床看了会儿,越看越不顺眼,摁了烟头,气呼呼地起身过去,把叠好的床单被罩收进了卧室的柜子里,又在客厅里杵了会儿,把床褥扔到沙发上,又把床垫掀了起来。正要找工具来把床架给拆了,就听到“哐”的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从床板缝隙里掉到了床底下。 他有些纳闷儿,这人落了东西? 他将手伸进床底下摸了会儿,摸到个冷冰冰的金属小盒子,拿出来疑惑地打开—— 里头是管儿小指大小的抑制剂,浅蓝色,和他平日里用的淡黄色的针剂不一样,主要是金属针管上还刻着个“O”的字样。 这拓麻是Omega专用的抑制剂!他家里怎么会出现Omega专用的抑制剂?还是在池允的床底下?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震惊之后又带着点儿愤怒的担忧。 不行,这人要走歪路子,可不能放他一个人在外面! 他把那管儿针剂塞在衣服兜里就出了门。 这会儿还是饭点儿,小餐馆生意一般,还空着几个桌位,池允穿着白衬衣黑马甲,正在店里忙前忙后地上菜、收盘子。老板娘拿着菜单本儿挨桌地点菜,点完一桌,从后厨出来,就瞥见傅衡裹着一身怒气掀开棉帘子进了店里。 老帮娘欣慰地笑了起来。 池允正在忙,也没注意到傅衡,傅衡就找了个空桌坐下,随便点了个菜,慢悠悠地吃着,等着池允下班。 池允到给他上菜时才恍然发现他这个人似的,一脸的惊讶。傅衡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池允就尴尬地放下菜一溜烟儿跑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店里的人才渐渐散了。 池允忙着收拾桌子、扫地拖地,热得脸色微微泛红。 傅衡看着有点儿心疼,可一想到兜里那管儿抑制剂,他那点儿心疼的心思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墙里出来的Beta,带着这种高级货,跟倒卖抑制剂的小混混搭上了线,这是要去赚大钱啊!这人哪儿需要他啊?!人家就是在他面前装装小绵羊,他还跟个狗似地巴巴儿地在人跟前现! 不过他是个好人,他会给那人最后一次机会,如果那人肯迷途知返,他还是可以原谅他的。 老板娘给池允安排的住处是从卫生间旁边的小楼梯上去、低矮逼仄的一个小阁楼,阁楼里只有一架单人床,一个小桌子和一个小衣柜。就这点而东西就几乎占据了所有空间,而且太久没人住,铺满了灰尘。 池允收拾完店面,就蹬蹬蹬跑了上去。 他是打算在这儿住几天的,所以还得收拾一下。他去卫生间里打了水,开始擦灰尘。 没过一会儿,楼梯那边就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片刻后,傅衡跟堵墙一般杵在门口,皱着眉,环视了一圈儿灰尘遍布的小房间,“你打算住这儿?” “嗯。”池允戴着个口罩,侧对着他擦桌子,点了点头。 傅衡进了屋,把门关上,两人就几乎贴在了一起。 池允不自在地往里侧挤了挤,和他拉开了距离。 傅衡对他这个举动十分不满,鼻子里哼哼两声,把一个金属盒子扔在池允面前的桌子上,“这是什么?” 池允是打算暂时出来住几天;因为他知道傅衡迟早得把他劝回去,走的时候就没拿这管儿抑制剂。 可他才离开不到一天,这人就把他塞在床垫底下的东西都给翻了出来?他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震惊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你翻我床了?” 傅衡当然不能说他以为人不回来了一气之下把床给掀了,于是干咳了声,压着嗓子道:“别转移话题,你在倒卖抑制剂?” “你不信我,你还翻我的床?”待明白过来,池允也火了,把抑制剂拿过来,随手扔进了抽屉里,冷笑道:“哦,我都走了,那床也没必要留着了,拆了是吧?这东西是我的,走的时候忘了拿,谢谢你给我送过来。” 在拆床这个事儿上,傅衡觉得自己有些底气不足,于是岔开这个话题不提,想了想,低声问道:“你一个Beta藏一支Omega专用的抑制剂做什么?你可别告诉我你是要自己用。” 还真是…… 池允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就当我在倒卖抑制剂吧。不过这也是我的事了。” 看到傅衡扔出抑制剂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的Omega的身份被发现了。可这人的脑回路好像是有点儿不同寻常,而且有点儿……智商不在线。 “这东西是你从墙里带出来的?你……你该不会是个小O吧?”傅衡一脸怀疑地说。 池允白了他一眼,“你觉得可能吗?” 傅衡摸了摸鼻子,似乎也觉得不太可能。 既然不是自己用,那就肯定是为了卖了。 于是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把这东西扔了,跟哥回去吧,抑制剂这种东西能不碰就别碰,你是缺钱吗?哥有点儿存款……” 池允打断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在小混混那儿拿了什么?你现在站在什么立场来说我不对啊?” “那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了?你不是为了卖难道你还真是个A吗?!大家都是B,你不就是个儿高了点儿能打了点儿吗?那我还是个异能者呢!我就是不用异能你也打不过我我跟你说!” 傅衡忙一脸紧张地隔着口罩捂住他的嘴,“嘘嘘嘘!小声点儿!” 池允冷笑,“怕什么?心虚吗?” “行了行了,哥错了。跟哥回去,这事儿就翻篇儿了。” “呵,床都拆了,我回去睡你的冷地板吗?”池允冷笑着,在裤兜里摸了叠钱出来,数了几张塞给他,“今天刚好领薪了,这是这段时间的房租。” 想了想,他又把剩下的全塞给了傅衡,“哦,还有那两套衣服的钱。” “小池啊!有人找!”老板娘在楼下叫了声。 池允应了,疑惑地皱了皱眉。他到这个世界接触的人不多,会上店里来找他的,除了方恒语就是林登了。 傅衡酸溜溜地说:“谁找你啊?看样子你的朋友还挺多的嘛。” 池允没理他,只看了他一眼,扔了抹布,从人身边用力挤了过去,蹬蹬蹬地下了楼。 来找他的还真是林登。 池允看了看从楼梯间绕出来的傅衡,又看了看站在门口,戴着个黑色口罩、打了抑制剂、换了身劣质棉服发色染黑的林登,嘴角抽了抽。 第47章 低等人类Alpha(12) 门口站着的人是个Beta,他身形挺拔, 眼神犀利, 视线紧锁在池允脸上, 一身劣质棉服也裹不住那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霸道气场……关键是眼睛还长得挺好看。 傅衡觉得此人对他很有威胁。 他皱了皱眉,走到池允身侧,往池允这边探着身子,不爽地问道:“这谁啊?介绍一下?” 池允还没来得及开口,林登就说话了:“我是他的未婚夫, 来接他回去。” 池允刚要反驳,就撞上了林登威胁的视线。 他敢打赌,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这人就会把他的底儿全给抖出来。于是他只得把未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而在傅衡眼里, 他这态度很明显就是默认了。可眼前这人虽然跟他一样高了点儿, 但也是个B, 怎么就未婚夫了?! 池允果然是在骗他!从跟着他回家,怕是就没说过几句真话!前一刻还在他家哭鼻子赖着不走的人, 下一刻就能把钱拍他脸上对他不屑一顾! “你的性取向不是A么?”傅衡咬牙问道。 林登的视线移向傅衡, 神色凝了凝。 池允有些紧张。 林登可不像傅衡一样时常智商不在线。傅衡看不出林登是个A,林登却只需要脑子稍微一转就能猜到傅衡是个和他一样的装B货。 他自己本就身居高位、有着雄厚的家世背景,又是个墙里的异能者, 出来装B也有正当理由;傅衡就不一样了。 非异能者、基因优秀的Alpha装B可是会被抓去当精子库的! “出去说,出去说。”池允不希望林登注意到傅衡,忙上前,推着林登出了门。 他自己倒是不太要紧, 就原身那个强大到变态的空间异能,逃跑对他来说简直就不是个事儿。先稳住这人,回头再找机会逃出来就是。 这会儿街上没什么人,池允衣服还没换,穿着那身侍应装,有些单薄,一出门就被外面的寒气冻透了。 他打了个摆子,回头看了看,傅衡没有追出来,总算松了口气。 “抑制剂是你让方恒语塞给我的?”池允抖着牙关问。 林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他把手塞进裤袋里,缩了缩脖子,和林登并肩走着,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上次见面你就认出我了吧?那会儿你怎么不拆穿我?” “我听说,那人对你心思不单纯。”林登缓缓停下脚步,不屑地眯了眯眼,“不过一个低等人类,不配和我竞争。”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大家都是人,你异能者就高贵了?” “你冷?”林登说着,把身上的棉服脱下来,披在池允身上,缓缓道:“当你强大到可以随意主宰别人的生死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你是不是比他高贵。” 这副中二的口吻真是…… 池允无语地耷拉着眼皮看他。 林登把衣服给他拢了拢,说:“乖乖跟我回去,你逃婚的事,我也就不追究了。”说着,“亲昵”地揽着池允的肩往前走了。 池允身上暖和了点儿,打算跟他讲道理,“这之前咱们还只是陌生人,突然就说要结婚,你不别扭吗?再说,比我优秀的Omega多了去了,反正你对我也没什么感情,找个自己喜欢的不好么?” 林登皱了皱眉,侧头瞥了他一眼,“你不喜欢我?难道喜欢那个Beta?” 池允从林登的口吻里听出了一丝不悦,不过还好,他没看出傅衡是个装B货。 然而下一刻,林登就接了一句:“……哦不,那个伪装成Beta的Alpha?” 林登这人似乎思想是迂腐了一点,但确实没那么好糊弄。他能看出傅衡是个Alpha,也在池允的意料之中。 池允知道他还有话说,于是停下脚步,问了句:“所以呢?” 林登笑了笑,“一个低等人类,我倒也不是很在意,完全可以当作没看见。” 池允知道自己这是被威胁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我跟你走。” 林登因为还要在外调查抑制剂的事,带着池允回了旅馆,给他单独开了间房。 不用住一间,这让池允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他听到“咔哒”一声,手腕被套上了个冰凉的东西—— 他低头看了看,严丝合缝地扣在他手腕上的是一个二指宽、黑金质感的机械手环,和傅衡手指上的那个倒像是同一种材质。 “这什么?”池允当然不会天真到会以为这是给他的见面礼,有种不好的预感。 “异能抑制器。”林登说,“乖乖在这里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别想着跑,那个Alpha的下半生可在你手里攥着。” 道理根本讲不通,池允懒得再跟他说,反正他暂时也没打算跑。 不过…… “哎——”池允叫住转身出门的林登,“你在方恒语那儿买的抑制剂还有么?” 林登在门口回过头来,“你都回到我身边了,还要什么抑制剂?” 就是在你身边才需要好吗?!不说他不愿意让林登解决他发情的问题,就是他愿意,林登一个阳痿也解决不了啊! 不过Omega这种生物发情到底是个什么感觉?池允又有点儿好奇。 林登走了,池允才有脑子思考傅衡的事。 要是换做上个世界的简易,在得知他有未婚夫以后,应该就麻溜地退出了。 可傅衡这人会怎么做,他不太拿得准,所以就有点儿担心。 他不知道他能在这个世界呆多久,但他必须确保傅衡的身份不暴露。 关于傅衡的那段威胁,林登绝不是随口一说。傅衡于林登而言确实无关紧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现在林登为了把他锁在身边,居然用傅衡来威胁他,他就不得不暂时假意妥协。 只希望傅衡不要太冲动来找他,最好能拖到林登处理完他的事,回去墙里,再找机会溜出来,利用他的异能,和傅衡换个地方躲起来。然后再和傅衡摊牌,想办法把人弄回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傅衡确实没来找他。 傅衡这人虽然经常在他面前智商捉急,但要打听林登的住处,其实一点儿困难也没有。 池允放下心来的同时,又有点儿不爽。 这人居然还真不管他了?! 林登给的那支抑制剂扔在了老板娘的阁楼里,他身上的抑制剂效力眼看就要过去。 Omega发情期并不固定,但他被抑制剂压制了一段时间的身体机能后,难免身理上不做出点儿反抗。 抑制剂失效的那天,他一整天都有点儿心神不宁的,还有些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客房服务送来的饭菜他也没胃口吃。 他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不妥,只以为是他一个人呆久了了,整天琢磨着傅衡的事,才闹得他心情不好。 旅馆里烧着暖气,十分温暖,他待在旅馆里,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衣,体感很舒适。 晚上的时候他却感觉有点儿热。客房服务来送晚餐的时候,他问了人是不是暖气温度太高了。 服务生是个小O,看着他略泛潮红的脸色,恍然睁圆了一双大眼,尴尬地笑着跟他说暖气没问题,是很舒适的十九度,继而一溜烟儿跑了。 池允去浴室,放了一浴缸的温水,打算泡个澡凉快一下。 温凉的水流逐渐围裹身体时,他脑子里骤然闪过傅衡从身后拥着他,皮肤略微粗糙的温热手掌拂过他身体的画面。 卧槽! 他倏然睁大双眼,一脸惊恐地喘息。 抑制剂失效了?!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原身注射抑制剂的时间……还特么真是早上就该失效了! 其实他并非没有这方面的需求,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上个世界时,他都有自己动手过。但来到这个世界,这个身体由于注射过抑制剂,他就莫名地对那事儿没了什么欲望。 现在抑制剂失效,那压抑在这具身体里一个月的欲望如洪流一般冲刷着他的大脑,泡在温水里也没办法将心头的那把火浇灭。 他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泡在水里的皮肤都能感觉到一层粘粘着他的热气。 凉水降不了火的话……自力更生一把? 想到就做……然而没有卵用。 情况反而愈发严重了。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都有些喘不上气,心跳加速、浑身无力。他艰难地挪到床上,一头扎下去,抱着被子边蹭边啃。 生理和精神上的双重空虚简直要把他逼疯,把怀里的被子幻想成傅衡也没用。若非脑子里还有一丝残存的理智,他甚至有冲动直接跳窗出去找傅衡。 门被轻叩了两下,刚才那个客房服务生的声音响起:“先生,您没事吧?如果有需要,我……我可以帮忙。” 帮忙?一个小O特么能解决他的生理问题么? 池允将脸从被子里扭出来,吸了口气憋着,哑着嗓子说道:“我没事。”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服务生又说:“先生您可能误会了,那什么,那个……如果是那个什么的话,您……需要帮忙买点儿药吗?您如果需要,给点儿小费就……” 他话未说完,隔壁就传来“咚咚咚”的砸门声,“池允!小池!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就是要走也得给我说清楚!” “先生,请您安静一点,这边还有客人要休息。您如果不是本店的客人,还请您出去,不然我要叫保安了。”服务生的声音弱弱的,夹在巨响的砸门声里更显得没有底气。 门又被重重踢了一脚,发出一声巨响,“开门啊!什么鬼未婚夫,老子才不信!他是不是绑架你?!” “先生……” 又有客人开了门,不耐烦地抱怨,一时间门外乱糟糟的。池允被吵得脑仁疼,撑着软绵绵的身子爬起来,裹着条毯子,过去敲了敲门。 服务生把门打开,池允才探着头往隔壁看去。 “先生,您是不是……”服务生略有些迟疑地看着他问道。 池允摇了摇头。 傅衡还在隔壁疯狂捶门,整个人似头发狂的凶兽。池允实在看不下去,用力地咳了一声,“我在这里。” 隔壁有个发情的Omega,傅衡从刚进入这层楼就感觉到了。 只是他没想到……居然…… 他呆滞地扭过头来,看到裹着条薄毯、面色潮红的池允,抬起的脚还没来得及放下,整个人就单脚僵立在了原地。 第48章 低等人类Alpha(13) 池允身上发软,斜斜靠着门框站着, 额发被冷汗打湿些许, 面色红得像透了一层暖光。他身上披了条薄毯, 上半身裹得严严实实,赤脚踩在深色地毯上,脚背的皮肤都染上了一层情|欲的潮红。 傅衡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整个人跟被冻住一般,就那么单脚站了足有一两分钟。 池允本就心焦火燥的, 这会儿更是如同有无数蚂蚁在血管里游窜,站都有些站不稳,喘息着问:“哥,你带钱了么?” 在这个世界, 信息素的抑制剂基本属于违禁品。但在墙外, Omega由于发情期不固定, 在以前发生过不少意外,所以市面上口服的发情期抑制剂是合法出售的, 一般药店都会有卖。 他之前的钱全塞给傅衡了, 人家服务生好意帮他买药,可他也确实给不出钱。 傅衡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呆滞的神色终于褪去, 克制着一脸的震惊,匆匆过来,塞了钱给服务生,让人去买药, 继而把池允打横抱进了屋,一脚踢上门,抱着池允放到床上,用被子将他裹着。 池允连人带被子被傅衡箍在怀里,浑身颤抖得厉害,微仰着头,滚烫的侧脸贴在傅衡肩窝里,“哥,你抱抱我,我难受……” “哥抱着你呢,再忍一下,药一会儿就来了。”再是打了抑制剂,傅衡也有些受不了耳边那撩人的喘息,和那一口口喷在他脖侧的滚烫呼吸,生理上起了不小的反应,呼吸都粗重了些。 池允却已神智迷糊,完全听不进他的话,直往他怀里钻,又仰着脸要去咬他的耳垂,“哥,你不是喜欢O吗?你帮帮我吧,我受不了了。” 傅衡咬牙忍下那股自小腹往头顶游窜的火气,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哥不能趁人之危,等你清醒了,你要还愿意……” “我没有不清醒,我愿意,哥,求你了,帮帮我……我要死了……”池允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在被子里扭来扭去,浑身冒汗,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头发几乎已经全湿了,浸得他胸前衣服也湿了一片。 傅衡吞了吞口水,仍觉得口干舌燥。池允的脸就埋在他胸前,他的手指插在池允脑后发中,只感觉手心的触感愈发滚烫湿腻。 这些天,他一直陷在要不要来找池允的纠结中。 半个月相处的时间其实很短,但就这短短的半个月,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家里有这么一个人。 自言自语半天、才恍然发现家里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的那种失落感令他恐慌。 这么些年,他不断告诉自己要找个小O过日子。外面那些小O,优质的其实也不少,他却没一个看得上眼。 直至池允的出现。 池允离开的这些天,他一开始满心都是被欺骗的愤怒,直至那愤怒逐渐退去,他才发现,他似乎离不了这个人了。 他去餐馆找池允,老板娘告诉他,池允已经一个多月星期没来上班了。 餐馆里招了新的侍应生,穿着池允上班时穿的那身白衬衣黑马甲,是个长相俊秀的Omega,身高和池允相当,外形条件也符合他一开始的择偶标准。 可他就是觉得怎么看都没有池允顺眼。 和老板娘聊过以后,他才恍然发现,爱情这东西,性别确实不重要。 谁让他就喜欢上一个Beta了呢? 他终于不那么在乎对方的性别了,却发现,那人居然是个Omega。 像是上天给他的奖励一般,砸得他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梦里。 可他也有底线,如果真如那天那人所说,两人有着那层关系,他是绝不会去动怀里这人的。 只他不明白的是,那人怎么就把人一个人丢这里了?同时他也感到庆幸,幸好撞见他发情的人是自己。 池允一直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神志不清地说着那些令他时刻面临失控的话,忍得十分辛苦。 还好这边楼下就有药店,没过多久,服务生就回来了。 傅衡安抚了下池允,才爬起来去门口拿了药。 服务生还退了些钱给他,他也没要,给对方当了小费。服务生得了不少小费,心情似乎不错,走的时候就没在外面锁上门,只小声跟他说让他别呆太久。 傅衡点点头应了。刚把门关上,池允滚烫的身体就贴了上来,从身后环着他的腰,上手去解他工作服的扣子。 他按住池允往他衣服里钻的手,转过身把人抱起来,按回床上,撕开药囊,捏着对方的下颌,将那一管药液给人灌了进去。 池允还在呜呜咽咽的,却也渐渐安静了下来,虚睁着一双泛着水光的眸子,失神地躺在床上喘息,胸腔急剧起伏。 傅衡见他安静下来,去给他倒了杯水,喂人喝了点儿。 过了一会儿,池允就睡了过去。 发情这事儿挺消耗体力的,估计这会儿是累到了,睡得呼吸都沉了许多。 傅衡去浴室拧了毛巾来给他稍微清理了一下身体,给他换了衣服,把人抱起来,想了想,又拿了毯子把人裹着,抱着回了家。 傅衡怒气消了以后,就决定要去把人接回来。但客厅的床他没有再铺,还是一个铁床架子搁在窗下。 卧室床上的被褥,他倒是在出门前换上了干净的。 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反正他就觉得自己一定能把人弄回来。 结果也和他所想一致,于是他这晚的心情就十分明媚,洗漱后就早早地上床,把池允搂在怀里就睡了。 发情期的Omega免疫力会降低,同时也会比较嗜睡。 所以池允第二天醒来得就比较晚。 屋里暖气本就十分温暖,他感觉身边像贴着个大火炉一般,热得身上皮肤发烫,那火炉还软乎乎的,把他裹着。 他清醒了一些,睁眼就看见一片蜜色皮肤,吓了一跳,猛地一仰头,就撞上了傅衡的下颌。 两人同时“嗷”了一声,一个捂着头、一个捂着下巴。 “哥不就装了个睡,至于吗?” 池允听到傅衡的声音,一脸惊讶地跟他拉开了距离,“我怎么在这儿?” 傅衡笑道:“发个情你还断片儿了啊?” 池允惊恐地睁大双眼,看了看傅衡赤着的上半身,又看了看自己……穿着睡衣,应该没发生什么? 可是就算是要发生什么,那也得是在旅馆。 “你……你居然趁人之危?”池允说完又觉不对。 按理说,如果傅衡真和他发生点儿什么,身上的抑制剂会立刻失效,可这人身上没有一丁点儿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自己身上的信息素也很正常。 难道他又打过抑制剂了? 傅衡委屈地哼哼两声,“哥是那种人吗?昨晚也不知道是谁在那儿‘哥你帮帮我我好难受我要死了’地念叨,要不是哥我自控能力强,你这会儿……哼哼。” 池允狐疑地看着他。 第49章 低等人类Alpha(14) “怎么?你还不信?”傅衡笑得贱兮兮的,揶揄地看着他。 池允很想捶他。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傅衡把他抱上床的那一刻, 他隐隐约约记得似乎是说过什么“抱抱我”之类的话, 再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却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他明明前一刻还想着把人关在门外的!结果这身体在发情期好像有点儿不受理智控制。 原身以前都会提前服用发情期的抑制剂, 所以还从未发情到神志不清过。他不知道断片儿这事儿正不正常,但他那会儿确实神志不清了,会有什么奇怪的行为,好像……也不是太奇怪。 所以他就有些没有底气,却还是硬着头皮争辩了一句:“我也不是那种人。” “发个情你怎么就断片儿了呢?别装了, 没什么难为情的,哪个小O不经历这事儿啊?而且哥决定了,就算你是个Beta,哥也愿意养你。” 傅衡看起来十分愉悦, 笑得眼睛都眯缝了。 Omega发情时, 确实有点儿不挑人, 但这人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喊的是他、而不是他那个未婚夫,所以他就觉得至少自己在这人的心里还是比他那个未婚夫占比重的。 池允斜着眼睛瞪他, “我现在还是Beta吗?马后炮有意思吗?” “不然哥去找你干嘛?哥可是想通了才去找你的!”傅衡理直气壮。 池允叹了口气, “但我不能呆你这儿,我得回去。” “为什么?!你不会还念着你那个未婚夫吧?他把你关在旅馆里能是什么好人?他也是墙里的?听说你们墙里的都是包办婚姻?那有什么意思?再说了,哥哪儿不如他了?!你要在Beta里头挑人, 怎么也得挑哥啊!” 池允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腕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 傅衡摇了摇头。 “异能抑制器。”池允说,“有这东西在, 咱们没办法短期内逃太远。我先和林登回去,把这东西摘了再来找你。” “林登?那个阳痿A?”傅衡一脸疑惑地眨了眨眼。 “我特么是个墙里逃出来的Omega,还有个来抓我的未婚夫,你还猜不到我是谁吗?!” 池允真是服了这个低智商的恋爱脑,跟他对话非得什么都给他解释清楚,就这智商,这些年到底怎么混的啊!!! “哦——你就是那个逃婚的小O。”傅衡一脸恍然大悟,倒没多少震惊,“我就说那家伙看着不太像Beta,原来是个Alpha啊……不过他不是阳痿吗?” “阳痿这事儿在墙内Alpha身上不挺正常么。而且他阳痿,说明异能强大,他一个公众人物,异能倒是隐藏得很好,我都不知道他的异能是什么,所以咱们更得小心……你凑过来干嘛?”池允瞪着突然凑近的傅衡的脸,往后仰了仰,和他拉开了点儿距离。 傅衡笑道:“你这是愿意跟哥在一起了?你不介意哥是个Beta?” “说起这个,你是不是也该给我坦白点儿什么?”池允侧过脸,不满地皱了皱眉。 “你既然愿意跟哥在一起,那……让哥亲一个?”傅衡没接他的话,噘着嘴就凑了上去。 “算了。”池允一掌拍开他凑过来的脸下了床,“你不信我,我能理解。有衣服没?” “哥没有不信你。”傅衡没亲到人,耷拉着脑袋,去柜子里给他找衣服,又有些不安地回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他,“你真要走啊?” 池允又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等你什么时候完全对我放下防备了,咱们再来讨论要不要在一起的事儿吧。” 傅衡抱着衣服过来,蹙眉沉思了会儿,握了握拳,吐出口气,把戴着黑色指环的手伸到他面前,“你是好奇这个?” 池允现在倒是对确认他手指上的痕迹的事不那么急切了。不过傅衡的态度有所松动,他对傅衡不愿意坦白自己身份的不快也就消散了些。 于是点了点头。 “其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是有点儿丑。”傅衡把衣服放在床上,摘下了那个黑色的指环,把手伸到他面前。 池允几乎是在看到那个和他自己的身体上一模一样的痕迹的同时,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虽然他一直确信自己不会找错人,但亲眼看到那个痕迹的那一刻,那种憋闷在心里太久的情感、和上个世界以为自己变心的负罪感在那一瞬间得到了释放。 由始至终,会让他动心的,果然只有这一个人。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聪明或是愚笨,高贵或是低贱,两个灵魂上的相契却是如何也阻断不了的。 傅衡头一回见他在自己面前哭成这样,以为自己又不小心惹到他了,慌乱地给他擦着眼泪安慰道:“怎么又哭了啊?哥是哪里做错了?还是这疤痕太丑把你丑哭了啊?” 他本意是想逗池允笑,却只收获了一个怒之瞪视。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池允还记得在上个世界,“简易”也是突然想起了一切,接着就消失了。那时候似乎是因为他接触了真正的简易。 也就是说,如果要让傅衡想起什么,他得找到真的傅衡;但真的傅衡出来的话,这个傅衡会不会也像上个世界的“简易”那样突然消失? 池允有太多问题想要问他——他一定知道怎么做才能把他带回去。 但傅衡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记起来了说不定会消失。 这还真是难倒他了。 傅衡愣了愣,又蹙了蹙眉,沉吟道:“小时候确实有些事情记不清了……啊,该不会是书里写的那种,咱们小时候其实认识?后来我失忆了,不记得你了,你为了找到我,所以逃婚……” 池允有原身的全部记忆,当然知道他们小时候并无交集,无语道:“你觉得可能吗?” “也是,哈哈哈,以你的身份,哥应该接触不到你。”傅衡尴尬地笑了两声,转身又去柜子里翻东西了,“不过从哥第一次见你,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很想亲近你,明明那会儿怀疑你也许会不安好心,可就是舍不得放你走。你说这辈子咱们以前不认识,难道是上辈子的缘分?” 池允鼻子发酸,轻轻地“嗯”了一声,“可能是吧。我也……觉得你有种熟悉感。” 傅衡在柜子里翻找了会儿,又拿了个东西出来,乐颠颠地递给他,“本来想扔掉,又怕你哪天回来找哥要,就……一直收着。” 是他的那支抑制剂。 池允打了抑制剂,晕乎乎地靠在床头,等着半个小时的生效期。 傅衡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从床底下拖了个破皮箱出来,把衣服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往里塞。 “你干嘛?”池允问。 “你手上那个东西,以后哥给你想办法,总能弄掉的,你别回去那个阳痿A身边了,哥带你浪迹天涯去。” “你是不是傻?”池允从床上蹦起来,脑子晕了一下,差点又倒回去,“你以为这东西没有定位功能?再说林登还在呢,暗处说不定就有他的人盯着咱们,跑不掉的。我被抓了没关系,如果你被他们……” “你赶紧躺好,长效的劲儿大,还得晕一会儿。”傅衡忙过去把他按回床上靠着。 池允靠在床头,笑着抬眼看他,“你倒是挺了解啊。” 傅衡起身的动作僵住,索性一屁股坐下了,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池允只看着他笑。 “敢情这么久,你都在陪哥演戏呢?”傅衡也笑了,没忍住,二指捏着池允的下巴,微抬了抬,“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哥到底怎么暴露的?” “其实你隐藏得一点儿都不深,太明显了。”池允说。 “所以你刚才哭,是因为哥不给你看这个?”傅衡把手伸到池允面前,手心朝上。 在他左手无名指内侧,疤痕相同的位置,有一行字符刺青。 池允握着他的手,轻轻摸了摸,有些疑惑。 “哥是从墙里逃出来的。你看到这个指环的时候就怀疑我了是吧?所以才一直好奇?这东西,哥当年从基因培育机构逃出来的时候就有了,早期的失败品都有这东西。不过这疤是怎么来的我倒是真没印象了。”傅衡一口气说完,讨好地朝池允笑了笑,“哥可是老底儿都交给你了,能在一起了不?” 池允笑着点了点头。 傅衡倾身凑近了些,近到二人呼吸交错的距离时就停住了,“那哥能亲你不?” 池允感觉到他轻声说话时呼出的温热气息铺洒在面上,一时也有些情动,微仰了仰头,正要迎上去,傅衡突然一皱眉头,起身几步跨到窗户边,一脸戒备地透过模糊的窗户玻璃往楼下看了看,严肃道:“楼下好几个Alpha,那个阳痿A的人?” 傅衡的家在五楼,对方如果真是冲着池允来的,应该很快就能上来。果然没过一会儿,池允身上也起了轻微的反应,那反应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愈发强烈。 第50章 低等人类Alpha(15) “是异能者。”池允皱了皱眉,撑着床站起来, “我得出去了, 不能让他们发现你。” 傅衡道:“我能让你跟他们走吗?!连自己的小O都保护不好, 传出去我面子往哪儿搁?!” “为了咱们俩的将来,把你的大A主义先收一下,你要是被抓走,还是得我去救你啊。”池允拿过外套穿好,“好了好了, 我走了,等我来找……” 傅衡却看着楼下倏然变了脸色,蹙眉点了点头,“去你之前工作的餐馆等我。”继而拉开窗户, 单手一撑窗台, 翻了出去。 池允一句话没说完, 被窗口灌入的冷风扑了一嘴,呛咳了几声才反应过来。 这特么可是五楼! “卧槽!” 他冲到窗户边往下看—— 短短片刻, 傅衡已借着外墙覆雪的管道与窗沿身手灵活地下了两三层, 最后直接从二楼的窗口跃下,在雪地里滚了一圈卸力,起身。 几名从巷子两头靠近住宅楼的Alpha看见了他, 齐刷刷向他围了过去。 池允瞬间明白过来。 这些并非林登的人,他们是冲着傅衡来的! 他毫不怀疑傅衡身为一个基因优秀的Alpha的身体素质,可傅衡就是再牛逼,能搞得过几个Alpha异能者?! 他不及多想, 匆匆出了门。 还没走到楼梯口,他就感觉不对。 就在这栋楼的某处,仍有一股极淡的Alpha的气息,对方显然是有意隐匿,所以他分辨不出对方到底是不是异能者。 如果对方是在伏击他的话,这样敌暗我明的情况,对他十分不利。 况且他现在刚打了抑制剂,身上那股软劲儿还未完全过去,更是不敢冒险。 他斟酌片刻,退回了屋里,把门从里面锁好,回到卧室窗边。 傅衡与那几名Alpha已经不在楼下。 窗户下方横着一条积满雪的管道,由于陈积太久,雪已经凝结,形成了一个贴着墙壁的坡度,踩上去十分容易打滑。 傅衡下去的时候倒是如履平地,应该平日里没少从这儿下楼。 池允本没想从这儿下去,但现在他也没别的办法了,只得小心翼翼地翻了出去。 傅衡早跑没了影儿,楼下的小街两旁还堆积着前一夜的夜市垃圾,也无人清理,地上的脚印十分杂乱,不好分辨。 不过傅衡逃跑的路线倒不难猜。 这片住宅区往西,穿过一片工厂区,有一条冰冻的河流,那周围十分荒芜。傅衡自然不会把人往人多的地方带,多半是往冻河去了。 所以池允想也没想,就往西边追了过去。 那股在楼内就感觉到的Alpha气息总在他不远不近的范围内时隐时现——那人并未追着傅衡去。 一开始他以为这人会是林登或是林登的眼线,但对方只跟着他,并未再有过多的举动,就不太像是林登的作风了。 若这人跟林登没有关系,那么很有可能和追傅衡的人是一伙儿的,他现在急匆匆跑去找傅衡,到时候这人再抓了他逼傅衡就范只会更麻烦。 在他所知的剧情里,傅衡在早些年也暴露过几次,但都安全脱身,这次如果没有意外,应该问题也不大。 他不想成为傅衡的这个“意外”,于是放慢了脚步,往西边继续走了几步,索性一扭头,往老板娘的餐馆走去。 他回身的时候迅速往路边扫了几眼,却只见路上零星的行人,一个可疑的人也没见着。 前方三个路口后拐过去就是餐馆的那条小街,他往回走的时候,感觉那个Alpha未再移动,气息越来越明显。 他舒了口气。 不是异能者。 走到路口时,拐角处蓦然走出一人,挟着一身呛鼻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像是刚死的大闸蟹,清香里带着点儿腥。 这还是池允来到这个世界后,除傅衡与林登外遇到的第一个Alpha。 他个头很高,比傅衡还要高上一截,穿着棕色的毛领皮外套、短皮靴,戴着顶绒线帽,整个人瘦得有些脱形,乃至身型有些伛偻。 “垃圾A。”傅衡不屑的声音忽而在他脑子里闪过。 池允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很自然地从他身边擦过。 那人却转了个向,跟了上来。 “又见面了,旅行者。”那人语气熟稔地说。 他音色偏低,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 看着也就四十来岁的人,声音听上去却像个病弱老人。 池允蹙眉顿住脚步。 他十分确定,原身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一号人,更谈不上熟。而且这人叫他“旅行者”,这个称呼怎么听都有些不对劲。 这人是孟乂? 池允内心十分震惊,却未表现出来,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啊,忘了说,我现在的身份,是‘鬼佬三’。”鬼佬三站定了,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朝池允邪气一笑,“我记得我提醒过你,辞去这份工作,回去好好过日子,你应该听我的。会再次遇到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笑容太熟悉了,这家伙果然是孟乂! 池允在上个世界因为大意被他算计过一回,自然知道遇到他没什么好事。只不知他这次借着鬼佬三的身份又想做些什么。 他之前怀疑过方恒语,也怀疑过林登,但几次与他们接触下来,他们都在按着剧情做着自己的事,他便对两人打消了疑虑。 那之后,他一方面希望孟乂并未跟到这个世界,另一方面觉得鬼佬三有些可疑,当然也不排除像上个世界孟乂的那种情况——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存在于剧情里的角色。 所以他也一直提防着身边无故接近他的人。 在原剧情里,鬼佬三仅仅是个用来衬托傅衡牛逼的背景板式的存在,正脸都没露过几回。与上个世界的“孟乂”的区别在于,这人虽对剧情走向没什么影响,却是实实在在存在于剧情里的。 池允有种预感,这人要搞大事情。 这样一个可以将他强制从这个世界赶出去的存在,他不应该跟他有过多的交集,只能回头让老板处理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认错人了。”池允礼貌地朝他弯了弯唇角,迈步离开。 “我当然不会认错人。”鬼佬三跟了上来,“你该防备的不是我。在图书馆工作了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你是谁、来自哪里?” 池允皱了皱眉,眉眼间添上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加快了步伐。 “经过上次的事情,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不过,真相与你所知,或许有些偏差。”鬼佬三说,“喂,别演了,我能精确计算出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点与坐标,否则怎么会让曾晖他们去你进来的地方‘请’你呢?” 池允心知暂时甩不掉这人了,终究还是没沉住气,停下脚步转过身,瞪着鬼佬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帮你。”鬼佬三撇了撇嘴,“我知道你在找人。” 池允一点也不意外,这人既然是个bug,知道这些自然也不奇怪。 不过他还记得在上个世界跟这人“合作”的下场。 池允戒备地看着他:“又想给我下套?” 鬼佬三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先稳住我,然后让你那所谓的‘老板’将我移除这个世界。但这次恐怕不行了。” “什么意思?”池允皱了皱眉。 “你可以试试联系他,亲自问问他。”鬼佬三促狭地看着他,继而忽然咳嗽起来,皱了皱眉,“这里的空气质量实在太差了,另外找个说话的地方吧。” 池允觉得这个bug可能是升级过了,都介意起空气质量来了。 一边腹诽一边在脑子里呼叫老板,然而那边没有回应。 老板这个人向来都是随叫随到,并且时刻关注着他们这些人的任务情况;这突然连接不上,还是第一次。 他狐疑地瞪了鬼佬三一眼。 这家伙果然升级了?还能干扰他和老板的联系? “没回应就对了。本来你听我的,辞去这份工作就能回到你本来的世界,但你现在失去了唯一的机会。”鬼佬三扭了扭脖子,捶了捶腿,“这身体不行,太弱了,找个地方坐着说吧。” “太弱了你还用?不是,你什么意思?你又在搞什么鬼?”池允边问,边带着鬼佬三往老板娘的餐馆走去。 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到了饭点,老板娘的餐馆里几乎坐满了,只在角落里有个小桌位。 池允进了店里,饭菜的香味萦绕在鼻间,突然就想起傅衡来。他起来得晚,没吃早饭,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傅衡比他饭量大了许多,也不知早上有没有吃饭,这会儿饿了没,更不知他甩脱那几个Alpha了没。 两人到角落里的桌位坐下,池允才回过神来,叫了饭菜,然后就盯着鬼佬三不说话了。 鬼佬三往椅背上一靠,舒了口气,才幽幽地开口:“你回不去了。即使在这个世界死去,你也回不去了,你的意识将会……归于这片天地。不过,你现在连死去的机会都没有,你、我,还有你找的那人,都会和这个世界一同消亡。” 第51章 低等人类Alpha(16) “哈、哈、哈。”池允早已领教过鬼佬三鬼扯的本事,一脸“傻逼才信你”的表情, 耷拉着眼皮, 冲着鬼佬三干笑了几声, 就扭过头去看窗户外面了。 “你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鬼佬三倾了倾身,以手背支着下巴歪着头撇了撇嘴,“不过我需要澄清一件事。虽然过去的我有能力让你和系统的连接断开,但这次真不是我。” 池允这会儿想着傅衡的事,不太有精力来应付鬼佬三, 也懒得去猜他的话哪句真哪句假,往椅背里一靠,抱着双臂不耐烦道:“你在我这儿信任度为零,所以, 说点儿我想知道的。” 鬼佬三眯了眯眼, 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看了眼池允身后过来上菜的侍应生,等人走了, 他才开口:“你找的那人, 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我知道,谢谢你了。”池允本想着傅衡的事就有点焦躁,鬼佬三这问一句答一句的墨迹劲儿更是弄得他心头火冒。他这会儿本来挺饿, 被烦得一时没了吃饭的兴致。 “但你不知道怎么带他回去不是么?”鬼佬三说。 池允皱了皱眉。 这个问题确实从一开始就困扰着他。 不说傅衡现在什么也不记得,就算傅衡记忆恢复,他也不清楚傅衡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情况。 鬼佬三对这些事情这么清楚他一点儿也不意外。 现在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那家伙变成现在这样八成跟鬼佬三有关。 “是你。”池允捏了捏拳头, 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不太想在老板娘的餐馆里闹事,只得强压下那股想揍人的冲动。 “确实跟我有关,但不是我。”鬼佬三说,“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太多,但只要你愿意合作,我可以帮你和他,回到你们本来的世界。” 条件还挺诱人,若非上个世界池允被这人坑得太惨、加之不太确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可能会立刻点头应下。 “怎么合作?”不过他也不打算直接拒绝,正好套套话,看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我作为书海世界的自行修复程序,我的任务就是,入侵这些本不该存在的书,并销毁它。”鬼佬三说,“你会和系统断开连接,是因为你的老板、也就是整个书海系统的自主意识,为了消灭我,打算将我和这个世界一并销毁,现在,构建它的架构正在崩毁,时间已经不多了。” 池允习惯性地仰了仰头,眯着眼审视着鬼佬三,想从这人脸上找到点儿撒谎的迹象来。 然而鬼佬三的表情就跟定格了似的,始终勾着一边嘴角,透出一股邪劲儿,总给人一种此人不太正经的感觉。 在上个世界他已经领教过这人忽悠人的本事,他不知道现在该不该相信鬼佬三的这番说辞。老板说他是书海世界的Bug,而鬼佬三却说自己是书海世界的自行修复程序。 他的目的本是销毁这些书,他也没有隐瞒,这点倒和老板所说比较吻合。 但看鬼佬三现在的态度,似乎是不准备销毁这本书,于是池允就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所以你现在不打算销毁这本书?” 鬼佬三说:“当然会,但不是现在。我被困在这具身体里,如你所见,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 “那阿哲又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所以,你的‘老板’放逐了他。”鬼佬三说,“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我给你时间考虑,不过别太久,否则,咱们会和这个世界一块儿完蛋。”鬼佬三颇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撑着桌子站起来,“你那相好的应该快过来了,我不太想跟他起冲突,毕竟这个身体你也看到了——实在太弱了。” 鬼佬三看上去确实一副重病过后、弱不禁风的模样,也不怪傅衡总叫这人“垃圾A”。 池允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是不是在研究异能者?” “哈?不是我,当然,也不是‘鬼佬三’。这个世界都要崩了,你还在想这些事情?年轻人,操心太多容易老,好好考虑我说的事,虽然我觉得这种双赢的结果没什么好考虑的。”鬼佬三耸了耸肩,拿过外套穿好,“考虑好了记得来找我。” 鬼佬三走了,池允脑子里更乱了。 他边吃着饭,边稍微整理了一下信息。 照鬼佬三的说法,他现在和这个世界一样,被老板放弃了。 而那家伙,并不是什么失踪,而是被老板放逐了意识。 放逐意识这事儿他还是了解的,在图书馆也发生过。 曾经有图书馆的管理员与书中世界的人发生感情,主动与系统断开连接。 他们作为管理员,本是为了修正书中的剧情,结果却把书里的剧情歪到了天际去,这显然是不被允许的。 各行各业、无论什么工作,都有必须遵守的规则。 违反规定的那些人自然不能再留在图书馆继续工作。而他们的意识主动与系统断开后,老板联系不上,只能给够一定期限,期限之内若不返回图书馆,老板只能选择彻底放逐他们的意识。 被放逐的意识会在书海世界之外的空白轨迹游荡,无法再进入书海世界,也无法返回图书馆。 但那家伙并未违反过图书馆的规定,每次任务比池允完成得还漂亮,老板一直都很看好他,所以在他意识“失踪”很久以后,还关注着他的意识波动情况。 现在想来,如果鬼佬三所说的才是真相,那么老板对那家伙的关注并非是出自关心,而是监视。 但还有一点很奇怪。 按理说,被放逐的意识无法进入这些书海里的世界,如果真是被放逐,那家伙是怎么进来的?又为什么会什么都不记得? 不过他现在和老板联系不上,鬼佬三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因为他根本无法确认。 光那家伙的事就够让他头疼了,现在还要提防着鬼佬三是不是在给他下套。 饭点过去,店里的人也渐渐散了。 池允吃了饭,就打算出去找找傅衡。 他实在是坐不住,想着多一个人总能帮上点儿忙。 刚才进来的时候老板娘太忙,池允也就没打扰她,这会儿店里人散了不少,老板娘显是也闲了下来,池允于是走过柜台的时候跟她打了声招呼。 老板娘从柜台后走出来,抽了两口烟,迟疑地看了看池允。 这种小餐馆儿环境也就那样,并不禁烟,池允之前在这儿工作,就时常烟雾缭绕的,他也习惯了。而且现在外面的空气已经够差了,禁不禁烟并无多大区别。 “刚刚那人是鬼佬三?”老板娘问。 老板娘人不错,之前对池允也挺关照,而且她在这里开店多年,想必对鬼佬三的事有些了解,便点了点头,问了问鬼佬三的情况。 原剧情里对鬼佬三的描写不多,但绝不是他所见到的病秧子,而老板娘所说,也确实和他所知的鬼佬三的情况有些差别。 鬼佬三一直是这片儿的刺头,混混头子,经常惹事,在原剧情里还和傅衡较过劲,虽然每次都被傅衡血虐。 但就鬼佬三现在那副状态,见到傅衡怕是躲都来不及。 老板娘知道的也不多,大概也就是一年多前,鬼佬三开始很少在外露面,也很少再惹事,有人传他是生病了,有人传是被人打出了后遗症,说法挺多,但就是跟原剧情或是篡改后的剧情都对不上号。 池允问起搞异能研究的是不是他时,老板娘跟听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笑得前俯后仰,笑够了才答道:“他?他们那伙人就是群混混,这墙外面的人,正经教育都没怎么接受过,搞异能者研究?哈哈哈哈……” 鬼佬三是不行,但那个Bug就说不定了。 池允心知老板娘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就打算跟老板娘告辞离开。 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外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地面猛地一震,窗户桌椅框框作响。 但那动静只一下就停了。 池允拔腿就冲了出去。 声音传来的方向是西边,正是傅衡工作的那片工厂区的方向。 只见西边的工厂区上方腾起黑烟,渐渐没入天顶的尘霾之中,街道两旁的居民楼有些高层窗户都被震碎了,碎玻璃还在簌簌往下坠落。 “这是炸了啊?”老板娘也出来了,略吃惊地看着那片爆炸后腾起的黑烟喃喃道,“你哥不就在那边上……” 街上这会儿有不少人,站在屋檐下方,都在议论工厂区爆炸的事。 未等老板娘话说完,池允已疯了般冲了出去。 “哎,你现在过去危险!小心二次爆炸啊!”老板娘看着如箭般射出去的池允喊道。 第52章 低等人类Alpha(17) 发生爆炸的是冻河边的一座废弃工厂,因长期极少有人踏足, 建筑、荒地上满是积雪。 爆炸过后, 脏污的雪粉和着建筑残渣散落在各处, 四周呛鼻黑烟弥漫,内里又夹杂着爆炸后弥散的尘霾,吸入肺里,令人感觉到一股凝固般的难受感。 好在爆炸不是发生在人流密集的工厂里,波及的范围虽然挺大, 但其实就连伤者也寥寥可数。 救援车只在周边工厂区域晃了一圈儿,拉走了一些伤员就离开了。 池允没在伤员里发现傅衡,但他并未因此松一口气。 冻河边摇摇欲坠的几栋楼里仍冒着零星火光,爆炸中心的那一片已被炸成一片废墟, 一眼望去尽是漆黑浓烟, 不见半个人影。 池允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感。 如果他今天没有遇到鬼佬三, 他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鬼佬三说的话他虽觉得不太可信,但也无法完全不放在心上。 按照鬼佬三的说法, 他们和这个世界一起被放弃了, 若是死在这里,便会消散在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没有鬼神,死了就是死了, 意识归寂于天地,世间便再无他们的存在。 如果傅衡在这里出事,结果……他想都不敢想。 耳畔远去的救援车的警报声、快速奔跑时呼啸在耳边的风声似乎被闷在水里,给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就连他略有些粗重的喘息都有种遥不可及的虚幻感。 他在废墟中四处寻找、闯入黑烟滚滚的建筑,大声呼唤着傅衡的名字,回应他的却只有耳边混成一团的嗡鸣声。 没有人。 没有活人。 他喘息着穿过了那片废墟,在冻河边停下。 目之所及是一片苍茫的冰天雪地,冰面龟裂开蛛网般的裂纹。 几乎是在他站定的同时,他感觉到身后袭来一股让人浑身寒毛炸开的感觉。 那感觉并非因恐惧或是对危险的预知感受,而是周身似有电流擦过,吸动了寒毛。 是异能者。 而且异能和他的,极其相似。 应该是这具身体的记忆,令他十分熟悉那种感觉。 所以他知道,现如今他已身处于对方的空间域中。 关于空间的异能种类繁多,池允早在原身的记忆里了解过一些。 原身的异能是将所见范围内的空间复制,他作为空间的主人,不受复制空间的影响,但被困在空间里的人,在一定时间内只会在空间里打转。 而对方的异能和他的虽然同样作用于空间,却与他的不太一样。 具体怎么运作的他暂时还不清楚,但目前他并未有危机感,也即是说,对方似乎并没有发现他,抑或是暂时还没有要攻击他的打算。 他在一片瓦砾堆后蹲下身,蹙眉环顾四周。 在那废墟之中,烟尘弥漫的尽处,似乎有人影晃动。 不止一个人。 他抠了抠手腕上的金属环,但与以往一样,那冰凉的东西严丝合缝地贴着皮肉,根本无法松动半分。 若非他的异能被这东西抑制,他还可以和对方抢夺一下这片空间的控制权,这样至少,他不至于太过被动。 现在……他真是恨不得将手给剁下来。 他的注意力全在废墟中那几个异能者身上,乃至有人从身后靠近也没能察觉。 在他的嘴被一只有些粗糙的手捂住、略高的体温贴紧上来的同时,他嗅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气息。 他的神经还未来得及紧绷,就彻底松懈下来,浑身脱力似地往后一倒,倒在来人身上。 “不是让你在餐馆等我吗?跑过来干什么?” 刻意压低的粗沉嗓音就在他耳畔,他能感觉到对方出声时胸腔的微震、和凑在耳边的唇上的热度,抑或是呼吸太过灼热令他产生的错觉。 脑中那根紧绷的弦一旦松懈下来,人就似乎失去了唯一的支撑。 池允这会儿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了,甚至话也不想说,只仰头靠在傅衡的肩头,眼神放空,看着被尘霾覆盖的天空。 他突然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希望鬼佬三说的是真的。 阻止这个世界架构的崩毁,然后和傅衡一起回到他们本来的世界,过着平淡却很安稳的日子。 他从很早以前就是这么想的。 图书馆的工作,他早就不想干了。 傅衡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松开他、紧张地推着他坐起来,又扳过他的肩,让他面对自己。 池允这才看到了傅衡的脸。 傅衡平日里有些不修边幅,但池允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头发凌乱,侧脸有几道干了血痂的印子,那一身工作服也破了不少,脏污混着血迹。 池允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心疼的,或是问问他伤得重不重;可他就是不受控制地跟个傻逼似的笑了起来。 还活着不是么? 只要还活着,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 池允刚刚在废墟中爬来爬去,又在冒着浓烟的建筑里穿梭,一身脏污不堪,脸上尽是黑灰,笑起来的模样格外滑稽。 “刚刚爆炸的时候你在哪儿?”傅衡见他这模样,顿时心里有些不安,蹙眉紧张地给他擦拭脸上的灰尘,心说这人该不会是被爆炸震傻了吧? 池允盯着他笑了会儿才摇了摇头,“那些追你的人呢?甩掉了么?” 傅衡含混地“唔”了一声,似乎又觉得自己的态度太过敷衍,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口吻:“你哥我是什么人?就那几个渣渣雇佣兵就想抓到你哥我?” 按理说这一片废弃的工厂里应该不会有什么爆|炸|物能在这么巧合的时间发生爆炸,池允也能猜到刚才的爆炸和追着傅衡的那几个异能者有关。 但他没问。他倒也不是不好奇傅衡怎么甩掉那几人的,刚刚的爆炸也实在离奇。 只不过这会儿他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只想沉浸在傅衡还活着的喜悦里。 那阵喜悦持续了一会儿,看着傅衡好端端地蹲跪在自己面前,他才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有点被鬼佬三唬住了。 鬼佬三的话真真假假他分不太清,但联系不上老板却是事实。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潜意识里相信了鬼佬三的话。现在冷静下来,他才觉得自己有点儿反应过度了。 池允自嘲地笑了笑,见傅衡的视线一个劲地往那片废墟瞟,疑惑道:“那边那几个是追着你的Alpha?” “不是。是你那个未婚夫。”傅衡酸溜溜地说。 “啊,”池允倒也没多意外,发生了这么大的爆炸,会引起林登的注意也在常理之中,眨了眨眼说:“他应该发现咱们了吧。” “我怎么感觉你一点儿也不紧张?你很想被他抓回去?” 池允知道傅衡又醋上了,“哈哈”笑了起来。 傅衡也不介意他脸上还有未擦干净的黑灰,按着他的后脑勺,就把人给吻住了。 在这样脏兮兮的废墟里,两个脏兮兮的男人抱在一起打啵儿实在不是什么浪漫唯美的画面。如果换成早上那会儿,池允会很享受这个吻。 可这会儿他的感受全集中在了傅衡嘴里的铁锈味儿上,都没顾得上感受唇舌相触的感觉,就往后仰了仰头,抬手把傅衡的嘴隔开了。 “这是早上你欠我的。”傅衡十分不满,压抑着呼吸,贴在他手心里红着脸阴测测地看着他。 “你嘴里什么味儿啊?”池允也懒得跟他计较早上那个吻到底是谁提前结束的,抬手摸了摸傅衡的额头,“你有点烫……不是,这也太烫了吧!你发烧了!” “没有吧,我没什么感觉啊……”傅衡一脸茫然地摸了摸额头,眉头皱了起来,“你又想转移话题?你是不是不想给哥亲,不用找理由!有什么不乐意的你可以直说,哥受得住!” “会烧傻的!不,你这是已经烧傻了!你是不是吐血了啊?伤得很重?”池允这才开始紧张起来,去检查傅衡的身体。 傅衡身上只有些轻微的剐蹭出来的外伤,伤口都不深,至少没到会感染发烧的程度。 “爆炸的时候你在哪儿?”池允问。 傅衡一脸狐疑地盯了他一会儿,确认了这人不是在故意岔开话题后,才蹙了蹙眉,说:“不太有印象了,反正不在爆炸中心。行了,先离开这里,家里暂时回不去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53章 低等人类Alpha(18) 傅衡起身,池允忙拽着他的手臂将他扯了回去。 “会被发现的!” “你以为他没发现我们?”傅衡仍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站起来, 顺便将池允也拉起来揽着, 沿着河岸边的废墟往上游走去,“不过他现在应该没功夫来搭理我们。在他闲下来之前,先把你手上这个东西弄掉。” 池允:“可是咱们还在他的域里吧?能出去?” “能出去,只是进不来。”傅衡脚步顿了顿,侧头看了池允一眼,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啰嗦呢?哥说了能保护你就能保护你,你不信我?” 池允张了张嘴,没说话。 在之前,他还真不信。 可这会儿他总觉得傅衡似乎有哪儿不一样了, 问起这话时也没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 池允觉得他……似乎正经了不少?所以他就觉得傅衡是认真的。 傅衡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似乎也猜到了池允会是这反应,扭过头去, 牵着池允踏上冻河龟裂的冰面, 继续往西。 “哥在外这么多年,一直没被抓回去,还真不是运气好。他们一直知道我在哪里, 早些年追得你哥我把这片大陆都跑遍了。后来可能是觉得花钱雇这些雇佣兵来抓我不值当,已经好几年没出现了。但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找上来,还出动了这么多人。” 这点确实有些说不通。 傅衡不过是个通过基因培育诞生的Alpha,没有异能, 也就是基因优秀了一点儿,抓他回去的唯一作用也只是关起来当个储备精子库。 对方却不惜花重金雇用佣兵追了他好些年。 如果追他的那些人都是雇佣兵,照这阵容,是整支队伍集体出动啊……对于盈利机构来说,这种做法确实不太值当。 在原著剧情里,傅衡后期在原身被家里人找到强制抓回去时确实觉醒了异能;被篡改后的剧情却是傅衡从头到尾都没有异能,也就没能阻止原身被抓,落了个悲剧结局。 反正他所知的两种剧情,不论哪个,傅衡这时候都不应该这么牛逼,居然需要基因培育机构雇用佣兵团来抓,还这么多年都抓不住…… 加上傅衡这会儿的态度,他不禁就有些怀疑,莫不是傅衡提前觉醒了异能?否则他实在是想不出傅衡一个非异能者到底是怎么甩掉那几个身经百战的雇佣兵的。 “那些雇佣兵呢?你到底是怎么甩掉他们的?”池允问。 “哥对这片儿熟,那几个……估计是爆炸的时候被埋在哪里了吧,不过肯定死不了的,你那个未婚夫应该能找到他们。” 傅衡脚下没停,池允却感觉到他答话前肩臂肌肉有一瞬间的紧绷。 他几乎已经确定,傅衡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 他眼角余光瞥到傅衡搭在他肩侧的左手、无名指上套着的指环——黑金的质感,和他手腕上的异能抑制器似乎是同一种材质。 他之前因为一直没把傅衡和异能联系到一起,就从来没去怀疑过傅衡那个戒指,现在想来,如果那个戒指也是异能抑制器的话……很多事情似乎更能说得通。 冻河对岸,看得出来曾是一片杉林,由于气候关系,密集的树枝全数结了冰,冰雪堆积起来,行成了一堵晶莹的冰墙,其下只有一条人工开凿的狭窄小道贯穿了冰壁。 小道只容两人并行,却开得很高,顶部的冰层偏薄,透下柔和斑驳的微光。 “你知道怎么弄掉我手上这个东西?”池允打算先试探一下傅衡的态度。 “我不知道,但我认识一个或许会知道的人。”傅衡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曾经刚逃出来的时候,他收留过我一段时间。” “你的戒指也是他做的?” 池允本以为傅衡既然会刻意隐瞒,大概会将这个问题随口搪塞过去。只没想到,傅衡沉默片刻后,竟然点了点头,“哥的体质有点儿……特殊。” 池允以开玩笑的口吻道:“你那该不会也是个异能抑制器吧?你也是异能者啊?” “你既然猜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哥本想就这样当个普通人过一辈子,墙外的环境虽然差了点儿,但没墙内那么压抑。不过哥大概也算不上异能者,只是个……唔,残次品,没法跟你们比,当年从研究所逃出来……” 池允打断道:“研究所?不是基因培育机构?” “当然不是,哥还没断奶就被送到异能研究所了……唔,这个之前确实没跟你细说,不过也差不多,反正就是哥被送到异能研究所,研究了十几年,由于体质关系,整个人都不太稳定,逃出来后遇到杰森,他给我做了这个东西。”傅衡说着,把左手伸到池允眼前晃了晃。 池允捏住他的手,抠了抠那个黑色的指环,“我记得你之前摘过一次,也没发生什么啊。” 傅衡把手收了回去,搭在他肩头,“哥只是不稳定,又不是摘了就……” “不是……等等,”池允打断道,“异能研究所?这种机构不合法吧?” “当然不合法,但你阻止不了别人违法啊,私营的基因培育机构不也违法么,你见人禁了吗?反正结果都是政|府乐意见到的,他们才不会管那么多。”傅衡说,“当年像我这样的,培育出来没有异能的Alpha都被送去了异能研究所。” “我以为没有异能的Alpha都会……” 池允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不,是哪里都不对啊! “都会被关起来、当做精子库?外面确实这么说。”傅衡笑道,“那些实在无法激活隐性异能基因、而自身Alpha基因优秀的人确实会被关起来,不过哥的体质比较特殊……用杰森的话来说,就是被激活过头了,所以没办法稳定。” 这剧情居然又跑偏了……不,这是他接收到的信息根本不对头! 不过居然给他蒙对了,这家伙真的有异能! “我老底都交给你了,你居然还打算瞒我?”池允无语地看着他。 其实他没什么立场说这话,细究起来,他还真不算“交出老底”。 傅衡说:“这个迟早会告诉你的啊!一直也没个契机,不就暂时没说么。” “那我问你怎么甩掉那几个Alpha的你怎么支支吾吾的?你就是想隐瞒!” “行行行,哥错了,哥现在已经跟你坦白了,别气了别气了。”傅衡揽着他,讨好地在他脸上“叭叭”亲了两口。 池允抹掉脸上的口水,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他这会儿脑子已经转不动了。本来两条故事线在脑子里就已经够乱了,这会儿傅衡说的这些还和他脑子里的对不上号,一时就有些憋气。 不过这气并不是针对傅衡。 换做以前,他还能联系老板,质问下老板又在搞什么鬼,可如今…… 他突然想到鬼佬三的话,不由皱了眉头。 如果真是老板有问题,那他得到的信息不对版似乎也说得通? 可特么他并不希望老板有问题啊!他还想带着这家伙回去一起跟老板辞职呢! 小道挺长,说着话也走到了头。 不远处就有个小村子,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里稀疏地散落着几幢覆雪的矮层建筑,一条漆黑的铁轨绕开村子延伸至远方。 车站很近,傅衡没带着池允往村里走。 二人去车站里买了票,坐在烧着暖气的小候车室里等车。 他们要去的是靠海的一个小镇,距离不算远,往北二十来公里处,傅衡刚逃出来时,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住在冰洞里,饿了就去刨雪、钻冰洞掏鱼吃,过了好几个月。 他因为体质特殊,倒也一直没被冻死,直到体温实在兜不住,发热太厉害,掏鱼的时候掉到冰窟里,才被杰森捡了回去。 说起这些的时候,傅衡似乎是觉得有些丢人,眉头一直皱着,看都没好意思看池允。 池允总算是明白这人为什么能大寒天里穿个薄外套到处晃了。 “所以你是体温本来就高?可我之前没觉得你体温很高啊……哦!你不戴戒指的话不稳定,你摘戒指了?那会儿爆炸是你弄的?” “应该是吧……”傅衡的眼神里带着点儿迷茫。 池允说:“什么叫‘应该是吧’?你自己干了什么你不清楚吗?” “哥除了不稳定,还有点儿小故障,不稳定的时候干的事儿,都不太记得,就跟你发|情那会儿断片儿差不……”傅衡话没说完,就感受到了池允的“死亡瞪视”,于是转了话头:“哥在爆炸之前最后的记忆,就是摘了戒指跑进了一栋楼里。” “就是发生爆炸的那栋楼?所以你也不确定你的异能到底是什么?只是会引起爆炸是吧?”池允说着,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没刚才烫了。不过那个杰森应该会比较清楚你的情况,你没问他吗?” 傅衡沉吟道:“唔……他是想弄清楚来着,哥不想折腾,那时候只觉得,能当个普通人就挺好,以为会在海边过一辈子呢。” “那后来你怎么来城里了?”池允问。 “被人找到了,不想连累他,就跑了。” 这之后的事情就不难猜了,池允也就没问。 半个小时后,车来了,二人便上了车。 二十多公里的车程很短,但天寒地冻的,铁轨有些地方也结了冰,所以车速并不快,足足开了半个小时。 镇子里的车站稍大一些,列车还没进站,就听到车站里响起刺耳的“叮叮”警报声,继而劣质扩音器里传来循环播报的女声广播: “前往X镇方向的各位旅客,我们抱歉地通知您,由于前方雪崩封路,这里将是您抵达的最后一站……” 站台上挤满了人,池允和傅衡下车就被挤在了人堆里,差点被人流冲散。傅衡拨开身前几人,挤到池允身边,和他十指扣着,肩臂相抵,被人流推着往前。 人群中不少人发出不满的声音。声称买票的时候都没告知封路,这会儿突然说要封路,无法接受,需要车站方面给个说法。 一车的人气势汹汹地在狭小的站台上推挤着,挤到了出站通道,池允只觉得快要被夹成饼了。 “什么情况啊,雪崩封路?很常见吗?”他艰难地侧过头,梗着脖子去看傅衡。 “嗯,不过没关系,我们不往前走了。” 一人贴在傅衡另一侧,听到二人交谈的内容,插了句:“什么雪崩哦,骗人的,我朋友上午刚从前面回来,吓得人都不正常了,我来这边医院接他呢。你们是城里来的?还是赶紧回去吧,末日又要来了!据说这次是吃光的怪物,好多好多,比光的速度还快!” “哈哈哈哈……”旁边一人大笑起来,“吃光的怪物?你朋友告诉你的?你都说他不正常了,不正常的人说的话能信吗?雪崩封路又不是啥罕见的事儿,怎么回回都有你们这种造谣传谣的傻逼!” “不信你去啊!” “你当我跟你一样傻逼?雪崩了还去?” “那你呆这儿别走,怪物来了你也千万不要走!” 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若非这会儿人挤人腾不出手,两人怕是得打起来。 池允不想掺合,傅衡也没有要掺合的意思,揽着池允,加快步伐挤出了站。 “前面封路,全堵这儿了吧,这么多人。” 出了站,池允才觉得终于能喘上气儿了,出了口长气,望着人海一般的车站外的小广场。 进站口就在旁边,小广场上也挤满了人,跟他以前在别的世界见过的春运时的火车站似的,拖家带口的人群,满地大包小包的行李。 “有点奇怪。”傅衡说。 “怎么了?” 傅衡没说话,侧着头,视线定格在远处进站安检口,微眯了眯眼,拉着池允快步走过去。 但人太多,他挤不进去,冲安检口喊了一声“杰森”。 池允只一眼,就知道他喊的“杰森”是谁。 进站口外,一名看上去三十多岁、顶着一头棕色短卷发、戴着起码八百度厚镜片眼镜的欧裔男性Omega,身前放着三四个金属铁皮箱,正在排队过安检。 听到傅衡的声音,他看了过来。 他的眼镜被挤得挂在鼻头,微仰了仰头,眯缝着眼透过镜片看了过来,看到傅衡时,他脸上露出笑容,朝傅衡挥手,“衡衡!” 周围的人都无语地看着他。 这小名大声喊出来,也太像猪叫了吧…… 池允想着给傅衡点儿面子,忍着没笑出声。 杰森可能是看到傅衡太过兴奋,放弃了过安检,拍了拍他身侧一名高个儿Beta的肩,朝傅衡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男Beta看了过来,二人便拖着那几个箱子从人堆里挤了出来。 第54章 低等人类Alpha(19) 杰森十分热情,拖着两个箱子, “蹬蹬蹬”地跑过来, 扔了箱子拥抱了一下傅衡, 在他的后背“啪啪”拍了两下,“几年不见,又长结实了啊!” 傅衡顺手拉了他的两个差点撞到人的箱子,疑惑地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杰森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实际年龄却比傅衡还要大个七八岁。 他个子偏小, 正经Omega的体型,比池允要矮上一些,性格十分开朗,笑着跟池允打了个招呼, 又介绍他身后跟上来的Beta。 Beta是个黑发黑眼的亚裔, 叫顾呈, 是杰森的丈夫,但没结婚, 因为两人都是黑户。他拖着个巨大的箱子, 把提着的皮箱放在地上,面无表情地跟傅衡和池允颔了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池允一看就知道这人跟傅衡一样是个装B货。 此外, 他还感觉到,这两人都是异能者。 “回老家。”杰森嗔怪地看了顾呈一眼,问傅衡:“你们这又是去哪儿?” “找你。”傅衡说。 “找我?”杰森意外地眨了眨眼,视线在傅衡与池允身上来回转了几圈儿, “还以为你俩私奔呢。” “唔……是有这个打算。”傅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正了神色,拉过池允的手,撩开袖子的一角,给杰森看了一眼他手腕上扣着的手环,“不过今天来找你,是为了这个。” “那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杰森故作遗憾地撇了撇嘴,促狭地看向顾呈,“要不你先回去?” 顾呈蹙眉看了杰森一眼,放下行李箱,扭头走了。 杰森:“哎,你的箱子!” 顾呈:“我去退票。” “你怎么……突然愿意回去了?”傅衡看了看往售票厅走的顾呈,又看了看堆在面前的行李箱,难以置信道。 杰森苦恼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可不是末日要来了么?他要回去履行责任,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跟着啊。” 他这话一出口,池允和傅衡都有些惊诧。 刚才在站台,确实有人提到末日相关,但二人都没放在心上。出了站,傅衡看见车站外的情形,已有了些不好的猜测,池允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点儿不对。 现在“末日”这话从杰森嘴里说出来,更是让人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池允想到鬼佬三的话,心中紧了几分,忍不住问道:“‘末日’到底怎么回事?” “西边、北边全黑了,跟光被吞噬了似的,不少人说是出现了吃光的怪物。咱们都清楚,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怪物这东西,但现在出现了这种情况,总得有个原因才对吧?具体的我也还没弄清楚。今晚你们就先去我那儿,等明天天亮了,带你们过去看看好了。”杰森说。“其实也就这两天的事,消息应该还没传到城里去,墙里边儿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所以他才急着要回去。” “不会耽误你们吗?”池允自觉耽误了对方的行程,有些不好意思。 杰森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事儿,不急这一时,再说了,这边的人一过去,消息肯定得传到墙里边儿。这事儿本来也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他也就是找个回去的理由。” 车站里堵了太多人,通往城里的票早就卖光了,所以顾呈退票就挺快,回来时推了个雪地用的小推车,一言不发地将几个箱子往上堆,傅衡上前搭了把手,把箱子堆好。 到了傍晚,天色暗得就特别快,几人去附近的餐馆吃了东西出来,外面已经黑了。 杰森家住得挺偏,在小镇北边临海的地方。不过小镇不大,杰森他们自己也有车,开车过去也就不到半个小时。 房子是一栋带车库的二层的小楼,带两个小院子,小楼前面的院子里建了一间玻璃花房,花房里亮着灯,种满了鲜花草木,玻璃上雾气蒸腾,看不太清里面的景色。 傅衡揶揄道:“现在不做钟表改种花了?” 杰森忙说:“可别冤枉我,他种的,我还得赚钱养家呢,哪儿有那闲情逸致。” 顾呈开门的手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傅衡从认识杰森起,他就是个做钟表的,除了做钟表的时间,他还会鼓捣一些小玩意儿,比如一些墙外没有的高科技设备。 傅衡那会儿刚从墙里逃出来,倒也没觉得他家里跑来跑去的智能机器人有多稀奇,直到后来去外面一个人生活了,才发现墙外和墙内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墙内的一切都很便捷,无论是交通还是信息传递,又或是服务业;但正是因为便捷,所有人的生活节奏也非常快,每个人都跟杰森家的智能机器人似的,一刻不停地打转,直到电量耗尽。 而墙外的日子虽苦了些,却能给人慢慢去品尝生活中各种滋味儿的时间。 傅衡帮着顾呈把几个箱子拖进门,杰森叫上池允,去了他二楼鼓捣小玩意儿的工作室。 家里的东西都以遮尘布罩了起来,杰森边收拾工作台边说:“我想着这事儿解决了,我们还是得回来,设备这些也就没收拾,你手上那东西只能回来弄。” 工作台上零碎的小东西太多,池允也不敢乱动,只能站在一边看着杰森忙活。 “这东西麻烦么?” 杰森随口答道:“不麻烦,看得出来是升级过了,不过在我这儿,再升级都没用。”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的异能没什么实战性的作用,就是眼神儿比较好,能看清常人所不能见的东西。幸好我没有密集恐惧症,否则来个人杵我面前我都不敢用异能。所以你手上这东西,在我眼里也就是一堆精密的小零件组合在一起而已。况且,这东西的最初版,还是我协助家父研发的。” 这时傅衡也上来了,抱臂倚着门框站着,笑道:“你背景这么厉害的?怎么没听你说过?” 杰森:“所以你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我能不能弄掉这东西对吧?” 傅衡笑了笑,说:“总得试试嘛,这不还要私奔么,不把这东西拆了不安心啊。” 杰森沉吟道:“这东西确实有定位功能,最初版就有。你知道的,为了防止异能者罪犯从监狱逃脱,监狱都会有抑制异能的能量场。但在押送犯人的途中仍免不了会出事,后来,他们就开始研发这东西,可太小的东西储存的能量无法达到全面抑制异能的效果……” 傅衡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你的眼神儿好就起了作用。” “你想多了。单靠墙内的科技,就能让每个人都拥有我这能力。我是靠这儿好吧?”杰森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自豪地挑了挑眉,“虽然那会儿我才八岁。” 杰森从小在墙里长大,涵养不错,不会因为好奇就去询问别人的私事,所以他也就没问本来该戴在异能者罪犯手腕上的异能抑制器为什么会戴在池允手上。 他收拾好工作台,在工作台前坐下,挨个儿打开工作台上的堆成小山的仪器,摘下眼镜,示意池允坐在工作台的另一边。 池允依言坐下,将手伸到杰森面前。 杰森说的不麻烦,却也还是费了些时间。 异能抑制器经过好几代的升级,光是破译程序都花了近三个小时,但好在最后完美将其卸下。 杰森工作的时候还是挺专注的,从他开始鼓捣池允手腕上的异能抑制器开始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池允看不懂杰森的操作,又不敢乱动,只得僵直了上半身坐着,强打精神和傅衡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聊天,聊了半天没了声,才见傅衡已经倒在窗边盖着遮尘布的懒人沙发上睡着了。 弄完池允手上的东西,杰森将摘下来的手环扔到工作台上,活动了一下脖子,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气,看向池允,又跟看到什么恐怖画面一般,匆忙移开视线把眼镜带上,指了指那个手环,“这东西还要么?” 杰森这么问,应该是对这东西有点儿兴趣,池允也就顺着他的话摇了摇头。 杰森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笑道:“那不介意放我这里吧?我看里面有几个程序还挺有意思,想玩玩儿。” 池允看到那个手环就觉得自己的行踪会暴露,自然乐得将东西留给杰森。以杰森的能力,破解个定位功能应该不成问题,所以他也就不担心林登会循着手环的定位找到杰森这里。 于是点了点头,又跟杰森道了谢,到一旁叫醒了傅衡。 傅衡估计是下午爆炸的时候透支得有点儿厉害,睡得挺沉,被池允叫醒了,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线,眯缝着眼,迷迷瞪瞪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问:“弄好了?天亮了?” 杰森佯嗔道:“在你那儿我就那么慢吗?窗户就在你背后你自己看啊!” 工作室光线挺强,但窗外仍是一片夜色,傅衡看了看窗外才发现自己睡得有点儿迷糊了,被杰森一吼,人瞬间精神了,笑道:“你们这些小O,怎么脾气一个比一个火爆,我这不睡迷糊了么。”说着跳起来,推着池允往外边儿走,“我们自己收拾房间,你也赶紧休息吧,睡眠不足易怒!” “呈呈——” 傅衡和池允刚走到门口,就被杰森这一嗓子惊了一跳。 顾呈出现的速度也很快,傅衡他们出门的时候差点撞人身上。 顾呈朝他们颔了颔首,往旁边侧了侧身,把他们让出去,“楼下客房收拾好了。” 杰森瘫坐在皮椅里,朝杰森说:“好累,不想动,抱我去洗澡。” 傅衡这个“老处男”还是头一回见识到这种老夫老夫的相处模式,斜眼乜了池允一眼,正好撞上池允的视线,瞬间面红耳赤,蹬蹬蹬地往楼下跑。 下午还在耍流氓的人,这会儿突然纯情成这样,弄得池允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傅衡冲下半层楼梯,那股尴尬劲儿过了,停下回头,见池允还愣在楼梯口傻笑,皱了皱眉,“你也要我抱你去洗澡?”说着就要上来扛人。 池允没反应过来他这态度转变,愣了一瞬,傅衡就已经冲了上来,一把将他打横抱起。 池允忙道:“等等等等,我不累,我能走!你放我下来!” 傅衡没理他,抱着他迅速下楼冲进客房踢上了门。 进了屋,傅衡抱着池允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就那么愣在了门后边儿。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池允才叹了口气,说:“你先放我下来。” 傅衡将他放下,茫然地看着他,“然后呢?” 池允:“洗澡啊。你不是要洗澡么?” 傅衡试探道:“一……起?” “一起就一起呗,又不是没见过你只穿内裤的样子。”池允推开洗手间的门,惊讶地睁大双眼,“哇——他家真有钱,客房浴室还弄个双人浴缸。” 傅衡站在浴室门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哥刚刚一激动,好像跑错房间……” 话音未落,外面的门锁就被扭开了,接着,顾呈抱着杰森进了浴室。 第55章 低等人类Alpha(20) 杰森挂在顾呈肩头,迷茫地眨了眨眼, 又看向依旧面无表情的顾呈, “你是不是走错了?” 顾呈面色不改, 却也实在没忍住,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点了点头,抱着杰森扭头出了门。 池允真是恨不得一头砸进浴缸里,再变成穿山甲凿个洞土遁。 这简直——太、尴、尬、了! 主人为了不让他们太尴尬, 居然主动背锅…… “唔,看来是他们走错了。”傅衡跟个没事人似的,重新把门关好落锁,进了浴室, 开始脱衣服。 池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片刻后, 冲着脱了个精光的傅衡竖了竖拇指。 成年人的爱情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关系明朗后, 又是这种坦诚相见的场合, 自然是该磨|枪就磨|枪,该打|炮就打|炮。 池允这回没了在上个世界时的心理包袱,成年人之间的爱情进行曲就奏得特别欢快, 也格外主动。 他也总算是感受了一回Omega身体构造的神奇之处,毫无痛感不说,快|感更是比他以往每一次都提升了数倍。 傅衡却是连连皱眉,在浴缸里完事儿了, 又把他按|在|床|上,一边猛力输出一边问他:“你跟你那个未婚夫做过了?” 池允喘得不行,好不容易才攒下一口气说:“是不是第一次……你还不清楚吗?” “不行,哥得给你标个记,永久的那种!”傅衡凑在他耳边狠狠地说。 傅衡作为一个基因优秀,体力值爆表的Alpha,愣是翻来覆去地折腾了池允大半夜。 完事后,池允累得瘫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咱们没有抑制剂了。” “还要那东西做什么?哥带你私奔去。”傅衡依旧精神奕奕,若不是看池允瘫在床上已经没了力气,他觉得自己还能再继续大战三百回合。 “啊!”池允突然受惊似的从床上蹦起,一脸惊恐地看向傅衡,“我我我……我会不会、会不会那个……” “怀孕?”傅衡一脸莫名其妙,“怀孕怎么了?至于这么大反应么?你不愿意给哥生孩子?” “我靠!”池允一头砸回床上,“不行不行,不能怀孕,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唔……也是,有了孩子,二人世界就结束了。”傅衡后知后觉地陷入了沉思。 “对啊!二人世界还没过够呢!药药药,他俩都没孩子,应该有药吧?我靠,好羞耻,霸占了人家房间、在人家房间里干这事儿还问人家要药吗?不行不行,你出去买。” 傅衡翻了个身将他搂着,讨好地蹭了蹭他:“哥困了,起来再买行不?” 池允瞪他。 “那要不哥还是去找杰森……” 傅衡说着起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不不不,别找。我真的不想……”池允忙将他拦住,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艰难地继续说下去:“咳,怀孕。” 傅衡露出得逞的笑,钻回被窝里,把池允箍在怀里,安抚着搓了搓他的背,“哥知道了,先睡,三天内用药都行,不急这一会儿。再说,非发情期的Omega受孕几率不大,别怕。” 池允这才想起书中设定,确实有非发情期受孕率很低这么一说,稍稍放宽了心。可他还是没睡好,迷迷糊糊地就开始做梦。 梦里的他挺着个大肚子要傅衡抱他去洗澡,刚进卫生间,就见马桶里莫名其妙地爬出来个呱呱叫的婴儿,惊得他浑身冷汗地醒了。 傅衡倒是睡得又沉又稳,像只吃饱喝足的大型猫科动物,四肢都缠在他身上,肌肤相贴的暖意熏得被子里暖烘烘的。 他那点儿在梦里受惊带出来的起床气瞬间消退,往傅衡怀里拱了拱,搂着傅衡闭了眼。 傅衡迷迷糊糊地哼哼:“……别怕,哥保护你。”继而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小镇以西是丘陵地带,杰森家的雪地车无法通行,往北却是一片辽阔冰原。 第二天吃饭时,杰森简单说明了情况,就开车载着池允和傅衡往北边去了。 这天下起了雪,雪雾模糊了灰蒙蒙的天地边界,漆黑的雪地车在一片茫茫雪原中缓速前行。 一个小时后,前方、视野尽头出现了一大片巨型黑斑,黑斑的边沿有一圈炫目的白色光环,光环边缘的景象如同碎裂的像素块一般剥离,继而坠入黑斑之中,仿佛整个世界正在被一个巨大的异形黑洞逐渐粉碎、吞噬。 “又近了不少,”杰森放缓了车速,难得地皱了皱眉,“上次我们来,还没有蔓延到这里。” 傅衡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杰森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池允的心却是又往下沉了几分。 这个世界的架构正在崩毁; 你、我,还有你找的那人,都会和这个世界一同消亡。 鬼佬三作为一个书海世界的自行修复程序,采取这样的方式毁掉一个世界,确实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但从上个世界他的举动来看,他并没有这么大的权限。 而能做到这些的,更大的可能就是鬼佬三口中的书海世界的自主意识,也即是“老板”。 ——如果鬼佬三所说不假的话。 傅衡偏头就见池允一副蹙眉沉思的模样,以肩膀碰了碰他,“你有头绪?” 池允思绪被唤回,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着傅衡的双眼说:“我得回去。” “回……回哪儿去?”傅衡被他这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了。 池允说:“城里,我得去找一个人,他可能……知道怎么回事。” 傅衡瞬间就炸了:“要去找你那个未婚夫?!” “……不是。”池允无奈扶额。 都特么世界末日了,这恋爱脑还只顾着吃醋呢! 傅衡露出怀疑的表情,池允只得坦白道:“我去找鬼佬三……” 傅衡打断他:“鬼佬三?!你找他做什么?!他派人到处抓你你还自己去送人头……” “哥,这事儿有点复杂,回头再跟你解释。你信不信我?”池允捏了捏眉心,耐着性子安抚道。 傅衡张了张嘴,条件反射地想要吼人,又想起什么似的,深吸一口气克制住了,气鼓鼓地咬牙道:“那你回头必须跟我解释清楚!” 池允觉得自己迟早也要跟他摊牌,于是点了点头。 二人现在没了抑制剂,池允想着那群追傅衡的雇佣兵说不定还在到处找傅衡,便打算自己回去找鬼佬三了解情况,让傅衡留在杰森家等他。 这个提议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傅衡的强烈抗议,二人还差点为此吵了起来,最终以顾呈贡献出一只装B抑制剂收场。 杰森和顾呈要回去墙里,四人在城里的车站分别,傅衡不情不愿地带池允去鬼佬三的老巢。 鬼佬三的老巢距离傅衡家那条街不远。 和傅衡这个落魄的主角不同,鬼佬三在稍繁华的街区拥有一整栋五层建筑,一楼的门市和上层住宅几乎都租了出去,自己和一帮小弟住在顶层。 傅衡和池允到街口的时候,刀疤光头正带着几个小弟在沿街收租。 刀疤光头叼着烟,跟只螃蟹似的,从一家咖啡馆里晃悠了出来,眯眼点着手里的钱,跟在他身后的店主满脸堆笑地将他送到店外。 守在店外的小弟一晃眼就看到了傅衡和池允,见刀疤光头出来,忙上前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刀疤光头闻言扭头,看见傅衡和池允手拉手地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条件反射地就想跑,但又觉得在小弟跟前不能丢了份儿,绷着脖子挺了挺胸脯,仰头恶狠狠地瞪着傅衡。 一直以来,只要他们闹事不被傅衡撞见,傅衡也不会特意来找他们麻烦。所以在被傅衡教育过几次之后,他们闹事的范围就缩小了不少,为的就是不和傅衡起冲突。 上一次找到傅衡家里前也是做足了准备,但最终还是被傅衡打了出来。 傅衡的实力他领教过多次,加上他也差不多猜到了池允的身份,知道对方是个异能者,身手还很不错,同样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他蹙了蹙眉,烦躁地咬着嘴里的烟嘴,脸上暴戾的表情又失了几分底气。 ——两人突然出现,他很难不怀疑对方是来找麻烦的。 傅衡和池允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面无表情地走到刀疤光头跟前。 傅衡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刀疤光头就吐了烟蒂,警惕地往身后的店里退了两步,“老子最近可没招惹你,别他妈在这里闹事啊!” “鬼佬三呢?”傅衡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指了指自己和池允,“你去告诉他,我们找他。”说着就拉着池允,从刀疤光头身边擦过,进了咖啡馆。 刀疤光头一脸强撑的凶狠表情僵在脸上,茫然地眨了眨眼,见二人背对着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店里,拍了身旁的小弟一巴掌,差人传话去了。 小弟走后,刀疤光头搓着下巴在原地蹙眉沉思了会儿,回头瞅了一眼在店内卡座里坐下的傅衡和池允二人,朝另一名小弟低声说了句话支走了小弟,接着继续收租去了。 池允和傅衡一杯咖啡喝得快见底了鬼佬三才姗姗来迟,鬼佬三那模样看起来比前一日更弱不禁风了几分,池允见他一步三喘地走进店里,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就再也起不来。 “你来找我,是相信我说的了?”鬼佬三倒也不废话,在二人对面坐下,朝池允笑了笑。 傅衡等人等得本就有些不耐烦,翘腿坐在边座,蹙眉不爽地看着鬼佬三。 “别废话,直接说重点,那玩意儿到底怎么回事?” 他对鬼佬三这人其实了解不多,所知也只是外面听来的那些传言、和与其寥寥几次的接触,仅这些,他就对鬼佬三没什么好印象。所以当池允说起鬼佬三清楚怎么回事时,他是持怀疑态度的。 但准媳妇要来见鬼佬三,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陪着啊! “简单来说就是,这个世界快要完蛋了,这位……小朋友知道原因。我确实有解决办法,只是需要他的协助。”鬼佬三说。 傅衡显然不信鬼佬三这副病恹恹的模样能拯救世界,嗤笑一声,挑眉以询问的眼神看向池允,池允回他一个“回头细说”的眼神,傅衡便扭头抱着手臂生闷气去了。 “解决办法呢?”池允问鬼佬三。 鬼佬三说:“解决办法只能你我单独说。” 傅衡闻言就炸了,不爽地看向池允,“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鬼佬三撇了撇嘴。 池允蹙眉盯着鬼佬三思索片刻,见鬼佬三表情不似作伪。有傅衡在场,他怕是真的不会开口,只得讨好地以手臂蹭了蹭傅衡,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这事儿真的比较严重,我保证,回头一定跟你解释清楚,好不好?” 傅衡看也不看他,别过脸,气呼呼地以鼻孔出气。 池允只得使出杀手锏,一拍桌子,压低了声音冲傅衡吼道:“你去给我买药!现在立刻马上!” 果然,傅衡一听这话就泄了气。 虽说买药这事儿不急于这一时,但要是在这件事情上惹恼了这人,以后再想把人拐上|床怕是就没那么容易了。 傅衡只得憋着一腔怨气,幽怨地看着池允,耷拉着脑袋起身垂头丧气地走了。 待傅衡出了门,池允才说:“现在可以说了?” “你想没想过,既然你身边的主角是假的,真正的主角又会在哪里?” 池允自然想过这个问题,但一直也没个头绪。 池允没说话,静待鬼佬三继续说下去。 “要阻止这个世界继续崩毁,就要让它脱离书海意识的控制。你需要找到这个世界真正的主角,杀了他。当这个世界的主角死亡,这本书便无法在图书馆具象化,你的‘老板’自然会失去对它的控制。” “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你想借我的手销毁这本书?”池允对鬼佬三并未完全信任,这个怀疑合情合理。 鬼佬三也猜到了他会这么怀疑,笑了笑,说:“你觉得销毁一本书只需要杀死主角?有这么简单的话,我何必这么辛苦,直接穿到主角身上自杀不就行了?” 好像……也是这么个理。 “那主角在哪里?” “其实这事本和你没关系,如果可以,我可以自己把他找出来杀掉。但这个世界的设定局限了我的行动,我去不了墙里。”鬼佬三遗憾地耸了耸肩。 “他在墙里?” 鬼佬三打了个响指,以示正解,又道:“但你暂时不能让你身边这位知道他自己的身份,也不能让他们见面。上个世界你应该经历过,他们见面的结果……” “他消失了。”池允接了他的话。 “没错。他在上个世界消失,来了这个世界,但如今这个世界被隔离,他消失后会去哪里,我也不清楚。” 所以,不能冒险。 他答应了会跟傅衡解释清楚,可暂时又不能告诉傅衡真相,编造谎言他也干不出来……池允有点头疼。 鬼佬三问侍应要了便签纸和笔,埋头写了几个字,将便签纸推到池允面前。 “这是家基因培育中心?他在这里?”池允盯着纸条上的地址问。 鬼佬三点了点头,“这事只能麻烦你了。” 鬼佬三把这一堆破事扔给池允就走了,还走得特别轻快。池允甚至怀疑自己又被鬼佬三套路了;但他的话又确实挑不出漏洞。 与其静待世界崩毁,倒不如暂时相信他,一切等见到真正的主角再说。 附近没有药店,傅衡去买药,好半天也不见回,池允坐不住,打算去店门口等他。然而他刚起身,就被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人一手按住肩膀,按回了沙发里。 池允抬眼就看见戴着黑色口罩的卷发男人,那双露在外面的湛蓝色眸子里,是浓到几乎溢出来的愤怒情绪。 完求,居然在这里遇到林登。 特么他还被傅衡标记了!林登现在这表情很明显已经感觉出来了。 行叭,被未婚夫捉奸,“奸夫”还不见了。 林登在池允身边坐下,堵住了出去的路。 “等人?”林登额上青筋微凸,蹙眉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两个咖啡杯咬牙问道。 池允愁得肠子打结。 原著的设定里,林登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从把根本就没有感情的原身关在家里关到死这个行为就可见一斑。 池允没说话。 林登也一直沉默,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池允可不觉得能解释清楚。感情这种事,林登似乎完全就不懂,他能解释个屁! 池允偏头往门口看了看,玻璃门外站着六个人,虽然没有Alpha的气息,但池允一眼就能看出那几个是林登身边的人,其中至少有三个Alpha异能者。 这是专程来抓他的还是刚巧碰到的? 他总觉得不会那么巧。 一股粘稠的气息自林登周身扩散开去,瞬间气浪炸开,将方圆一公里之内的街区都拉入了他的空间域中。 与上一次在冻河边池允感觉到的不同,这股气息极具霸道的侵略欲。 池允脑子转得飞快,估算着自己最快能离开林登的距离,打算在他的空间里放一个小空间逃脱,但林登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沉声道:“你最好别动。” 池允自然不可能听他的。反正不管他动不动,林登都不可能放过他和傅衡。 他要去墙里,但绝不是被林登抓回去。 池允假意起身,林登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他又讪笑着坐回去,在林登移开视线的一瞬,一手撑着座椅靠背翻身而起,矫捷地翻过沙发靠背、落地。 在落地的瞬间,两手在胸前一划拉,拉出一个透明的空气立方体往前方一扔,一头扎了进去。 立方体迅速扩大,瞬息间囊括了咖啡馆方圆几公尺的范围。 林登坐在原地没动,周身的气场更冷冽了几分,待池允的身影在门口消失后,伸手叫来服务生,点了杯咖啡。 第56章 低等人类Alpha(21) 傅衡刚走出药房,就感觉空气中一股极轻微的气流波动, 那气流带着一股粘滞感, 擦过面上寒毛, 向更远处扩散开去。 傅衡面色一凛,把药剂往裤兜里一塞,往鬼佬三楼下的咖啡馆的方向跑去。 他抄了个近路,在穿过一条小巷时,被人堵住了去路。 “嗨, 好久不见,15017。” 说话的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穿灰色西装的男人。男人身型单薄,穿得也很薄,全然不惧冷般, 站在四五米开外、覆雪的行道上, 笑得像一只温和的老狐狸。 傅衡脚步顿住, 眸色凝了凝。 那人身上没什么气息,从过去就是。 在研究所相处了十几年, 傅衡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Alpha还是Beta抑或是Omega。 又或着三者都不是。 四周又有Alpha在靠近, 正是前一日围堵他的几名雇佣兵。 傅衡心知暂时脱不了身,有些烦躁,捏了捏裤兜里的药剂, 掏了支烟出来点上,眯了眯眼,透过迷蒙的烟雾看着那人道:“雇了整个佣兵团,您还亲自来, 至于么?非要把我弄回去,你就不怕我炸了你的研究所?” 男人两手插袋,从容地向他走了过来:“你不会的,就是在这里,你都不会用异能。” “你还真是了解我。”傅衡比男人高出不少,略偏了偏头,居高临下地眯眼看他。 “毕竟你是我一手带大,这世上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只是,我不明白……”男人说,“你如果留在墙里,等我稳定你的异能基因,以你的潜力,你的未来将有无限可能。一直以来,我什么都给你最好的,你却偏要跑来墙外,到底是为什么?” “你觉得你给了我最好的?”傅衡想着池允的事,听着男人的唠叨,有些烦躁地嗤笑出声,“那我现在想要的,你能给我么?” “只要我给得出,当然可以。” 傅衡吐出一口烟雾,咧嘴笑道:“自由,我只要这个。” “你变了,”男人皱眉,遗憾地说,“没有从前可爱了。” 池允奔跑的身影在巷子尽头一闪而过,复又退了回来,往傅衡这边跑来。 “我都三十岁了,顾教授。”傅衡看到池允,嘴角勾了勾,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别过来,又不耐烦地朝那男人说:“我现在真的不想跟你啰嗦那么多,对你说的那些无限可能也没什么兴趣,我看这墙外的空气你也适应不了,还是赶紧回去吧。” 傅衡说完,看也不看那人,从他身边擦过,往池允所在的方向快步走去。 然而还没走到池允身边,就觉脚下一阵刺骨的寒意骤然袭来。 “小心!”池允面色一变,大喊出声。 却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傅衡已矮下身子就地滚到了他身边,迅捷地扛着他就冲了出去。 在傅衡原先走过的位置,一大片冰冻痕迹泛着寒气扩散开来。 池允趴在傅衡肩头,看着巷子里追来的一男一女,划拉出一个立方体,朝两人扔去,立方体扩大,二人身影消失。 池允拍了拍傅衡的背,“你放我下来!没事了!” 傅衡充耳不闻,扛着他冲出两条街,才把他放下,笑了起来。 “你扛人还扛上瘾了是不是?我有腿,我能跑好吗?”池允揉了揉被硌得有些不舒服的肚子,嗔怪地瞪了傅衡一眼。 傅衡拉过池允的手,顺势把他拉到怀里从身后搂着,给他揉着肚子,“我的错我的错,刚刚吓死哥了,还以为你被你那个未婚夫抓走了。” 池允舒服地靠在傅衡怀里,任他揉了会儿肚子,想起正事来,拉过傅衡的手、转身,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你听我说,我得回去墙里一趟……” 池允话还没说完,傅衡骤然就暴躁地吼了出来:“因为你那个未婚夫?!” 池允无语地耷拉着眼皮看他:“我真是服了你这个脑回路……能不能别提他?跟他没关系,不是世界末日快来了么,总得把这事儿解决了,咱们才好私奔吧?” 傅衡皱了皱眉,脸上写满了不爽:“鬼佬三怎么说?你还真信他的话?他让你回墙里的?别是在给你下套吧?刚和他见面你那个未婚夫就找上来,我看他多半收了那家伙的好处!” “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有些事情我也得捋一捋才能解释清楚。鬼佬三跟他没关系,我回去真不是因为他,是为了咱们俩的将来,你还是……”池允见傅衡的脸色越来越臭,忙说:“一个礼拜,不管能不能成,一个礼拜后我一定来找你,你找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等我。” “你以为我会怵他们?就那些垃圾A能抓住我?”傅衡沉着脸,语气十分不屑。 傅衡到底有多强,池允并没有亲眼见识过,不过他能从当年的研究所跑出来,还遛了一群Alpha异能者这么多年,池允觉得自己对他的担心确实有些多余。 所以他现在只需要确保傅衡不被抓住,自己回去墙里,帮助鬼老三解决末日的问题,之后就能和傅衡回到他们本来的世界,那时,这个世界那一堆乱摊子就与他无关了。 “我相信他们抓不住你,不过……” 傅衡打断道:“不过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池允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让傅衡跟他一起去?傅衡那个不稳定的异能体质在墙里有多少人觊觎就不说了,万一不小心这个假主角和真主角撞上了,会有什么后果,他可不敢赌。 傅衡冷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不是回去了就不打算出来了?你那个未婚夫威胁你了?或者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我却连个稳定的生活也不能给你?我这个基因不稳定的低等人类配不上你不配和你去墙里?” 听傅衡这么说,池允也火了。 “当然不是!你是不是想吵架?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要和我吵架吗?说了半天你就是不信任我!” 傅衡不满地嚷嚷:“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让我信你什么?!” 池允本就被末日的事烦得头都要秃了,关键的信息点不能告诉傅衡,他根本无从解释,这会儿还被傅衡那个神奇的脑回路瞎指责。 他不想这么无意义地争吵下去,反正这一切等这家伙记忆恢复以后也不需要他解释,现在只要傅衡留在墙外,他能毫无顾虑地回去墙里就行,所有的账秋后再算。 于是深吸一口气,将胸口那股堵着的气压了压,以不耐烦的语气说道:“你要这么说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就当我不要你了,我走了以后,你也不用等我,继续像以前一样,好好生活,说不定哪天能遇到个比我好的Omega,能给你做饭生孩子,还能……唔!” 池允话未说完,就被傅衡揪着领子咬在了唇上,然而那阵痛感还未传达到神经末梢,又骤然减轻,周遭景色愈渐模糊,唇上的温软触感消失,鼻间弥漫着香醇的咖啡味儿,光影迷离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池允心道不好,但他未及反应,就感觉脖子一紧,被人掐着脖子按倒在柔软的沙发坐垫上。 他又回到了那间咖啡馆,还是他离开前的桌位,眼前正上方是林登震怒的脸。 “你如果一开始就乖乖的,我本可以放过他。”林登一膝搁在沙发上,卡着池允脖颈的手并未怎么用力,只使了点儿巧劲把他禁锢在沙发上不让他逃脱。 他面上的口罩摘了下来,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眯眼危险地看着池允。 这还是池允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林登的全脸。 林登的欧裔特征十分明显,浅色卷发,眸色湛蓝,有着欧裔人种俊朗立体的五官,却又有着亚裔人种细腻的皮肤,可以说是结合了亚裔和欧裔优秀基因的完美造物。 难怪他即使是个阳痿,也有那么多人往他身上扑。 池允以前也算是个颜狗,但一想到这家伙对原身做的那些事,他就对他生不出好感。 另外林登这异能实在霸道,居然还能精准点草? 池允之前只感觉出他的异能侵略欲很强,却不知具体运作方式,只以为是某种杀伤力很强的空间异能。 现在看来,他的异能不止杀伤力很强,还能锁定空间里的对象并且拉到自己身边。 难怪被篡改的剧情里,原身和傅衡没跑掉。 牛逼。 和林登的异能比起来,他那个同属异能就是个便宜货。 池允被卡得十分不舒服,仰了仰头,尽量让自己呼吸更顺畅一些,才说:“我跟他已经分手了,今天就回家,你就别去找他麻烦了。” 林登皱了皱眉,卡住池允脖子的手慢慢移到他的后颈,略施了些力,将他拉近了些,凑到他脖侧轻嗅了一下。 “但他活着一天,你的身上都会有这股恶心的味道。” 这家伙还真把他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了? 池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傅衡那个巧克力味儿的信息素哪里恶心了?鬼佬三那死螃蟹的味道才恶心好吧? 不过他也清楚,像林登这种地位的人,从来就是吃软不吃硬,不能硬来,只得讨好地笑了笑:“你何必跟个低等人类计较呢?真想祛除这个味道也不是没办法嘛。” 墙内实行一夫一妻制多年,Omega虽依附于Alpha,但两者地位上却是没什么差别。 有婚姻体制,自然也能离婚,那些被自家Alpha永久标记的Omega离婚后,自然需要解除标记。 有了需求就会有供应,解除永久标记的特效针剂虽价格昂贵,但只需一纸离婚证明,很容易就能买到。 以林登的关系,搞到一支解除剂自然完全不在话下。 林登闻言,态度似乎松动了些,松开池允坐起来,“所以你愿意注射解除剂?” 池允揉了揉脖子坐起来,心说说得好像我不愿意你就不会强制给我注射似的,面上却是一副乖巧模样,有些不安地点了点头。 林登看出了他眼中的不安,难得地安慰了一句:“放心,我自然会弄到全境最优质的解除剂,不会给你造成太大的痛苦。” 池允继续保持面上的不安,点了点头。 有一点他没想通,傅衡刚才也在林登的空间域中,林登既然能锁定他将他拉回来,按理说,就林登刚才那对傅衡的仇视态度来看,没有理由不将傅衡也一并拉回来。还是说林登这个技能只能同时作用于一个人? 林登站起身来,绅士地朝他伸出一手。 池允心里叹了口气,将手放到他的手里,也站了起来。林登拿过池允之前放着的外套给他披上,领着他出了咖啡厅。 到了门口,林登终于撤去了他的异能。 池允实在忍不住,试探地问:“你刚才其实是可以把他也一起拉过来的对么?” 林登的瞳孔不明显地一缩:“当然。” “那你为什么……” “你不是说,一个低等人类,我何必跟他计较?” 林登没有在这点上否认,也即是说,他的异能并非只能作用于一人,那么刚才没有拉回傅衡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出在傅衡身上。 第57章 低等人类Alpha(22) 不管怎么说,池允总算松了口气。 那些雇佣兵对傅衡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林登虽然人迂腐了点儿, 却也是言出必行的人, 他答应了不动傅衡,池允也就不太担心他会食言。 而且,就算他食言,在他的异能无法对傅衡起效的情况下,傅衡想要逃脱简直易如反掌。 林登在墙外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 捣毁了好几个制造贩卖抑制剂的黑窝点,那些违法乱纪的家伙交给了墙外的执法机构处置,至于更散的一些小贩,顺藤摸瓜摸下去, 总能一个个揪出来。 诸如鬼佬三手底下那群。 隔绝墙内和墙外两个世界的“墙”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墙, 而是一个巨大的半球形透明罩子, 倒扣住整座城市,墙上有网状的仿日月光系统, 墙内环境没有四季更替, 更没有寒冬,一年四季温暖如春。 回到墙内后,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池允想象得那么顺利, 因为刚到家,他就被关了起来。 他有过一次逃跑的先例,为防止他再次逃跑,家人在他的房间里装上了异能抑制装置, 那根黑漆漆的玩意钉在天花板上,入墙很深,他尝试了很多办法也没能拆下来。 他的房间在三楼,只有一个悬吊的露天阳台,下面是绿化草坪,这种高度跳是能跳,就是八成会残。 照他家人的说法是,在他婚礼之前,不准踏出房间半步。 婚期就在下个月十七号,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 然而他还跟傅衡保证过一个礼拜就能回去。 本来原身在家就十分被嫌弃,他这一次回来还被墙外的低等人类Alpha标了记,家里人于是更嫌弃他了。 尤其是他那个基因不错还不阳痿的Alpha哥哥朗昇,他刚回来时,朗昇那嫌弃的态度完完全全表现了出来,甚至在他一进门,就一脸嫌恶地捂住了鼻子。 一家人也为此将他拉在大厅里□□了整整三个小时。 所以不论是为防他逃跑,还是为了家丑不外扬,家里人都不会让他出这个家门。 他那个D级官员老爹因自家儿子做的丢人事,低声下气地跟林登又是送礼又是道歉,生怕林登一个不爽不要他儿子,还好刚回来的第二天,林登家里就和他这边把婚期定下了,朗父这才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这三天里,池允联系了许多原身的朋友,但不包括那个在他逃跑时帮他在黑市买抑制剂的死党。 死党是个纨绔富二代,Beta,曾对原身不止一次地表现过好感,在得知原身要逃婚跑路时,还想跟原身私奔,然而在得知原身要去墙外,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池允知道,原身在墙外的消息,正是他这个所谓的死党透露出去的。 原身这个人,家里有钱,父母有地位,作为一个Omega,基因优秀,然而就是性格太不Omega,不软不萌,不会撒娇讨好,和Omega的话题不在一个维度聊不来,倒是交了不少Alpha和Beta朋友。 但现实很残酷,异性之间很难有纯正的友情。所以他那些所谓的朋友,除了想睡他的,就是想睡他的,在他的基因匹配结果出来以后,很多朋友都对他没了兴趣,也就渐渐联系得少了。 他这刚回来,又开始联系别人,自然寻不到帮助。 池允愁了三天,却是把解除剂的事儿给忘了,直到朗昇两指拈着一支针剂,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进了他的房间,他才想起这事儿。 解除剂这东西需要直接注射入后颈的腺体,以破坏、再生的方式来祛除标记者的信息素,所以在解除标记的同时,会伴随着巨大的痛苦,自然,对身体也会造成一定的伤害。 池允可不想现在就注射这玩意儿,原身没注射过这东西,他不知道什么感觉,但设定是这么写的,他不知道痛苦程度,保险起见,他还得留着精力逃跑。 朗昇将解除剂剂递给池允,以眼神示意他赶紧注射,一副话都不屑和他说的态度。 “我怕疼,等我再做做心理建设。”池允没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解除剂,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安地揪着衣角,一副弱O模样。 朗昇眼中露出诧异神色,上上下下来回把池允打量了个遍,继而拿着解除剂扭头走了。 池允松了口气。 然而下午林登就沉着脸来了。 他看上去有些疲惫,眼下都青了一圈。 “你兄长说,你不愿意注射解除剂?” 池允刚打完一个求助电话,被对方挂断后正趴在床上翻联系人,听到林登的声音心里骂了声娘,从床上翻起来,看着林登手里的接触剂,面上露出不安神色。 他就知道原身那哥哥不是什么好东西,之所以没按着他强制给他注射是因为怕弄脏了自己的手吧?所以直接把林登给找来了吧!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池允说。 林登拿着解除剂走到池允身边,伸手要去翻他的后领:“迟早都是要注射的,为了婚礼的时候能以你最佳状态出现,最好现在就注射。” “你不是说不会造成太大痛苦?要影响这么久?”池允躲开,退到落地窗门边,声音发着抖,那模样像只恐惧的幼兽。 林登见他躲闪,眉头皱了皱:“痛感不会持续太久,但我让他们加了点儿东西,为防止你再跑掉。” 池允一阵无语,心说要不要这么坦率啊大哥?你加东西还跟我说我更不敢注射了好吧? “你觉得我跑得掉吗?而且我也没打算跑啊,我只是怕疼。” 池允继续退,退到了阳台上,他打算如果林登要来强的,他就是冒着摔残的风险也得从这里跳下去。 “不会很疼。”林登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慢悠悠地走到阳台上,强硬地将他箍在阳台围栏上,“再说了,你在被人标记时,就该想到会被注射解除剂。” “两天!再等两天,我一定注射!”池允闭着眼睛吼道。 “我不想硬来,你最好配合一点。”林登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将他的头按向自己的肩头。 池允放松了身体,假意配合,在针尖碰到后颈皮肤的前一刻、林登的禁锢松懈的同时,后仰、侧翻出了栏杆,踩着阳台外沿,一手拽着栏杆,稳住身型。 “那你帮我一个忙。”池允说。 “你在和我谈条件?”林登明显有些不耐烦了,眼中迸发出怒意。 池允也懒得再跟他装可怜,他知道林登是铁了心要给他注射解除剂,干脆尝试跟他谈条件,“对,你想养个残废在家里我也不介意从这里跳下去,但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关于吃光的怪物,内部已经有消息了吧?” 林登显然没想到他提起这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继而眯了眯眼:“你说。” 池允说:“我需要见一个人,只有他能解除这次危机,否则,这个世界会完蛋,我可不是在吓唬你,我猜你们高层应该已经商议过了,至今没有解决方案不是么?” “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要多得多,但我不告诉你,我要见那个人。” 林登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池允歪着头撇了撇嘴:“大不了一块儿完蛋呗,这个世界能不能撑到婚礼那天还不一定呢,要赌一下么?” 林登蹙眉,死死盯着池允,想从他眼里找出一丝撒谎的迹象来,然而片刻后,他放弃了,问道:“谁?” 池允说:“他在一个基因培育中心,我有地址,你带我去,当然,我也可以自己去,不过,你不会放心让我一个人去吧?” “我可以带你去。”林登说,“但我不和你谈条件。” 林登话音刚落,周遭的空气像是突然之间凝固了一般,池允只觉仿佛身陷一团粘稠的液体中,连动一下手指都十分困难。 “你为什么……”他张嘴说话都不利索,发出含糊的音节,下一刻就被一股巨大吸力牵扯,重重摔回了房间里的地毯上。 还未及起身,林登就已来到他身边,一膝压着他的后背,按着他的头,将那一管针剂注射入他后颈的腺体中,继而松开了他。 林登的异能撤去,池允也能动了,他捂着后颈爬起来,震惊地看向林登:“你为什么可以用异能?” 林登轻笑道:“看来你对异能等级了解不多。” 异能有等级,池允当然知道。 异能等级由高到低分别是S、A、B、C、D、E、F,其中最为普遍的是D系异能,池允自己是B系,未被篡改的原书里傅衡是极稀有的S系,池允一直猜测林登也是S系,因为毕竟在原剧情里他是和傅衡打过架的,并且实力相当。 然而就算是罕见的S系异能也不存在异能抑制装置无法限制的情况。 除非是那个在他所知的信息里被标记为“无”的S+系异能。 但如果林登的异能是S+系,原剧情里不可能一句不提啊!这么重要的信息提都不提一句,也太坑爹了吧! “你的异能是S+系?”池允吃惊地问。 林登挑了挑眉,没有否认。 好吧,果然阳痿是有原因的。 “针剂三个小时后起效,不会影响你吃晚饭。”林登将针筒扔到门边的垃圾桶里,回头看了看池允,“两天后带你去见你要见的人。”说着便开门出去了。 第58章 低等人类Alpha(23) 被注射解除剂以后,池允总觉得浑身没劲儿, 除此以外暂时没有太大感觉。 他不知道解除剂造成的痛苦有多大, 怕晚上睡不了觉, 就趁着时间睡了两个小时,到晚上六点,仿生机器人开门送来了晚饭。 池允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打了个呵欠,看到了正在往窗边小桌上摆饭菜的机器人, 疑惑地愣了愣。 墙内科技十分发达的今天,仿生机器人早已普及,外型与人类没有区别,但太复杂的程式难免会对人类社会造成威胁, 所以仿生机器人虽外形逼真, 却都只有比较单一的功能。 原身家里的机器人种类繁多, 除了保姆、保洁、护理、园丁等一些家庭必备的以外,还配备了不少武装过的保卫型的机器人。 而来给他送饭的这个, 就是个穿着黑西装, 身高一米九五的保卫型壮汉机器人。 保卫型机器人按照优质基因的Alpha机能设计,不论是外型、速度、力量,都不逊于一个没有异能的优质Alpha。 然而, 保卫型的机器人并不具备保姆功能,所以这家伙在给他摆餐盘时,动作十分生涩,还打翻了一个汤碗。 池允看着它笨拙的动作有些无语。 心说难道是家里的保姆机器人全维护了?但这不太可能, 原身家里待机的机器人一堆,随时都能替上,所以根本不存在一批保姆机器人同时维护的情况下找个保卫型机器人来送饭的情况。 而且眼前这家伙的脸在他接收到的记忆里十分陌生。 “你是刚被激活的?” 不过仿生机器人虽然功能单一,却也具备基础的沟通能力。 那壮汉机器人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黑西装袖口里滑出一物,继而握着那东西抬手,一根黑漆漆的枪管就这么直直地指着池允。 机器人似乎有点儿故障,手有些抖。 池允看着那根晃来晃去的枪管,心跳加快,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但他不敢动,他可不敢去赌这家伙手中的枪会不会走火。 “大哥,你不会是来杀我的吧?” “咻”的一声闷响。 壮汉机器人抖着手,一道光焰自枪口|射出,击穿了池允身侧的枕头,鸭绒纷飞。 城里某处,一座现代化平层别墅内,杰森手里握着把仿真|枪、指着房间的一角,手不住颤抖。 顾呈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片刻后,杰森放弃似地垂下握枪的手,长长地吐出口气:“不行,这技能太久没用,不好控制准头,刚刚差点一枪崩了那小孩的头,你来吧。” “你确定?”顾呈没动,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池允见那壮汉机器人开了一枪后,便垂下手,陷入了死机一般的呆滞状态。 他屏住呼吸,在床边幅度很小地慢慢向床尾挪动。 他的房间,门锁经过改造,只要关上,便只有钥匙或在外面才能打开,不过这也不妨碍他先找个掩体,他可不想死得那么干脆。 他刚挪动到床尾,那机器人又动了。 池允敏捷翻身,从床尾翻到另一边,以床为掩体,矮下身,动作一气呵成。 但由于他浑身发软没劲儿,动这一下还是让他有些喘。 这一回机器人的动作十分利落,抬手、仰头直接瞄准了天花板上的异能抑制装置。 又是“咻”的一声,装置爆出火花,片刻后那股抑制异能的能量场倏然往中心一收,装置发出闷响,关闭。 池允眨了眨眼,从床边露出两只眼睛,茫然地看着那机器人。 他这几天打了不少电话,但没一个人答应要来救他,而且他那群朋友里,能让一个保卫型的机器人混进他家里的根本就不存在。 机器人的主人会是谁? 思忖间,那机器人来到他身边,抓着他一手将他拉起来,继而将他横抱起,走到阳台外,一跃而下。 机器人屈膝,双足稳稳坠地,在绿化草坪里砸出两个脚印坑。 守在别墅周围的保卫型机器人从四面八方冲出,向他们围了过来。 没了异能抑制装置,逃跑对于池允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他只一个劲地往四周砸空间,那些围过来的机器人便消失在了他的空间域中。 两人出去这一路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机器人是开车来的,到了车边,他才将池允放下,给他拉开车门。 池允钻进车里,机器人从另一边上车,坐在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你是来救我的?谁让你来的?是傅衡么?”池允问。 然而他又觉得不太可能是傅衡,这机器人明显是有人在操控,在墙内,能远程操控机器人、并且来救他的,他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 杰森。 但杰森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是傅衡找他了? 可傅衡在墙外,根本无法和在墙内的杰森取得联系。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傅衡也来了墙内。 机器人的程式显然是设定好的,并且似乎并没有设定好替他答疑的功能,沉默地开着车。 “我靠。”池允软软地砸进了座椅靠背里。 两个小时后,城市的另一边,平层别墅外,杰森和顾呈站在大门外,看着远处驶来的银灰色跑车。 车子停下后,杰森朝副驾驶座的池允打招呼:“嗨——小池,好久不见,哦,应该叫你小朗,刚才没吓到你吧?” 池允从车里出来摇了摇头,下车就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杰森上前将他扶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池允没有回答杰森的问题,他身上无力,稍动一下就累,喘息着问:“傅衡来了墙里?他怎么进来的?” “他确实来了墙里,不过他那边没有问题,需要处理一些事才能来找你。”杰森知道瞒不住,也就懒得瞒他。 池允只想骂娘,他早该想到那家伙不会听他的话乖乖呆在墙外等他回去,这都怪当时林登突然把他拉走,傅衡虽然时常智商不在线,但他突然消失,傅衡就是个傻子也能猜到是林登把他拉走的。 杰森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了?生病了?哎呀,这可不好,要让衡衡知道我没照顾好你让你生病了他非得念死我,赶紧进来,让二丫给你看看。” 二丫是杰森家的女性外形的医护型机器人,一切非疑难杂症都能治的那种。 池允软绵绵地坐在沙发里,看着眼前超模似的女性机器人一脸的无语,心说杰森到底是个什么品味,给自家的机器人起的什么鬼名字哦! “他们居然给你注射了解除剂?我靠,知不知道解除剂对Omega伤害很大啊,严重的可是会导致不孕!”杰森十分愤懑,又想到林登一个阳痿,当然不会在乎自家小O能不能怀孕,顿时气得脸都黑了。 二丫给池允做完检查,以字正腔圆的播音腔说:“解除剂没有太大问题,可以说是现今市面上对人体伤害最小的解除剂,不过他被注射的针剂里面还掺杂了一些麻痹型药物。” 池允有气无力地说:“是为了防止我再逃婚。” “太坏了啊这些人,不就是个匹配对象么?你还是不是亲生的啊?哪家的小O不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疼,你家这些人就完全不在乎你的身体吗?!解除剂本来就不可以和别的药物混用,更别说还是掺杂在一起。哎哟真是气死我了,呈呈我跟你说……” 杰森念叨起来就没完,又将顾呈教训了一通,最后朝顾呈说:“你让他睡一觉吧,那个解除剂注射后的反应我可是在网上看过不少,太可怕了,你让他睡,睡个三天三夜应该就过去了。” 二丫说:“两天就可以。” 池允说:“我住这里不会连累你们吧?” 杰森摆了摆手:“不会,别担心,他的异能能让你无知无觉睡过去,疼痛什么的你感觉不到的,醒了就过去了,先吃点东西再睡吧,你还能坚持么?” 池允点了点头。 傅衡既然来了墙里,并且还能和杰森联系,池允暂时也就不那么着急,反正这两天他睡不睡都做不了什么事,不如听杰森的睡上一觉,不用挨疼也好。 两天后,池允醒来,后颈腺体处倒是不疼,只是有些痒,身上还是无力。又过了一夜,那股痒劲儿完全褪去以后,二丫才给他注射了一针解除麻痹的药剂,他总算感觉活了过来。 因为黑斑的事,顾呈最近挺忙,一大早就出去了,杰森和池允两人坐在餐厅里吃早餐。 关于末日的事池允也知道不能再拖,便打算去找到真正的主角傅衡。 他去过的世界不少,但他从来都是被虐的那一个,杀人这种事,他还真没干过。而且他也不能跑到人家培育中心一枪崩了真主角,对于该怎么做其实他暂时也没什么头绪,只想着先跟真主角见上面再说。 “呈呈最近为了这事,都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听池允提起黑斑的事,杰森叹了口气,“衡衡说你知道黑斑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为了这事回来的,”池允斟酌片刻,又说:“但具体的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我得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只有找到他,才能解决这次危机,你能帮我么?借辆车就行。” “这可是关系整个世界存亡的大事,如果你知道什么,我觉得你应该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不是么?” 杰森见过黑斑,自然清楚黑斑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危害,如果黑斑继续蔓延,整个世界都会陷入那一片黑暗之中。那与几百年前的月球被撞击不同,因为黑斑是完全覆盖性的毁灭,没有人能逃脱。 池允有些头痛,这事儿他不能告诉傅衡,也没想过要告诉傅衡。 因为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觉得他说的是真相,只会觉得他脑子有病。 “这事儿太过复杂,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能解决的问题……”池允说着话,撞上杰森难得严肃的视线,遂叹了口气,“我是觉得,即使我说出来,你也不会信。” 杰森皱着眉头,无奈地笑了笑:“黑斑那种东西都出现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能信的?” 池允内心十分纠结。他其实早就想找个人说说了,以前遇到疑难问题还能和老板商量,现在老板联系不上,还成了个反派嫌疑人。 如果有个人能够相信他,即使不能和他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至少他不会被这些事情憋得难受。 池允蹙眉沉思了会儿才说:“但你得答应我,这事儿不能让傅衡知道。” 杰森正色,点了点头。 “如果我告诉你,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信么?” 第59章 低等人类Alpha(24) 杰森一口牛奶差点喷出来,呛咳了会儿才说:“你这就过分了啊, 就是要试探我会不会相信你, 也不用说得这么离谱吧。” 池允笑了笑:“所以你看, 你也并不是什么都会信。” “不,我是觉得,你的身份总不会是伪装的吧?难道你要告诉我,真正的朗星已经死了,你其实是外星人变成了他的样子?就算是另一种方式, 你说你是来自这个世界以外的意识?灵魂?在“月难”以前确实有先辈提出意识剥离躯体后换个载体还能继续存在的观点,也做过不少实验,但事实是,就没有意识剥离人的躯体以后还能继续存在的例子存在, 你让我怎么信?” 在这个完全否定了意识、灵魂之说的世界观下, 这种事确实很难让人接受, 池允也就暂时打消了跟杰森坦白的念头,迅速结束了这个话题。 吃完早餐, 池允便要出门。 杰森将池允送到门外, 一米九五的保卫型机器人将车开了过来。 “让大壮跟你去,你一个人去的话,万一在路上又丢了, 到时候再想救你出来估计就没那么容易了。”杰森说。 池允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困惑,站在原地没动。 他沉思了会儿,又问杰森:“你觉得, 一个人的性命和一个世界的存亡相比,哪个更重要?” 杰森愣了愣,思索片刻,才说:“在除了那个人之外的人眼里,显然是世界的存亡更重要。但如果我是那个人,我会觉得其实并没有区别,反正都会死,不是么?” 以杰森的智商,瞬间就反应过来池允指的什么,震惊地看着他:“所以你其实是要去杀那个人?” “杀人这种事我没做过,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池允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个选择,不应该我们来做。” 杰森:“所以你想跟他谈谈?” 池允叹了口气:“只能先这样吧。” “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什么,又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人死了就会换来这个世界的生机,但我还是想问,”杰森说,“如果他不愿意呢?” “我觉得……他会愿意的,他应该是那种,愿意牺牲自己拯救一个世界的人。”池允若有所思地走到车边,机器人为他打开车门,进车里之前,又扭头看向杰森,“傅衡这两天联系过你么?他到底在哪里?” 杰森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你不用担心,他肯定没事,你要相信他。” 傅衡的实力池允是放心的,他此刻担心的是傅衡和真主角撞上,但这个几率应该不大,真主角被关在基因培育中心,傅衡就是来了墙里,也没有理由会去那里。 但保险起见,他还是要尽快解决主角的问题。 他点了点头,钻进车里,又探出头来,朝杰森说:“刚刚说的那些,还请暂时保密,我会解决的。” 大壮发动汽车,杰森朝他们挥了挥手:“会的会的,放心吧。” 池允的心情不同于以往任务时,一直以来,他做任务时都很放松,也很放飞自我,即使过程艰辛或是有时候放飞过头,但一旦他完成任务,那个世界的一切也会回归原样。 而这一次,不论他能不能成功阻止这次的末日危机,这个世界都将毁灭。 绿化过的街道、林立的高楼在窗外飞速后退,又有新的景色填入眼帘。无论是眼前的街景,还是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在这一刻都是真实存在的。 在过去,老板总说,那些书中世界都是虚构的,别把这些世界里的一切当真。 然而这一刻池允不禁感到疑惑,这些世界真的都是虚幻的么? 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有着自己的故事,如果这些都是虚幻,那什么才是真实? 待这一切结束后,他会回去的那个真实又是什么? 又或者,只是另一个虚幻? 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认识的人不多,但大多数都是善良的,即使原身那一家人,他也不觉得他们就该死。 所以他现在要去做的,到底是在拯救这个世界,还是在加速它的灭亡? 无论是曾经的老板娘,还是现在的杰森和顾呈,对他都是抱着善意的,这个世界虽分裂又混乱,但他相信,在世界的每个角落,都不乏这些善良的人存在。 他们都不该就这样和这个世界一同湮灭。 他之前并未考虑过这些,一直以来,他只想在这一切结束后,鬼佬三能送他们回去本来的世界。 但即使真主角的死亡阻止了黑斑的蔓延,他也无法阻止鬼佬三销毁这本本不该存在的书。 他做的这一切,从来就不是在拯救这个世界,而是他自己。 但人毕竟是被感性支配的生物,这一刻他不得不去想,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个世界在阻止黑斑蔓延以后逃脱被鬼佬三毁灭的命运,而他也能和傅衡一起回归真实的生活。 * 池允要去的那家基因培育中心建在城郊地下,地上只有一栋灰色墙体的双层建筑,建筑外形四四方方的,看上去十分不起眼,几乎与墙外的景象隔着那堵发光的墙融为一体。 基因培育中心对外贩售培育出的健康胚胎,因为墙内无法生育的Alpha较多,一对无法生育的夫妻,想要一个基因优秀的异能者Alpha孩子,便会去基因培育中心挑选。 池允带着大壮,从正门进去,表明身份后,直接被接待的女性机器人领到了接待中心。 接待中心有许多分区,又因接待对象不同,划分出了VIP区。 机器人领着池允他们去的,便是一对一接待的VIP区。 VIP区由数个雪白的半球形接待室构成,在一片暗色灯光的空间里,零零散散排布了数十个这样的小房间。 雪白的半球型接待室内十分宽敞明亮,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女性Alpha坐在桌子后面,正在划拉桌面屏幕翻找什么,而在女性Alpha对面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正是一身黑色制服、表情漠然的林登。 池允一进门就感觉要完,他之前告诉过林登自己要去某个基因培育中心,但他也留了个心眼,并未告诉林登地址,也并未提过是哪一家,林登出现在这里是凑巧还是专程在这里等他? 林登不应该知道他会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这家基因培育中心啊! 该不会真是碰巧? 这也不对啊,VIP区是一对一接待,就算是夫妻,两人单独前来,也会被分别接待,不存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放在一起的情况。 所以林登很明显是在等他。 只不知林登是怎么知道了他的行踪。 池允觉得,自己又一次逃跑了,林登应该很生气,但林登这个人在外人面前似乎很能克制自己的情绪,漠然的神色在他进来后敛了起来,还露出了个不太明显的微笑起身过来,将他揽到沙发上坐下。 “找到了,编号A-DW15017,有这个人,”桌后的女Alpha抬眼望向林登,笑容里添了几分歉疚,“但是很抱歉,这名实验体已经不在我们这里了。” 池允十分震惊,这个编号是鬼佬三给他的、真主角在基因培育中心的编号! 可是林登怎么知道这个编号的? 而且人已经不在这里了?那会去哪里? 林登坐靠在沙发上,一手很自然地搂着池允的腰,问道:“转去了哪里?” 女Alpha说:“您稍等。” 说着又在桌面屏幕上操作了片刻,道:“两个月前,他被转送到了SRU公司。” SRU公司池允知道,是傅衡提过的、他曾经呆过的异能研究所。 按理说,真主角应该是早期的一批培育出来的Alpha,如果有觉醒异能的可能,应该早就转去了异能研究所,没理由在三十年后,再将一个成年的实验体送过去。 难道真主角也觉醒了异能? “这个编号应该是早期的一批实验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转送?”林登问出了池允心中的疑问。 女Alpha抱歉地笑了笑:“抱歉,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大壮接收到的指令是,在池允面临危险时保护他,或是在检测出他有着强烈的抗拒情绪时带他逃走,然而池允只在看到林登的那一刻脉搏稍微有些不规律,之后就平复了下来,所以大壮没有采取行动,沉默地跟在二人身后。 从培育中心出来,大壮去开车,林登总算露出了本来面目,眸色一沉,一手环着池允的腰,使了些力,将他箍在自己身侧。 “有人在帮你,还给你派了保镖,但你这个保镖似乎不太专业。” 池允无语地说:“那是因为我压根没想跑。” 林登意外地挑眉:“哦?” “培育中心混进去容易,但异能研究所这种非法机构就不行了,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就凭咱们现在目标一致,你也不希望看到这个世界毁灭不是么?” “你还是第一个把利用我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彼此彼此。” 池允之前既然能从家里逃脱,必然是有人在帮他,在有人帮他的情况下,他身上的麻痹效果自然会在解除剂效力退去以后被解除。 所以林登才掐准了时间来这里等他。 居然还真让他等到了。 关于“吃光的怪物”,林登听到的说法很多,也有一些扬言自己能阻止黑斑蔓延的人,前两天跟着特殊部队已经去了一批,但那些人似乎都只是好奇黑斑里到底有什么,又仗着自己身负异能,便贸然闯入黑斑,再未出来过。 当时拍下来的影像林登看过,那些闯入黑斑的人,都在进入黑斑的一瞬,和这个世界的边界一般,化作了像素块散入了黑暗里。 至于池允说的、靠一个人就能解决黑斑的问题这一点他是不信的。 而他的目的,本也只是将池允抓回去,但另一方面他又很好奇池允究竟要找谁。 大壮开车过来时,池允与林登已经不在原地,联络了杰森以后,大壮检索了刚才的女Alpha提到的SRU公司,将车子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地震晃得我有点慌,本来还想再修修的……想想还是算了,放存稿箱先出去躲会儿 第60章 低等人类Alpha(25) 此时的池允坐在林登的车上,开着车窗吹风。 在车上, 林登打了几个电话, 找了关系, 拿到了SRU公司电子版的暂访证。 而此时,两人去培育中心的话题正在在网路上疯传,配图是从好几个角度拍摄的、林登站在培育中心门口揽着池允说话的照片。 林登是个话题尖儿上的人物,有跟拍不足为奇,就是个路人碰上了, 说不得也会拍他两张到网路上吸点儿流量。 不过去培育中心虽会成为热点话题,却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但他们下一个目的地却是异能研究所。 异能研究所虽是政府默许存在的,但明面上它依然是非法机构,以林登的身份, 自然很敏感。 林登看了看后视镜里远处、跟了他们一路的那辆车, 皱了皱眉。 池允面无表情地往路上扔了个空间, 车子驶过,空间逐渐扩大, 切断了整条道路。 林登轻笑了一声。 池允咧嘴笑了笑:“咱们现在是合作关系, 帮你解决两个狗仔不过举手之劳,就不用谢了。” SRU公司在一片绿化园林中,同样也是建在地下。 与刚才去的基因培育中心不同, 地面入口处只有一座不足二十平米的平层建筑,墙皮斑驳脱落,一眼望去,像是山林中废弃的公厕。 进去后, 正对着入口的,是一扇需要刷卡才能打开的金属大门。 门上锈迹斑驳,刷卡器隐藏在门边类似电箱的盒子里。 林登刷了暂访证,片刻后,锈迹斑驳的铁门便吱嘎响着往两边打开。 两人进了同样锈迹斑驳的电梯轿厢,电梯门关闭,往下。 电梯往下降了足有两分钟才停下,门打开时,已有人在门口等着了。 地底空间和地面上一样,呈半球形,整个空间十分开阔,顶部很高,也布置了仿日月光系统,完全就是一座建在地底的小型城市。 空间中央是面积占地最大的研究所的核心区域,有零落的楼栋、人工湖、绿地,研究人员和受试对象的住所均在这里。 而在核心区域以外,又有数条街道,将中心区域围裹,住宅、商铺休闲娱乐设施应有尽有。 等在电梯门口的是一名身穿白色西装、戴着眼镜的三十岁左右男性Beta,身后还跟着一名保卫型的仿生机器人。 看到林登与池允时,他恭敬地朝两人略一躬身,一手微抬:“林先生,朗先生,这边请。” SRU公司成立已有二十多年,刚成立那会儿还在地面上,是以废弃的工厂改建的研究中心,后来,公司规模逐渐扩大,这种“非法机构”自然不方便在地面扩建,于是挖空了地底,将之建造成了一座方圆近十公里的小型城市。 在研究所工作的研究人员在职期间禁止外出,但在地底都有公司分配的住所,研究对象则住在中心大楼后面的一栋宿舍里。 研究所周边的商业区、娱乐设施都由公司拨款建立,又由仿生机器人提供服务,可以说十分人性化了。 那前来接迎林登的男人名叫郑飞,是研究所的一名研究员,也是林登托关系联系到的关系对象,在车上,林登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郑飞的表情却是有些为难。 “您说的这名研究对象由老板亲自负责,想见的话,你们待会儿还是直接跟老板说吧,我的权限不够,有些区域是去不了的。” 林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仿生机器人开车载着三人,穿过繁华的街区、绿地,自人工湖外围,绕到了研究所的中心大楼,在大楼外停下。 郑飞在中心大楼门上刷了身份卡,又录入了指纹和虹膜,门才打开。 他领了两人进去,又在前台联系了位于顶层的老板办公室,在得到许可后,电梯自动下行,在一楼打开。 研究所顶层除了老板顾涵宇的办公室以外,还有他的私人实验室,几名由他亲自负责的研究对象均长期住在这里。 他亲自负责的研究对象与别人的不同,都是一些激活了异能基因却不太稳定的对象。 在这一点上,池允大概也能理解为什么主角是由他亲自负责。 只不过,真主角在基因培育中心呆了三十年都没有被转送到这里来,应该是没有可能激活异能基因的,又为什么突然转过来由他亲自负责? 如果当年傅衡也是他负责,那么雇用佣兵团去到墙外抓傅衡的必然也是他,而佣兵团的出现是在一个礼拜左右前,也就是说,在佣兵团找到傅衡之前,真主角已经被转送了。 那他岂不是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两个傅衡的存在? 傅衡现在也来了墙里,池允不知道他要处理的事是什么,但他还是有些担心傅衡要处理的事与这家异能研究所有关。 如果两个傅衡都在同一家研究所的话…… 池允心跳有些加速,不自然地握紧了双手。 女性秘书机器人将二人领到顾涵宇所在的办公室外,敲了敲门。 池允隔着玻璃门,看到办公桌后的人的那一瞬间,顿觉脊背一凉。 那人身上没有任何气息,四十多岁的模样,很斯文的长相,戴着副金丝眼镜,白衬衣外罩了一件白大褂,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东西,头也不抬地说了声:“请进。” 池允见过这人,就在几天前,墙外那条巷子里,虽然他当时只看到这人的一个侧脸,但他认得出来,和傅衡说话的就是他! 他们当时说了什么池允不知道,但傅衡拒绝的态度十分明显,所以才被异能者攻击。 所以,这人知道墙外傅衡的存在,然而也是他在两个月前,将真主角转了过来。 池允又想到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可能。 那天在墙外,在他被林登拉走之前,傅衡对他说的那番话。 傅衡虽总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池允却感觉得到,傅衡在心里还是有些因为自己作为一个基因培育中心培育出的“残次品”而自卑。 所以傅衡在他面前,才会经常强调自己的优秀基因。 那天傅衡对他说自己配不上他时,池允只觉得傅衡在说气话,但现在想来,傅衡很有可能为了配得上他做出一些危险的事来。 比如……为了稳定基因,回到墙里,让这人重新研究他。 不能再想下去了。 池允用力捏了捏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顾涵宇示意二人请坐,两人便在茶几后的沙发上坐下,片刻后,秘书送了咖啡过来,又离开,将门关好了。 顾涵宇靠坐在真皮沙发里,双手交叠搁在身前,深邃的视线隐在镜片后,扫了一眼池允,朝林登道:“林先生,郑教授说,你们是来找人的?” “A-DW15017,这个人在你这里吧?”池允只想赶紧见到人,抢在林登之前开口。 顾涵宇倾身,十指交扣抵着下巴,视线移到池允脸上,面上浮现出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没错,不过,他很危险,你确定要见他?” 池允皱眉点了点头:“嗯。” 顾涵宇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嘴角:“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他要见你就让他见。”林登突然出声,又看了一眼池允。 池允读出了他眼神里的意思,他能看出来,林登对他要见的人有些好奇,但来都来了,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拒绝林登跟他一起去。 只不知林登看到跟傅衡一模一样的真主角时会有什么反应。 顾涵宇笑了笑,一手做了个手势,在桌边一触,位于他身后的立方体拼接的墙体四散开来,露出一道明亮的雪白甬道。 他起身超二人示意:“请。” 甬道进去,有许多独立的实验室,再穿过实验室区域,便是实验体居住的房间,房间门边有各个实验体的编号牌,有些没有,池允顺着那些编号牌找过去,找到了主角的编号。 顾涵宇站在门边,又问了一次:“你确定要见?” 池允点了点头,顾涵宇才以虹膜开了门。 房间内十分宽敞,装修得也很是温馨,米色的墙体,雪白的地板,家具都是实木与米色的组合,像是公寓楼里的小型一居室。 与傅衡不同的是,真主角一头刺刺拉拉的短发,胡子刮得很干净,整个人看起来更清爽帅气了不少,门打开时,他正窝在落地窗旁边的懒人沙发里、侧对着门的方向玩游戏机。 林登在看到眼前的人时,咬了咬牙,眼神阴鸷了些。 游戏机里传出欢快的游戏音乐,主角似乎玩得很是专注,头也不抬地说:“想到办法之前别总来烦我,麻烦出去的时候带上门,谢谢。”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皱了皱眉,在游戏机上操作的手指顿住,缓缓扭过头来,看向门口的人。 这一眼,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狐疑地打量池允和林登,眼神里写着很明显的不爽。 “这两位谁啊?” 池允的视线毫无避忌地紧锁主角的脸—— 眼前这人除了发型和脸看起来更干净了以外,和他认识的那个傅衡就没有区别,不过看他的态度这异能研究所确实挺人性化,住的环境不错,跟负责人还能这样说话。 “我能跟他单独聊聊么?”池允问顾涵宇。 顾涵宇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为难,正要开口,林登说:“不行。” “他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他们只是长得像而已。”池允小声说。 闻言,顾涵宇颇意外地眉头动了动。 “堵在门口干嘛呢?有事就说,没事赶紧走。”主角说着话起身,要来赶人。 林登的视线紧锁主角的脸,片刻后,主角走到他面前,一脸烦躁地歪着头,耷拉着眼皮看着他,又看了看池允。 林登似乎是觉出这人确实不像认识他们,眉头这才松了松,递给池允一个回头跟他好好解释的眼神,转身走了。 顾涵宇说:“你想单独跟他聊,我是没什么意见,你得问他。”说着竟也走了。 主角一手拉过门把就要关门,池允忙上前低着门,“等等等等,我想跟你聊聊。” 主角看着他,没说话。 “我能进去么?”池允问。 主角喷出一股鼻息,头一甩,回了房间里,却是没关门了,池允赶紧进去,又将门带上。 他狐疑地看着主角的背影,总觉得这家伙刚刚那个小动作像极了他认识的傅衡,跟只狗似的动不动就用鼻子喷他。 第61章 低等人类Alpha(26) 主角对陌生人这种冷淡的态度,让池允想起了刚来这个世界的那晚, 和傅衡的初遇。 傅衡这人穿衣服一向很随意, 以舒适为主, 以前在墙外时就经常穿个黑色背心在家里晃,有时候出门衣服都懒得换,直接穿个毛绒家居服就出去了,而且不止一次表示过他很喜欢那套衣服,因为宽松, 穿着舒服。 眼前的主角的习惯似乎跟傅衡也有那么几分相似,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浅灰色的运动裤,十分清爽舒适的打扮。 主角大剌剌地在沙发上坐下, 摆了个大佬坐姿, 看也不看池允, 一脸不爽地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又吐出。 池允走进房间里, 在主角的视线余光能扫到的地方站着、偏着头去看他的脸。 让主角去死这种事他不好直接说, 只得先做了个礼貌又程式化的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朗星,我来找你……” “哦, 你叫朗星。”没等池允说完,主角就打断了他,“你想跟我谈什么?不过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人都是想往高处走的, 我能理解。林少将这种身份肯定能让你过得很幸福,他的地位身份,更不是我这种平头老百姓能比的,能给你的肯定更多。你走了之后呢,我想了想,墙外确实……” “等等!你……”池允震惊地看着他,冲到他面前,单膝跪在沙发上,去捏他的脸,“你……你是傅衡?!” 傅衡始终耷拉着眼皮,倔强地侧着头,斜睨了一眼池允:“不是我还能是谁?你不会是来看我笑话的吧?不过估计要让你失望了,我是自愿回来的,如你所见,现在生活得还不错,这地底的生活环境比墙外可好多了,我很满意,所以不需要你救,谢谢。” “你疯了么?你回来做什么?”池允见他那一脸欠揍的模样,只想一肘子捣死他。 傅衡歪着嘴笑了笑,不爽地哼哼道:“哦,你能去跟你那个未婚夫结婚我还不能想过得舒服点了?我记得,咱们好像已经分手了?所以你现在管不着我。” “你……”池允深呼吸几次,知道这人是在因林登的事吃醋,压了压心里的火气,又觉得这家伙回到墙里也是因为他,一时又有些感动,于是语气也软了些:“是你让杰森来救我的?” “呵,怎么可能,我只是告诉他你回来结婚了,让他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帮我要张喜帖……你怎么回事?你还委屈?为了跟我断得干净解除剂都打了就别跟我演得这一往情深的,其实我也……” “啪!” 池允实在没忍住,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 “你气死我算了!你是不是想我死?行啊!那咱们跟这个世界一块儿完蛋好了!”池允那股火气终究还是没压住,喘息着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去门边按铃。 他本来还想跟傅衡谈谈,但傅衡那副欠揍的模样实在让他保持不了理智,在这种一方不理智的情况下,实在不适合谈话。 而且看傅衡那态度,在这里显然生活得还不错,池允一时也气昏了头,只不想管他了,就让他在这里继续过一段时间他那“不错”的生活好了。 门很快打开,池允头也不回地出去,“砰”的一声把门碰上了。 他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似乎没了往日里那种面对傅衡时的耐心。 谁还没个脾气了? 这恋爱脑平时不是吃醋就是瞎想,他真是受够了! 池允在门口深呼吸好几次,才稍稍平复了情绪。 傅衡在这里,而且跟真主角编号相同,顾涵宇在知道同时有两个傅衡的情况下,必然会把人都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所以真主角很有可能也在这层楼。 顶层整层都是顾涵宇的个人区域,实验体的居住区占了整层楼的二分之一,共有二十四间。 池允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往反方向去检索各个房间、门旁的编号牌,但直到绕完了整个实验体的居住区域,他也只找到了六间有编号牌的房间,而且除了他刚刚出来的傅衡的房间,并没有找到重复的那串数字。 难道人不在这里?或是编号改了? 实验室占据了整层楼将近二分之一的面积,在穿过那片实验室区域时,刚好就碰到了来找他的林登和顾涵宇。 池允快步走到二人面前,看也没看林登,蹙眉看向顾涵宇:“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林登皱了皱眉。 顾涵宇显然是有些诧异,隐在镜片后的眼里添了几分饶有兴致的光:“你怎么看出来的?” 从初见时,池允就觉得顾涵宇看他时的眼神不像是第一次见他,也猜到顾涵宇对他和傅衡的关系并非全不知情,所以他就觉得顾涵宇这问题问得有点儿多余。 “我要见另一个15017。”池允说。 顾涵宇礼貌地弯了弯嘴角:“但他现在可能不方便见你。” “为什么?”池允有些疑惑。 顾涵宇既然知道他和傅衡的关系,连傅衡都让他见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不让他见真主角? 顾涵宇颦眉思量片刻,才说:“跟我来。” 说着便转身往另一条岔道走去。 池允皱了皱眉。 看来这个不方便见的原因,是因为主角在实验室里。 但主角不是激活不了异能基因么?或者……因为他和傅衡的干预,故事线再次改变,所以主角的基因也发生变异了? 池允有些头大,比起以前他的放飞自我行为,他觉得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的放飞了。 “另一个也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人?”林登放慢了脚步,和池允并行,眼中隐有怒意。 池允有些烦躁,并不想搭理林登,敷衍地说:“我不知道。” 林登咬牙道:“别忘了我不动他的条件。” 池允烦躁地叹了口气:“大哥,我脑子都要糊了,就别跟我来威胁这一套了好吗?我比你更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好吧?” 池允烦躁得十分真诚,林登也就没再刨根问底,只面色更阴沉了些。 一路过来,两旁都是以玻璃墙体封闭的大大小小的实验室,均是黑灯瞎火的,只走道上的灯在他们走过时依次亮起。 在实验室最西边区域的角落里,有一间实验室内泄出明亮的灯光。 走道灯光亮起,顾涵宇走到玻璃门外停下,侧过身,正对着实验室,扭头看了池允一眼,笑了笑:“我确实找了他很多年,不过,他这次是自愿回来的。” 听他这么说,池允心中一凛,疾步走到实验室外面,往里面看去,瞬间愣住。 这间实验室比他们一路过来看到的那些要大上不少,内里又以玻璃墙隔出了许多区域,而在实验室靠里面的那间,放置着一张宽大的实验台。 试验台上躺着个毫无意识的男人。 男人一头略长的头发披散着,下巴上有着很淡的一层胡茬,浑身上下不着寸缕,只健硕的胸膛在微微起伏。 池允只一眼就能确定,眼前的这个,才是他认识的那个傅衡。 如果这个才是他认识的傅衡,刚才那个难道是真主角? 但那说不通,于是颤抖着声音问道:“他才是墙外那个?” “当然,”顾涵宇眨了眨眼,眼中带着些疑惑,“所以我才问你,你是怎么看出……” “不对,这不对,刚才明明……”池允贴在玻璃墙边,视线紧锁试验台上的男人,呆滞地喃喃。 顾涵宇看到他的反应,表情僵了僵:“所以你要找的,到底是哪一个?” 池允自己也懵了,只觉得脑子里无数齿轮在同时运转,乱哄哄的一片,好半天神志才略清醒了些。 “……墙内的那个,就是两个月前你从基因培育中心转过来的那个……不,不对!”池允彻底清醒了,猛地一拍面前玻璃墙体,转身揪着顾涵宇的衣襟吼道:“他为什么在这里?他为什么自愿回来?为什么那些门上没有他的编号?他从回来到现在都是这副样子?!你对他做了什么?!” 很显然,顾涵宇以为他要找的是墙外的那个傅衡,所以带他去见了之前的主角,而他把主角误认为傅衡,要求见另一个,顾涵宇理所当然地以为他看出了那个不是傅衡。 而他其实根本就没看出来! 难怪他在刚才面对“傅衡”时,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以前傅衡也会吃个醋闹个脾气什么的,但那时他不会觉得烦躁,因为他知道傅衡吃醋是因为在意,甚至在心底会感觉到一丝甜蜜,会觉得吃醋的傅衡有些可爱。 但刚才,他在把主角误认为傅衡时,面对主角的感觉,只有不耐烦。 他本以为是由于最近的糟心事太多影响了他的情绪,但现在想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虽然是同一张脸,同样的性格,但终究不是那个与他相契的灵魂。 顾涵宇轻笑了一下,并未因为他的举动而生气,只掰开他的手指将自己的衣襟抢救出来,理了理被他扯乱的领口,“别激动,你也知道,他若是想逃,我根本抓不住他,他这次是自愿回来的,另一个傅衡没有告诉你么?” 另一个“傅衡”…… 池允皱了皱眉。 之所以他会把主角误认为傅衡,是因为主角的反应跟傅衡根本没有多大区别。 而且他从来没有见过主角,主角不应该认识他才对,可为什么…… “他为什么……”池允不解。 顾涵宇说:“这也是我还没有搞清楚的地方。就算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很难分辨出他们到底谁是谁,因为,他们都有着相同的记忆。” 第62章 低等人类Alpha(27) 相同的记忆…… 没错了,刚才的“傅衡”对他的态度明显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那么, 如果刚刚那个“傅衡”是真正的主角, 却和他认识的傅衡有着相同的记忆, 又性格相仿外貌别无二致,这种情况下,自己会将真主角误认为是傅衡也完全说得过去。 只在那会儿,他以为真主角就是傅衡时就有些情绪失控了,没来得及静下心来去确认, 因为他根本想不到两个完全处在不同环境的人居然会有着相同的记忆! “可另一个傅衡不是你两个月前从基因培育中心转过来的么?”对于这一点,池允怎么也想不通。 顾涵宇笑了笑,镜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这是没错,但在这之前, 他一直没有意识, 直到墙外的傅衡回来那天, 他才突然醒过来,并且也拥有了墙外的傅衡的记忆。” 林登一语不发地站在池允身侧, 听到他们的谈话, 很快就将这件事捋得差不多了,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嘴角。 他原以为那家伙只是一个没有异能的低等人类,却没想在这墙内竟还有着一个二重身一般的存在。 又看池允的反应, 似乎要找的并不是墙外的那家伙,而是那家伙的“二重身”,一时觉得或许真如池允所说,对于黑斑, 池允知道的比他以为的要多得多,并且这家伙说不定还真能阻止黑斑的蔓延。 池允有些不安。 如果真主角的醒来是因为傅衡回来,那么傅衡如今这副状况,难道也是因为真主角的醒来? 他心下有了不好的猜测,焦急问道:“他们见面了?” 顾涵宇摇了摇头:“他们的情况太过超出常理,我怎么可能让他们见面?” “那他现在为什么是这么一副状况?你做了什么?”池允皱了皱眉,恼怒地看向顾涵宇,既然不是因为真主角,那毫无疑问肯定是顾涵宇做了什么。 “你先别瞪我。”顾涵宇摆了摆手,作无辜状,“你应该知道,他的异能基因一直无法稳定,十分危险。他在这研究所呆了十几年我也毫无办法,只能尽力压制他体内躁动的异能能量。然而只要他有意识波动,异能的能量便会在他身体里慢慢积蓄,当能量积蓄到达一个临界点,就会发生爆炸。而我能做的,也只是暂缓他异能能量的积蓄,而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这个能量积蓄的值可以降到最低……” 顾涵宇还要再说什么,却突然一皱眉,看向实验室深处、傅衡所在处。 池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在傅衡躺着的实验台边的检测仪的玻璃屏幕上,现出一个占据了整个屏幕的橙色三角感叹号。 “怎么回事?”池允道。 顾涵宇神色一凛,转身疾步向玻璃墙另一侧的实验室门走去:“他要醒了。” 池允忙跟上,顾涵宇以指纹、虹膜开了门,匆匆进入实验室。 实验室内,玻璃屏幕上的感叹号逐渐转红,继而,整个实验室响起急促的“叮叮”警报,机械女声在整个实验室区域响起:“即将到达临界值,倒计时十五分钟。” 滴、滴、滴…… 墙傅已经坐了起来,喘息着扯下身上的各种监测仪器的连线贴片,皱眉看向几堵玻璃墙后、正朝他走来的池允。 池允知道傅衡的异能会引起爆炸,但他一直以为爆炸是傅衡的异能。 他知道傅衡引起的爆炸威力有多强,如果在这里爆炸,怕是整栋楼都不保,于是匆匆追上顾涵宇,朝他伸手:“指环!他的指环呢?!” 顾涵宇脚下不停,皱眉看了他一眼,从裤袋里掏出傅衡的指环递给他。 池允抢过指环,风一般从顾涵宇身边擦过,冲进了傅衡所在的实验室。 傅衡一身皮肤泛红,似有一股热浪自他身周泛开,充斥了整个房间。 池允冲进房间,额上的汗顿时就下来了,但他顾不得许多,冲到傅衡面前,捉起他一手,就要给他套上指环,却被傅衡反手抓住了手腕。 傅衡另一手夺过指环握在手里,抓起池允,沉声道:“走!” 继而将池允护在身前,以肩背撞碎一旁的玻璃墙,又从另一侧连撞好几面玻璃墙冲了出去。 林登咬着牙,眸色阴沉,看着两人如炮弹般一连撞碎数道玻璃墙,周身异能波轰然炸开。 就在那粘滞的空气感接触到池允手指皮肤的前一刻,傅衡周身却是同样荡开一阵愈加粘稠的异能波,与身后撞上来的异能波相触,炸开一道环壮冲击波,震碎了周围实验室的玻璃墙,实验室中的各种仪器也被瞬间炸飞。 池允震惊地看着傅衡:“你……你也是空间属性的异能?” “没时间了,这个等会儿再说,先走!” 傅衡拖着池允,两人自实验室区域疾奔入实验体的居住区域,傅衡一脚踹开一间门旁没有编号牌的房间的门,冲到窗前,又将池允搂在胸前,背对窗户,以后背撞开身后落地玻璃窗,就那么从十二层高楼撞了出去! 傅衡身上滚烫,池允被烫得汗水直流,迎着下坠时迎面而来的气流,闭眼喊道:“啊啊啊啊——你疯了吗?!会摔死的——!”极速下坠中,失重感让他的声音有些发飘。 然而下一刻,他就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带着一股粘滞感,两人像处于水中,缓缓下沉。 他疑惑地睁眼,只见视线尽头、中心大楼楼下已经围聚了上百名保卫型的仿生机器人,围住了二人下坠的终点位置。 池允两手环过傅衡的腰,在他身后划拉出一个透明的立方体。 这一次他花的时间长了些,待得立方体在他手中积蓄了足够的能量,才将它用力往地面一砸,复又抱紧了傅衡,累得直喘。 立方体在空中逐渐扩大,坠到地底城市中心大楼前的地面,轰然炸开,囊括了整个核心区域。 傅衡嘴角勾了勾,抱着池允在空中一转身,一股无形的粘滞气流在空中拐了个弯儿裹着二人变换了方向。 ??? 池允茫然地眨了眨眼,感觉被傅衡抱着,横着“游”了出去。 “你这异能到底什么玩意?”池允贴在傅衡耳边大声喊道。 傅衡的身上愈发滚烫,呼出的气息灼得池允耳朵泛红:“我的异能有点多,你问的哪个?” 池允震惊地张了张嘴,半晌才说:“我靠。” 两人相拥着,飘过中心大楼外零落的楼栋、人工湖、绿地,在外围城区靠近出口的街道轻盈落地。 甫一落地,池允就要去摸傅衡滚烫的额头。 傅衡浑身发红,赤身裸|体,抓过池允要摸他额头的手大剌剌地进入了旁边的商场,迅速找了套宽松的衣裤和鞋套上。 一旁的仿生机器人只以为是前来买衣服的顾客,挂着标准的导购员笑容,一个劲地在一旁夸赞傅衡的身材长相。 池允焦急地在傅衡面前走来走去,愁得眉头打结:“咱们是出来了,可是怎么出去?这里不是禁止外出么?” “研究人员确实禁止外出,但你以为,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傅衡系好运动鞋的鞋带,起身,拉着池允,疾步穿过商场,按了电梯下楼,去往地底的仓库。 确实,地底城市不大,池允也并未见有工厂区之类的地方,经傅衡一提醒,瞬间明朗:“外面?有机器人可以出去?” 仓库在地下三层,电梯叮的一声停下,傅衡拉着池允出了电梯。 仓库区域十分宽阔,堆满了箱装货物,更有不少机器人在其间忙碌,在仓库另一头,一条车道延伸至漆暗的隧道中。 “负责采办的机器人,有研究员不知道的出去的通道。”傅衡说。 池允瞬间明白过来:“你以前也是这么跑掉的?” 傅衡似乎话少了许多,只抬了抬眉头,表示“那是自然”,没有直接回答池允的疑问。 池允觉得傅衡有点儿不一样了,话少了许多,能不说话的时候尽量不说话。这与他平时认识的傅衡不太一样,但他又能确信这人就是傅衡,因为他手指上的痕迹作不了假。 眼前的傅衡有些陌生,池允却又觉出了某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感觉直到傅衡利落地揪了个负责外出采办的机器人,一手劈上那机器人的后脑后,池允才猛然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他喘息着看着傅衡打开机器人后脑、头发下的后盖,将那机器人脑中的类似神经元一般发光的丝线扯出来,切断了几处又重新连上。 “阿哲?”池允颤抖着声音,轻轻叫了一声。 傅衡手上动作一顿,将重新接好的丝线塞回机器人头部,盖好后盖,拍了拍那机器人的头、起身,看着池允促狭地笑了笑:“终于反应过来了?” 机器人僵硬地站起来,转了转脖子,迅速跑去开车了。 池允顿时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上前将傅衡搂住,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傅衡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先走,时间不多了。” 池允点了点头。 现在确实不宜再在这里耽误时间,他们在出来前,实验室里的警报倒计时是十五分钟。而现在,十五分钟已过去大半,傅衡的异能能量积蓄已快到达那个爆炸的临界点。 刚才那被傅衡改装过的机器人开了辆货车过来,在二人面前停下。 二人匆匆上了货车后箱,机器人一踩油门,载着二人向那条漆黑的隧道驶去。 傅衡的体温越来越高,整个货车后箱跟烤箱一般,傅衡长长地吐出口气,在黑暗中靠着车厢坐下。 “到底怎么回事?你摘了指环后就会恢复记忆?可是为什么会爆炸啊?你到底有多少异能?”池允只觉脑子要被一堆问题憋炸了,捧着傅衡滚烫的脸就问。 他记得,在墙外时,傅衡也摘过指环,还发生了爆炸,之后傅衡没有那一段记忆,而现在,摘了指环的傅衡就在他面前,却是恢复了属于阿哲的记忆。 第63章 低等人类Alpha(28) 中心区域,研究所大楼外, 林登面色阴沉, 站在大门处, 紧锁着眉头,面色阴沉地看着门外小广场上仍在跑来跑去的保卫型机器人。 池允那空间虽然没什么杀伤力,困起人来却是毫不含糊,一群人在中心区域绕了老半天,但不管他们怎么跑, 最后都回到了研究所大楼外。 这时,顾涵宇带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从电梯处匆匆走了过来。 少年个头很高,一头刺刺拉拉的银灰色短发, 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手腕上戴着个黑色手环, 与池允之前戴过的异能抑制器有些相似。 林登的视线在少年身上停留片刻,看出了他是个异能不明的Alpha, 便将视线移向顾涵宇, 皱了皱眉:“你不是说他是主动回来的?怎么突然逃了?” “他确实是主动回来让我帮他稳定异能基因,会突然变卦我也很意外啊……”顾涵宇却似乎不太在意,走到门口, 低头打开了他身边的少年手腕上戴着的手环,“不过他坚持不了多久,他逃跑的路上我设了两道门,第一道他能破, 但他坚持不到第二道门,去出口处等着就行。” * 傅衡是研究所早期的一批实验体之一,在技术还不够成熟的情况下,顾涵宇一个不小心,激活了他太多种类的异能基因。 十几年前的傅衡没有控制异能的意识,一个小小的动作,或是一个小小的念头,都会产生极大的破坏。 直到他逃出去,遇到了杰森。 “这也太热了,你还好么?” 随着傅衡体温的升高,车厢里的温度也愈渐燥热起来,池允握着傅衡滚烫的手,热汗打湿了手心。 傅衡捏了捏手心里的指环,在光线昏暗的车厢里说:“我还能坚持半小时,但时间肯定不够我们出去,这条隧道很长。” 这条隧道并不像他们进来时垂直的那条电梯井。 电梯下降时池允估计了一下,地底距离地面少说也有一两公里,而这条供货车通行到地面的隧道,起码得绕个十来圈的。 “那废话就不要说了,我到底要怎么才能把你带回去?” “本来和我结婚,用婚姻契约绑定我的意识就可以……” 傅衡的声音在黑暗里带着一丝笑意,低沉磁性的嗓音又透出一股让人安心的魔力。 池允看不到傅衡的表情,却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笑意。 结婚这种事,在上个世界他也经历过一回,但现在他在听到恢复记忆的傅衡说出这样的话时,莫名地就有些心跳加速。 但他仍有些疑问:“那上个世界为什么……” 傅衡说:“出了一点状况。那个修复程序、也就是这个世界的鬼佬三,他把我拉来了这个世界。” “我靠,果然是他!”池允十分不忿,只觉得自己又被那个BUG坑了,而后突然反应过来:“修复程序?他真不是BUG?” 傅衡点了点头,呼出一口热气:“你还记得刚到图书馆的时候,老板对于我们的工作,是怎么说明的么?” 池允当然记得。 篡改书中的力量源自读者的怨念,一本书的读者对一个角色或是剧情的怨念到达一定值,剧情就会出现偏差,相关人设也会受到影响。而他们作为图书馆的管理员,工作就是穿进被篡改的书里,尽力去修正被篡改的关键剧情。 老板当年是这么解释的。 “但其实不是。你我在图书馆工作了好几年,并没有真正见过除了管理员以外的人,包括老板,那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在书海世界之外的地方,老板并不具有实体。它是书海世界的意识,它的权限大到可以随意篡改一本书,甚至是销毁;有着这种力量,你觉得我们这些管理员还有存在的必要么?”傅衡说。 池允顿时醍醐灌顶。 这些问题他并不是没想过,但他从没想过要去细究。 图书馆这份工作薪资不低,但好在平时也没有什么花销。一直以来,他只想好好工作,攒点钱再辞职过日子,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似乎又忽略掉了哪里是现实、又如何回到现实的问题。 “我们都被洗去了对于过去的记忆,书海世界之于我们而言,就是一个囚笼。我们被困在这里,找不到来处,也没有未来。我们只能无止境地穿梭于这些书中世界,一次次被消除记忆,一次次重新来过。” “我想和你一起离开,所以我才会那么执着于调查真相。后来,在一次任务的时候,我遇到了那个修复程序,他告诉了我真相,是我自己不愿意被老板拉回去,因为醒过来之前,他肯定会消除我之前的记忆。” 过去这家伙刚到图书馆的时候,是池允负责带他熟悉任务的,也是那时候两人产生了感情。 这家伙的工作进入正轨后,他们留在图书馆相处的时间就十分有限,池允那会儿跟他提过多次辞职的事。但这家伙似乎全然没有放在心上,自那时开始,就一个劲地接任务,那段时间两人几乎连清醒着打个照面的机会都没有。 他甚至以为这家伙只是想跟他玩玩。 他连分手的说辞都想好了,而这家伙却突然意识失踪了。 只没想到这其中的原因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所以,我们现在是真的被老板禁锢在这个世界里了。”池允鼻根有些发酸,靠在傅衡肩头,紧握着他的手,笑了笑,“其实如果这个世界可以不被毁灭倒也不错。” “别贴着我,小心给你烫毁容了。”傅衡与他十指扣着,一指戳了戳他被傅衡的体温熏得发烫的脸颊,“现在的问题是,即使这个世界脱离了老板的控制,那个修复程序也会销毁这本书。所以你我的问题,目前看来,有点无解。” “安啦安啦,鬼佬三之前说了,到时候他可以把我们送回原来的世界。”池允跟条虫似的黏在傅衡身上,对傅衡太过被动的反应有些不满,在他肩上咬了一口,“这么久没见了,你就不想抱抱我么?” 傅衡叹了口气,这种状态的他有作为傅衡时候的全部记忆,算起来他们也不算太久没见。但他也没多做解释,只让池允靠过来些,从背后把他圈在怀里,才说:“我们不能回去原来的世界。” “为什么?” “你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么?” 池允摇了摇头。 傅衡说:“我们来自于书海世界的某一本书里,你我可能并不是来自同一本书。而且,回到我们本来的世界,到了图书馆以后的这段记忆是会被清除的。” 池允顿时从他怀里坐起来,在光线黯淡的车厢里瞪着双眼震惊地看着他:“我靠,那怎么办?” 傅衡说:“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的情况,去找杰森,他能解决我异能基因不稳定的问题。至于其他问题,等我身上的问题解决了,去找鬼佬三,他肯定有办法。” 池允叹了口气:“所以绕来绕去,咱们还是要去弄死主角,你不觉得他挺无辜的吗?” “整个世界都要被销毁,这些都不重要了。” 池允知道这家伙做任务向来都比他理性,也就懒得跟他吐露自己矫情的小心思,又倒回他怀里窝着,“你戴上指环,是不是又会忘记这些啊?你没有记忆的时候简直像个大傻子。” 傅衡揶揄道:“在图书馆工作这么久,一点都没有对老板起疑心,你不傻?” 地底隧道弯曲且长,自地下两公里处如盘蛇一般蜿蜒至地面。 十几年前,傅衡从隧道逃跑后,顾涵宇担心再有实验体从这里逃跑,便在隧道进出口处的封闭式金属大门上另设了一道安保系统,进出的机器人需要进行身份验证并持有经顾涵宇授权通行的程序才能出入。 两人聊着聊着,货车已行驶到了第一道金属门前,货车停下,池允缩在傅衡的怀里,侧头看着傅衡眨了眨眼:“什么情况?” 傅衡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身份验证,没事。” 车外,刺眼的车灯投射在覆满尘灰的银灰色金属大门上,驾驶室里的机器人通过了身份验证,按下了车内开门的按钮。但他没有顾涵宇的授权,伴随着“嘟”的一声提示,门侧亮起红光,金属门纹丝不动。 傅衡当年也从这里出去过,但那时机器人只需要通过身份验证,门就会打开,但这次车子停滞的时间似乎有些长了。 傅衡把池允丛怀里推起来,起身道:“我去看看。” 池允也跟着傅衡从后车厢出来,绕到了车前。 “以前没有这道门?”池允看着面前的银灰色金属们,有些疑惑。 “有。但估计是我跑了以后,顾涵宇找人重新编写了这道门的开启程序。”顾衡说着,将指环交给池允,让他回去车里,又让机器人将车倒回去了些。 车灯暖黄色的光芒远远射来,在隧道里将傅衡的身影拉长放大,投射在金属门上,晕出一片黑影。 他凝了凝眉,猛地一拳砸向金属门的系统面板,面板爆出火花,在他的衣服上烫出无数个小洞,门边红光急促闪烁。在尖锐的警报声中,傅衡两手抠住金属门中心的凹陷处,铆足全力往两边拉开—— 池允站在车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金属大门已经被傅衡拉开了一条漆黑的缝隙,池允站在十来米开外,能清楚地看到他绷到极致的肩颈肌肉,和宽松的灰色薄T下,如山峦般起伏的背肌。 傅衡爆喝一声,两手往两边用力一推,伴随着一声金属碰撞的巨响,那厚度超过十公分的金属大门竟是被他彻底打开了,车灯光芒倏然射入门后幽深的黑暗里。 不是人,这绝逼不是人。 池允看着喘息着走到他面前的傅衡,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傅衡偏着头,冲他挑了挑眉:“怎么样?你老公我够格保护你了么?” “老……”池允愣了愣,反应过来那两个字,耳根忽然有点发热,“什么玩意儿?还没结婚呢!” 傅衡举着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上个世界就已经结婚了,你忘了?” 池允看着他无名指指根处,上个世界的那只戒指留下的一圈灼痕,微微红了眼眶。 傅衡一手牵着他,迅速钻回了车厢里。 货车缓缓启动,继而加速朝那门后幽暗的隧道驶去。 傅衡在幽暗的车厢里皱了皱眉:“不过,出口还有一道门,我撑不到那时候了。” “那你这会儿把戒指戴上,等会儿再摘掉?”池允说。 傅衡摇了摇头,“我的异能强弱程度,跟我体内能量积蓄有关,刚摘下戒指的时候,我的意识是混沌的,而且异能也是随机的,估计不行。” “那怎么办?你在大傻子状态下不往回跑就谢天谢地了,我可不指望你能开这道门。” 傅衡沉吟道:“到了再说。” 第64章 低等人类Alpha(29) 傅衡戴上指环就睡了过去,池允把他放倒下来, 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一手轻轻摩挲着他滚烫的脸颊。 接下来的一路都畅通无阻, 一个多小时后,池允透过驾驶室的模糊的玻璃隔断,看到了车前远处、隧道尽头透进来的血色天光。 不是还有一道门么?现在傅衡没醒,门倒是自己开了? 池允瞬间就感觉有点不对劲,忙叫停了车, 捏了捏傅衡的脸颊。 傅衡呼吸一沉,鼻子里沉吟一声,倏然翻身起来,攥着池允的手, 卡着他的脖颈, 将他按在了车厢上。 池允被他那一下捏得颈骨差点错位, 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你睡糊涂了吗?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傅衡的体温降下去了不少,已经趋于正常, 只车厢里还有些闷热。 他手上力道稍微松了松, 皱眉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池允愕然地看着他,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还带失忆的? 而后又一想,对于这个世界的Alpha来说, 被自己永久标记的Omega自行注射了解除剂是一件十分令这个Alpha丢人的事,更何况,傅衡其人还是个大A主义。 池允只以为傅衡是在因为这事跟他闹别扭,又被他卡得呼吸不畅, 本来已经缓和不少的心情又有点不爽了,没好气地说:“我可是在办正事,被你坏了事不说,现在还跟你一起被人堵。没错,我是注射了解除剂,但我那是没办法,你也不用装不认识我,外面这道门自己打开了,你还在这跟我闹,你这恋爱脑能不能暂时收一收?” 傅衡眼中有些茫然,迟疑着松开了他,但还是没说话。 池允深呼吸一口气,揉了揉脖子,瞪了傅衡一眼,爬起来,像摸小狗一样地伸出手去要揉傅衡的头顶;傅衡却避开他的手,警惕地后退开了。 池允懒得再跟他扯,扭头去开后车厢门。 傅衡在他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你真的认识我?” “闹别扭也要有个限……”隧道里光线昏暗,池允回头就看见蹙眉站在原地打量他的傅衡,顿时有点慌,“你不会真不记得我了吧?” 或者他认错人了?但那不可能。 不论是傅衡手指上的痕迹,还是刚刚傅衡短暂恢复的记忆来看,都不可能是他认错人。 如果这人真不是在跟他闹别扭,那还只能是失忆了。 池允在心里骂了声娘,快步走回去,也不顾傅衡那一脸仍然警惕的表情,强硬地拉过他的手,拽着他出了车厢:“不管你现在什么情况,先顺利离开这里再说。顾涵宇很可能守在出口外面……” “顾涵宇?”捕捉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傅衡皱了皱眉打断了他,“这里是地下城的货运隧道?我怎么回来的?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池允叹了口气,绕到车头前,让机器人继续开车,便拉着傅衡在汽车尾气里沿着隧道内的墙根慢悠悠地往前走:“你自己回来的,我跟你是一伙的,咱们现在去找杰森。” “你认识杰森?”傅衡眉头死死压着,一脸疑惑带着震惊,但总算不那么警惕了。 池允点了点头,问他:“你最后的记忆是什么?” 傅衡蹙眉想了想,才说:“下班后,去我家附近的卖场买菜。你到底是谁?我怎么可能自己回来?” 池允想起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晚,在巷子里遇到傅衡的时候,傅衡正是提着一袋煮面条的食材。 傅衡记得杰森,那就不是墙外的记忆都没了,难道只是没了遇到他之后的记忆? “反正我跟你是一伙的,你清楚这点就行。”池允呼出口气,揉了揉眉心,暂时接受了傅衡失忆的事实,“其他的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太多,逃出去要紧。你还知道别的路线么?顾涵宇现在很有可能在外面守着我们,有林登在,我们不一定能顺利……” “轰——” 池允话未说完,隧道尽头,远远地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 顿时一阵带着粘滞感的空间波由远而至,瞬间裹覆住了两人。 那是林登的空间异能。 池允不止一次领教过林登的异能,知道自己大概这次又逃不掉了,忙丢了傅衡的手,语速很快地说:“你想办法逃出去找杰森,我相信你可以的,我回头再来找……” 话未说完,他就觉眼前景象一变,四周一片红光,除了仿日月光系统模拟的夕阳光线外,还有远处那辆爆炸燃烧的货车散发的火光。 手腕被人攥着,那力道捏得他腕骨都要碎了。 池允嘶了口气,冲眼前的林登尴尬地笑了笑。 顾涵宇抱着双臂站在林登身侧不远处,老神在在地倚靠在一棵树干上,身边只带着一名保卫型机器人,而那辆池允他们原先乘坐的、机器人开着的货车还在熊熊燃烧。 池允环顾四周,有些诧异。 顾涵宇明显很清楚傅衡的身体状况,即使傅衡刚刚摘下指环,林登也不一定能把他们抓回去,怎么他和林登带着一个保卫型机器人就来了? “没想到也有林少将锁定不到的人?”顾涵宇一双眼隐在镜片后弯了起来,笑得很是高深莫测,隐隐透出几分自豪。 林登湛蓝色的眸子里映出跃动的火光,后槽牙紧紧咬着,面上的表情却十分克制,没有搭理顾涵宇,攥着池允的手腕疾步就走。 对于傅衡现在的情况池允还是比较放心的。 之前傅衡是因为他,才主动回了顾涵宇的实验室,但现在傅衡的记忆停留在他们认识之前,也即是说,现在的傅衡是绝不会乐意被顾涵宇抓回去的。 他会用尽一切办法逃脱。 林登的车停在不远处,他将池允按进副驾驶,从另一边上了车。 林登其人池允还是稍微比较了解,软的和硬的相对来说,他还是比较吃软的,所以知道这会儿不能跟他硬刚,于是规规矩矩地坐在副驾驶位上,揉了揉手腕,十分配合地自己扣好了安全带,“我刚刚真不是故意跑的,你也看到了,顾涵宇搞错了,我要找的不是他,我要是知道他也在,我肯定……” “咔。” 又是一道异能抑制手环扣上了池允的手腕,打断了他的话。 林登的手放回方向盘上,沉着脸,目不斜视地专注开车。 隧道里。 傅衡眉头紧蹙,状似随意地背靠在隧道壁上,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指环。 然而他敏感的触须已然伸了出去,感受到了一名Alpha自隧道尽头逐渐靠近的气息。 来人是异能者,但异能气息太淡了,淡得接近于无。 片刻后,隧道尽头出现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 来人背着光,双臂自然垂下,手插在裤袋里,拖趿着脚步缓缓向隧道深处走来。 傅衡诧异于顾涵宇居然让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截他的去路,却也并未对那少年掉以轻心,眯着眼沉默地打量着他。 “啊……烦死了,我不想跟你动手,跟我回去吧,终极6我本来马上就要通关了,都怪你。”少年走到距离傅衡大概十米左右的位置,懒洋洋地歪着头,烦躁地揉了揉一头刺刺拉拉的灰色短发,耷拉着眼皮看他,“研究所的生活到底有什么不好的?你怎么老想着跑给我们找事情?墙外那是人生活的地方吗?” 研究所有过不少实验体拼死也要逃出去的先例,顾涵宇自傅衡逃出以后改变了策略,打造了这处地下城,提供给实验体优渥的生活条件,并时常给他们播放一些墙外惨烈的生存现状的纪录片洗脑。 所以那以后,在研究所长大的实验体们对于在研究所当一名实验体的人生的接受度十分良好。 少年从小在研究所长大,是顾涵宇研究多年才成功培育出的、用以克制异能者的异能者,但他的基因还未完全稳定,这次也是因为顾涵宇实在不想放走傅衡,出于无奈才提前让他出来。 傅衡笑了笑,摘下无名指上的指环,塞进裤兜里,愣神了一瞬,才笑了笑,“小朋友,我建议你有机会可以出去走走看看,我相信到时候你也会和我一样,宁愿呆在墙外,也不愿意被禁锢在这种地方。” 少年耸了耸肩,站起身来活动脖颈手腕,“那看来你这意思是不愿意跟我回去了?” “当然。”傅衡点头点到一半,身体已如炮弹般射了出去,在幽暗的隧道里留下一道残影。 “啊,真的好烦!”少年话音未落,轻巧避过了傅衡那一记自侧面而来的肘击。 “强化了速度,”傅衡作为唯一一个因为体内异能基因被激活过多而不稳定实验体,速度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少年能避开,他也很是意外。二人错身而过时,他截住了少年紧随而至的一记侧踢,“……力量。” 傅衡愈发诧异:“顾涵宇怎么就让你一个人来了?确定不是在放水?” 然而下一刻,他就不这么认为了。 少年的速度和力量确实是强化过的,与他不相上下,但与他那野路子锻炼出来的身手相比,少年的格斗技巧显然更为专业。 以致傅衡不得不动用异能。 然而这时他才感觉到,他一身异能不知在什么时候全散了,连个随机的异能都使不出来。 少年一记侧踢挟着股劲风已至耳边,傅衡横臂格挡,生生被那股大力撞得后退了好几步。 傅衡这才知道是自己低估了对手。 这少年不仅速度和力量强化更甚于他,还有一个特殊的能力—— 简而言之,这少年就是一个活着的异能抑制能量场,但凡靠近他一定的距离,异能就会被抑制。 少年懒懒地说:“打架当然要拳拳到肉嘛,用异能多作弊啊,是不是?” 林登扫了一眼后视镜里远远地跟着他们的那辆车,怒意好不容易消散了些的眼里又添了几分阴鸷的光:“看来你这次交的朋友还不错,居然敢跑到我手上来抢人。” “咦?是吗?那是来救我的?可能人家只是顺路呢?”池允佯装诧异地说。 后方的那辆车他当然注意到了。 那是辆银蓝色的四座轿跑,不是早上机器人大壮开的那辆,但他在杰森家车库外面看到过。 以车速来说,那辆跑车很轻易就能超过他们,但林登的异能没收,杰森他们那辆车只能始终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顾呈蹙眉坐在银蓝色跑车的驾驶座上,眉头紧蹙,稳稳地把着方向盘。 杰森苦丧着脸,叹了口气:“这个距离不行啊,他的空间范围太大了,你不让他睡过去,我根本控制不了他,怎么救小星星?要不直接一口气冲进去算了。” 杰森的异能对外从来只说是强化视力,但其实确实一个很独特的A系异能,并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么简单。 而他的异能最强力的功能是通过视觉系统操控一切非意识体。 也即是说,一切有视觉系统的非意识体他都能操控。 生化机器人有视觉系统,却不具备自主意识,所以当时他可以操控大壮去救池允。 他这个能力一般来说,无法对人起作用,但与顾呈的异能合用,由顾呈先让一个人失去意识,他就能通过对方的视觉系统进行操控身体。 可林登现在施放出来的异能空间范围太大,半径超过了顾呈使人失去意识的最远距离,他也就无法操控林登。 “可以。”顾呈皱了皱眉,猛踩油门,跑车速度三秒内提到极致,猛地撞入了林登的空间内。 两辆车距瞬间拉近不少,顾呈沉声道:“现在!快!” 林登显然没有想到身后那辆车会不要命地撞入他的空间,瞳孔缩了一瞬,然而下一刻,他就脑袋一歪,双手松松垂下,失去了意识。 车子还在稳速前进,前方是一条位于河岸边的弯道,照车行的速度,一分钟内就会冲入河里。 池允正要去把他的方向盘,林登却突然睁开了双眼。 池允吓了一跳,只见林登茫然地眯着眼看了看身前的方向盘,而后视线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了横亘于前方的那条大河,一脸惊慌地把着方向盘来了个急转弯,擦着人行道边缘,拐入了那条弯道,待稳住车速后,才慢慢减速,踩下刹车,打开了车锁。 池允一头雾水,试探着伸手去开车门,林登催促道:“快快快,快下车!” 同时刹车声在窗外响起,那辆银蓝色的跑车停在了旁边。 池允也不多问,迅速打开车门下了车,钻进了旁边那辆轿跑后座。 林登那辆车原地倒车,换了个方向,向他们来时的方向驶去。 第65章 低等人类Alpha(30) 副驾驶位上,杰森双目无神目视前方, 双手凌空把着个游戏用的方向盘, 专注地“开车”。 池允疑惑地看了看杰森:“什么情况?” 顾呈向来话不多, 这会儿也只简单解释了下他和杰森的异能。 池允震惊地眨了眨眼:“还能这样的?牛逼啊。快快快,回去接傅衡。” 后视镜里,林登的那辆车已经驶远,拐过弯道不见了。 杰森意识回体,把手中的方向盘往脚下随手一扔, 说:“大壮已经去了,咱们先回去,等会儿那姓林的该追上来了。” 林登面色阴沉地坐在车里,拉出刚才的行车记录仪拍到的视频截图放大, 点开车载的智能通讯面板, 将图片传了出去, 说:“查这辆车。” * 傅衡还是头一回被人缠得这么狼狈。 少年的异能覆盖范围有限,但他始终摆脱不了少年的纠缠, 被那少年近身缠得死死的, 一时胶着住了。 缠斗间,两人已近至隧道出口。 隧道外,天色暗了下来, 罩着整个墙内世界的日月光系统散发出夕阳散去后的冷色清晖。 顾涵宇站在不远处,眯眼看着隧道口那两道缠斗的残影,语气像一个老父亲一般温和:“临时变卦可不是好孩子,你既然主动回来了, 就应该想到我不会那么轻易放你走。” 跑车引擎轰鸣,由远及近,顾涵宇眉头一压,还没来得及回头,那辆银色的跑车瞬息间就已擦过他的身边,直直撞向隧道口,又在近隧道口处猛打方向盘来了个急刹,漂移出去,刚好停在两道黑影一侧。 车门打开,傅衡二话不说迅速钻进车里。 车门还没关上,车子又提速冲了出去。 傅衡正要手动关门,却见刚才那和他缠斗的少年一臂攀着车门,一脚踩在脚踏处游鱼般灵活地钻进了车里。 车门自动在少年身后关闭,少年坐进车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动驾驶座上的大壮,傅衡拦阻,于是两人就这么在后座上又陷入了胶着。 顾涵宇没想到傅衡在墙里居然还有帮手,更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连自家孩子也给拐跑了,顿时脸色大变,疾步上了自己的车,追着大壮开着的那辆银色跑车而去。 傅衡体温滚烫,和那少年手臂搅在一起,维持着双方都无法采取下一步攻击的状态。 少年说:“你不行了。” 傅衡勾了勾嘴角:“要不要跟我出去看看?” 少年仍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耷拉着眼皮,嘴角抽了抽:“哈?” 傅衡说:“比终极6好玩的游戏还有很多,你停手,我带你去玩,怎么样?” 对付游戏宅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一堆游戏,他会忘了自己是谁。 少年先是皱眉,眯眼思索了一阵,缓缓松开了和傅衡绞在一起的手。 顾涵宇保持着车速极限,差点跟丢了前车几次,才堪堪咬着前车的尾巴,穿过大半个城区,在一栋平层别墅前停下,难得震惊地睁大了镜片后的一双眼。 这栋别墅他没那么熟悉,但绝不陌生—— 那是他几年前送给顾呈的“新婚”大礼,虽然顾呈并没有怎么住过。 而此时,顾呈正斜斜地靠在门边,见他从车里出来,朝他礼貌地一颔首:“小叔,好久不见。” 杰森和顾呈是大学校友,两人几乎是一见钟情。 两人成年那会儿,基因匹配结果出来后,两人都不是对方的最佳匹配对象,这让杰森十分受打击。 加之两边家庭的长辈思想都十分守旧,使了些手段分开了他们。 杰森一气之下跑到墙外,一个人生活了好几年,也是在那期间遇到了傅衡。 杰森走后,顾呈为了逃避家里的催婚参了军,在被授予上校军衔的那天,顾呈跑了,最后成功在墙外找到了杰森。 顾呈犯了军纪,被革掉军职,成了家里人的耻辱,他们这段感情就更不被家里人祝福了,然后顾呈几乎和家里人断了联系,与杰森一起留在墙外长住。 几年前,他们在墙外举行了个只有一人参加的小婚礼。 参加婚礼的这人就是顾涵宇,也是在那时候顾涵宇送了他们这栋别墅。 别墅内,游戏房里传出的声音震天响。 杰森捂着耳朵匆匆上前关上了游戏房的门,将游戏声音和那Alpha少年关在另一边,客厅里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傅衡长长的一条躺在沙发上睡着,池允窝在沙发一角,搂着体温渐渐趋于正常的傅衡的头,“啪啪啪”地、发泄似地拍着他的脸颊。 杰森面上的表情还没缓和过来,捧着杯水,眉头纠结在一起,长长地叹了口气,灌下一口水润了润嗓子。 “……这怎么就突然失忆了呢?以前不会这样的啊,该不会是那姓顾的动了什么手脚吧?” 两位姓顾的这时进了客厅,戴着眼镜的姓顾的脚下顿了顿:“谁失忆了?” “啊,小叔,快进来,坐坐坐。”杰森忙迎了上去,热情地招呼他口中那位“姓顾的”,又去忙活着给那姓顾的倒水。 小叔?这怎么突然就成了一家人了? 池允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他这一天掉下巴的次数有点多,无意识地揉了揉下巴,把傅衡的脸朝向自己怀里捂紧了些,尽量不让傅衡的脸暴露在顾涵宇的视线之内。 顾涵宇面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赶到了一次平常的聚会现场,在另一边沙发上坐下,松了松领带,呼出口气。 杰森看了看池允,笑着说:“别紧张,小叔也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末日的大难题不解决,研究什么的也没意义了。对吧小叔?” 顾涵宇整日待在地下城,显然某些方面的信息有些闭塞,闻言表情微愕:“末日?” “哎小叔,您在实验室里待久了,这外面的情况您可能不太了解……”杰森说着,向顾呈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自己捧着水坐到了一边的单人沙发的扶手上,“呈呈你来跟小叔细说。” 顾呈点了点头,到杰森身边坐下。 他平日里话很少,但思维清晰,只简单的几句,就将现在他们面临的末日问题解释清楚了。 “黑斑?你们亲眼所见?”顾涵宇隐在镜片后的眼神凝了凝,带着些狐疑,显然对黑斑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不怎么相信,但因为这话是从顾呈嘴里说出来的,一时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相信。 杰森:“对啊,这种情况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记载,那黑斑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也没人能弄清楚,自然也就找不到解决办法。军方封锁了墙内的消息,您又几乎整天待在实验室里,不知道也正常。据说墙外都已经乱成一团啦。” 顾涵宇瞬间了然,扫了一圈客厅里或坐或窝或睡的四人,视线在傅衡身上停驻片刻,又看向杰森:“你们和我说这些,是跟我的实验室有什么关系?” “也不算有太大关系,就是……”杰森说着,看了傅衡一眼,“咱们需要衡衡,和这位小星星同学,哦还有你实验室里的一名实验体……” “15017。”顾涵宇看了眼池允,瞬间了然,“你们需要他做什么?他没有任何异能,也没有激活异能基因的可能。而且,如果真如你所说,军方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单凭你们几个就能解决?” 杰森说:“死马当活马医嘛,这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不如您就给个机会,让他们试一试?” 顾涵宇没有说话,坐在沙发里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才问:“跟着你们回来的那个孩子呢?他要跟我回去。” 杰森立刻就明白过来,顾涵宇这算是同意了。 眼下总算解决了一事,顿时松了口气,乐颠颠地去了游戏房,片刻后,领着那名Alpha少年出来了。 少年又被打断玩游戏,一脸的毛躁,抱着一堆游戏碟,拖趿着步伐走到客厅里,懒洋洋地站着。 杰森还要再留顾涵宇吃饭,顾涵宇婉拒了。 临走时,顾涵宇又回头朝顾呈说:“顾呈,你明天挑个时间过来接人吧。” 池允吓了一跳,忙道:“等等等等,明天?不行不行,等等,咱们商量好了再过来接,不急这一时。” 顾涵宇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带着那少年走了。 杰森又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噜灌下去,看了看池允怀里的傅衡:“嘴都要给我说干了,衡衡怎么还不醒?” 池允面无表情,“啪”,一巴掌拍在傅衡脸上。 傅衡捂着脸猛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赤足踩在地毯上,一脸毛躁地冲池允吼道:“你能不能轻点儿?不知道哥也是要靠脸吃饭的吗?!” “装睡装半天了,腿都给我压麻了,你……”池允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你想起来了?” 傅衡没有回答,气呼呼地一屁股在沙发另一头坐下,哼哼着别过头去:“我怎么在这里?你们去研究所了?我说了没有问题,你们把我弄出来干嘛?” 池允“呵”地冷笑一声:“你别自作多情了,谁是去救你的?” 杰森忙说:“哎你们别吵,有话好说。” 傅衡说:“哦,我知道,是找另一个15017嘛,我都听到了。” 池允累了一天,这会儿头昏眼花的,也懒得再跟他吵,揉了揉额心,站起身来:“我有点累,去休息了。” 杰森说:“先吃点东西吧。” “不吃了,吃不下。”池允说着,头也不回地回了客房。 傅衡气鼓鼓地跟头河豚似地窝在沙发里:“我也不吃了,吃不下!” 池允和傅衡的关系大家都清楚,所以也没人再去给傅衡收拾一间客房。 半夜,杰森和顾呈早已回了房,机器人也都待了机,傅衡惆怅地在客厅和客房门口徘徊了半天,最后还是厚着脸皮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了。 池允侧身躺在床上,穿着宽松的睡衣,盖着条薄毯,已然入睡很久了。 天顶日月光系统散发出清冷的月色光辉,自窗口泄入,在床上勾勒出一条清瘦起伏的人形。 傅衡脾气不好,但他属于那种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气早就消了,这会儿借着月光看着那人沉睡的背影,一时心就软了下去,轻轻地关上门,在床边坐下。 池允面朝窗户睡着,冷白色的月光铺洒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眼睫不时微微颤动一下,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傅衡表情柔和了不少,一手撑在枕边,探着脑袋去看池允的侧脸,屈着指节,轻轻刮了刮他的脸。 这一刮池允就醒了,烦躁地吐出口气:“困,别烦我。” 他其实睡得并不沉,脑子里的事太多,人就很难进入深度睡眠,短短两三个小时,做了就不知道好几个乱七八糟的梦,以致傅衡稍稍一碰他就醒了。 傅衡小声问:“那个阳痿A给你注射的解除剂?就算是跟我分手了,你就让他给你注射么?那玩意对身体危害多大你不知道吗?” 池允猛地坐起身来,冲他吼道:“我不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可我有办法吗?你不听我的话瞎跑,坏了我的事,还把我给忘了,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池允吼着吼着眼圈就红了,瞪着他急促地喘息。 傅衡这会儿只想把人哄下来,直接托住了池允的后脑,凑上去,强硬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深吻。 良久后,二人略分,额头和鼻尖相抵,呼吸交错,都有些喘。 池允低垂着视线,隐去了眸中在月光下闪烁的水光,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些强忍着的哭腔:“你再一个人瞎行动,这烂摊子我就不管了,大不了一块儿玩儿完,我说话算话。” 傅衡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好好好,哥错了,哥给你认个错,哥以后什么也不问,什么都听你的,你别气了。” 第66章 低等人类Alpha(31) “说得那么好听,你就是想爬我的床。”池允吸了吸鼻子说。 “你怎么能那么想哥呢?哥是那种人吗?”傅衡义正言辞地看着他, 又“嘿嘿”笑了两声, 搂着他把他往另一侧提了提, 蹬掉鞋子爬上床去,“来,往里面挤一挤,给哥腾点儿位置,哥搂着你睡。” 池允这一夜睡得挺好, 他感觉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安稳地睡上一觉了。 傅衡的怀抱很温暖,一身肌肉松弛下来以后软绵绵的很舒服,像一团有热度的光滑海绵,乃至他早上醒了以后都有点舍不得爬起来。 池允赖在傅衡怀里窝了会儿, 觉得傅衡侧躺着睡觉的时候, 一侧胸肌软绵绵地往另一侧微垂的样子有点儿好玩, 思维就禁不住发散开了—— 不知道另一侧也往中间挤的话能不能挤出一条沟来。 这么想着,他就不由自主地捏起傅衡靠床的那一侧胸肌, 往上托了托。 好吧, 离沟还差点儿,不过这个Cup也是让很多妹子都羡慕的可观了。 傅衡胸腔抖了抖,鼻子里喷出了点儿不太平稳的气息。 ——他在笑。 这家伙又在装睡。 池允没好气地问:“你醒了多久了?” “在你捏哥的胸肌之前。”傅衡睁开眼, 浓黑且长的眼睫垂在眼下,面含笑意地看着他,把胸膛往他面前挺了挺,“哥的胸肌好捏么?喜欢的话多捏两下?” 池允“啪”的一巴掌拍在他胸肌上, 留了个红印子,推开他,掀开被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爬下了床,去客房的卧室里洗漱。 前一晚他睡前想了很多。 对于让这个世界的真主角去死这件事他在潜意识里还是有些逃避的心思在。 在前一日被傅衡搂着撞破顾涵宇实验室的玻璃墙时,他心里其实是有点庆幸的,庆幸他那会儿面对的是傅衡,而不是真主角。 他做不到直接杀了那个跟傅衡哪儿哪儿都十足像的主角;告诉真主角真相让他自己选择为救这个世界去死他又开不了口。 因为他太过了解傅衡。 傅衡这个人平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还有点儿恋爱脑,但在面临末日这种大问题的时候,得知如果牺牲自己能换来这个世界的生,他必然会选择自己去死。 不,并不需要拯救世界那么伟大的理由,只要能拯救他池允一个人,傅衡也会甘愿赴死。 然而就是因为这样,池允才觉得自己开不了口。 他觉得自己真是越发地优柔寡断了。 这时候他就有点儿羡慕那家伙的理智,理智到可以把这些书里的人和个人感情分开,理智到能时刻分清现实和幻象。 而他太容易被自己的情感左右。 在刚到图书馆工作的那会儿,他甚至还精神抑郁过一阵子,而那家伙就完全不存在这些问题。所以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适合做这份工作。 他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会儿,开了水,视线落在手腕上黑色的手环上,心下蓦地一紧。 坏了,这玩意居然没摘下来。 他匆匆洗漱完,拉开门出去找杰森。 客厅里厨娘机器人大花已经备好了早餐,顾呈一个人坐在餐厅的落地窗边吧台上喝早茶吃面包,左手下边的台面上亮着个屏幕,手指在屏幕上随意滑动着翻看当日的热点新闻,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朝池允点了点头。 “杰森还没起?”池允焦急地问。 顾呈说:“应该快起了,怎么了?” 傅衡这会儿也进了餐厅,边和顾呈打招呼,边把池允推到餐桌边坐下。 餐桌上中西式餐点都有,傅衡给池允舀了碗鱼片粥,把自己手边的牛奶和池允那边的咖啡换了过来。 池允摸了摸手腕上的手环:“这个东西有定位功能,林登可能会找来这里。” 这时,杰森也精神恹恹地进来了,鼻梁上架着那副厚镜片黑框眼镜,看了眼池允手腕上的手环,随口说道:“他就是不定位手环也能找来这儿,先别着急,饭后就给你摘。不过你们暂时不能住这里了,老城区那边有个小公寓,等会儿我给你们地址,公寓不在我俩名下,相对安全一些……” “情况好像不太妙,”顾呈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两下,餐桌这边“滴滴”两声,三人手下亮起一小块屏幕,“你们看看。” 屏幕上几个大字标题十分显眼——某朗姓Omega逃婚后疑似被墙外低等人类Alpha标记。 池允拉着屏幕往下划了划,划出了一张照片。 是在墙外一条小街的角落里、傅衡托着他的后脑与他接吻的照片。 正是池允被林登抓回墙里当天,他和傅衡分别的那条小街。 照片的角度自上而下,似乎是有人从旁边的楼上拍下来的,角度挺大,位置应该不算高,照片里的两人虽然都只露出小半张脸,但他们这两张脸辨识度实在太高了,现在被挂到了头条上,墙里墙外只要见过他俩的人就不可能认不出来。 “哥也上头条啦,嘿嘿。”傅衡傻了吧唧地来了一句。 池允瞪了他一眼,说:“林登肯定气疯了,现在估计只想杀了你。” “现在还早,摘了手环立刻就走,呈呈你给他们叫辆车,一个小时后出发。” 杰森匆匆咕噜噜喝完了粥,抓着池允就去了他的工作室。 杰森调试好设备,池允把手伸过去,突然想起那家伙记忆恢复时的话来,看了眼把下巴搁在工作台上看着他俩的傅衡,蹙了蹙眉,问杰森:“你是不是有办法解决他基因不稳定的问题?” 傅衡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解决基因的办法我没有,不过异能抑制器倒是能再做一个。他现在那个指环是我十几年前做的,以现在的技术,在原来的基础上稍作改良抑制一部分他的异能应该没问题。”杰森边捣鼓池允手腕上的手环边说,“其实这事儿我想了挺久了,现在抑制剂管控越来越严,总在墙外这么躲躲藏藏也不是个事儿。你俩要想在一起,他还是得回来墙里拿一个合法的身份。所以这次回来后我就开始在弄了,做好了就给你们送过去。” 傅衡不满地哼哼:“你们俩什么意思?我这故障能治?怎么不早说?害我还跑去找那姓顾的。” 杰森说:“在墙外那会儿材料很难找的,而且你不是不愿意么。再说了,你去找那姓顾的有跟谁说过么?我要知道你去找他,得先把你打一顿。” 傅衡臭着脸不吭声了,这事还真是他的锅。 遇到池允以前,他确实只想在墙外安安稳稳地装一辈子B,可如今他的心态已经不知不觉地转变了。他去找顾涵宇,要求顾涵宇帮他稳定基因,也是为了能拿个身份名正言顺地和池允在一起。 就算到时候池允家里不同意,只要他的身份合法了,省去他身上的那些麻烦,也可以像杰森他们现在这样,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过一辈子。 墙内的设备比杰森墙外的先进不少,这一回摘那个手环只花了不到一小时。 临走时,池允趁傅衡不在,把杰森拉到一边,让他们方便的时候就去把真主角接出来,但不能让他和傅衡见面。 因为杰森和顾呈都没有见过真主角,池允担心他们会被吓到,于是又嘱咐道:“他们俩太像了,类似二重身那种,而且他也拥有傅衡在墙外的记忆,我怕他们见了面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我稍后还需要跟他单独见上一面,不过还是等方便的时候吧。” “我懂我懂,放心吧,这两天就让呈呈去,藏个人而已,小case,我们这边没事了再安排个时间你俩见面。”杰森虽然也不太明白这中间怎么回事儿,但就池允的话看来,这事情挺复杂,估计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他也就没多问。 池允感激地说:“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总之谢谢你们。” 杰森推着他出了门:“快走吧快走吧,我估计林登已经查了我们那辆车,家里的车现在都不安全,呈呈给你们另外叫了,已经到了。” 杰森给的地址是老城区的一栋公寓楼,这一片儿的景象在原身的记忆里很陌生——锈迹斑斑的钢铁建筑拥挤且杂乱扭曲地耸立,最矮的楼栋都有二十几层楼那么高,建筑外墙、街区两旁随处可见外露的蒸汽管道,但景虽旧,街区却清扫得还算干净。 早年末日结束那会儿,人类刚刚聚集起来,异能者和非异能者混居在旧城区这片杂乱的世界里,脏乱差情况不比现在的墙外好。那时候科技几乎回到了旧时的蒸汽时代,还没有隔绝两个世界的“墙”,更没有天顶的仿日月光系统和恒温系统。 现在墙内科技发展起来了,老城区也逐渐改建了,唯独这一片儿还保留着原样。 墙内公民福利越来越完善,住在这一片儿的人也愈发少了。 顾呈的朋友早年在这里买下了一栋钢铁公寓,边出租边等着拆迁,谁知等了十来年还没拆迁到这一块儿。 公寓楼外面看着挺破旧,里面倒是看得出来是近些年重新装修过的。 他们的公寓在二十九楼,在这一片儿不算高,往窗外望去满目尽是林立的钢铁旧楼。 因为建筑间距太小,周边钢铁大楼又高,房间里采光并不好,但好在经过重新装修后,房间内光照系统还算完善,倒也不影响。 他们走时,杰森又塞给了他们一个通讯器,但接下来这几天一直没联系过他们。 墙内新闻传播很迅捷,这几天池允无聊时总在网路上看看最近的热点新闻,“朗姓Omega被标记”的新闻早就被压了下去,整个网络上都弥漫着末日的恐慌。 池允翻了新闻才得知,墙外的信息已经传到了墙内,黑斑蔓延的速度比他想象的更快,已经蔓延到他们当时去找杰森时的那个车站了,也即是说,杰森他们在墙外的那栋二层小楼已经被黑斑吞噬。 墙外许多逃难的人聚集在墙内关卡处,想要冲破关卡逃进墙内,更有不少人已经趁乱逃进了墙里。 这下末日即将到来的消息在墙内再瞒不住,整座城市都弥漫着末日前的恐慌气氛。 傅衡对现在的状态似乎还挺满意,跟在墙外一样,偶尔去楼下买菜回来做做饭,其余时间总跟池允腻在一块儿。 池允趁着傅衡下楼买菜的档口,拨通了通讯器。 但通讯器提示无法接通。 第67章 低等人类Alpha(32) 有点不对劲。 杰森给他的这个通讯器信号接的是早年的卫星系统,信号可以覆盖全球, 几乎不会存在接通不了的情况。 现在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通讯器信号被屏蔽了。 杰森自然不可能自己屏蔽通讯器的信号, 那么很有可能, 杰森他们遇到麻烦了。 池允匆匆下楼,在楼下,遇到了提着兜菜、一溜烟儿冲进楼里的傅衡。 最近老城区这片儿涌入了很多墙外溜进来的非异能者,区警正在挨栋楼地排查,就快排查到他们这栋楼了。 看到池允急匆匆地出了电梯, 傅衡一头雾水地问他:“怎么了?” 池允边往外走边说:“杰森他们可能出事了,通讯器联系不上。” “那正好,这边不能呆了,外边全是区警在排查非异能者。跟我来。”傅衡把刚买回的菜丢进门边的垃圾箱里, 牵着池允拐进了楼侧的一条布满蒸汽管道的小巷。 池允知道这几天傅衡总往楼下跑, 除了下楼买菜转悠, 还在探查周边的路线,那是他在墙外躲避了十多年锻炼出来的本能。 “墙外都这样了, 还把非异能者赶出去, 政府这是真不管他们的死活了?”池允有些不满地吐槽。 傅衡说:“他们根本没把非异能者当人看,不拿你当同类,谁管你死活。” 两人轻易地避开了那些巡查的区警, 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 小巷尽头突然走出个人,傅衡忙把池允护在身后,而后略显意外地看着来人皱了皱眉:“鬼佬三?你也进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真巧,居然在这里也能遇到你们。”鬼佬三依旧是那副三分邪气七分孱弱的模样, 冲池允笑了笑。 池允知道,这人哪儿是跟他们碰巧遇上,很明显是在这里等着他们的。 不过这样也省事不少,省得之后还得带着真主角去乱成一团的墙外找他。 虽然鬼佬三许诺过在黑斑问题解决以后会送他们离开这个世界,但这人以前坑过他几次,他对这人还是不能全然信任。起码得在他有点举措以后,才能让他见到真主角。 “就你那病恹恹的样子,居然能溜进来?”傅衡显然不信。 鬼佬三勾了勾嘴角,往他旁边的拐角后瞥了一眼,慢吞吞地说:“还得多亏了这位小朋友帮忙。” 一旁,方恒语贴着墙蹭了出来,腼腆地朝他们笑了笑。 傅衡对方恒语没什么好印象,一方面因为这人以前在墙外偷鸡摸狗地倒卖抑制剂,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人在他看来曾对池允图谋不轨过。 不过现在池允的身份在墙内外都曝了光,两个小O怎么也搞不到一起去,所以对方恒语的防备就转换成了满满的嫌弃。 但他还是宣示主权般地揽了揽着池允的腰,略仰着头,眯着眼,满含威胁的视线扫过方恒语,落在鬼佬三身上:“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区警已经快巡查过来了,要不想被赶出去,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到我俩跟前来碍眼知道么?” “哎,我也就是想问问这位小朋友……”鬼佬三叹了口气,把视线移向池允,“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池允扯开傅衡搭在他腰间的手,附在傅衡耳边说:“我有事要跟他单独谈谈……” 傅衡毫不掩饰眼里的不满,瞪着他。 池允说:“你说过什么都听我的。” 傅衡蔫儿了,长长地叹了口气,气闷地扭过头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走。” 老城区以外,末日临近时混乱的情况不比老城区内更好。 人类骨子里就有种被道德抑或是法律规束了的暴戾存在,在面临末日这种绝望的局面时,难免有人失控。 这片儿属于开发区,都是些科技园产业园的,园区里楼层都不高,稀稀落落的一大片,但绿化得很好,一眼看去很是空旷。 但现在,绿化过的街道被乱放的异能损毁严重,街道上、园区里乱糟糟的一片,大火、浓烟、碎冰、损毁的车辆满地,几拨巡警正按着面前挣扎的异能者往他们手上扣异能抑制器,还有拒捕的异能者跟对面打起来的,自然没人注意到这边刚从那堆钢铁大楼区拐出来的几人。 路边停放的车辆挺多,有些被砸得变了形,有些烧了起来,却也有些开着车门,车里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几人找到了一辆还能开的车,钻进了车里。 “面临末日时都是这样,墙外这些天打砸抢的也不少,还有些末日狂热分子在进行末日狂欢。啧啧,人类可真是个神奇的物种啊。”鬼佬三啧啧称奇地感慨道。 “这些都只是少数的极端分子,绝大多数人还是想要安稳地活下去的。”池允说。 鬼佬三在后视镜里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你还真把这些人当真正存在的人来看?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示意他“这些都是假的、假的”。 在这个问题上二人很显然达不成共识,池允也懒得再和他多说,开着车上了绕城高速。 离开开发区情况好了一些,绕城高速两旁绿茵茵的一片,几乎没什么建筑,只有偶尔开往开发区的警车呼啸而过。 在一处人烟罕至的地方,池允停下车,把鬼佬三从车里拽出来,跨过高速旁的隔离带,进了一条小路。 傅衡知道二人有话要说,坐在车里没动,只鼻子里哼哼了一声。 “你又想坑我?你可没告诉我,我和他可能不是来自同一本书。”池允压低了声音,把鬼佬三堵在一棵树上,蹙眉看着他。 鬼佬三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个问题简单啊,那么多书,给你俩随便弄两个不影响剧情的身份塞进去不就行了?这么容易解决的问题犯得着特意把我拉到这边来说么?” “真的?”池允蹙了蹙眉,狐疑地看着他。 “真的,你们对我真的不影响,随手的事,你能帮我搞定现在的问题,我自然不介意随手一下。”鬼佬三语速很慢地说,又咳了两声,“现在主要是搞定咱们现在面临的问题,你见到真主角了?这个世界崩坏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你得赶紧。” 池允皱了皱眉,扭过头去,“你都进来了,自己去吧。他们俩太像了,我下不了手。” “你这小孩也是让我开了眼了,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哎,算了,人呢?人你总得给我弄出来吧?” “那跟我自己去有区别吗?”池允反问。 “我也说了,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就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还是个病秧子。”鬼佬三说着这话时,池允总觉得他的状态十分轻松,一点也没有因为被困在这个世界、这个身体里而烦恼的样子。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池允随手塞在外套兜里的通讯器突然响了,池允忙走到一边接起来—— “小星星——不好啦——!” 通讯器刚接通,杰森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你们没事吧?”听到杰森的话,池允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没事,我们现在在呈呈家,很安全。不过有个事儿……” 杰森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又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那个实验体被姓林的带走了,咱们没接到人。另外,不知道他在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把那个实验体丢到黑斑里,就可以阻止黑斑的蔓延,而且我刚听说,今天一早已经去了。你也知道,现在政府为了这事儿都疯了,虽然这话听上去不太可信吧,但是你也知道……没办法了。不过是真的吗?你说的他能换来这个世界的生就是这个意思?” 池允顿时只觉整个头皮都炸了,脑子里嗡嗡响,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安抚了杰森,挂断了通讯器。 其实这么一来,于他而言也不算坏事,起码不需要他亲自把真主角送上死路。 但被鬼佬三欺骗的愤怒还是没能压制住,几步上前攥着鬼佬三的领子把他按在身后的树上:“是你联系了林登?” 鬼佬三被撞得咳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双重保险嘛。” 池允一拳砸在他脸上,揪着他的领子,拖着他,把他揪回到车上,又把他往后座一丢,瞪了方恒语一眼:“下去!” 方恒语被他那满布戾气的一眼瞪得打了个寒颤,打开车门下了车,可怜兮兮地站在路边。 池允坐到驾驶位,双手搁在方向盘上,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深吸一口气又吐出:“你也下车。”想了想,又把杰森给他的通讯器扔给了傅衡。 “你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儿?”傅衡接过通讯器,一头雾水地问。 池允边发动车子,边说:“我去墙外一趟,很快回来,通讯器可以用了,你联系杰森,找个地方等我。” 傅衡那样子好像还要说什么,但他只是蹙着眉张了张嘴,而后一声不吭地下了车。 车门关上,车子在他面前疾驰出去。 傅衡立刻联系了杰森,问了杰森情况,杰森听说池允一个人开车去了墙外,顿时把知道的情况全说了。 “什么鬼?把人扔进黑斑里就能阻止黑斑的蔓延?上面那些人脑子被门夹了吗?这什么屁话也……” 他突然想到池允这些天来瞒着他的事,因为那事,池允一个人跑回墙里,还去了顾涵宇的实验室。 池允说了不是去救他的,他当时只以为池允在说气话,但细想起来,他去找顾涵宇没和任何人说过,池允不该知道他在实验室。 这么一想池允还真不是去救他的。 而池允要找的人从头至尾都是那个实验体。 难怪他会说自己坏了他的事! 他顿时没了声。 “衡衡你别冲动,要不你先回来,咱们想办法再去救小星星……” 傅衡想通了一切,没等杰森说完,直接挂断了通讯,把通讯器往裤兜里一塞,往来路跑去。 通讯器在裤兜里响了好半天才停下,傅衡气喘吁吁地跑回开发区,又找了辆能开的车,钻进车里一扭头,才发现方恒语也跟着他来了。 傅衡顿时有点不耐烦:“你跟着我干什么?想留在墙里就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要去墙外,不想死就别跟着。” 远处,几名在路边游荡的异能者发现了他们,又见着个蓬头垢面的小O,顿时邪笑着往他们这边围了过来。 方恒语刚才跟着他跑得挺累,这会儿靠在车门边喘息,看到远处那几名异能者,缩了缩身子,把自己缩得更小了,小声地央求他:“现在这情况,在墙里边我更活不下去,麻烦你带我出去吧。” 这次想趁乱混进墙里的非异能者不少,但谁都没想到,没过几天,墙里也乱成了这样。 墙里的乱和外面的乱还是不一样的,异能者之于非异能者简直就是超人一般的存在,在发了狂的异能者面前,非异能者就跟只一踩就死的蚂蚁似的,毫无反抗之力。 这么一对比,还是墙外更适合他这种无A无靠的弱O。 傅衡叹了口气,打开了后座车门,方恒语迅速钻了进来,说了声:“谢谢。” 第68章 低等人类Alpha(33) 一路上随处可见闹事的异能者,出城的闸口处更是已经乱成一片, 大量冲破闸口的非异能者或被抓、或被围赶, 也有极少数人瞅着缝隙溜进了墙内。 当年政府将非异能者驱逐出城打的就是“保护非异能者”的旗号, 自然也在当时立下了异能者不能对非异能者使用异能的条款。 这时不知哪个方向飞过来的一团火球从天而降,落在闸口处,在非异能者人群中轰然炸开。 火光中,鲜血和着残肢碎肉飞溅,顿时在人群中炸出了一个火星四散的血坑。 有人尖叫, 有人哭喊,有人四下逃窜,就连那些维持秩序的异能者警方都一时懵然,不知该继续堵着非异能者, 还是应该去把这个乱放火球的家伙抓起来。 就在这时, 又一个火球飞来, 炸飞了好几名已经逃散开来的非异能者。 异能者警方以异能撑起护盾,将闸口处围裹起来, 火球砸在泛着蓝光的护盾上, 飞溅起火星。 不远处,一栋矮层建筑楼顶,一个人影站在天台边缘, 踢踏着步伐,挥舞着双手,一边跳舞一边狂笑,不时一转身往人群中扔下火球。 傅衡弃了车, 与方恒语躲在靠近闸口处的建筑墙侧,本打算寻个机会混入人群里,此时见状,眉峰压得死死的,四下睃巡,最后视线落在那天台上的人影身上。 方恒语拽了拽他的袖子:“现在走么?” 趁着混乱一波冲出去显然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傅衡只是阴沉着脸,摘下了无名指上的指环,而后如炮弹般弹射出去,又在那栋建筑墙根处一跃而起—— 瞬息间就到了天台上那人的身后。 那人毫无所觉,回身正要丢出一个火球,还没来得及露出愕然的表情,就被傅衡一拳砸在侧脸,往楼下坠落。 傅衡随之跃下,在空中攥住他的后领,揪着他稳稳坠落在地面,又拖着他疾射出去,将他扔在一众目瞪口呆的武警面前,而后拍了拍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对面非异能者人群中走去。 方恒语小跑过来,缩在傅衡的身侧,跟着他挤进了人群里。 武警们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去扫描傅衡的身份信息。 身份信息显示一片不明,然而最下面一条异能等级显示却是指数爆表的“超S+系”。 * 杰森他们之前住的那个小镇的车站已经被黑斑吞噬了一半,逐渐被夜幕笼罩的半个广场上稀稀落落地站着不少全副武装的士兵。 距离黑斑不远处的小广场上,林登沉着脸正在和另一名少将军衔的中年人争论什么。 池允和顾涵宇站在出站口外面,鬼佬三蹲在一旁冷得瑟瑟发抖,真主角则被手铐脚镣的铐在一旁,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围在他们周围。 “人好歹是你实验室的,不能他们说带走就带走,说扔就给扔进黑斑里去吧?况且,把一个人扔进黑斑就能阻止世界末日这种话到底是哪个傻逼说的?高层的都是什么猪脑子这也信?”池允没好气地说。 鬼佬三叹了口气:“你这也是在骂你自己。” 池允瞪了他一眼。 顾涵宇说:“别这么大声,大哥是站在我们这边的,等会儿把他也惹怒了,看谁还帮你。” 军方在就“一个人的命能不能拯救这个世界”的问题上分裂出了两派,一派以林家为首,林登负责行动;另一派则是顾家,顾呈的爷爷,顾涵宇的父亲,顾雍,而这会儿与林登争执的中年男人则是顾涵宇的亲大哥顾涵亮。 “他又不是我说的猪脑子,他怒什么?要怒也得是那姓林的。”池允说。 姓林的这时正好瞥了他们这边一眼,池允回瞪给他一个“傻逼”的眼神。 林登不悦地皱了皱眉。 鬼佬三说:“你说你这到底是为什么?我这么做也算是给你解决了不小的困扰,你就和你家那位等着……” 池允吼道:“你闭嘴!” 顾涵宇以一种看透一切的眼神看着池允,小声说:“你当初来我实验室找他,八成和这事也有关系吧?” 池允没说话,只看了一眼面色不爽地将头扭在一边的真主角。 他确实是为了这事。 本来林登把人扔进黑斑,不用他亲自动手,主角就能死。到时候这个世界脱离书海意识的控制,他和傅衡都能得救。 但他当时也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了,居然一时冲动跑了过来。 现在见了真主角,他都不知道到底该后悔还是该内疚了。 顾涵宇的声音不大,真主角却听到了,他不舒服地抖了抖脚踝处铐着的脚镣,叮叮当当地往他们这边走了两步,靠在池允身后,附在他耳边不满地哼哼道:“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或者你其实也信这个说法?你真觉得我死了就能拯救这个世界?这段时间你一直瞒着我的就是这个事?” 池允想了想,问他:“那如果我告诉你是真的,你愿意为了救这个世界牺牲自己么?” “愿意啊,怎么不愿意。”真主角喷出一股鼻息,臭着脸走到池允身侧飘了层薄雪的台阶上坐下,“拯救世界多伟大啊,到时候我就是拯救世界、拯救你的英雄,你得记着我一辈子吧。” 池允叹了口气,他猜得果然没错。 这家伙显然对拯救世界没什么兴趣,最重要的还是那句“拯救你”。 “你……确实能解决这次黑斑的问题。”池允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但他刻意没说什么拯救世界的屁话,因为他知道最终得救的不会是这个世界,“我去找你,也是因为这个事,但我希望你是自愿的,而你也有权利知道真相后再来做这个选择。” 真主角冷笑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会自愿?你是不是就觉得我会愿意为了你去死啊?” “以我对……你的了解,我觉得你会。但这对你太不公平了,因为……”池允说着,顿了顿,才下定决心似地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你现在的记忆不是你自己的,你和我的那些记忆也不是,我和你,在研究所那次是第一次见面,这是第二次。所以你真的不必单单为了拯救我去牺牲自己。” 真主角轻哼了一声,显然不太信。 池允看了一眼顾涵宇,说:“他也知道的。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基因培育中心,前不久,他才把你接到研究所。墙外的那十多年的记忆怎么可能是你的?” 真主角顺着他的视线狐疑地看向顾涵宇,顾涵宇略叹了口气,微微一点头。 真主角蹙了蹙眉,而后腾地站起身来冲池允吼道:“你们放屁!我的记忆怎么可能是假的!你跟我说这些是不是想让我别那么傻逼自愿被他们丢进……”说着,他的眼里逐渐被震惊填满,视线定格在远处,却是再说不出话来。 池允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去,就见傅衡悄无声息地放倒了在周边广场外戒备的一名士兵,慢慢往他们这边靠了过来。 池允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这两人不能见面。 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忙回身按着真主角的头让他蹲在地上,又把鬼佬三和顾涵宇扯过来,和自己一起挡在真主角面前。 他努力安慰自己,真主角看到了傅衡,但傅衡不一定看到了他。 “这是干嘛?那边那人是谁?” 真主角不明所以地探头要站起来,池允忙又按着他的头把他按回去。 “你蹲好了,不能让他看到你!”池允说。 远处傅衡的身影已经隐在广场边的一条栏柱后面,探出半个头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池允忙给他打手势,让他离开。 傅衡臭着脸撇过头去,喷出一股鼻息。 “我的记忆是他的?”真主角问。 池允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突然觉得很对不起真主角。 在这本书里,原身本就应该和他在一起,然而现在却是那家伙抢占了真主角的身份,和他搞在一起,现在自己还要把真主角送上死路。 以往他不会想那么多,因为在他离开以后,书里的剧情可以自行修复,然而这一次,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真主角到死都只拥有一段和他的记忆,还是假的。 真主角说:“在我看到他之前,他应该就已经看到我了。” 池允一惊,往傅衡的方向看过去,却见傅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似乎是无意识地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距离太远,他不太看得清傅衡的表情,但看他的步伐,显然有些飘忽,不太踩得稳的样子。 池允再顾不得其他,拔腿就跑,却被两名士兵拦了拦,奋力挣脱后才匆匆跑过去一把扶住了摇摇晃晃的傅衡。 “你怎么又不听话?跑过来干嘛啊?感觉怎么样?算了,咱们走,不管了。”想起上个世界的经历,池允急得眼眶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拽着傅衡就要走。 傅衡恍惚了一阵才回过神来,一臂搭在他肩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倾斜了过来,笑着说:“哥就是有点晕,没什么大问题,刚刚摘过指环,可能受了点儿影响。” 这时几名士兵已经从两侧围了过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林登的声音在池允身后响起:“这一个也抓起来,和那边那个一起。” 池允被几名士兵拉开,奋力挣扎着吼道:“跟他没有关系!他救不了这个世界,你要的人在那边!” 远处,真主角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站了起来,掩饰般地垂下眼皮看着地面活动了一下脚踝,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是真的啊,我的记忆都是假的。” 顾涵宇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你说我这样的人,连自己的记忆都没有,是不是我的存在就是为了今天,为了拯救这个世界、成全他们?可我好像还是不太甘心,有点儿……不爽。”真主角说着话,缓缓向黑斑走去,又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可我怎么就还是想救他,就算是成全他和另一个……我,也不想他和这个世界一起被毁灭。” 顾涵宇蹙着眉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他,只觉透过镜片看到的那个背影愈渐模糊起来。 他摘下眼镜,抽出手帕擦了擦,又戴上,但那身影并没有更清晰,反倒比刚才更模糊了。 “15017!”顾涵宇喊了一声。 “哎,这就麻烦了啊。”鬼佬三站在一旁瑟瑟发抖地叹着气。 第69章 低等人类Alpha(完) 真主角回过头来:“干嘛?舍不得我?” “你……”顾涵宇话未出口,林登已经带人押着傅衡和池允过来了。 看着真主角愈渐模糊变淡的身影, 众人齐齐愣住。 “怎么会这样?”池允震惊的视线落在真主角身上, 问的却是鬼佬三。 “我说了他们不能见面的, 这下麻烦了。本来你不回来,咱们按照原计划走什么事都没有,”鬼佬三叹了口气,两手一摊,“现在我也帮不了你了。” 真主角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 抬起戴着镣铐的两手,茫然地看着自己愈渐变得透明的双手,而后整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池允瞪着鬼佬三吼道:“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你也知道,他俩如果见了面, 总得有一个要消失的嘛, 这下主角消失了, ”鬼佬三指了指傅衡,“现在他是主角了。” “他是主角了什么意思?主角消失了黑斑为什么还在?你不是说主角死了黑斑就会消散的么?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跟我说清楚!”池允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但他似乎又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揪住了鬼佬三的领子,把他按在了地上。 鬼佬三嘴角裂了,明显是被池允打出来的。 他咳了两声, 掰开池允的手指,气息奄奄地说:“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需要我再说得详细一些吗?” 这时林登忽然出声:“所以把他投进黑斑里也是一样的?” 鬼佬三撇了撇嘴。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刚刚那人就是另一个15017?他突然消失是因为我?主角又是什么意思?”傅衡还有点弄不清楚状况,皱了皱眉, 思索了会儿才把脑子里的刚才接收到的信息理清楚,了然地点了点头,“哦,本来他是什么主角,肩负着拯救世界的重任,现在这个重任到我身上了是吧?” “你闭嘴,不是这么回事!跟你没关系!”池允吼他。 鬼佬三却说:“也可以这么说。” 池允又是一拳砸得他脸一歪,揪着他的领子红着眼吼道:“从头至尾你都只是想着能离开这里,我俩压根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对不对?但你别想。” 池允咬牙切齿地说完,趁众人不备,丢了鬼佬三,猛地撞向傅衡,摘掉他无名指上的指环,抱住他喊道:“带我走,快快快!咱们不管了,反正都是死,要死死一块儿。” 傅衡却没动,只手腕轻轻一抖,抖开了手铐,把他拥在怀里,一手抚上他的后脑,缓缓吐出口气:“谁想跟你一起死了?” 池允在他怀里愣了愣。 傅衡托起他的下巴,在他唇上迅速印下一吻,而后猛地推开了他。 池允还要再扑过去,却被林登攥住了手腕,眼泪糊了满脸,朝傅衡吼道:“走啊!你现在走了再来救我好不好?求求你走吧!咱们就在这里度过余生不好吗?” 傅衡也红了眼圈,移开视线,低声说:“你会忘了我的。” 说着,他看了鬼佬三一眼,鬼佬三朝他点了点头,他便决然转身,朝小广场另一边的黑斑跑去。 “你放开我!松开!!”池允被林登箍得死死的,任他如何挣扎,也挣脱不了。 看着傅衡将要没入黑斑的背影,池允猛地一膝顶向林登小腹,趁林登吃痛松手的间隙,向傅衡冲了过去,又回身往小广场上扔了个空间,裹住了广场上的所有人。 傅衡听到脚步声,在黑斑边沿回过身来,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池允并没有停下步伐的意思,直直向他撞来,搂着他的腰,和他一起撞入了身后的黑斑里。 池允闭着眼,在跌入黑斑的那一刻哭着吼道:“你他妈别想甩掉我!你多伟大啊,你为了我去死,还想让我忘了你?我告诉你没门儿!” 池允之前看过视频,视频里坠入黑斑的东西都会瞬间崩解,但他居然说完了这么长的一段话,顿时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于是在黑暗里搂着傅衡的腰,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声音里还带着点儿没退完的哭腔:“怎么回事?咱们这是死了还是没死啊?” 傅衡沉默了会儿才说:“你是不是傻?” “我他妈不傻会看上你?整天丢了我瞎跑,害我到处找你,你给我搂紧了,再把我丢了真跟你分手我跟你说!” 傅衡叹了口气,把他搂紧了些。 “你现在恢复记忆了吧?”池允吸了吸鼻子问。 “你说呢?” 池允又搓了搓他的后腰,把脸贴在他脖子上:“你身上居然是热的,还有脉搏?咱们该不会没死吧?还是说人死了就是这样?灵魂漂浮在黑暗的虚空里?不过跟你抱在一起感觉好像也不错?但是要一直这么抱下去么?” “要不松了试试?”傅衡的声音里带着点儿调侃的笑意。 池允忙将他搂紧了:“别别别,这里这么黑,松了找不到了怎么办?等我抱腻了再说。” “这里是空白轨迹。”安静了一会儿,傅衡突然说,“我曾经也这样在这里呆了很久。” “那这情况是咱们从那个世界出来了?”池允有些吃惊。 傅衡点了一下头:“嗯,不过,在撞入黑斑的那一刻,你之前的身体应该已经没了。” “可你还有脉搏,有体温……”池允说着,忽然明白过来—— “哦,没了身体的是我,你的意识一直可以具象化的对吧?所以现在你只是假装抱着我,实际上根本抱不到我对吧?” 傅衡叹了口气:“你说你怎么这么傻。” 池允说:“哎也就是走一回你走过的路,是不是下回就该你去找我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傅衡还没答话,虚空中一个声音响起:“你们这两个小孩,怎么都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池允忙冲着虚空喊道:“鬼佬三?是你吗鬼佬三?” 那声音说:“看在最终结果并不坏的份儿上,我就不计较你之前揍我的那几拳了。不过你现在意识还无法具象化,没办法在一个世界给你一个新的身份活下去,我需要花点儿时间才能让你的意识能够具象化。要不……先随便给你个不受书海意识控制的世界玩玩?” 池允忙道:“你可别再坑我了啊!” “我现在权限正在升级中,不知道还要升级多久,你就当休假散心,不需要你做任务,你想怎么OOC都行。” 池允附在傅衡耳边小声问:“你当初也是这样的?他不会骗我吧?” “再小声也没用,我听得见。”那声音说,“其实你不去也可以啊,反正也不是必须的,不过就不知道你要在这里呆多久了。” 傅衡说:“差不多,至少当时他确实给了我独立于书海世界的权限。” 池允朝虚空中喊道:“那他呢?他要和我一起去!” 虚空中那声音有些不耐烦了:“随你随你,不过因为之前那两个世界的问题,他出了点儿故障,失忆这个情况百分之八十会再次出现。” 池允叹了口气,在傅衡脖侧不满地咬了一口,“反正我也习惯了……不对,我不会失忆吧?” “你是纯意识,当然不会。”那声音说。 “好吧行吧,给我挑个轻松一点儿可以好好谈恋爱的世界啊,别再这么折腾……”池允话没说完,就感觉鼻间弥漫着一阵夹杂着湿润泥土味儿的血腥气味,“……人了。” 刚从绝对黑暗的环境里出来,天光就显得格外刺眼,天上似乎还飘着毛毛雨,冰冰凉凉地打在他脸上。 他这具身体似乎刚说了一句话,然后一道低沉阴鸷的男声在他跟前响起:“那师兄来替他如何?” 池允皱着脸慢慢睁开双眼,就见一截泛着寒光还在滴血的剑尖儿戳在自己眼前。 这一惊不小,池允都没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就条件反射地抱头蹲了下去:“壮士饶命!” 这鬼佬三到底是给他找了个什么世界?确定不是在坑他?刚进来就要被戳死? 然后池允的脑子一痛,就有了这个世界的信息和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是一个低魔的古代仙侠世界。 眼前这个拿剑戳着他的人正是他这具身体的蛇精病师弟骆青。 这个骆青是字面意思上的有病,从小就暗恋他的师兄祁向幽——也就是原身。 奈何祁向幽是个钢直不阿的直男,骆青求爱多年不成得了癔症,臆想出了一个白月光,又为了满世界找这个不存在的白月光走火入魔最终堕入魔道,现在是个人人喊打的大魔头。 骆青脑子里的那个白月光虽说是以祁向幽为原型幻想出来的,但就这么一幻想,祁向幽反倒成了个替身。 而这会儿之所以他会被这个大魔头以剑尖儿戳着,是因为这会儿正好是这个大魔头师弟之前找的真替身跑了,回到门派要人不得,愤而屠了大半个了尘派、掳走祁向幽的剧情。 接下来的剧情太过残忍,池允没忍心往下读取。 不过眼前这个魔头不是这本书的主角,应该也不会是那家伙,池允就琢磨着要怎么摆脱眼下的困境去找主角。 然后又一读取主角信息,他才发现,这个主角居然就是骆青之前跑了的那个替身…… 主角名叫荆疏雨,本是流荧谷的一个平凡小弟子。 流荧谷乃是医修,修医蛊之术,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荆疏雨其人性情活泼天真烂漫,就是有点傻,不过这个傻是装出来的就对了。 荆疏雨长得跟祁向幽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前不久,主动请缨来到骆青大魔头身边,施行他的毒杀任务。 但剧情后面的走向有点不受控制,荆疏雨居然误打误撞治好了骆青的癔症。 骆青癔症好了,不发疯了,改过自新当起了好人,对死去的祁向幽念念不忘的同时又爱上了这个对他不离不弃的荆疏雨。 但他犯下的那些血债还是需要偿还的,仙门正派不打算放过他,荆疏雨自然也没有打算放过他,最终把他炼成了一具被蛊虫啃噬得只剩一张皮的傀儡。 “本座怎么会杀你呢?他已经不在了,如今这世间,和他最像的只有你啊,师兄。” 一只沾满鲜血、带着黑丝手套的手跃入池允的眼帘,捋了捋他颊边沾了血的、被雨水润湿的碎发,抚上他的侧脸,温柔得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第70章 脑子有病大魔头(01) 池允被这样一个蛇精病大魔头摸脸,心里还是有些抗拒的。 主要还是因为这个魔头的设定。 骆青小时候生了场大病, 病好以后留下了点儿后遗症——但凡被他这双手触碰过的活物都会化成飞灰, 而这双手套, 也是当年祁向幽送给他的。 原身祁向幽是个十足的炮灰角色,因为性格原因,在被掳走以后,反抗得很是激烈,然而反抗过于激烈的结果就是大魔头愈发地变本加厉, 一怒之下剜了他的灵核废了他一身修为。 祁向幽心灰意冷之下,决意忍痛大义灭亲。 但他身为反派Boos身边的一个炮灰,并没有主角的金手指和好运气,里通外敌第N次的时候被骆青抓了个正着, 结局就是被骆青大魔头一把捏成了灰。 池允觉得不太行, 这被抓回去就是一个死字, 在死之前还要被大魔头酱酱酿酿。 这家伙又不是那家伙,他可不想被他酱酱酿酿, 还是得想办法溜出去找主角。 也不知道这个主角好好的毒杀任务不做, 跑啥跑! “在找到复活他的办法之前,师兄就留在本座身边吧。”大魔头拇指轻蹭着他沾了血的唇角柔声说道。 然而下一刻大魔头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卡着他的下颌, 逼得他扬起脸来,神色阴郁地贴在他耳边说道:“但别想着跑,因为无论你跑多少次,本座都会以同样的方式将你抓回来。” 这个什么玩意修复系统果然不靠谱, 这恶趣味看来一点也不比原来的老板好多少! 祁向幽性情冷清沉默寡言,为人一身傲骨,在这之前,一直本本分分地待在门派里,偶尔出山降降妖除除祟,已经好几年没搭理过这个蛇精病师弟了。 以至在骆青的精神世界里,那个不存在的白月光总是在失踪,而他总是寻不到。 这一次,他的病应该是又严重了。 “我说,师弟啊……”池允不自在地抬起一手,隔着手套轻轻刮了刮他的手背,以老父亲般的口吻说道,“我答应了跟你走就会跟你走,你能不能松松我,有点儿疼。” “师兄想逃?”骆青眼中迸发出彻骨的寒意,而后温柔地笑弯了眼,松开他,轻柔地牵着他的手将他拉起来,又面带羞涩地扭开头去,“师兄倒是许久未曾这样唤过本座了,本座还以为,师兄早就不认我这个师弟了呢。” 不得不说,这个蛇精病大魔头外形条件还是不错的,一身丝质黑袍逶地,黑发松松散散地半束着,眉目清朗,面目轮廓如同刀刻,不犯病发狂的时候,幽深如潭般的眸子里仿佛漾了一汪星辰,特别是刚刚那羞涩一笑,唇边还凹进去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呵、呵呵……怎么会?”池允作为一个曾经的颜狗,还是没忍住多瞅了他两眼,揉了揉被捏出了几个红指印的下颌,“这些年来,是我对不起你,如果可以,能不能给我一次弥补你的机会?” 但他并没有忘记眼前这是个蛇精病,想到原身激烈反抗的后果,毅然决定OOC到底,总之先哄住这个蛇精病再说。 骆青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羞涩地红了脸,而后微微垂下头去,小声问:“那……师兄可愿嫁我?” 池允一个“不”字在嘴边滚了滚,又吞了回去。 这人脑子有病,千万不能刺激他,得哄。 于是斟酌着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其实,你心里的是他对么?如果我告诉你……” 骆青轻笑了声:“师兄这是在吃醋?” 池允想说“不我没有”,又中途改了口:“……唔,有点儿。不过我也不能骗你嘛,刚刚我是想说,他其实没死,为了弥补你呢,师兄陪你去找他,好不好?” “师兄真的愿意嫁我?”大魔头满目希冀地看着他。 池允继续哄:“等咱们找到他,你再做决定好不好?” 骆青牵着他的手忽然攥紧。 池允:“嗷嗷嗷,疼疼疼……嫁嫁嫁……” 骆青其人虽然是个蛇精病,但毕竟是个大魔头,做起事来雷厉风行。 池允“嫁嫁嫁”的还没嫁完,就被大魔头一把打横抱起,踩着御剑飞回了位于栖隐峰巅的大魔头老巢——殁幽境。 这名儿起得真不错,带个原身名儿里的“幽”字,还在前面加个“殁”,简直就是个给原身准备的安魂所。 一日后,池允被套上了一身大红男款喜服,看似满面春光、实则不情不愿地跟骆青拜了堂。 宴席满厅堂,宾客却没几桌。 偌大一个殁幽境,竟是只有不到百人,而婚宴上的也只有各个山头的首座与其门下弟子,厨房的厨子、扫地的小厮、旁侍的丫鬟也来凑了几个桌,才看上去热闹了些。 池允突然觉得这个大魔头似乎混得有那么一点惨。 不过也是,魔头就算了,谁让他是个脑子有病的魔头呢?料想也没几个人有胆量在他那喜怒无常的剑锋之下舔血。 赤练红烛,疏影横斜。 洞房花烛夜。 池允在大魔头的寝殿里焦躁地踱着步。 门窗全部锁死,他逃不了,也不敢逃。 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起,他匆匆滚回床边规规矩矩地坐好了。 大魔头这日心情很好,没有发病,笑脸盈盈地推门进来,缓步走到床边,在池允身边坐下,取来放在床头矮案上的两杯合卺酒,递了一杯给他。 “饮下此酒,师兄便是本座的夫人了。” 龙凤金樽,杯脚连着条殷红的线。 骆青看着他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师兄,满眼都是情意,与他对饮了合卺酒。 接下来要做什么?不会真的要洞房吧? “那个……”池允紧张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骆青看出了他的紧张,只以为这师兄头一回经历这种事还有些害羞。 其实他也有些害羞。 况且师兄与自己多年未见,要行那事须得给他一个慢慢适应的过程。 大魔头脱了外袍,面上染上了一层红晕,又垂下眼睫,替池允除去喜服外袍,含羞带怯地在他唇角轻轻一啄,“不必紧张,若夫人不愿意,本座是不会勉强夫人的。” 大魔头言出必行,就这么揽着池允睡下了。 殁幽境住着的那个魔头成婚的消息短短两日就传遍了整个修界,仙门各派喜大普奔。 这大魔头总算是找到了那祸世多年的白月光,大概是要消停一阵子了,于是纷纷送来贺礼道贺,只有了尘派刚出了关的黎渠仙长在大发雷霆。 黎渠这辈子就收了这两个亲传弟子,教出个逆徒本就是他几乎没有污点的人生中最大的一坨黑,如今那早就被他逐出师门的逆徒居然杀回来屠了大半个了尘派,还掳走了他那乖徒儿强迫与之成了婚。 血洗门派之仇、爱徒受辱之恨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于是黎渠仙长提着剑就上了殁幽境。 整座栖隐峰方圆百里内都是殁幽境的地盘儿,大魔头经常离了栖隐峰打打杀杀,自家这块儿地却是守得很好,几乎无人也无邪祟敢犯。 这日一早,有山下的镇民连夜徒步上山来请殁幽境派人去解决镇上的邪祟。 大魔头很是意外,又觉得是哪个狗命不要的玩意儿竟敢来犯他的地盘儿,于是拖着池允带着人怒气冲冲地就下了山。 此时二人正在栖隐峰山脚、清溪镇的一户人家里,听那农家汉子讲述镇里发生的事。 原来是这镇子里不知怎么回事,许多镇民在数日前染上了怪病,这病来得怪,发作得倒是挺慢,一开始只是身上起红疹瘙痒无比,便自己买了药来擦,但求医问药似乎不太顶用,病情还是恶化了。 前几日镇上来了几名流荧谷的医修,镇民本以为得救了,但那几位医修试过许多办法也是对他们的病束手无策。 这又过了几日,病情是愈发严重了,他瞅着不对劲,总觉得是犯了邪祟,这才咬咬牙独身上了殁幽境。 那与他们讲述的汉子说着,一层层脱下自己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粗布衣裳,露出了整个上半身。 池允看了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人的身体,除了四肢、脖颈和头颅,竟只余泛着缕缕黑气的森森白骨,连内脏都不见了。 池允听他说起流荧谷的医修,瞬间就想到了主角,于是问他:“你说的那些医修呢?还在镇子里么?” “在的吧,近几日又有不少人染上了这病,那些病情较轻的,他们还是能延缓一下病情恶化的时间的。” 那汉子说着,哀叹一声,边穿着衣服边说:“哎,照我看,这肯定是邪祟,哪有人病成这个样子还能活着的?烂成我这样儿的都不愿去殁幽境请仙长们下来除祟,就怕除着除着把自己也给除没了。可这几日来,接连不断地有人染病,若是就这么拖着,咱们镇子里的人还不得都没了啊?” 汉子是个中年鳏夫,家中就他一人,一脸哀戚苦恼的模样,却似乎忧心的并非自己。 在池允接收的原身的记忆里,并没有类似的邪祟,一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于是只得把视线投向骆青。 正巧骆青也在看他。 见他看自己,骆青一扫原本阴沉的面色,温和地冲他弯了弯嘴角:“夫人想知道?” 池允觉得这笑有点儿瘆得慌。 但看这大魔头的反应,应该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他眨了眨眼,露出一副苦恼困惑的表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大魔头嘚瑟一笑,在一旁的条凳上一撩衣摆坐下,戴着黑丝手套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吩咐道:“去将那些流荧谷的医修一个不落地给本座抓来!” 大魔头的手下行事跟大魔头一样雷厉风行,领命后瞬息间消失了个干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池允也在桌子边儿上坐下,双手捧着着下颌看着他。 原身二十有七,这张脸却不太显龄,凤眼细长,鼻尖秀挺,皮肤紧致雪白,看着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祁向幽本生性冷傲,不苟言笑,那张脸总是板着,薄唇抿成好似全世界都欠他钱的一条刻板的线。 但此刻这壳子里住的是池允,面上的表情就生动了起来。 见大魔头一时不说话,他还扑闪扑闪地眨了眨眼,想要跟大魔头卖个萌。 骆青一手轻抚上他的侧脸,拇指在他唇角轻搓了一下。 自从那日他将这师兄掳回去就觉这多年未见的师兄性子似乎变了许多,变得比以前讨喜了,如果他能始终保持如今这副乖顺的模样,他也是愿意在找到白月光之前把他当做白月光来疼爱的。 “夫人别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大魔头柔声说道。 大魔头那群雷厉风行的手下不出一炷香的工夫就押了六七个紫衣蓝绶的流荧谷医修过来,但在那群身穿紫衣的医修中间,还混着一个白衣小少年。 小少年十六七岁模样,懵懵懂懂地眨巴着一双细长凤眼,畏畏缩缩地捧着个巴掌大的小木匣子护在怀里,混在人堆里被推搡了进了门外的院子里。 池允蹬蹬蹬地跑到门边,一见少年那张脸,顿时就想高唱一句“感谢上苍把你带回了我身边”。 少年的那张脸和他现在这张脸像了足有个七八分,又一副缺了脑子的模样,除了主角荆疏雨,不会有第二个人。 但他克制着没有冲出去,而是回头看了一眼仍坐在桌前的骆青。 骆青自然也看到了院子里的荆疏雨,已经震惊得呆住了,捏着粗陶瓷杯的手微微发着抖,而后粗陶瓷杯在他手中砰然碎裂,他猛然站起,几个箭步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魔头精神状况很不稳定,有微虐情节,糖多,狗血狂洒,受不了一丁点虐的小可爱谨慎订阅哦~ 第71章 脑子有病大魔头(02) 池允被他一撞,肩膀磕在了旁边的门框上。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前一刻还在柔情似水地叫他“夫人”, 下一刻就奔着“白月光”去了。 渣男!蛇精病! 被虫子啃噬干净炼成傀儡也是活该! 池允这股火气来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但他毫无所觉, 只靠在门边,冷眼看着那对狗男男在他面前上演久别重逢的戏码。 傻子主角看到大魔头似乎很是开心,傻呵呵地笑着把他捧在怀里的盒子递到大魔头面前,大魔头看也没看那被他捧在手心里的盒子,把他紧紧拥在了怀里。 “这位夫……啊仙长, 依您看,我们这到底是什么问题啊?是不是闹了邪祟啊?”一旁那位农家汉子似乎也有点儿看不下去了,凑到池允身边说话,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还能是什么问题?蛊呗。”池允指了指院子里那群流荧谷的医修, “你们镇子里前脚有人生病, 后脚流荧谷就来了人, 镇子里的怪病传出去不要时间的?哪怕他们真是听说这镇子里有怪病,要赶过来再怎么说也得需要点儿时间吧?再说了, 这是哪里?这是栖隐峰山脚下, 流荧谷的人没事儿跑魔头家里来做好事呢?” 那汉子木木登登地瞪大了双眼。 敢情这位仙长啥都知道,刚才那是在魔君面前装傻充愣呢? 汉子愣了会儿,又喜上眉梢:“那您这意思是, 我这毛病还能治?” 池允皱了皱眉。 这镇子里的事,能解决,但肯定解决不了太完美。 眼前这名汉子的情况已经恶化到无法逆转的程度了,哪怕是驱除了蛊虫, 等着他的结局也只有一个“死”字。 能得救的,只有那些刚刚感染了蛊虫情况还不太严重的人。 “哎,我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那汉子从池允的表情里看出了自己多半是没救了,叹了口气,又疑惑地抓了抓脸颊,“可这流荧谷不是医修吗?医修不该是救死扶伤的么?不会是他们干的吧?这中间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这几日,他们也是为了镇子里这病费了不少心思,咱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呀。” 谁知道是废了不少心思试蛊还是看病哦。 这话池允没说出来。 但其实他也觉得有点儿奇怪。 这些仙门正派恨死了骆青这个大魔头,大魔头要是哪天死了估计得普天同庆个三年五载都不算完,可他们怎么也没理由对百姓下手啊。 池允这边还在困惑着,那边的大魔头已经犯了病。 只见大魔头唤出了佩剑,瞬息间就将那一群医修砍得只剩了一个。 大魔头剑法很是了得,砍了一堆人身上也没溅上半点儿血迹,人倒下了才在地面晕出了一滩滩鲜血来,那一身白衣的荆疏雨更是被他护在怀里护得好好的。 “解蛊,可活。”大魔头剑尖指着那瑟瑟发抖的最后一人言简意赅地冷冷道。 刚刚还活生生的人,短短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地的尸体。 池允一口气堵着半晌忘了呼吸,愣神了好一会儿,那口气憋不住了,才清醒过来,大口喘息着,浑身都在颤抖,无意识地就吼了出来:“你这是干什么?有必要杀了他们吗?” “师兄这是在训我,还是在同情他们?”大魔头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向他。 池允被他一盯,才反应过来,这位是个大魔头,他刚刚那一吼,怕是又惹得魔头不高兴了。 池允喘息着没有说话,憋红了眼眶。 片刻后,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不气不气,书里的都是虚幻,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他如此想着,想要说服自己。 “逆徒!你又做了什么?!” 一声爆喝临空而至,唤回了池允的思绪。 池允猛地睁眼,就见一名身着海青色长衫的中年人御剑而来,最终拦在他身前,剑指大魔头。 正是大魔头和原身的师尊,黎渠。 “师尊?你怎么来了?”池允不知道为什么黎渠会在这里,有些不明所以。 他不是应该还在闭关么?祁向幽死了他才出场的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池允忙拽过他的左手翻看他的无名指。 没有印记,不是。 黎渠疑惑地侧了侧首,眼里透出浓浓的担忧,生怕这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乖徒弟受了刺激精神出了问题,关切地问道:“向幽,你可还好?” 池允顿时没来由的一阵委屈,他自己都弄不明白这委屈是哪里来的,红着眼眶松了他的手,垂下头去,轻轻“嗯”了一声。 黎渠只以为自家爱徒这模样是被那大魔头糟蹋了,顿时暴怒:“你这魔头!他是你师兄!你……你枉顾人伦,辱没纲常,为师当初念你身患顽疾,只将你逐出师门,却是没想到你如今……如今……” 他越说越气,再“如今”不出来,提剑掠了出去。 池允当然知道黎渠早已不是如今的骆青的对手,因为在祁向幽死后,黎渠为给他报仇,一人杀上殁幽境,最终被骆青一掌拍成了灰。 池允忙冲上去,唤来原身的佩剑,插入两人中间,“锃”的一声,隔开了两人即将相触的剑锋。 黎渠提着剑还要砍他那逆徒,池允拦腰把他抱着,“师尊,师尊!别!您别动怒,这事儿有误会,而且我也是自愿的!” 黎渠身子一震,举着剑僵住:“向幽,你……当真?” 池允拦腰搂着黎渠把他推远了些,小声说:“您知道,他脑子有病,他做的那些都不是他的本意,现在有人能治他的病,所以,咱们把仇怨先放一放,等他病好了,我亲自把他押回去任您发落。” “那你……”黎渠的内心十分挣扎。 池允说:“我没事,他现在全部心思都在那小孩身上,顾不上来管我。” 黎渠还是不放心:“那与他成婚的是……” “是他是他,不是我。”池允随口胡诌。 黎渠这才舒出口气,愤恨地瞪着院子另一侧冷眼看着他们的大魔头收了剑。 “不是你?”大魔头语气森然。 大哥,你“白月光”都回来了,纠结这种细节干什么啊! 池允顿时心里叫苦不迭。 黎渠双眼一鼓又要拔剑,池允忙按着他拔剑的手,把剑推回剑鞘里,小声劝说:“师尊师尊,您先回去,他脑子有病记忆混乱,说胡话呢,别气别气。” “与我成婚的不是你……”骆青面上思绪混乱不清的狰狞与茫然交错,“不是你……那又是谁?” 池允指了指他身后的荆疏雨,给了他个十分肯定的眼神:“当然是他啊,你忘了?是他!” 荆疏雨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不太明白他们说的什么,愣了会儿,粲然一笑,不住点头:“是我,嗯,是我。” 傻子演技还可以吧,池允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六十分。 黎渠道:“那既然他已找到了要找的人,你便随为师回去吧。” 池允心说那可不行,他虽然不想呆在魔头身边,但他得跟着主角啊。 于是说:“我在他身边看着他点儿,免得他再出去搞事情。” “可若他犯起病来,你也拦不住……” “他不犯病的时候还是挺乖的,跟小时候一样,那小孩能治他的病,但那小孩脑子有点不太好使,我留下来,也能看着点儿。” 黎渠蹙眉,内心纠结片刻,终于吐出口气,道:“但若有任何异常,一定要传信与为师。” “好好好。”池允忙不迭答应了。 费了些口舌,终于送走了黎渠。 池允呼出一口气,问:“现在呢?要不先给镇里的人解蛊?” 包括那名汉子在内,镇里有二十四人的情况已无法逆转,他们失了血肉内脏,单靠附着于骨骼上的蛊虫苟着一条性命,蛊虫能驱,但这二十四人的命却是早已经没了。 许多人本想拖着残躯能苟活一日是一日,但如今却因这汉子上山请来了魔君,打破了眼前的假象。 这二十四人被聚在一起,有人因自家刚刚染病的亲人得救对那汉子存了几分感激,与亲人抱在一旁痛哭,也有人指责是他害得自己丧了命。 “你这鳏夫,你独身一人无牵无挂,死了也没人惦记你,可你不能拉着咱们陪葬啊!咱们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我死了,这个家可怎么办啊!” 类似的话此起彼伏。 那汉子却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朝池允笑了笑:“我能理解他们,本还可以多活些时日,现在却要死了,确是因为我,但谁也不知道这样活下来之后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有人拿咱们试蛊,肯定不是啃了咱们的血肉就算完的。” 这汉子的觉悟简直就是个得道高人,池允准备了一肚子安慰他的话,此刻一句也说不出来。 骆青站在一旁冷冷道:“你过来。” 池允心情沉重地拍了拍那汉子的肩,退回了大魔头身边。 荆疏雨站在大魔头另一侧,与大魔头靠得很近。 池允刻意落后了些,又慢慢往荆疏雨那边蹭过去,想看看他的手指。 然而他才刚蹭到大魔头身后,就被大魔头一把攥住手腕扯了回来,一手环过他的腰,把他箍在自己身侧。 池允朝荆疏雨的方向努了努下巴:“你的白月光在那边。” “你能骗过师尊,还以为能骗得过本座?夫人?” 看来这魔头的病大概是犯过了。 池允叹了口气。 不过主角已经找到了,他也不急于这一事。 一旁的荆疏雨探着脑袋,扭过头来,冲池允傻呵呵地笑了笑,又指着自己怀里搂着的小匣子,而后在盖子上宝贝似地拍了拍。 第72章 脑子有病大魔头(03) 清溪镇的蛊虫之患解除,骆青看着面前那仍在瑟瑟发抖的流荧谷弟子, 微笑着解下了一只手套, 向他伸出手, 要与他握手。 那名流荧谷弟子不明所以地伸出手,池允一个“不”字刚出口,骆青已经一把抓住了那名流荧谷弟子的手。 而后就见那名流荧谷弟子,自与骆青相握的手开始,皮肤一寸寸龟裂粉碎, 最终整个人化作了飞灰。 池允气得不行,却又碍于这位是个大魔头不敢再吼他,于是唤来御剑,扭头就往殁幽境飞, 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惧怕导致的, 整个人都在颤抖。 “夫人这是生气了?”飞了没一会儿, 大魔头就御剑追了上来,身后还带着荆疏雨, “那些流荧谷弟子拿本座辖地的百姓试蛊, 害得二十四人丧命,难道不该死?” “最该死的是你。”池允只觉一股火气怎么也压不住,咬牙切齿地说。 流荧谷的人为什么要试蛊?还不是因为这大魔头!拿的是他的地盘儿上的百姓试蛊, 还不是因为那些百姓在别人眼中是大魔头的人? 池允本以为自己这话会激得骆青发病,就是不发病,动怒也是必然的。但没想到那大魔头只是迎风看着他挑了挑眉:“哦?夫人希望本座死?” 池允当然不敢说“是”,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脱口而出的却是:“对啊,你死了天下太平就没这些破事了!” 池允说完就感觉要完,然后果然脚下一空,整个人猛然往下坠落。 这里已经接近栖隐峰山巅,掉下去还不得摔成肉泥? 于是他忙掐着指诀召唤御剑,但那御剑就跟突然掉线了似的,毫无反应。 下一刻他就见视线上方的大魔头收了他的御剑,从自己的御剑上纵身跃下,在极速下坠的空中追上了他,揽着他的腰,二人上下调换了位置,变成他压在大魔头身上往山脚直坠。 大魔头满目柔情地看着他的双眼:“那夫人就陪本座一起死,如何?” 池允都要哭了,也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来补救,极速下坠的失重感让他脑子都转不动了,只一个声音不断在说“做点什么吧做点什么吧”,然后他就在恍惚中,吻上了大魔头的唇。 骆青面上表情一僵,池允已经松开了他,双手抵在他胸前,脸埋在他脖侧,颤抖着说:“我还不想死。” 池允在心里给那家伙说了一万句“对不起”,他只是为了活命,暂时的委曲求全,以后一定十倍百倍地补偿。 但是骆青呆住了,池允忙掐指御剑,好在这一回御剑上线了,他拽着还在发愣的魔头踩上自己的御剑,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御剑腾空直飞殁幽境,魔头就跟傻了一般站在他身后,陷入了恍惚状态。 良久,大魔头才在他身后低喃着问:“是你回来了吗?” 因为刚才刺激的小插曲,池允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狂跳,这会儿只想安抚下这大魔头,于是疯狂点头:“是我是我,我回来了。” 大魔头从身后动作轻柔地环住他的腰,躬身把脸埋进他的肩头,然后他就感觉自己肩膀上晕出了一片湿润的暖意。 大魔头哭了? 大魔头还会哭? 在骆青的精神世界里,白月光和他竹马竹马两情相悦,但一直被外因阻拦,以致白月光不断在失踪。 他记忆里的师兄祁向幽决计不会做出主动吻他的事,所以精神不稳定的他,理所当然地把眼前这个主动吻他的人当成是白月光回来了。 池允这会儿不敢再刺激他,只拍了拍他揽在自己身前的手。 接下来的大魔头乖顺得就像一只性情温顺粘人的大猫咪,不犯病了,不发狂了,就连那个在他精神世界里最像白月光的荆疏雨他也没多给过一个眼神。 荆疏雨表面上看着痴傻,但他本人并不傻,而且心机还很深沉。 天下几乎无人不知,大魔头那不存在的白月光是以他那自幼一起长大的师兄为原型臆想出来的。 也不是没有人想过直接把祁向幽送去他身边,好让他能安安分分地待在殁幽境再别出来搞事情;但黎渠宝贝这大徒儿的很,自然是多番护着。 在看到池允的那一刻,荆疏雨就觉得可以利用这人激怒魔头,待魔头魔性大发,杀了这师兄,自己再将他的癔症医好;魔头得知自己亲手杀了心心念念的师兄必定万念俱灰,到时候,自己便有了机会对他施蛊。 虽说现在蛊虫只是一个雏形,还无法完全控制住那魔头,但能让他感受一回噬肉跗骨之苦也算是功劳一件。 他年轻气盛,怀揣满腔名扬天下的抱负;他急于让世人认识他,膜拜他。 但在这仙门满地的修界,想要扬名简直太难了,就是在流荧谷中,他也只是一个偏门弟子,连名字都不会有的那种。 好在上天眷顾,给了他这张脸,而这张脸,便是他成功接近大魔头最具优势的筹码。 但那魔头虽性情不稳,奈何灵力实在太高,蛊虫难以冲破他身上的那层灵力防御。 于是他在池允身上下了蛊,那蛊虫很小,藏在他怀中那小盒子的雕花镂空的缝隙里,形似于无,入体无知无觉,也不致命,却能让人心绪不受控制。 这也是之前池允无意识触怒骆青的原因。 但他没想到,这传闻中一身傲骨宁折不弯的祁向幽竟是个软骨头,为了苟命不惜毁节断誉。 * 池允最近被魔头缠得死死的,荆疏雨偶尔过来找魔头,也很快被打发走了。 害得池允连想仔细看看主角到底是不是那家伙的机会都没有。 “夫人这是要去哪里?”魔头整天好似无所事事,跟只粘人的大猫咪一般跟在池允身后,就是上个茅厕他都要跟着,池允对此十分怨念。 不过这几天魔头倒是没对他动手动脚,虽然都睡一张床,但魔头也履行了不会强迫他的承诺。 池允也只能用“大家都是男人睡一起怎么啦”来尽力说服自己。 紧邻骆青寝殿的一座小峰上,有一处幽静的居所,名幽篁居。 居所四周,参天翠竹笼着一片蜿蜒轮转的幽幽小径;居所内竹园水榭,飞瀑碧潭,入目一片翠绿,花竹盈香,蝶萤飞绕,与曾经的祁向幽清冷的气质十分相衬。 这处幽篁居是三四年前骆青一次发病时,觉得白月光要回来了建来给那个不存在的白月光住的,荆疏雨来了以后,骆青自然而然地把他安置在了那里。 骆青好像已经忘了还有荆疏雨这个人存在,想起那小峰上的居所是因何而建时,微微红了脸,“夫人可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什么?当然知道你那里还藏了个人。 池允看了他一眼。 骆青只以为是哪个口风不严的家伙将他建造幽篁居的事捅给了池允,羞涩地垂下眼睫:“那处居所确实是本座建来送予夫人的,但还未建好,夫人先别急着看好不好?” 没建好?这大魔头的脑子是又出了什么毛病还是怕他看到荆疏雨? “不让看?怕不是已经有人住了吧?”池允脱口而出才猛然意识到不对,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最近都是想到什么就不经大脑思考地说出来了呢? 而后又讨好地朝骆青笑了笑:“没建好也没关系,你的心意我懂的,我就想看看,等不及地想看看的那种。” 骆青一副内心挣扎纠结不定的模样思索了片刻,笑弯了眼角,轻柔地牵起他的手,引着他步上那条横亘在两座山峰之间的石廊:“好。” 幽篁居的宅居当年都是挑了新伐的上好翠竹来建,刚建成时,那片宅居一片翠绿,与四周的参天竹林几乎融为一体。 然而如今,竹居已经泛黄,虽还是那般玲珑别致,却仍是缺了翠色,显得有些陈旧。 荆疏雨捧着他那小盒子,坐在竹廊檐下,模样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 而大魔头在牵着池允穿过蜿蜒的竹林小径来到竹居前时,毫无预兆地发了病。 “来人!”大魔头丢了池允的手爆出一声怒喝。 竹居内统共九名旁侍婢女外加厨子纷纷连滚带爬地出来,躬着身子列成一排。 “不是说了要以新伐的翠竹来建这处宅院?这建的是什么东西?给本座拆了重建!” 众人显是早已习惯了魔君这喜怒无常的脾性,哄人哄得十分从善如流: “是是是,这就差人拆了重建。”“魔君您别动怒,小的这就去好好说说他们,这建的什么玩意儿!”…… 一群人打着“哈哈”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荆疏雨捧着他的小盒子,满面喜色地从竹居内跑出来,痴痴傻傻地唤了声:“师弟,你来啦?” ——他一身白衣站在门廊下,面上带着欣喜的笑容,背后是一片经年泛黄的竹影。 白月光是骆青以祁向幽的形象臆想出来的,自然这个不存在的白月光也是他的“师兄”,在将荆疏雨带回来以后,骆青一直让这傻子这么唤他。 那声“师弟”一出来,骆青看着荆疏雨,愣住了。 池允知道,魔头这大概是犯病了。 骆青愣愣地看了荆疏雨一会儿,又茫然地侧过头来,看了看池允。而后愤然爆喝一声:“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滚下去!” 大魔头吼完,疾步上前,紧紧地把荆疏雨拥进怀里,颤抖着声音唤了声:“师兄……” 池允无语地看着大魔头把矮了他半个头又明显比他小上个七八岁的荆疏雨叫师兄,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不过看这情况,魔头接下来应该不会怎么缠着他了。 他本想就这么先滚,之后再找个机会来找主角,然而他就像不受控制一般,上前一步冲大魔头喊道:“骆青!你这朝三暮四的死大猪蹄子混账大魔头!” 第73章 脑子有病大魔头(04) 发泄似地喊完,池允心里除了感觉要完以外,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也愈发明显了。 讨好一个人这种事他做得不少, 过去他对着那些书里的角色脾气好得很, 并没有这么容易失控。 他对魔头没什么想法,自然不可能因为魔头抱抱荆疏雨他就吃醋泛酸,难道是因为荆疏雨是主角、是那家伙,所以他还是有点吃醋? 可他又看了会儿荆疏雨,却感觉自己好像没什么感觉。 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骆青眼中泄出寒意, 微微侧头冷冷地乜了他一眼,“师兄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本座还记得,那日就已与你说清楚了,寻到他之前, 你待在本座身边, 现如今他回来了, 念你我师兄弟一场,本座也不会为难你, 所以, 师兄可以走了。” 这大猪蹄子还真是说变就变,还好他不是那家伙,不然自己得被气死。 “你看清楚了, 我才是你的师兄,你怀里那个不过是你找回来的替身!你脑子里的那个人从来就不存在!都是你的臆想!” 池允是想扭头就走的,然而他还是不受控制地留在原地,出口的话好像不是他说出来的。 这话终于触怒了大魔头, 只见大魔头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一眨眼又已近至他的身前。 池允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大魔头一把扼住了脖颈。 完了要死。 “对不……我……那个……” 池允被卡得喉头剧痛满面通红,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大魔头满面愠色,凑在他耳边,危险地眯起双眼:“师兄须得明白自己的身份,若再说这些话想要来激怒本座,就别怪本座不念过去那十多年的师兄弟之情。” 说完才将池允一搡,愤而转身,牵起荆疏雨的手,步入了竹居内。 荆疏雨一脸天真无邪地回过头来,懵懵懂懂地看着池允,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和骆青的身影一同消失在那泛黄的竹影中。 池允躬身揉着脖子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了些,跌跌撞撞地沿着那竹林中的小径走了。 这不对劲,这拓麻肯定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原身的意识?不对,就算是原身的意识,也不会以这种方式去激怒骆青,以原身的脾性,巴不得被骆青嫌弃了好回去了尘派呢。 那他这究竟是怎么了? 池允猛然顿住脚步。 是蛊? 他中蛊了?是在什么时候…… 脑中顿时闪过那日在镇子里,荆疏雨站在骆青另一侧,朝他笑着拍了拍怀中的盒子的画面。 九成九是在那时候! 难怪当时他在御剑上就感觉到一股不太控制得住的怒气。 所以现在他也成了个蛇精病? 这主角为啥要害他啊! 给他下的到底是什么蛊啊! 他不会死吧? 找主角的事可以延后,命可拖不得。 于是他匆匆唤出御剑,向着位于杨花涧的了尘派的方向御剑而去。 杨花涧杨花漫遍山野,如云如被,位于山涧中的了尘派环雾绕纱,四周泄流似练。 黎渠自那日出关以后就没再进去,一方面是了尘派刚经历了一番血洗,需要修缮善后,另一方面是担心他那乖徒儿在性情不定的魔头身边出点什么意外联系不到他。 有弟子兴高采烈地在门外喊道:“大师兄回来了!”“大师兄?真的是大师兄!”“大师兄可还无恙?可是手刃了那魔头?”“大师兄手刃魔头回来啦!” 黎渠闻言匆匆出了虚极殿,却见他那乖徒儿一身青衣,皮肤雪白,面上还带着点儿愁容,自虚极殿前的石阶缓步而上,身旁簇拥着一堆吵吵嚷嚷的青衣弟子。 池允看到台阶上方的黎渠,扬起脸来,笑着唤了声:“师尊。” “那魔头伤的?!”黎渠一见他,视线就落在他脖颈上的几条发红的指印上,而后匆匆行下石阶来到他身边,蹙紧了眉头。 看那架势,想必是只要池允一点头,他就能提着剑冲上殁幽境去将那魔头砍了。 “哎没事,他就是不小心犯了个病,也不怪他,是因为我。”池允忙说。 黎渠冷哼道:“你的脾性为师还不清楚么?若非他强迫于你,你又如何会去主动招惹他?” “师尊,真不是,我可能……中了蛊。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也去过的那个镇子里,有人拿百姓试蛊,可能就是那时候……” 池允没说是荆疏雨干的,毕竟荆疏雨是主角,不管在哪里,主角都是有光环的,他可不想自己或是这对他不错的师尊跟带着光环的主角之间生出什么嫌隙。 “蛊?什么蛊?严不严重?”黎渠顿时紧张得不行,匆匆打断了他。 池允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最近脾气有点儿不受控制,师尊有办法么?” 黎渠沉吟道:“这虫蛊之术发源于南疆,位于南疆的流荧谷更是精于此道,开辟了引蛊医修之途,为师倒是有一位好友就是流荧谷的医修。她灵力高深,蛊术精湛,这世间就没有她解不了的蛊。为师这就带你去流荧谷走一趟。” 黎渠这话一出,池允总算松了口气。 只求那魔头再多疯几天,可千万别惦记他。 姬芳华一身紫衣,蓝丝绶带微扬,黑发轻绾。 虽是名女修,却着一身男装,戴着副紫色丝绒手套,坐在流荧谷一片苍翠山林中的石屋前的院子里,摆弄一堆瓶瓶罐罐里的毒虫。 “没什么大碍,死不了,回去吧。”察觉到来人,她只略微看了一眼池允,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我可还没说是来做什么呢。”黎渠面带笑意领着池允步入小院儿。 姬芳华猛然抬头:“别动!” 池允和黎渠迈出去的那一脚顿时停在半途。 姬芳华悠悠道:“我这院子里,光门前那块地面就有着两千九百三十八种你看不见的蛊虫,不想死就将你的腿收回去。” 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自院外另一旁的小路步伐轻快地行了过来,也着一身紫衣,却是流荧谷初级弟子的装束,腰间挎着个与她的个头极不相称小坛。 “黎渠仙长?您怎么来了?咦这位是……啊,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向幽师兄?咦师兄这是中了蛊?来来来,我能解我能解,师尊您别插手,让我来!” 祁向幽性喜静,不擅与人来往,极少出山,虽天底下的人都知道黎渠有这么一个徒弟,却没多少人真正见过他。而这姬芳华一生痴迷蛊术钻研,更是极少出谷,除了外出搜寻毒虫,连这院子都极少出。 她这徒儿自然也是头一回见到真的祁向幽,盯着池允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一阵,才拉着他进了小院儿里。 池允只觉一脚踩下去就能踩到一堆蛊虫,顿时头皮发麻,想要挣开吧,又不好意思在一名少女跟前表现得太怂,只得无助地扭回头去看黎渠。 黎渠叹了口气也进了院子里:“你这脾气,多年不见还是这样,那些追求你……” 姬芳华瞪了他一眼,他接下来的话没敢说下去。 “师尊方才是不是又骗说你们门前有三千二百六十三种看不见的蛊虫?”少女偏着脑袋,笑盈盈地问池允。 虽然数量对不上,池允还是点了点头,也松了口气。 少女又道:“其实没有,放心吧,也就七百多种而已,师尊就喜欢唬人玩。” 七百多种和两千多种又或是三千多种对于他来说有区别吗? 池允欲哭无泪,只觉得那些蛊虫已经从他的脚背慢慢钻进他的裤腿里,沿着双腿一路上爬,爬遍全身,啃噬他的血肉。 顿时就觉得身上好像有点儿痒。 “师兄别怕,它们很乖的,只医人,不害人。” 池允这才放下心来,问她:“你怎么看出我中了蛊的?” “不是看出来的,是我家宝贝嗅出来的。”少女拍了拍腰间的小坛,把小坛解下来,将坛盖儿掀开一条缝隙给池允看,“它呀,方才就有些躁动了。” 坛口黑黝黝的缝隙里,一抹蓝紫微光闪了一下,蝉翼般的透明薄翅在坛口一掠,洒下零星蓝紫色的粉末又隐入了坛中的黑暗里。 “这是什么?”池允问。 “蓝荧蝶,喜食各种体型微小的毒蛊,特别是浸过人血的,所以它一闻见你身上的味儿就开始躁动了。”少女拉着池允在院子里的小桌前坐下,双手捧着装着蓝荧蝶的小坛放在桌面上,“师兄手伸出来,手心朝上。” 池允把手伸出去,放在桌面上,手心朝上,又撩了撩衣袖,露出截儿白净清瘦的手腕。 “外面那些修毒蛊之术的可恨死我们了,因为咱们流荧谷的医修以蛊术救人,豢养的蛊虫也都是无毒无害、用以医人的。”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掀开坛盖,把手伸入小坛里,片刻后,手背上停着只扑闪着翅膀、通体透明泛着蓝紫色小光点的蝴蝶。 她一手轻柔地抚了抚蓝荧蝶的翅膀,而后把蓝荧蝶放到了池允的手腕上。 “它的精粉会散发出一种吸引毒蛊的气味,待你体内的毒蛊被它吸引出来,它把它吃掉就好啦。” “哪里中的蛊?”姬芳华忽然走过来,一手揪着蓝荧蝶的翅膀,一手拍了一下池允的额头,拍得他仰起头来,将蓝荧蝶放在他的额头上,示意他别动。 黎渠替他答了话:“前几日有人伪装成流荧谷的弟子,在栖隐峰山脚试蛊,想必是那时候……” “我问你了?”姬芳华面无表情地横了他一眼,又看向池允,“你说。” 池允只得将那日清溪镇的事略去荆疏雨那段儿说了。 池允仰着头说完,脖子有些酸。 又过了一会儿,姬芳华伸手拈走了他额头上的蓝银蝶,塞回小坛里,一指又在他的脑门儿上一勾,收回手指看了看,而后蹙了蹙眉,“此蛊确实是流荧谷的。” 第74章 脑子有病大魔头(05) “可咱们的蛊虫无毒的呀,无毒的蛊虫不会被小银的精粉气味吸引才对啊。”少女很是不解。 姬芳华道:“此蛊的雏形是流荧谷的清心蛊, 本是用以替人稳定心神, 但这只经人炼化过, 又因此蛊经炼化后毒性也不大,所以只能起些扰人心神的作用。” 池允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替人稳定心神?那如果是癔症之类的病症,能用它治吗?” “不能。”黎渠知道他在想什么,接了他的话,“你能想到的办法, 为师早就试过了。” 那看来大魔头的病不是这个玩意治好的。 可眼前的姬芳华都治不了的癔症,荆疏雨又是怎么误打误撞地治好的呢? 想到这里,池允晃了晃脑子,想把脑子里的水晃出去。 他是脑子进水了么?大魔头的病关他什么事? 不过他不是本来就打算等大魔头的病治好了把他押回了尘派么? 他这哪里是关心大魔头?很显然是因为大魔头的病好了才不会有更多人被他的疯病影响嘛! 离开流荧谷的时候, 因为杨花涧和栖隐峰不在一个方向, 池允要回栖隐峰, 便打算与黎渠告别。 “这可是为师好不容易要来的。”黎渠也知道劝不住他,叹了口气, 手探入怀中, 掏了个小囊出来递给他,“日前就有人对你施种毒蛊,为师担心是有人想要加害于你, 便好说歹说地要来了这天下仅此一丸的百蛊丹,服下此丹,今后你便能毒蛊不侵,再也不用担心有人对你下蛊了。” “师尊……” 天底下就一颗的玩意, 好不容易要来的。 以姬芳华的脾气,这个“好不容易”肯定是极不容易了,而就这么得来的东西,黎渠就这么给了他。 看来黎渠是真的很疼这个大徒弟了。 池允满腔感激,一时说不出话,鼻根又有些不争气地泛着酸,领了黎渠的一番心意接过了小囊收入怀中。 黎渠走了,池允才慢悠悠地御着剑,慢悠悠地往栖隐峰飞。 回到殁幽境的时候天都黑了,池允御剑飞了一天有些累,就直接回了骆青的寝殿。 寝殿里没有人,但这寝殿是怎么回事?居然布置得跟他成婚那天一样? 案上点着红烛,还放着两杯以红绳相连的合卺酒。 这个大猪蹄子又在成亲?! 池允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火气,怒气冲冲的就冲去了主殿。 果不其然,那大魔头与二傻子穿着一黑一红的喜服——红色的那套还是他穿过的。 二人站在厅堂尽头,牵着条绣着花球的牵红,正要行对拜之礼。 “你这大猪蹄子!你在干什么?!” 池允这一喊,正在奏乐的一群殁幽境弟子顿时停住,乐声止,满厅堂的人齐齐往大殿门口看了过来。 什么狗屁白月光,随便找个和白月光长得像的就能拉来结婚? 那白月光是什么? 被他拉来结婚的人又是什么? 脑子有病也不能这么耍人玩儿! 到这会儿池允都没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有点儿醋了,醋得眼眶都红了。 整个主殿内鸦雀无声,只有池允扯风箱一般的喘息声。 大魔头就站在百步之遥的大殿尽头,侧过脸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池允深呼吸两口,扭头走了。 关他屁事!找个地方苟日子不好么受这气! 大魔头找到了白月光的替身,那他就回了尘派去,还有个师尊疼爱他呢。 没事除个祟降个妖,天南海北玩一玩不就是一辈子? 说不定那什么鬼的修复系统能早点儿升级完成把他弄出去呢。 他在干屁!大魔头的死活关他屁事! 池允脚下刚踩上御剑,大魔头就追了出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师兄?你……你怎么来了?” 哦,夫人都不叫了。 “听说你今天成亲过来看看,突然想起忘带礼了,这就先回去了,改天带了礼再过来,告辞。”池允面无表情地说完,踩着御剑要走。 大魔头拽得很紧,池允就站在离地面一尺左右的御剑上被扯得摇摇晃晃的,最后索性收了御剑,不耐烦地看着大魔头:“人还等你拜堂呢,你在这儿干嘛呢?回去回去,我走了。” “拜堂?拜什么堂?”大魔头有些疑惑,而后欣喜地看着他:“师兄是来与本座拜堂的?” 脑子有病,无法沟通。 池允也放弃了和他沟通。 大殿门口躲了一堆人,探了数十个半个脑袋在殿门边,眨巴着眼睛看这边的热闹。 荆疏雨一身大红喜服,也探了个脑袋挤在那堆人头里。 池允指着荆疏雨喊道:“你你你,就是你,你的夫君,快来牵回去。” “我的……我的?”荆疏雨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拖着那条牵红出来了,走到骆青身边,把他手中牵红的另一头缠在骆青戴着手套的右手上,看着骆青痴痴地笑着,“我的。” 池允顿时更醋了,为了证实他是因为主角在醋,趁机一把攥住了荆疏雨的左手。 无名指光洁如玉葱,半点印记都没有。 不是? 那如果不是荆疏雨,难道是……大魔头? 那家伙穿成了大魔头? 大魔头是那家伙? 靠! 池允顿时更气了,一把推开骆青,唤来御剑,不等大魔头阻拦,嗖地就飞了出去。 要飞去哪儿他也不知道。 他现在这副状态也不想回了尘派,怕被黎渠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他这一天连飞三四趟,这具身体的灵力也耗得差不多了,再飞下去怕会坠机。 于是他胡乱在夜空中飞了一会儿,随便拣了个山头有光的地方斜斜地飞了下去。 他落的这座山头刚好有个小城,小城建的这个位置很是奇葩,居然建在山里,还很是热闹。 夜里小城里灯火通明,沿街人头攒动,似乎在过什么节日。 前方人头最密集的地方传来欢呼声、鞭炮声,和乐声,一条彩色长龙在人头上方蜿蜒翻跃,不时又跃出个硕大的狮子头。 又是舞狮又是戏龙的,果然是在过节。 最近也不是什么节日,那应该是这小城里的传统庆典了。 池允走到一间客栈外,本想进去开个房,才想起自己身上没带钱。 他扭头正要走,店内的小二就迎了出来:“客官是要住店吗?” 池允摇了摇头就要走。 那小二殷勤地说:“客官没带钱也没关系,咱们今日过节特惠,住店不要钱!” 池允觉得有古怪,不要钱?怕不是黑店吧! 他才不住! 于是他扭头就走。 “客官要是不放心,前面两条街外,曾员外家今日办喜宴,客官可以去看看啊,他家可好客了。”小二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传销?仙人跳? 池允特意没走那店小二指的方向,绕着另一条街走了。 但这街市上人流拥挤,每条街看着又都几乎一个模样,走着走着,他就走到了那舞龙舞狮的地方。 原来是家大户人家门前,此间大门敞开着,门外流水席横着摆满了一整条街。 这婚结得还真是大手笔啊,比他那个十来桌的婚宴热闹多了。 想到那个婚宴就想到了大魔头。 他这会儿也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委屈。 在多数世界里精神病人杀人都不需要负法律责任,他一直觉得这对受害者有些不公平。 所以他有时候还是挺支持精神病人跟正常人一个待遇的。 但大魔头的结局也太惨了点儿。 魔头杀人无数不可原谅,直接杀了就完事,慢慢被蛊虫啃得只剩张皮也太惨了。 所以黎渠好不容易要来给他的那枚百蛊丹,他是打算给大魔头的。 然而揣着百蛊丹推开寝殿门,看到的居然是那么一副景象。 委屈和愤怒来得他以为没有缘由。 结果发现,大魔头很有可能是那家伙。 这他能不气吗? 即使失忆了,对他的感觉也没了吗? 短短一天时间就能拉着另一个人成亲。 他接受不了。 为这事儿他觉得他俩没完。 办喜宴这家实在是壕,流水宴席大半夜了还没停,宾客也几乎满座。 池允有点儿饿,本想找个位置坐下吃点儿东西,但他总觉得眼前的景象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阴市? 原身的记忆里突然跳出这两个字。 池允终于感觉到那种怪异感是哪里来的了。 眼前的景象没有问题,喧闹的宾客,舞龙舞狮的队伍,围观喝彩的人群,一切都看上去很真实。 但他刚刚挤着人堆过来的时候,却没有感觉到一点儿温度。 眼前的宴席也是冷冰冰的,桌上的菜品,抛开冷菜不说,即使是刚端出来的油晃晃的大猪肘子,也丝毫没有热气。 池允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打算用他仅剩的那点儿灵力离开这里再说。 然而他刚退了一步,后背就抵上了一个冷冰冰的胸膛。 身后那“人”胸膛一挺,轻轻在他背后一撞,就两手抓着他的肩喊道:“新郎找到啦!今天第一道彩头是我的!给我记着啊!” “人群”中顿时一阵欢呼与哀叹混杂。 锣鼓乐声齐鸣,几乎震碎人的耳膜。 池允一手垂在身侧,剑指虚抬又一压,一股灵力瞬间爆散开来,震开了周围一圈“人”,他迅速招来御剑,踩上御剑瞬息间掠至半空疾飞了出去。 他这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吗? 心情不好出来晃悠居然晃悠到了阴市。 阴市乃是孤魂野鬼举行盛典的地方,往往都是一座小城,夜里在人烟稀少的地方随机出现。 阴市上节目众多,抓新娘啊、抓新郎啊,又或是请君入瓮啊——大抵是些招揽生意的。 总之就是,在阴市上,让买东西千万别买,送东西的也别要,免费的吃食更是吃不得,什么送老奶奶小朋友回家的就更不用说。 运气好跑出了阴市也没关系,反正参加某个节目的鬼有了特定目标,就会追你到天涯海角。 反正就是把误入阴市的人当猎物玩。 阴市因为出现的位置大都不固定,所以也是令众仙门十分头疼的一个存在。 只有等有人从阴市逃了出来,引出阴市的鬼,再去将这些鬼降了。 但也起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阴市还是会出现,只要这世间有无名枉死之人,这阴市就不会断绝。 池允刚临空飞至阴市范围外的荒野上空就感觉灵力不太够用了,御剑晃晃悠悠的,额上都开始冒冷汗。 这里距离阴市很近,鬼怪的速度那也不比御剑慢上多少,参加婚宴的鬼挤了一大片,估计这会儿全涌到阴市外面来抓他了。 大魔头平时不是挺喜欢追他的么,这会儿怎么就不追了?! 第75章 脑子有病大魔头(06) 池允最终还是选择弃了御剑。 御剑对灵力消耗巨大,以他现在仅剩的那点儿灵力降服几只鬼怪应该没问题, 只要不遇到太多。 “哥哥, 哥哥来玩呀。”“救命啊……救……命……”“呜呜呜呜……小女子好惨啊……”“师兄, 对不起,师兄,别生气,师兄师兄,等等我。”“你这傻蛋, 要叫夫人!自称得是本座!”“啊……夫人,夫人,回来吧,本座知道错了……夫——人——” 这处山林十分偏僻, 放眼望去不见人烟, 山精野怪倒是不少。 一路上池允都能听到惑人的鬼魅在叫唤, 甚至还有会模仿人声的精怪,竟是读出了他脑子里大魔头的声音, 用大魔头的声音唤着他。 也不知这些鬼怎么想的, 这里不是鬼就是怪,把阴市开在这种地方能堵到人? 池允唤出佩剑握在手里,打算上来一只戳死一只。 身后脚步身越来越近, 到近处时,那脚步声就跟他的步伐几乎同步了。好像是没打算马上抓住他,也不知是在等其他鬼追上来还是想干点别的什么,又或是遇上了别的什么精怪。 但他可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 来一只解决一只比较省力气,来一群的话以他现在的灵力还真是够呛。 于是他顿住脚步,在身后那脚步顿住的同时,辨好方位,提剑掠起直刺向那脚步停下的位置。 那“鬼”不闪不避,伸出戴着黑丝手套的手,挟住了他的剑锋。 “夫人这是要弑夫?” 弑你妹啊! 池允沉着脸,抽了抽剑,抽不回来。 于是他干脆手一松,弃了剑扭头就走。 大魔头的身影沉在一片夜色里,池允转身的一瞬间,看到大魔头身后一个虚影极速掠来—— “小心!”池允喊。 大魔头面上很是苦恼,立在原地没动,只一手微扬,灵力在他指尖崩散开来,那只冲向他的鬼瞬间散了。 池允愤愤地抽回自己的剑,扭头就走。 他担心个屁,这家伙是个大魔头,连师尊都干不过他,就这阴市上的鬼,再来几阴市都不够他砍的。 “本座被他们抓到了,这可怎么办呢?”大魔头又跟只大猫咪似地粘了上来。 池允脚步顿了顿,皱着眉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玩意?你也去了阴市?” “夫人真是贪玩,玩到阴市上去了,鬼挤鬼的,让本座一阵好找。”大魔头说着话,还佯作苦恼地叹了口气,“方才本座不小心,被他们抓到了。” 又一只鬼从一旁的黑暗里飞来,冲向池允,池允一剑戳散了那只鬼,冷笑一声:“你不是挺爱成亲的么?抓你去成亲,那么多鬼,多热闹啊,比你之前那婚宴可热闹多了。” “夫人,原谅本座吧,夫人,别生气啦。”那只精怪还在叫。 池允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吼道:“闭嘴,再叫戳死你!” 骆青往一侧手一伸,黑暗中一坨绿草团子顿时被一股吸力吸扯到了他手中:“是这只?” 池允没好气地说:“你抓它干嘛?” “夫人不是想戳死它?”骆青问。 “不不不不要啊……夫人救命啊——”绿草团子在骆青的手里拼命挣扎,用大魔头的声音喊道。 池允说:“不过是只无害的小精怪,我戳死它干嘛?你快放了它。” 骆青倒也没多为难那只绿草团子,随手一扔,羞涩地凑上来,勾了勾池允的手指:“那夫人不生气了?可愿跟我回去了?” “嗷!本……本座太坏了……”绿草团子掉在一边地上哀嚎。 “傻蛋,人家是自称本座,那叫大魔头!”又一只读出了池允脑子里魔头称谓的精怪说道。 “啊大魔头好坏啊。” 大魔头额上青筋微凸,左手一伸—— “别抓它了!”池允忙按着他的手,想把他的手按回去,却一个用力过猛,把他的黑丝手套给扒了下来。 骆青忙捂着手,跟只受惊的大猫一般,一脸惊慌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池允看他那模样,顿时心就软了,把手套递过去:“没碰到,喏,手套还你。” 骆青惊魂未定地伸出戴着手套的右手,还没碰到手套,池允又把手收了回来:“等等,给我看看你的手。” 骆青蹙眉,把左手背到了身后:“不。” “就看一眼,不会碰的,我又不是想死。”池允举着自己的手,扯了扯自己的无名指,“就这个指头,给我看一下。” 骆青还是把手背在背后,又退了两步,站得离他远远的。 “行吧,你不给我看,那你告诉我,这个位置,有疤么?”池允指着自己左手无名指根,右手食指绕着圈圈,“像一群小蝌蚪一样的烫伤痕迹,绕着手指一圈……” “有。”骆青说。 “怎么来的?”池允问。 “不记得了。” 好吧,看来应该不会错了。 池允叹了口气。 只没想到这家伙这次居然没有穿成主角,差点就弄错了。 池允把手套还给了骆青,又朝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又摸出怀里黎渠给他的那个小囊,递给骆青:“送你的。” 骆青接了,顿时喜上眉梢:“是什么?” “你吃了就行,反正是防止别人害你的东西。”池允说。 骆青一脸狐疑地二指探入小囊里,把装着百蛊丹的小盒子拿出来打开。 顿时脸色一变:“蛊?” “是蛊,不过是医蛊,吃了它,以后毒蛊就伤不了你啦,天底下可就这么一……” 大魔头沉声打断了他:“师兄想害本座?” 完了这是犯病了,“夫人”都不叫了。 不过这犯起病来怎么还成了个被害妄想症患者! “师兄若想加害于本座大可直说,不必使如此下作的手段。”大魔头将那盒子随手一扔,气呼呼地背过身去。 池允也顾不上安抚他,扔了手里的剑趴到地上去找盒子,好半天才在一丛灌木边找到。 他把盒子捡起来,又捡起掉落在盒子旁边的百蛊丹。 百蛊丹上沾了尘土,池允拈在手里吹了吹,一旁一道鬼影倏然近至他的身侧,猛地一把攥住了他的肩。 “嘿嘿……抓、到、你、啦!” 池允只来得及把百蛊丹捏在手里,就被那只鬼倏然伸出的指甲抠穿了肩膀,拖着他极速飞走了。 肩膀剧痛,池允那只手几乎捏不住百蛊丹,血流顺着手臂蜿蜒到手心,浸透了百蛊丹。 “大猪蹄子……你特么还不来……救我!”池允被那只鬼抓着极速飘在夜空中,看着还在原地生闷气骆青,咬牙喊道。 然而魔头还在犯病,这会儿只以为这师兄想要害他,淡淡看了一下池允被抓走的方向,唤来御剑,踩着御剑往另一个方向飞走了。 “我靠,”池允顿时目瞪口呆,“你给我记着,你完了……” 剑丢了,灵力也所剩无几,佩剑御剑全唤不出来,大魔头这病还犯得似乎有点儿停不下来。 池允简直欲哭无泪。 婚宴上抓到人,这节目也就算结束了第一阶段,众鬼纷纷四散去抓逃走的“新郎”。 阴市基本上还是一片热闹景象,只刚才大摆婚宴的那户人家门前冷冷清清。 再次抓到池允的那只鬼还是之前那只,他守住了彩头,身后飘着一群或欢呼或哀叹的鬼。 一群鬼直接从阴市上空飞到了刚刚摆婚宴那户人家内院的婚房外。 满园大红灯笼高挂,散发出来的光却是冷色的。 抓着池允的鬼敲了敲门,没等里面有什么反应,就推开了门,抽出插在池允肩膀里的指甲,把池允推了进去。 撕裂的皮肉再次被撕扯,池允痛得咬牙直抽气,肩膀被血晕湿了一大片,整条袖子几乎都红了。 池允摊开左手看了看,手心里还躺着那枚沾了血的百蛊丹。 他舒出口气,回身拉了拉身后的门,门被封死了。 池允只得拖着条脱力的肩膀走进了婚房里。 大红帐幔往两边分开,一道晶莹珠帘隔开了外间与寝室。 寝室内,红帘飘飘的床头,坐着名身着火红喜服、披着盖头的女鬼。 在阴市上某个节目上讨到彩头的鬼,在下一次阴市大开时,就成了东家。 东家按照自己参与的节目在下一次阴市上的同种节目做东;在婚宴上讨到头彩的,自然就是办婚宴,成为新郎或者新娘,与抓来的人成婚。 目的自然是吸取活人的阳气。 而这名坐在床头的女鬼,则是上一次阴市上讨到了彩头的东家。 女鬼伸出涂着丹红豆蔻的手,柔韧无骨地朝池允的方向勾了勾:“夫君,过来呀。” 池允又不傻,他过去干嘛? 于是他忍者肩膀剧痛,往门口退去。 “姐姐叫你过来!听不见吗!”那女鬼一把掀掉盖头,愤然起身,叉腰指着池允就吼。 这女鬼长得还不错,红唇艳丽,细眉斜入鬓,一身宽大的喜服也掩不住那婀娜窈窕的身段。 生前应该也是个大美人儿了。 可再是个美人,现在特么的也是个女鬼。 “嘿嘿,女鬼姐姐好。”池允转过身去朝女鬼笑了笑,后退着抵在门上,一手背在身侧,剑指虚抬,灵力在指尖汇聚成一个小点,又砰然散了。 “唷,姐姐今日好像运气不错,还是个修士?”女鬼飘了过来,冰冰凉凉的手指抚过他的侧脸,“长得可真俊,姐姐突然有些不忍了呢。” 女鬼“不忍”得十分真情实意,面上带着点儿愁容,叹了口气。 阴市上的这些鬼,都是些生前无名死后无茔的,于是就成了孤魂野鬼。 眼前这位必然是个有名有姓的修士,死了自然不会来到阴市。 这么俊的仙长,她再无缘得见了,而且在她吸完这位仙长的阳气后,他的尸首还要被众鬼分食。 这么俊的脸,这么紧实的肉|体,被众鬼分食后却连一摊碎骨都剩不下。 女鬼的手顺着池允的侧脸一路描摹着下滑,想着想着,又叹了口气。 “姐姐如果真的不忍,不如……放了我?姐姐只要告知我姓名与过往,待我出去了,给姐姐立个衣冠冢,姐姐也能去投胎转世了不是么?”池允讨好地看着女鬼,眨巴了两下眼睛,打算跟女鬼卖个萌。 “开口闭口姐姐姐姐,这张嘴儿可真甜……”女鬼被哄得挺开心,盈盈笑着,一指戳了一下池允的脸,“不过姐姐我守了二十年的阴市好不容易才讨到个彩头,不可能放过你哒。” 女鬼说着,攥着池允的衣襟飘回床边,把他扔到床上,欺身上去就要吸他的阳气。 “慢着慢着,姐姐姐姐,你要考虑未来可持续发展性!”池允一手隔开女鬼凑下来的红唇一脸惊慌地喊道。 “嗯?”女鬼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骑在池允腰间,直起身来,捋了捋胸前垂下的一缕青丝,“怎么说?” 池允语速很快地说:“姐姐你知道的嘛,阳气这东西是可以恢复的,你说你要是一次把我吸死了,下一次彩头也不是那么好讨的对吧?你别一次吸死我,等我恢复点阳气你再吸,这样不就一直有阳气可吸了?你如果担心我跑了,咱们可以立阴契呀!” “阴契?唔……” 女鬼偏着头,蹙着一双柔嫩细眉,指尖轻绾着发丝,思索片刻,笑着拍了拍池允的脸,凑近了说:“看在你这么有诚心的份儿上,姐姐今天不会吸干你的。” 阴契这东西是活人与死人——也就是鬼,立下的契约,阴契以立契之人的血液所书,阴契可以是任何内容,立定则生效。 这要是活人与鬼立下了阴契,这人就基本属于了这只鬼。 只能待人死或者鬼陨,阴契方能废除。 女鬼顿时对这愿意与她立阴契的俊俏仙长又心悦了几分。 片刻后,池允晕乎乎地说:“姐姐姐姐,我晕,是不是要死了?可别把我吸死了啊,对咱俩都没好处。” “放心吧,姐姐有分寸。”女鬼顿了顿,又趴在池允身上吸了两口,才爬起来,站在床前,一手向一旁一伸,虚空中一张沾满血迹的泛黄纸张出现在她的手里。 她甫一转身,外间房门突然洞开,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截闪着寒光的剑尖就自她胸前透了出来。 女鬼缓缓垂首,视线刚落在胸前那截儿剑尖上,就整个鬼砰然散去了。 女鬼散去的后方,骆青满目戾气地现出了身形。 第76章 脑子有病大魔头(07) “你这死大猪蹄子……”池允被吸了不少阳气,有气无力地瘫在床上, 声若蚊吟地低喃, 而后晃晃悠悠地爬起来, 下了床。 骆青忙上去将他扶着:“师兄,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别碰我。”池允软绵绵地扒开他的手,伸出那只紧攥着的手,在骆青面前摊开, 手心里是那枚裹着血的百蛊丹,“你吃不吃?” 骆青微微一愣,而后表情带着点儿悲伤与难过,拈起了那枚百蛊丹, “若师兄定要我吃, 那我……” “这是救你的不是害你的, 你别一副为爱牺牲的表情好不好?”池允无语地说。 骆青还是那副悲壮赴死的表情,将那颗百蛊丹塞进嘴里, 一仰头, 吞了下去。 池允舒出口气,晃晃悠悠地走了两步,就被骆青一把打横抱起, 往门外走去。 整个阴市冰冷的灯火璀璨依旧,却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骆青踩着御剑,横抱着池允飞至阴市上空,阴市内外上下, 已是半只鬼也见不着。 池允靠着骆青的肩头,沉重的眼皮再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 “靠……”池允被肩头的疼痛激醒时,无意识地低吟了一声。 接着手就被一双戴着手套的温热的手握住了,大魔头的声音响起:“师兄?” 这大魔头有点奇怪,叫他“师兄”也就是说还在犯病。 可这大猪蹄子犯病的时候怎么也会对他这么温柔了? 池允疑惑地睁开眼,大魔头坐在床前的脚踏上,侧着身子俯身过来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池允那股气暂时是生不起来了,一掌推开他的脸,捂着肩膀坐了起来。 肩上的伤已经包扎过了,雪白的纱布透着缕缕微红。 大魔头鞍前马后地伺候他更衣洗漱完,一溜烟儿跑了,又过了一会儿,捧着碗粥回来,把池允按在桌前,一勺勺吹凉了,喂给他吃。 喝完粥,又给他喂了药,池允被那褐色药汁苦得脸都皱了。 骆青又拈着一粒准备好的蜜饯凑到他的嘴边。 池允吃完蜜饯,嘴里的苦味儿散了点儿,无意识地说:“我说,大猪蹄子,你……” 骆青一脸懵懂地看着他:“大猪蹄子是何意?” “唔……嗯……就是很好吃的大猪蹄子。”池允支支吾吾地胡诌了一句。 骆青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可我记得师兄不喜欢吃猪蹄。” 这大猪蹄子是转了性了? 从在女鬼那里找到他以后就连自称也不要了? “本座”呢? 池允狐疑地看着他,随口答道:“对啊不喜欢。” “那师兄可是不喜欢我?”骆青的面上浮上了点儿难过,还有点委屈巴巴的。 池允想了想,尝试着引导他:“我是你师兄,全名祁向幽,你问问你自己,心里头住的那人是不是祁向幽,确定了,再来问我喜不喜欢你的话。” “我……”骆青迷茫地看着池允。 他的脑中,两个模糊的人影渐渐重叠在一起,又分开,再缓缓重叠,再分开,却看不清脑中那人影的模样。 最后他拧着眉头说:“……我不知道。” 知道大魔头就是那家伙以后,池允总觉得生不起来他的气。 现在骆青一副神思纠结一脸困惑的模样,池允见了顿时心就软了,放柔了语气说:“不知道,咱们就来弄清楚好不好?你之所以分不清,是因为你病了……” “我病了?”骆青喃喃着问。 “你自己清楚的不是么?很多时候你根本分不清你心里那个人到底是我还是另一个对不对?” 骆青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所以你病了,咱们先治病,好不好?” “好。” 池允揉了揉他的头:“乖。” 大魔头如今这副乖顺的模样,他有些熟悉。 那种熟悉感来自原身的记忆。 记忆中得病前的少年骆青就是这副乖巧的模样。 祁向幽表面上冷淡寡情,嘴上也说不出什么关心体贴的话,对这个一同长大的师弟却是很好的,不经意间露出的那点儿温情,被骆青误会成另一种感情。 于是骆青动心了。 那份心思他一开始藏得很好,但渐渐地,那份感情越来越炽烈,也再藏不住。 祁向幽在得知他对自己抱着的别样心思后,开始冷淡疏远了他。 就在这期间,骆青得了病。 他开始在门派里、杨花涧,四处寻找那个不存在的白月光,整日缠着黎渠和祁向幽追问“师兄”去了哪里。 黎渠为他的病也是耗费过不少心神,几乎问遍了天下的医修名医,但没人能治他的病。 心病,自然需要心药来医。 但这药却是黎渠如何也给不出去的。 骆青的病症愈发严重,心症结成了心魔,发了狂,去各个仙门闹事找他那白月光,错手杀了几名仙门修士。仙门各家忍不了这发了疯的魔头,聚众前来了尘派要一个说法。 黎渠无奈之下,废了他的灵核,将他逐出了师门。 十七八岁的少年,仇家遍地,被废了灵核逐出师门,之后有多惨可想而知。 池允也没再多去读取骆青的过去,只觉得他能站在如今这个位置,也是挺不容易的。 心药,如今自己不就是能医骆青心病的心药么?医好他就得了。 也不知是因为池允身上的伤,还是这魔头的病情有了好转。 接下来的几日,魔头没再发过病,似乎一夜之间变成了那个祁向幽的记忆里的少年骆青。 荆疏雨还是住在幽篁居,却是完完全全被冷落了。 这日,幽篁居来了名流荧谷的医修,那人四十来岁的模样,一身黑衣紫衬,襟口连着肩头垂下缕缕以银绳串连的蓝色流苏——正是流荧谷的十七首座薛长吟。 那日被骆青砍了的几名流荧谷的医修与荆疏雨正是出自他的门下。 “师尊,您怎么来了?”荆疏雨清晨甫一出门,就见门外的院子里站着他那师尊,仓皇上前跪地行礼。 薛长吟示意他起身说话,而后沉声问道:“折了本尊门下几名弟子,你这事情倒是办得如何了?看你住在此处倒也悠然自在得很。” “事情出了一些变故,稍微有些棘手……”荆疏雨眉头微蹙,一双细长凤眼里露出闪躲的神色。 薛长吟以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荆疏雨道:“不知何故,日前我多次想以毒蛊试探那魔头身上的灵力防御,却不成想,那些毒蛊却如何也不肯近他的身,似乎……似乎……” 他“似乎”不出来,因为他觉得心中的猜测不太现实。 “哼,我就知道。”薛长吟冷笑道,“那了尘派的黎渠前些日子带着他那大徒弟去找过姬芳华。” “难道……”荆疏雨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可姬师叔怎么会……” “有什么不会?虽姬芳华性情火爆难以亲近,但她对黎渠的那点心思这世间怕是只有黎渠那个木鱼脑袋感觉不出来,一颗百蛊丹算什么?”薛长吟说着,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荆疏雨,“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荆疏雨道:“那魔头近日性情似乎稳定了许多,恐他病情正在好转。” “这可是你扬名的好机会,若真被那祁向幽医好了他的病,你便也没什么用了。”薛长吟衣袖一拂,背过身去,侧首冷冷地看了一眼荆疏雨,招来裹着团黑紫色雾气的荧蛊群,乘蛊而上。 “弟子明白,”荆疏雨眼中露出狠厉之色,看着他的背影躬身冷冷说道,“恭送师尊。” * 池允这几天觉得自己好像长胖了,那大魔头自从变乖了以后就变着法儿地投喂他,御剑去往各地搜罗来各种民间美食,回到殁幽境时,热乎劲儿都还在。 这骆青大魔头简直把他当猪在养。 自己不喜欢吃猪蹄,也不能把他养成猪啊! 池允看着桌上不知骆青又是去哪里弄来的一盅山药乌鸡汤,那汤水澄澈,乌骨鸡剁成小块儿,佐以白嫩爽滑的山药,汤面上还漂浮着几粒晶透红润的枸杞。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吃了,再这样吃下去怕是迟早会胖成个球。 于是他只喝了小半碗汤,就搁了碗。 “师兄可是不喜欢?”骆青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眼底藏着点儿小失望。 “喜欢,就是你看,”池允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我这最近是不是胖了啊?再这么吃下去,我这手脚都可以直接砍下来拿去炖猪蹄汤了。” “胖些……舒服。”骆青移开视线,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 “舒服什么舒服……”池允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不是,你脑子里瞎想些什么呢!” 骆青瞪着双无辜的大眼看着他。 池允觉得这家伙确实长得不错,睫毛浓密纤长,简直就是个睫毛精,这家伙瞳仁色浅,但很大,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看着你,就跟只撒娇的大猫咪似的。 现在这模样如果拍下来,放在有些世界里的网路上,就靠这双眼就能圈来数不尽的妈妈粉。 池允有些顶不住,移开了视线,随手抓了抓后脖颈。 手刚收回来,就被骆青一脸凝重地攥住了。 “怎么了?”池允不明所以地偏了偏脑袋看他。 骆青看着他的手,眼中暴戾之色几乎要溢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池允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甲缝儿里染上了丝丝殷红。 他正要去摸后脖颈,骆青已经一步跨到他身后,撩开了他背后披散的发丝。 他的后脖颈处,自衣领下方,延伸出了一片细密的红斑,红斑连着衣领的地方有一处破了皮,浸出了点儿血水。 正是他刚刚自己抓破的地方。 “什么情况啊?”池允问。 骆青神情肃然地快速解开了他的衣带。 “唉唉哎,你干嘛,脱我衣服干嘛?我自己来,你别动手。” 骆青这回没那么听话了,直接把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扒了下来。 然后他赤|裸的上半身就完全露了出来。 长了红斑的不止脖颈后面,他的整个身体,除了四肢,身前身后覆满了斑斑驳驳的红斑。 池允一时惊了。 他这身上的“病症”像极了之前清溪镇那群镇民身上的蛊毒。 第77章 脑子有病大魔头(08) 都长成这样了,他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而且他前一天洗澡的时候, 身上能见的地方也没什么异常, 怎么睡了一觉就这样了? 这么看来,好像又和那些镇民的症状有些不一样。 池允无语地耷拉下眼皮。 所以荆疏雨现在搞不了大魔头来搞他了? 行吧,搞就搞,之前他是觉得荆疏雨是个主角,又是日后手刃魔头的英雄, 所以不想和他作对。 但现在,魔头是他的人,他自然而然得站在魔头这边,想办法和魔头在这个世界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这么一来, 他不搞掉这个为针对魔头而存在的主角看来是不行了。 “来人!”骆青突然震声喊了一嗓子, 震得池允脑子里嗡嗡响。 “哎哟哎哟,你这是想震死我吗?”池允揉了揉耳朵, 捡了件外衣披着。 门外一名旁侍跌跌撞撞地滚进来, 哄小孩似地笑着问:“尊上尊上,什么事呀?” “去将舒夜白给本座叫过来!” 这个舒夜白是骆青座下一名与世无争的医修,早年也是被人排挤陷害得很惨, 后来理所当然地投靠了殁幽境的大魔头。其后他便整日待在自己的山头摆弄摆弄灵石药丹,偶尔也给这殁幽境上上下下的看看病疗疗伤。 没过多久,舒夜白就来了,提着个药箱, 耷拉着一双惺忪睡眼,进门时还打了个呵欠:“小伤小病的就别来找我了嘛,扰人清梦是会遭报应的。” 殁幽境伙食很好,这点从舒夜白的体型上就能完全体现出来。 他这人整天宅在自己的山头不是炼药就是睡,采药寻石的活儿尽数扔给了自己门下的弟子,这体型明显就是常年不运动睡出来的。 舒夜白提着药箱,搁在桌上,药箱还没打开,池允就被骆青又扒了衣服推到了他面前。 舒夜白开药箱的手顿住,看了池允一眼,又把药箱盖子盖回去:“这是蛊啊,找我有什么用?得去找流荧谷那群玩儿虫子的医修。” “蛊?”骆青有些震惊。 池允说:“你不觉得,我这症状和之前清溪镇的那些镇民有点像吗?” 魔头精神错乱,记忆也有些错乱,皱着眉头回忆了好一会儿,才隐隐约约地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个事,于是二话不说,把衣服往池允身上胡乱一套,就打横抱着池允出了门,踩上御剑飞往流荧谷去了。 大魔头驾临流荧谷,流荧谷各大首座纷纷领着其门下弟子把怀里横抱了个人的大魔头围在谷口飞瀑之上,一个个蓄势待发严阵以待,紧盯着大魔头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突然发狂屠了整个流荧谷。 “魔尊大驾光临,我流荧谷地小物稀怕是招待不起啊。”说话的是这一谷之主,姬明尽,姬明尽鹤发苍颜,一身紫袍,半眯着的眼神中,透出了对这大魔头浓浓的不待见。 旁的弟子屏息凝神不敢说话,各位首座也是紧压着眉头,一脸戒备之色。 “你流荧谷的毒蛊,是你们自己来解,还是要本座请你们来解?”骆青抱着池允,危险地眯起双眼,扫了一圈四周围着的流荧谷医修。 “你放我下来,我又不是断了腿,搞得我好像残废了一样。”池允小声凑在骆青耳边说着,挣了两下,骆青才稍稍松了松他,轻轻把他放下地来。 姬明尽身后一名男修说:“我流荧谷弟子修习医蛊之术,心系天下苍生,一生救死扶伤,从不会碰毒蛊,魔尊大人这是寻了个借口来我流荧谷找事来了?” 池允抖了抖衣襟,笑吟吟地说:“这位仙长先别动怒,我是了尘派黎渠仙尊门下弟子祁向幽,大家可能听说过,我就不多做自我介绍了。这个事情呢,是这样子的,前几天,你们流荧谷有几名弟子,在栖隐峰下的清溪镇拿百姓试蛊……” 池允边说着,边解开了身上的衣带, 人群中顿时有一名长者装束的中年女修爆喝出声:“简直满口胡言!你……你看不见这么多女修在此吗?居然……居然当众……黎渠仙尊门下怎会有你这般不知廉耻含血喷人的弟子?” 有见过祁向幽本尊的小声嘀咕:“我看着不像假的,长得是一模一样……” 池允本掀开了衣襟一角,又盖了回去,叹了口气,“这个事情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现在这人试蛊试到我身上了,我就不得不跟你们说说清楚了。因为那人还真是你们流荧谷送到……” “哼,”之前那名女修冷哼一声,扬声打断了他,“谷外那群修习毒蛊之术的,亦能以毒蛊改变一个人的相貌,为了讨好这大魔头,送个人去又有何奇怪的?传闻了尘派尊主首徒祁向幽性情孤冷不苟言笑,为人刚直不阿一身傲骨,这人哪里与那祁向幽有半分神似之处?” 看来太过OOC还是不好。 池允正了正神色,安抚了下一身杀气几乎满溢出来的大魔头,上前一步拦在他身前,轻咳了声:“我这人很少出山,外面那些对我了解不多的,把我传得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诸位仙长,我们这次来真的是有事,如果我说的事情你们压根不知道,那说明你们流荧谷有人背着你们想搞事情嘛。” 他这话一出,人群中有人态度已松动了些,你看我我看你地窃窃私语起来;也有人依然在指责他想造谣生事。 “解,或不解?”大魔头面色阴沉,已经在犯病的边缘疯狂徘徊了。 池允怕他犯起病来真会屠了整个流荧谷,忙拉着他说:“算了算了,咱们还是走吧。” “我说,”大魔头站在原地,一手在身侧一握,唤出佩剑握在手里,“解蛊。” “你你你……你想做什么?”“魔头又要发疯了,这可怎么办。”“要不咱们还是给他解了?反正也就是……”“你闭嘴,咱们流荧谷怎么会有你这种软骨头?”…… “我解!” 嘈杂的人群之后,突然传出一名女修略微高扬的声音,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纷纷往后方望去。 这声音池允听出来了,正是姬芳华。 人群往两边挤了挤,给她让开了一条道。 黎渠当年带刚得病那会儿的骆青来见过姬芳华,所以姬芳华也算是与这魔头有过一面之缘。 她仍是那一身男装,自人群中缓步走出来,面无表情地扫了骆青一眼,又打量了池允一阵,扭头往回走:“过来。” 姬芳华这人在谷中性情孤僻脾气火爆是出了名的,又因与谷主老爷子算是同辈,顿时无人敢说个“不”字。 池允于是穿好衣服,拉着骆青,侧着身子挤进人群围出来的小道,跟上了她。 “向幽师兄!你怎么又来啦?” 还没走到姬芳华与唯一的徒弟姬微澜住的林中石屋外,就遇上了在一旁采萤的姬微澜。 姬微澜再次见到池允,面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欣喜,然而靠近池允后,脸色就变了变:“向幽师兄这是又中了蛊?” 这个“又”字让池允觉得有点莫名的一言难尽,好像他这人总中蛊似的。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姬微澜怅然地说:“不过师兄这次的蛊,小银怕是解不了了。” “采你的萤去,采不够六千三百七十九只别回来见我。”姬芳华回头横了她一眼。 “师尊!这片林子里都没有那么多吧!你对千数是不是有什么别样的执着啊!”姬微澜哀叹道。 “你师尊向我讨去的百蛊丹没给你?”姬芳华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问着池允,进了院子里。 池允不太敢惹这脾气火爆的姬芳华,乖乖地点了点头:“给了。” 姬芳华略挑了下眉,心情似乎平复了些:“为何不吃?” 池允下意识地看了眼骆青,骆青这会儿看上去倒是挺乖的,暂时看不出有什么会发病的征兆,只眼中还漾着浓浓的担忧,看看他又看看姬芳华。 池允支支吾吾道:“那个……我就是……觉得那什么,就暂时……” “哼,给他了?”姬芳华顿时就猜到了,扫了眼骆青,嗤笑了一声,“衣服脱了。” 她嗤笑的那一声池允听出了两种意味,像是不屑又像是在骂他白痴。 他乖乖地脱了衣服,露出几乎布满上半身的红斑。 “怎么中的蛊?”姬芳华二指在他身上的红斑上点了点,“噬心蛊,此蛊需在蛊卵状态下施种,又在人体内成群孵化,喜食人的内脏与血肉。但你身上的这些,却是经人重新炼化过的,结局想必不会比血肉被啃噬殆尽更好。” “具体怎么中的不知道,但是确实是流荧谷的人。”池允斟酌着,把他所知的、关于荆疏雨要加害骆青的事情,与那日清溪镇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骆青听到荆疏雨的名字,混乱的思绪里一个人影晃了晃,分开、合一,再分开、再合一,变成了一名捧着个木匣子,站在幽篁居门前的白衣少年。 而后喘息着愤然喝道:“不可能!师兄怎么会害我?!” 完了,这是又犯病了。 “他是你师兄,那我是谁?”池允有点生气。 骆青看了池允良久,眼神冷了下来,疏离得如同池允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 “……你不是他。” 大魔头咬牙说完,幻出御剑,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这大猪蹄子! 又去找他的白月光! “给他简直暴殄天物。”姬芳华看了看身影逐渐隐于天际的大魔头,看傻子一般瞥了池允一眼。 池允懂了,刚刚姬芳华那笑确实是在说他“白痴”。 第78章 脑子有病大魔头(09) 池允也觉得自己挺白痴。 他接收到的剧情里,骆青是因为祁向幽的死发了狂, 身上灵力防御紊乱, 才被荆疏雨趁虚而入, 成功在他身上种下毒蛊。现在只要他不死,骆青不发狂,身上的灵力防御不紊乱,毒蛊根本侵不了他的体。 他把百蛊丹给骆青,也就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给他上了层保险。 他也没想到荆疏雨会转而对他下手啊! 但其实他应该想到的, 没想到就是因为他是个白痴。 “照这么看来,谷中必是有人在暗自修习毒蛊之术。”姬芳华蹙了蹙眉,继续了刚才的话题,“荆疏雨是哪位首座门下?” 池允也懒得再去想那大猪蹄子, 读取脑子里关于主角的信息。 但对于荆疏雨的背景描述只有短短一句“曾是流荧谷无名弟子”, 剧情几乎全都是讲述荆疏雨是如何忍辱负重地待在魔头身边, 又是历经怎样的艰难困苦才最终将魔头炼成傀儡的。 池允只得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姬芳华看完了池允身上的红斑,示意他自己穿好衣服, 手腕一翻, 两只紫蝶顿时现于她的指尖,而后指尖轻轻一弹,两只紫蝶便往不同的方向拍拍翅膀飞走了。 “你身上的毒蛊要想彻底清除, 还需上几日,住下吧。”姬芳华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完,又去到一旁摆弄她的瓶瓶罐罐了。 过了会儿,姬微澜捧着个小坛, 跟着只紫蝶后面回来了。 姬芳华收了紫蝶,念了一堆医蛊的名字,吩咐她去布置给池允解蛊的蛊池。 池允跟在姬微澜身后,看着她把一些稀奇古怪或可爱或恶心的虫子往石屋后的池子里倒。 “这不是用来喝的吧?”池允傻了吧唧地问,又觉得嗓子有点痒,没忍住咳了两声。 姬芳华抱着手臂倚着墙壁悠悠地说:“每日自己下去泡上三个时辰,泡足七日。” 池允张了张嘴正要再说什么,话滚到喉头滚成了一声咳嗽,接着他就喘不上气一般地猛烈咳嗽起来。 胸腔像被挤在一起,每咳一下,肺里的气息便少一分。 一股腥咸涌上喉头,池允喉头剧痒,一口血没忍住喷了出来。 “向幽师兄!”姬微澜大惊失色地从池子边上冲过来,扶住了他。 “我靠,我还是第一次……吐血啊……”那口血喷出来,池允倒是觉得喉头没那么痒了,血迹跟天女散花一般洒了一地,姬微澜的脸晃悠起来,而后他眼前一黑,一头栽进了姬微澜怀里。 姬芳华迅速闪身上前接过他,把他放在地上,扒开他的衣服,却见他身上原本的红斑竟是变得微微透明,像皮肉之下蒙着一滩血水。 见状,姬芳华面色一变,蹙眉朝姬微澜道:“此蛊分裂和产卵的速度太快了,加重剂量。” 与此同时,她一手引来蓝荧蝶群。 蓝荧蝶纷纷覆上池允的上半身,蓝紫粉末闪着微光在透明的蝶群中萦绕飞旋。 池允醒来时,身上有些痒,还有些凉。 “向幽,你感觉怎么样?”黎渠关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师尊?师尊你怎么来了?好痒……”池允睁开沉重的眼皮,感觉自己声音有点儿哑,跟声带闭合不上似的,一说话就漏气儿。 黎渠蹲在蛊池边满目担忧地看着他,而他自己正不着寸缕地泡在蛊池里,身上太痒,他条件反射地伸手就要去抓。 “别抓,是医蛊在诱食你体内的毒蛊。”黎渠攥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而后严厉地蹙了蹙眉,“为师不是给了你百蛊丹?为何不吃?”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百蛊丹,池允又委屈起来了。 于是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红了眼眶,哑着声音说道:“师尊啊,我就是个白痴。” “你将百蛊丹给了……”黎渠瞬间就懂了,震惊地瞪着他,“你师弟?那可是为师好不容易才讨来的!是给你的!” 池允难过地垂下头去,没什么底气地说:“因为有人要害他,我就……” “胡闹,谁能害他?”黎渠愤然出声打断了他,“为师我都打不过他,他那灵力防御什么蛊虫能近得了他的身?” 池允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撇了撇嘴一副要哭的样子:“所以我说我是白痴啊。” “为师也不是怪你。”黎渠见不得这乖徒儿委屈的模样,顿时心就软了,“现如今给都给了……罢了罢了。听为师的话,咱们解了蛊,你就随为师回去。” 池允张了张嘴。 黎渠厉色道:“不许说不。” 而后态度又软和下来:“你这嗓子受了些损伤,这几日就不要说话了。” 池允在流荧谷呆足了七天,泡足了七天的三个时辰,身上的蛊毒终于清除了。 这七日来,一直是黎渠陪着他,骆青那个大猪蹄子居然从那天跑了以后再没回来过。 他觉得有点心累,想休息休息修复受伤的心灵。 虽然大魔头就是那家伙,乖起来也是很乖,但大魔头这个人设实在是太奇葩了,前一刻还乖得像只大猫咪,下一刻就能莫名其妙地犯病,犯起病来就不认他。 他这人在某些方面神经比较大条,但是面对他真正在意的人时,就会变得特别敏感又脆弱。 反正过去也不是没分开过,大魔头现在吃了百蛊丹,荆疏雨害不了他,他也就不担心了。 于是这日跟姬芳华和姬微澜告辞后,师徒二人便御剑回往了尘派。 姬芳华没什么表情地目送师徒二人走了,扭头就要回屋。 姬微澜眨巴着一双灵动的大眼跟了过来:“师尊啊,您为什么不说呢?” 姬芳华回头瞪了她一眼。 “我都看出来了。这么多年,您一直……”姬微澜眨了眨眼,促狭地看着她,“是因为黎渠仙长?” 姬芳华怒道:“滚去给我捉足三千六百七十二条百足冰蚕,捉不到这个数别回来见我!” * “听说了没?据说大魔头那个白月光又跑了!” “听说了听说了,昨日魔头才去了经云首道闹事。” “前几日不还去了浣花飞渊么?据说有个长得像他那白月光的,被他一把捏成了灰!” “我还听说南疆圣心教被屠了,是不是真的呀?” “圣心教?什么小门小派的没听过。” “嗨,说是医者圣心要仿那流荧谷引蛊修医,其实就是专修毒蛊害人一个邪派,门派弟子装束还跟流荧谷学,就是改了个颜色……” “嘘——尊主和大师兄回来了,都闭嘴都闭嘴。” 池允跟着黎渠在虚极殿外的广场边刚收了御剑,就听到这群弟子凑在一起大声嚷嚷着八卦魔头的事,心说你们这么大声,我想装没听见也挺难的啊。 黎渠作为了尘派一派之尊,还是很有威望的。 他只沉着脸,扫了一圈众人,那群刚刚还凑在一堆的弟子顿时扫地的假装扫地,练功的假装练功去了。 门派众弟子那里关于魔头的八卦不少,却都不太敢在二人跟前提起。 池允在门派里呆着就不太敢那么OOC了。 为了不让门派里熟悉祁向幽的人认为他是在魔头那里受了刺激精神出了问题,只得尽力稳住祁向幽清冷寡言的人设,也就不好去找那些小弟子们打听魔头的八卦。 所以除了刚回来那天听到的那点关于大魔头的事,他就再没那魔头的音讯了。 他身上的毒蛊虽然已经清除,但留下了不少皮肉被蛊虫啃噬过的伤口,脏腑和嗓子也有轻微的受损,声音还哑着,仍需静养。 黎渠请来静生殿的医师为他诊治,需要日日服药换药。 黎渠最近似乎很忙,总往流荧谷跑,也就没那么多时间陪着池允。 给池允送药的是静生殿的小弟子,自然也没那么体贴给他准备解苦的蜜饯糖果。 池允这几天因为骆青不来找他越来越气,试了试温度,把药一口闷了。 他喝了几天的药,虽然已经习惯了那种苦味儿,但萦绕不散的辛味儿在舌尖窜着窜着,他就不禁想起了之前喝药时,骆青戴着手套的手凑到他唇边时拈着的那粒蜜饯。 也不知道那魔头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没有犯病,那荆疏雨又有没有想了什么新的法子害他…… 荆疏雨…… 那大猪蹄子大魔头竟然弃了浑身都是蛊虫的他跑去找荆疏雨再没回来! 他那股火气顿时又窜了上来。 气得饭都吃不下,日日把药当酒灌。 然后喝完药嘴里一苦,又想到那粒蜜饯,然后就又开始担心魔头,一担心魔头,就禁不住会想到荆疏雨那里去,如此循环往复。 师徒二人的居所——归根庭,距离虚极殿不远。 这日一大早,池允刚在自己房里喝完药,就听见虚极殿那边传来的嘈杂声。 平日里那群弟子凑在广场边上八卦的声音也不小,但怎么也不该传到归根庭这边来。 池允就觉得有些奇怪,披好外衣就出了门。 杨花涧终年杨柳飞花,落雪一般覆满整个山涧。 四野廊庭,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虚极广场边上,黎渠、各殿首座领着其门下弟子,将一名手持利剑浑身是血的男人围堵在广场边台阶下。 池允从虚极殿后面绕出来,只看到一片人头。 “大师兄?哎大师兄别过去,那魔头来了!要来抓你!”刚走到人群外沿,池允就被一名看到他的弟子拉住了。 魔头来了? 魔头终于来了? 这个混账大猪蹄子终于来了! 池允还没顾得上高兴,就想到了他刚进来这个世界时、骆青血洗门派的事,当时他没顾得上细看,只记得满目尽是被血染红的杨花。 顿时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匆匆拨开身前挤作一堆的了尘派青衣弟子,钻到了人群前方。 骆青站在台阶下,一身黑衣染血,持剑的一手还在往下淌血,血流沿着剑柄滑下,又滴落在地面。 他扬起脸来,看着池允温柔地弯起眼角,轻声唤他:“师兄。” 第79章 脑子有病大魔头(10) 这特么又是屠了哪里跑来的啊! 池允焦急得不行,就想冲上去拦他。 黎渠将他往身后一挡, 愤然拔剑直指台阶下的魔头:“听不懂么?滚回去!” 上一次骆青能顺利屠了大半个门派, 也是因为黎渠那时正好在闭关。 虽黎渠单方面不是如今的骆青的对手, 但加上各殿首座与众多弟子,骆青一人是讨不了好的。 两边池允都看不得有人吃亏,扮起了他的和事佬角色,按了按黎渠握着剑的手,没按动, 于是凑在黎渠耳边哑着声音说道:“师尊您先别动怒,我跟他谈谈。” 骆青却跟看不见这一圈人似的,视线紧锁着池允,丢了手里的剑, 缓步走上石阶, 向他走来。 剑都不要了?这是要干嘛? 难道这魔头不是来杀人的, 而是单纯来找他的? 池允再想不起要稳住原身清冷的人设,朝骆青道:“等等等等……你先别动, 我……” 黎渠又把他往身后一拦, 反手拍出一掌,将骆青拍飞出去、摔跌在石阶下方的青石平台上喷出一口血来。 然后众人就见魔头慢慢爬了起来,擦了擦嘴边血迹, 蹙眉看着池允往台阶上又走了上来。 魔头毕竟是魔头,他那双手的毛病,门派里基本都知道,虽然现在弃了剑, 但如果魔头真发起疯来,被他碰上一下都能化作飞灰,一时各个抽出佩剑眉头紧锁严阵以待。 骆青走上台阶,伸出戴着手套的一手,想要去牵黎渠身后的池允;黎渠又是一掌将他拍飞出去。 池允看不下去了,躬着身子从黎渠臂下钻了出去,蹬蹬蹬跑下石阶,把骆青扶了起来。 下一刻,黎渠自台阶上方掠下,一臂将池允从骆青身边拉开护到身后,剑尖直指骆青:“当年就已与你说清楚了,再莫踏入了尘派半步,如今你三番五次无视告诫,来我了尘派伤我弟子辱我爱徒,我之前怜你为病症所扰留你性命,但今日你既然来了,那本尊就在这里,将过往的业账与你一并清算了!” 按照魔头的人设,此时的他应该邪魅一笑,不屑地将这话顶回去,再拼着性命将了尘派血洗一番掳走他那师兄祁向幽。 “师尊,徒儿做错了么?”然而他此刻双眼却透出了些迷茫,挺直了脊梁站着,看了看池允,又看向黎渠,“那顾瞻之仗着自己身为仙门后人,随意掳掠妇女,这种人为何杀不得?那柳妍颜被同门强辱,却被反咬一口逐出门派,又为何没人替她主持公道?仙门百家的职责难道不是应该平邪除祟,造福天下黎民?若只为维持仙门各家表面上的平和安定,那在座的各位拜入仙门修行又是为的什么?” 池允愣了愣。 这是当年众仙门找上了尘派、骆青被逐出师门前说过的话,一字不差。 黎渠愣了。 各殿首座也愣了。 有近些年新入门的弟子窃窃私语: “魔头这是怎么了?又犯病了?”“……我怎么觉得他后面那些话好像也没毛病?”“魔头犯起病来阴晴不定的,说胡话呢,这你也能信?”…… 骆青靠近一步,胸膛抵上黎渠的剑尖:“师尊可是打算依他们所说的,废了徒儿的灵核,将徒儿逐出师门?” 那一刻,黎渠眼中的魔头,与当年少年骆青的形象重叠了起来。 黎渠并非没有为那时的决定后悔过。 若他能再耐心些,不必顾及各家仙门之间的和谐,为这徒弟再多辩上几句,他又如何保不下他? 他堂堂了尘派一派之尊,会保不下这么一个徒弟? 若在那时保下了他,他又如何会成为今日眼前这个人人喊打的魔头? 黎渠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闭眼深吸一口气,最终垂下了那只执剑的手。 围观的各位首座与弟子急了: “尊主,何不趁现在废了他的灵核?” “对啊尊主,这魔头残暴嗜血为祸四方,现在可是除掉他的好机会啊!” “师兄你莫不是还念着当年的师徒旧情?今日你对魔头仁慈,可想过那些被他害去性命的修士,以及了尘派上下命丧他手的本门弟子?” …… 黎渠疲惫地呼出口气,揉了揉眉心,一手唤来卸灵锁,扣上骆青的手腕:“先将他囚到无妄崖,如何处置容后再议。” 虽然晚了些,但他也想尝试一次。 尝试……用他对待他那大徒儿时的耐心与爱心,来保这从来就不讨他欢喜的徒弟一次。 无妄崖,乃是了尘派犯了事的弟子思过的地方。 临着崖边的一处山洞外,瀑流飞泄,漫天杨花飘絮,阳光穿透水雾,在空中绘出数道彩色虹光。 这是骆青被囚于无妄崖的第三日。 前两日池允一直没找到机会过来,这天黎渠又去了流荧谷,他才摸到了机会,御剑上了无妄崖。 洞口拦着一道灵力筑起的屏障,骆青倚着洞口的岩壁合目坐着。 他日前生生挨了黎渠两掌,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他一身灵力被卸灵锁禁锢,无法为自己疗伤,不时轻咳一声,咳出丝丝血沫来。 洞外脚步声传来。 他像一只静待主人回家的大猫,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蓦然惊醒,匆匆爬起来,凑在屏障边往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撩开脚边杂草从崖边的小路上走过来的池允。 “师兄。” 他面色苍白,血色尽褪的唇缝里浸着血丝,但那双眼看着池允时又是神采奕奕的。 池允在洞口立定了,没好气地说:“荆疏雨才是你师兄,你堂堂殁幽境不殆魔尊,我哪有资格当你什么师兄。” “如此……师兄可是真的不愿认我这个师弟了?” 骆青眸中的光彩顿时黯淡了些,眼睫微垂,衬上他苍白的脸色,那模样池允看了实在有些心疼,于是收起了一身强装出来的怨愤,叹了口气。 见池允只看着他不说话,骆青顿时更难过了:“师兄讨厌我?” “不讨厌你。” 池允一手触了触眼前的屏障,触电般的刺痛自指尖传来,“嘶”了一声收回手,随口问道:“你来之前又做了什么?杀了谁?” “那师兄恨我?”骆青没听见他后面的话似地继续追问。 池允说:“不恨不恨,你先回答我。” 骆青眼里藏着点儿小希冀,微微睁大了双眼,忐忑地看着他:“那师兄……可是喜欢我?” 脑子有病,无法沟通。 池允放弃了与他纠结杀了谁的问题,叹了口气,敷衍地说:“嗯嗯嗯,喜欢你。” 然后就托着下颌,开始琢磨那灵力屏障了。 “我就知道。”骆青没忍住唇边的笑意,抿起了嘴角。 你知道个鬼。 池允横了他一眼。 “只因师兄性情内敛,不愿表露对我的喜欢。”骆青看着他,笑眯了眼,现出了唇边的两个梨涡。 池允一心琢磨屏障,也懒得理他,一手释出些灵力,灌注到屏障里。 “我没有杀人。”骆青突然正了神色,轻轻地说。 池允愣了愣,问他:“那你这一身血是怎么回事?又想骗我?” 骆青垂下眼睫,打架打输了的小孩面对家长的质问一般地小声说:“伤了。” “伤了?伤哪儿了?严不严重?”池允顿时有些紧张,“我靠你居然伤了?谁能伤你?是荆疏雨?他又想到法子害你了?” 骆青之前生生挨了黎渠两掌,吐血两次,以他的修为,当是不会有太大问题。但如果这之前他就有伤,怕是灵力防御不够抵御黎渠那两掌的伤害,只会伤得更重。 “不严重。” 骆青却似乎对自己的伤全然没有感觉,担忧又有些忐忑地看着池允问:“师兄你的声音怎么了?” 池允的声音确实还有些哑,但哑得也没那么厉害了,说话时和他本来的声音也没多大区别,他都不知道这魔头是怎么听出来他嗓子哑的。 “你先别说话,坐一边儿去。”池允有些着急,也暂时分不开心来和他多说,先破了这屏障要紧。 骆青自然没那么听话地坐到一边,依然站在洞口屏障另一边,满目笑意地看着他:“师兄是来放我走的?” “嗯。”池允一边破解屏障一边点了点头。 骆青问:“那师兄跟我一起走么?” “走走走,你别说话了,再说一个字我就不跟你走了。”池允只得威胁他。 这下骆青果然安静了,却还是站在那里满目情意地看着他,面上挂着掩藏不住的笑意。 屏障是破了,骆青手上卸灵锁却没那么容易打开。 池允只得御剑载着这大魔头,飞往殁幽境。 大魔头在他身后,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躬身搂着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微微侧着头,与他的头靠在一起。 回了殁幽境,骆青可能是实在撑不住了,脚刚落地就一头扎进了池允的怀里。 “魔君大人晕倒啦!快快快快去找那胖子!”“魔君大人这是伤了吗?严不严重啊?怎么样啊?”“竟然有人敢动咱们魔君大人?是谁?老子这就带人屠他满门去!”…… 一堆人围着吵吵嚷嚷的,却也没忘了七手八脚地把骆青弄到了寝殿内的床榻上。 池允又费了好一番口舌才把他们弄走了,舒出一口气,将骆青身上血迹斑斑又裹着泥灰的衣服扒了下来。 他这才发现,骆青的右肩到左肋下有一道斜着蜿蜒而下的伤口。 伤口周围的皮肤红肿,而伤口已经有些化脓感染了,还浸着血水。 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当时看着他一身是血,只以为他又去哪里杀了人跑来了,却没想到那血都是他自己的。 这人居然就拖着这么重的伤撑着在那洞里呆了两天! 池允顿时眼泪就下来了。 这家伙没骗他,这是真的伤了。 但是谁能伤得了他啊,他可是大魔头啊。 池允也顾不上擦眼泪了,打了水过来,替骆青擦拭身上的血污。 第80章 脑子有病大魔头(11) “这几日你是跑去了哪里?针也不扎药也不喝,你那病不治了就说一声, 我还忙着呢。”舒夜白人还没进门, 声音就已传了进来。 池允听了他的话, 吸了吸鼻子,擦干了眼泪,疑惑道:“治病?” “可不是?前些日子非揪着我给他治病扎针,问题是这病我也治不了啊,都跟他说过无数回了, 就是不信,非要治,那我还能怎么办呢?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给他……他这是怎么了?还真病了?”舒夜白带着满面的惺忪睡意进了骆青的寝殿,看到骆青赤条条地躺在床上, 顿时愣了愣, 一扫面上困意匆匆扑过来, 看到了骆青身上的那道伤口,“……哦伤了。” 于是隔着骆青手腕处的黑丝手套, 三指搭上了他的脉搏, 号完脉便埋头摆弄药箱去了。 “他的伤怎么样?”池允焦急地问。 “唔……这外伤拖得有点儿久,还有内伤,加起来有点儿严重, 但他体质好,死不了,就是他这手上的……是卸灵锁?灵力被禁锢,无法以灵力自疗, 单靠我施针用药的话,估计得睡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吧。” “你不是医修吗?你用灵力给他治啊!”池允红着眼吼道。 “呃……不满你说,我是医修里更细的那个分支,药修,医道还是我到了殁幽境以后赶着自学的呢。”舒夜白说,“不过你回头可以渡点儿灵力给他,也可以加速他的身体自愈。” 所以这是个半罐水的医师? 池允顿时没脾气了。 “我这就去给他煎药!”给骆青包扎了伤口施针完毕,舒夜白抱着药箱抖着一身肥肉一溜烟儿跑了。 池允于是只得按照他说的,给骆青渡点儿灵力。 骆青自从十几岁时被黎渠废了灵核以后,走的是邪路子修复的灵核。 池允给他渡灵力的时候能感觉到他的灵核是碎裂后又重新粘附在一起的,但就跟人身上的伤口重新生出的皮肉会紧实一些一样,他的灵核比一般人的更为强健。 这也是后来骆青灵力迅猛激增的原因。 并且即使是被卸灵锁锁着,那颗位于他心脏中的灵核也在缓缓地向他的四肢百骸输送稀薄的灵力。 池允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骆青这一睡就睡了三天,期间舒夜白过来施过几次针,一日三次的药也是舒夜白亲自送来,池允再一口口含着给他灌下去。 第四日的清晨,骆青终于醒了。 池允前一夜又给他渡了些灵力,趴在床边就睡了过去,这会儿趴在床沿上睡得正沉。 骆青侧首时看到了他,轻唤道:“夫人?” 池允动了动,坐起身来,而后就捂着脖子“嗷”地叫了一声。 姿势不太对地睡了一晚上,好像有点儿落枕。 不过这魔头怎么突然又叫起了“夫人”了?也就是说他现在已经不是少年骆青的状态了? 池允有些无语。但他现在已经懒得去分辨这魔头什么时候是犯病状态什么时候是正常状态了,因为这人他根本就没有正常的时候。 “醒了?”池允活动着脖子问,“好点了没?身上难受么?” “夫人何时回来的?”骆青坐起身来,可能是扯到身上的伤口,微微蹙了蹙眉,一手替池允捏了捏后脖颈,“为何不到床上来睡?” “我睡觉不老实,怕碰到你的伤,你感觉怎么样?渴吗?饿吗?我去给你……”池允想说我去给你倒杯水,人还没站起来,就被骆青一把攥住手腕拖进了怀里。 池允担心压到他的伤,顿时僵直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多日不见,本座思念夫人得紧,让本座抱一会儿。”骆青贴在他耳边柔声说道。 池允也不敢挣扎,只道:“你还有伤呢,别压到你了,放开我吧,等你伤好了,你想怎么抱就怎么抱,好不好?” 骆青自然没那么听话,抱着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又陶醉了一会儿,而后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松开他,爆喝一声:“来人!” 门外有人匆匆滚了进来。 骆青道:“去将舒夜白叫来给本座施针!” “你又要扎针?昨天下午扎过了,下午才扎。”池允看着他,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扎过了?”骆青蹙了蹙眉,表情有些困惑,而后面带笑意地看向池允,“夫人可是一直守在本座床边?” 这个状态的魔头…… 池允大概明白了,这是那个让舒夜白给他治癔症的魔头状态。 “你是想治病吗?”池允问。 “唔,”骆青别扭地别过头去,面色微红,“夫人说本座病了,本座……想好起来,而且,本座确实已经好多了。” “嗯?”池允心说我可没觉得你好多了。 “本座看清了,看清了脑中的人影,”骆青眯了眯眼,眼中带着点儿强压着的愠色,“现也已将那假扮夫人的家伙关了起来,留待夫人处置。” 池允顿时愣了愣:“什么意思?假扮我的家伙?荆疏雨?” “不错。”骆青点头,“那厮与圣心教勾结,拿本座辖地的百姓试蛊,目的是想加害于本座。哼,一群只会和虫子作伴的蝼蚁,竟也敢妄想加害本座,简直可笑至极!” “所以你才去屠了圣心教?”池允吃惊的同时又有点儿高兴,“荆疏雨也被你关起来了?” “唔。不过主使是流荧谷的十七首座,本想去流荧谷抓来那厮,但本座一时寻不到夫人,便想等夫人回来,与夫人商议后再做决定,以免又惹得夫人不高兴。”骆青说着话,掀开被子坐到床沿,伸手去够放在一旁的衣服,“现夫人既已回来了,这就去将那厮抓回来。” 池允扫了一眼他的手腕,说:“你没感觉到什么?” “什么?”骆青不解。 “你手腕上有个东西,你看看?” “哦?卸灵锁?谁给本座套上的?果然这群蝼蚁加害本座之心不死,呵。”骆青只不屑地看了一眼手腕上扣着的卸灵锁,手腕一抖,卸灵锁啪地一下打开,掉在了地上。 他穿好了衣服,套上长靴,横抱起目瞪口呆的池允就朝殿外走去:“走,这就去将那群蝼蚁收拾了。” 池允忙道:“哎哎哎,等等等等,你不是等我回来商量么?这还没商量呢!” “哦对,夫人……夫人自愿回来本座身边,本座一时有些高兴过头了。”骆青脚步顿住,面色微红地小声说着,将池允放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那依夫人看,那群蝼蚁应当如何处置?” 池允于是耐心地说:“他们流荧谷的问题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呗,流荧谷是仙门正派,肯定不会放任自家有人修习毒蛊之术的,我们就不用插手了嘛。那假扮我的人你不也关起来了么?而且你的病也好了很多,肯定不会再上他们的当了对不对?” “唔……”骆青沉思了会儿,试探着问他:“夫人不想追究?” 池允道:“咱们现在已经知道了是谁,不如咱们把这人的身份透露给流荧谷,让他们自己处理去?” 骆青眉头紧锁,似乎内心仍在挣扎,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那就依夫人说的办。” 骆青安排好了去流荧谷传信的事,池允又跟他打听了荆疏雨被关在了哪里。 因为这魔头精神不太稳定,他担心对于荆疏雨的事也是他的臆想,于是就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已经真的能分清自己脑子里人了。 殁幽境的囚室建在地下,魔头当年亲手刻了个特别中二的名字,叫幽冥界。 幽冥界内囚室不少,但几乎是空的。 荆疏雨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囚室里,面朝里瘫在地上,发丝凌乱,一身白衣脏污,身上红红黄黄的,像是被施过重刑,样子看上去有点惨。 “你给他用刑了?”池允皱了皱眉,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荆疏雨还活着,但活得十分痛苦。 见有人靠近,便一把攥住了池允的脚踝。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吧……”荆疏雨嗓子哑得只余气声,池允还是根据音调才大概听出了他说的什么。 骆青冷眼看着地上的人,道:“本座可没对他用刑,他用那盒子里的蛊虫加害于你,本座只是不小心打翻了他的盒子,蛊虫不敢靠近本座,仓皇之下飞进他的身体里去了,本座也就是顺手废了他的灵核。” “那他……就这么关在这里啊?” 池允蹲下身,掀开荆疏雨浸满血污的衣襟。 那衣襟之下,骨骼之上挂着丝丝腐肉,能看见内里的脏腑也是千疮百孔。 但即使是这样了,他还活着。 这蛊实在狠毒,但应该也不是他最终用在骆青身上的那种。 “本就是留待夫人处置的,夫人决定如何办吧。” 池允有些纠结。 其实他觉得荆疏雨如今也算是罪有应得。 栖隐峰山脚下二十四条人命,也是这样一点一点烂掉的。 他对荆疏雨这个主角没什么好感,更不明白这么一个人怎么就成了主角。每每想起清溪镇那二十四条人命,他就巴不得这人被扒皮拆骨。 但如今亲眼见到荆疏雨的惨状,他还是难免心生了几分恻隐。 直接杀了用荆疏雨一条命来填那二十四条人命,也算是给那清溪镇的死去的镇民与那些活着的人一个交代,但他又不确定这个世界主角死了会有什么后果。 “夫人想给他个痛快?”骆青似乎看出了他的纠结,如此问道。 池允看了看地上的荆疏雨,最后一咬牙,吐出口气,点了点头。 不管了,反正是那什么玩意修复程序先坑他的,而且那家伙也说了随便他怎么OOC,再有什么后果他都懒得管了,大不了换个世界重来。 “好。”骆青还是有点儿不太乐意就这么便宜了荆疏雨,但因为是他那自愿回到自己身边的夫人的意愿,便也只得点了点头。 第81章 脑子有病大魔头(12) 荆疏雨前脚刚死,池允一脚刚踏出幽冥界的大门, 脑子里就响起了修复程序的声音:“你就这么把主角弄死了?” “原来你可以交流的吗?”池允有点儿无语。 修复程序说:“你这话问得很奇怪, 为什么不能交流?” “不想跟你扯, 你升级完了没啊?”池允问。 “还没,不过快了,放心别慌,现在这个主角死了没事,反正他也不是原来的主角, 是上个被我塞进来的人瞎OOC,把他弄成了主角,这个世界原本的主角是你家那位美强惨。”修复程序说。 池允顿时只想一口血喷他脸上,无语道:“所以你每弄进来一个人, 都要给人一个困难模式的载体玩是吧?” “那什么, 我还要升级, 先切了。”然后修复系统就掉线了。 骆青语气轻快地在一旁轻声说道:“……师兄觉得呢?” “你说什么?”池允刚才和脑子里的修复程序交流,一时没注意骆青说了什么。 骆青道:“我说, 我想回去了尘派, 跟师……跟黎渠仙长请罪。” “等等,你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这怎么突然又切换模式了? 他才刚觉得这魔头的精神状况稍微有点稳定了啊! 骆青缓缓说道:“我方才想了许多,这些年, 我神思恍惚时做的有些事,确实不配得到原谅。我杀的那些人中,有些确实该死,但也有一些……我实在应当赎罪。” 池允想也没想就说:“不行!你会死的!” 骆青顿住脚步, 转过身来看着他反问道:“师兄难道不觉得我确实该死?” 好吧,看来是真的切换模式了。 不过也还好,反正这魔头现在听他的话,先把他安抚下来,以后看着他点儿,不让他出去搞事情就行了。 池允敷衍地说道:“死什么啊死,你现在是脑子又出问题了,这就去找舒夜白给你扎针。” “不,我很清醒,”骆青却摇了摇头,灿烂天光泄进他的眼底,漾出一汪濯濯澄澈的清明,“这些年来,我从未这么清醒过。” 池允拖着他就走,心说你清醒个屁啊清醒。 骆青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牵着他,往主殿的方向走去。 “师尊一生只收了两名亲传弟子,一个是你,一个是我。拜入了尘派时,我三岁,你六岁;我对你动心时,我十四岁,你十七岁。自幼师尊不喜欢我,你又不爱笑,所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孩。” 池允愣住了。 骆青侧过头来,朝他微微一下,又回过头去,牵着他,步上横亘在两座山峰之间的、连着主殿的那条廊桥。 “直到我十二岁那年,你在望幽城以命相护,我才想明白,师兄就是这个性子啊,他只是不爱说话、不爱笑,但他会分一大半的蜜饯给我吃,会将汤盅里两块肥嫩的鸡腿都留给我自己却假说不喜欢,还会在我被师尊罚跪以后,冷着脸给我上药……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并不是没人喜欢的小孩。” 主殿那边,嘈杂声隐隐传来,怒骂、呵斥、兵器相触声混杂。 “主殿那边什么情况?”池允探头出廊桥,隔着山烟重重,往主峰的方向看去。 骆青却目视前方,嘴角抿出了一弯笑意,面上晕着层微红,拉着他继续走:“师兄现在虽然变了许多,但我好像……越发地喜欢师兄了。” 池允蹙了蹙眉,拉着他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他:“所以你这是真的病好了?没有说胡话?” “师兄,你看着我。”骆青一手牵着他,回过身来,牵起他另一手,微微低头与他四目相对,又指了指他,再指了指自己,“你,祁向幽,我,骆青。我骆青,心悦于你,祁向幽。” 池允这下受的刺激有点儿缓不过来,呼吸都滞住了。 这人上一刻还本座夫人的,怎么下一刻突然就病好了? 难道是因为荆疏雨的死? “师兄,若我此番能侥幸活下来,师兄可愿……可愿与我……”骆青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面上更红了,眼中却带着小小的希冀。 “愿意愿意,你说什么都答应你。”池允说,“但你不能去。” 算了,管他是因为什么,反正结果都是这家伙现在病好了。 不仅如此,他还铁了心要回了尘派去请罪,还抱着可能会死的决心跟他表白。 他可不能让他去。 即使黎渠可能会留他性命,但他之前屠了大半个门派的账,其他人可没那么容易放下。 而且这家伙可是之前自己冒着背弃师门的险把他救出来的。 这么一想他更觉得不行了。 他把骆青从无妄崖弄出来,那时骆青是戴着卸灵锁的,所以整个了尘派的人肯定以为他现在还戴着卸灵锁。 平时因为对这魔头的修为有所忌惮,一直也没人敢贸然前来殁幽境找他算账,现在可就说不准了。 主殿那边的动静让他内心十分不安。 骆青要还是那副魔头派头也还好,可现在这家伙是想负荆请罪啊! 不行不行,他得收拾铺盖卷带这家伙出去躲一阵。 池允拉着骆青就往回走。 这时骆青身边的一名护法自廊桥另一头疾步走来。 池允听到脚步声,心中越发不安,拽着骆青走得飞快。 奈何那名护法比他更快,到近处时,在二人身后单膝跪地,凝重道:“尊上,了尘派九名首座携其门众,以及经云首道赤炎派与凝望崖浣花飞渊一同前来,扬言要来……要来讨伐尊上……现已攻上主峰。” 骆青脚步顿住,池允假装没听见,闷头往前冲;骆青手上略微施力,一把将他扯回了怀里。 “师兄,你听我说……” 骆青话刚出口,又被池允打断了。 “不听,你现在脑子不清醒,我不想跟你说话,”池允在他怀里挣了挣,没挣开,掐指要招御剑,“你跟我走,等你冷静了再说。” “师兄,”骆青按住他的手,仍是紧紧将他搂着,“我意已决。” 池允红着眼,边推他边喊:“你决什么决?是让师尊再废你一次灵核?还是用这条命去抵债啊?你想过我吗?!” 护法道:“尊上!不如您就与……夫人先走,如今尊上重伤未愈,他们人多势众,恐怕……” 骆青却跟没听见似的,轻声问他怀里的人:“若我真被师尊废去灵核,成了一个废人,师兄还会……” 池允愤然打断道:“不会!你今天要是敢去,以后就别想再见到我!” 骆青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带着些释然,又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失落。 “如此……也好。”他说着,紧紧搂了一下池允,将他推开,以灵力作壁,将池允困在了一个半丈方圆的圆形结界里,而后招来御剑,头也不回地往主殿的方向御剑疾飞而去。 “你放我出去!你这个大猪蹄子!大魔头!混账东西!你不要我了吗?!你回来!我没有跟你闹着玩!你要敢去死,我真的再也不会去找你了!”池允不断释出灵力,想要攻破那层灵力结界,奈何他释出去的灵力却是如同溪流汇入大海,全被结界吸收了。 最后,他无力地撑着结界跪下地去,额头抵在结界上,眼泪滑过眼睫,一颗一颗砸在地面,哽咽着说:“我累了,我真的不想……不想再一个又一个世界地追着你,一次又一次地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就分开……一直循环,就像被诅咒的轮回……我真的累了,你回来吧,我们离开这里,离开殁幽境,这个世界那么大,你还没带我好好看过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廊桥上脚步声响起,池允自恍惚中猛然惊醒,擦干眼泪一骨碌爬了起来,满目欣喜地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顿时笑容僵在脸上。 黎渠走到结界跟前,一手轻触结界,释出些灵力,结界散去。 骆青以灵力设下的结界,自然不是这么容易被破的。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设结界的人已死,要么这人的灵力已散。 池允失魂落魄地后跌了一步,又猛然惊醒,擦过黎渠身边要去找骆青,而后一臂被黎渠攥住。 “向幽!”黎渠眉头紧蹙,把他拉了回来,不认识般看着这个他疼惜了多年的爱徒,“你究竟是怎么了?” 池允却看也不看他,红着眼,挣扎着喃喃道:“我要去找他,你放开我,师尊求求你,你放开我……” “他自废了灵核,现已被押往无妄崖,你去有什么用?”黎渠打断了他,紧紧攥着他的手臂,“他与仙门百家为敌,现如今,为师也……救不了他。方才为师也是费尽口舌才暂时留住他一条性命,但他们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的。你还是……随为师回去吧。” “只要没死,就还有希望,我去救他,我现在就去救他……无妄崖……无妄崖,我这就去……”池允兀自说着,要挣脱黎渠的手。 黎渠只将他攥得更紧了,凛然地厉声说道:“你之前私自放走他的事还未了结,你若再执意如此,那便是与了尘派上下、与仙门百家为敌,你可有想过后果?” “我不在乎,我只想带他走,他现在自废了灵核已经是半个废人了,你们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饶他一命?他过去做的那些,是因为他病了啊!而且他的病也是因我而起,如果要论罪……那我也有罪。” 黎渠斥道:“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你是了尘派尊座首徒,你现在是要背弃师门与那天下人口中的魔头为伍?与天下为敌?你让为师……” “弟子有罪!请师尊也废了弟子的灵核,将弟子逐出师门!”池允猛然跪在他面前,膝盖磕碰地面,砸出一声闷响。 “混账!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黎渠气极,拽着他一臂扭头就要走,“为师看你必是日前中的蛊毒仍未彻底清除,尽胡言乱语,现就去流荧谷,让芳华为你解蛊!” “师尊!我没有!” 池允跪在原地没动,低下头去,轻轻地说:“我没有中蛊,我……我爱他。” “你说什么?!”黎渠猛然回头,双目通红地看着他。 池允说:“我说,我爱他,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你……你简直是疯了!” 黎渠丢开他的手,拂袖转过身去,重重喘息。 “师尊,对不起。”池允悄无声息地站起来,一手背在身后,招来御剑,趁黎渠不备,御剑疾飞出去,离了廊桥,离了殁幽境,往了尘派、无妄崖飞去。 “你回来!现如今由你师祖坐镇无妄崖,你救不了他!”黎渠愤然喝道。 池允却已飞远了,也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愿听。 黎渠重重呼出一口气。 第82章 脑子有病大魔头(13) 杨花涧高处,无妄崖景色依旧, 只山崖各处、洞口守了不少身着青衣的了尘派弟子。 一名作长老装束的中年男人在洞外的空地上支了个茶棚, 悠然地泡着茶。 ——正是了尘派前任尊主、黎渠曾经的师尊、现了尘派不离长老邱湛寂。 邱湛寂为人随性, 对世事早已看淡,平日里好饮茶吟诗,闲了听听小曲儿,三十多岁的外貌,活得像个老头儿——他也确实是个老头儿。 他外表虽是一副三十多岁的模样, 实则已三百岁有余,早就淡出了修界,在了尘派挂了个长老之职,却并不参与派中之事, 与挚友隐于市井多年, 已许多年未曾回过了尘派了。 如今竟是有人去将这老头儿请回来看守骆青, 可见骆青虽自废了灵核,在众人眼中却仍是那令人闻声皆颤的不殆魔尊。 “有病嘛, 就得治, 逐出师门这事儿就算完了?这事儿当年若是处理好了,哪儿能造就你这么个‘魔头’?我这徒弟可真有意思。”邱湛寂边以滚水淋着茶具边自言自语地说道,一旁的随侍小童蹲在地上呼呼地扇着风, 满头大汗地煮着一壶清水。 骆青刚刚自废了灵核,面色苍白,倚靠在洞内,双目紧闭, 眉头压得死死的,也不知醒着没。 滚水淋进茶壶中,茶叶飞卷,漾开一抹绿色。 邱湛寂将茶壶放回一旁的小炉上,忽而抬眼,就望见那天际、暮色中,一名青衣年轻人御剑飞来。 邱湛寂眯了眯眼,见是自家门中弟子的装束,又垂头滤茶去了。 池允在崖边的空地上收了御剑,沿着小路匆匆往洞口走来,被两名了尘派弟子拦了拦。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那位尊主首徒祁向幽?”邱湛寂眼皮一抬,瞬间了然,“这算来也是我的徒孙啊……让他过来吧。” 那两名弟子闻言愣了愣,而后迟疑着往两边让开了。 骆青眼睫颤了颤,却仍是闭着眼。 邱湛寂离派多年,在原剧情里虽然有提过,但没出过场,祁向幽与骆青这两师兄弟都没见过他。 但黎渠喊的那句话池允还是听到了的。 也就猜到了眼前这看上去三十多岁、作长老装束的男人就是黎渠口中的、他的师祖邱湛寂,虽然模样看着年轻,岁数原剧情里却是有提过的。 黎渠他都打不过,更别说黎渠这三百多岁的师尊了,池允不敢硬来,只得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了声:“徒孙祁向幽见过师祖。”而后慢慢走到茶棚前,视线却不住往洞里瞄。 但骆青这次靠在洞中侧旁的石壁旁,他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人。 “废了灵核而已,死不了的,坐吧。”邱湛寂取来两个小茶盏,往茶盏里倒入清嫩透澈的茶水,“又来救他?” 池允在小桌边坐下,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回避了这个问题,只道了声谢。 老头儿悠然地喝着茶,态度看似并不强硬,还很温和,他暂时不知道这老头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是你师弟?”邱湛寂问。 严格来说应该是“曾经的师弟”,但老头儿这么问了,池允也就点了点头,又没忍住往洞里瞥了一眼。 “因何救他?”邱湛寂又问。 池允斟酌着说:“他的病,是因为我;他犯下的那些错,也是因为我。” 邱湛寂眯了眯眼,一双眼能看透他一般地看着他问:“只因如此?” 池允也知道自己那点儿心思瞒不过这活了三百多年的老妖怪,于是说:“我和他,已经结……已经成婚了。” “哦?”邱湛寂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池允咬了咬牙,说:“我爱他,我想带他走,无论什么代价都行,废了我的灵核也没关系,我只想找个地方,和他安安稳稳度过下半生。” 邱湛寂轻笑了一声:“什么代价都行?若是你的命呢?” 池允愣了愣,而后摇了摇头:“他如果死了,我不会独活,我死,也要他陪我一起。” “你这小孩……还挺有意思。”邱湛寂笑着打量了他一阵,“也就是说,你这是死活都要与他一起了是吧?” “嗯。”池允坚定地点了点头。 天际黎渠御剑而来,自小路边走过来,沉着脸扫了一眼池允,在茶棚前躬身行了一礼:“弟子见过师尊。” “你现在都是这了尘派尊主了,还跟我行什么大礼?坐吧。”邱湛寂说着,给他也斟了一盏茶,“今日咱们这师门便算是到齐了啊?要不将里面那个也请出来,喝个师门茶什么的?” 黎渠却是不坐,一撩衣摆跪下,一脸沉痛:“弟子教徒无方,那孽徒作恶多年,弟子却无力将他引回正途,才扰了师尊清修;如今这原本乖顺的徒儿,却也……” “没错,你确实有过。”邱湛寂正色扬声打断了他,“此事我现下也已了解了,要论过,并非全是他二人之过,你这做师尊的心眼儿太偏,过也不小。但你既然将我请来了,就应该清楚,这人我愿不愿意留,那得我说了才算。” 池允震惊地看了黎渠一眼。 这人是黎渠请来的?黎渠请他来的目的,难道其实并不是防着他把人救走,而是有意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黎渠之前的态度……或许他也在赌,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在这件事上邱湛寂的态度。 但至少可以说明,黎渠并没有放弃这个徒弟,这个因他的不愿尽力而堕入魔道的徒弟。 池允突然又有些鼻酸,埋头掩饰着喝了口茶。 “你收的这两个徒弟都挺有意思的。”邱湛寂又道,“原本桀骜的,如今改过自新自废了灵核;而原本乖顺的,如今却和你执拗上了。你怎么就没想想,或许正是因为他乖顺了太久,才会一旦堕入情网,便愿意万劫不复呢?是生,你今日失去两名曾经的徒儿,是死,你收获两缕死也不愿分开的亡魂。细想起来,于你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不如就……一并杀了成全了他们吧。” 池允吓了一跳,不过也只吓了一跳。 反正对他来说,死也并不是结束。 黎渠也一时摸不透邱湛寂的意思,有些忐忑地看着他:“师尊……” 邱湛寂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哈哈哈……”而后一挥衣袖,撤下了洞口的结界,“开个玩笑。” 池允迟疑着看了看洞口,又去看黎渠。 “还不快谢过师祖?”黎渠压低了声音厉声喝道。 池允忙起身与黎渠跪在一起,伏地行了个叩首大礼:“徒孙祁向幽谢过师祖!” 邱湛寂兀自品着茶,朝他挥了挥手:“走吧走吧,师祖给你顶着。” 池允没想到能这么顺利,更没想到能这么容易,眼泪花花儿地冲进了洞中。 骆青已经醒过来了,靠在洞内的石壁上,侧过头来,看着他笑。 “别跟我笑,回去再跟你算账。”池允把眼泪憋回去,瞪了他一眼,过去把他扶起来,“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难受?” 骆青不答,被他搀着,偏过头来,笑弯了眼:“我都听见了,师兄。” 这个睫毛精! 池允横了他一眼,搀着他出去,又拜别了邱湛寂与黎渠,御剑带着骆青走了。 骆青似乎没什么力气,在他身后搂着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着他,笑吟吟地问:“师兄方才说的,可是当真?” “我说了什么吗?不记得了,忘了吧。”池允装傻。 骆青道:“师兄说爱我,还要与我一起死。” “你想得美,那是说来博同情的好吧?”池允说。 骆青把脸埋在他肩头,以撒娇的语气说道:“我不管,反正我信了。” “你难受么?”池允侧过头去,反手摸了摸他的脸。 骆青笑道:“不难受,我开心,开心得恨不得御剑飞上几圈飞到灵力耗尽,可是我现在御不了剑了。” 骆青说话时虽然还是有些轻飘飘的,语气却很轻快,池允突然有点儿心疼。 骆青又道:“师兄。” “干嘛?” “我也爱你。”骆青说,“爱到恨不得和你一起从这御剑上跃下去,死在一起。” “神经病啊你!整天死死死的挂嘴边你烦不烦?”池允吼完,突然就想起之前,自己从御剑上摔下去,骆青搂着他一起下坠的感觉。 ……好像还挺刺激的。 不禁面上红了红。 “我是有病啊。”骆青理所当然地说。 池允懒得理他,专心御剑。 过了会儿,骆青又唤他:“师兄。” “啊。”池允没脾气了,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师兄,师兄,师兄……”骆青跟傻子似地喃喃地念着,忽然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夫人。” “你傻了吧。”池允有点儿无语,这家伙正常状态下这么能撒娇的吗? “我们已经成婚了,我记得。”骆青说。 池允敷衍道:“好吧好吧,随便你。” “那师兄可还记得,我们还没有……圆房?”骆青低声说着,慢慢红了脸,在身后与他贴紧了些,“我现在……” 池允瞬间就感觉到了,有点儿无语,又有点儿……心跳加速。 “好好好,回去再说,你先别说话了,再说这辈子都别想我跟你圆房。” “好。”骆青很乖地点了点头。 池允的威胁还是很管用的,接下来骆青只安静地靠在他身上,没再说话了。 第83章 脑子有病大魔头(完) 回到殁幽境时,天已经黑透了。 殁幽境刚刚经历过一番血战, 虽然基本已经清理完毕, 空气中却仍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魔尊自废了灵核被抓走, 几座山头的座头闭关的也收到消息出来了,正聚在主殿里商议如何营救魔头的计划。 “我看咱们不如直接攻去了尘派,杀他个片甲不留,我还就不信救不出人了!” “不行不行,光靠打打杀杀是不行的, 咱们得想个计策出来。” “你有何妙计?” “这个嘛……嘶,暂时还未想到……” “尊上……尊上回来了!”一名正在殿外擦拭廊柱的仆役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喊了一嗓子又飞奔了出去,帮着池允, 搀着骆青进了主殿。 一群人忙不迭跑过来, 围着他们, 七嘴八舌地问开了: “尊上还好吗?”“尊上他们可有为难于你?”“尊上这灵核还能修复的吧?”“快去!快去叫那胖子来!都什么时候了还窝在他那猪窝里睡大觉!”…… 骆青急着办事,完全不想搭理这群人, 搭着池允的肩抬了抬手, “不必了,都去歇着吧,改日我有事宣布。” 池允心说就你这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还圆房, 圆个屁的房! 然而他才刚把骆青扶到寝殿床边,就被骆青扑到了床上。 就这扑人的力量、这嘴唇撞上来的速度,这拓麻是刚刚自废了灵核的人该有的? 池允推了推他,想问问怎么回事, 可这家伙就跟个饥|渴了多年的猛兽似的,啃得他完全喘不上气,好不容易透口气儿想问话,下一刻又被那家伙弄得变成了一声变了调的哼唧。 反正整个过程,他都没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这究竟是憋了多少年啊? 完事后,池允欲哭无泪地背对骆青蜷在床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师兄?”骆青轻声唤他,语气小心翼翼的。 池允拉过被子蒙在头上,闷闷地说:“别叫我,叫我爹都没用,我不想跟你说话,你滚。” 骆青跟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跪坐在他背后,耷拉着眉尖儿,一指隔着被子刮了刮他的手臂:“师兄,对不起,师兄我错了。” “你拓麻不知道……嗷——”池允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就冲他吼,吼到半截儿痛嚎了一声,“你拓麻不知道这身体是第一次吗?我叫了多少次叫你停,叫你轻点,你听了吗?!现在道歉晚了我跟你说!” “我以后不会了,以后都听师兄的……”骆青的头垂得更低了。 “没有以后了!”池允决绝地吼道,“我再问你!你拓麻不是刚废了灵核吗?你这一身的劲儿还跟我装柔弱?!” “师兄你别气,你听我说。”骆青一听没有以后了顿时慌了,拉过池允一手,按在自己胸膛上。 池允的手贴上骆青胸膛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点儿灵力波动。 然后他释出了点儿灵力,闭眼感受了一下骆青的灵核。 那颗在骆青胸膛里的灵核裂开了些,却被丝丝缕缕的灵力牵连着、缓缓地聚拢,并沿着经络、源源不断地向他的四肢百骸输送着灵力。 池允挣了挣,没挣开,一脸阴郁地瞪着他,攥着小拳拳,有气无力地捶了他两下:“所以你灵核根本就没废?你果然……你果然又特么骗我,你还说你御不了剑,你还要跳下去摔死,你个混账东西,说话没一句是真的,你就是个大猪蹄子!” “我想与师兄归隐,”骆青说,“若不这么做,这个位子让不出去,所以……对不起。” 第二天,骆青拒绝了舒夜白的诊治,只言如今自己已经废了灵核,再无能力坐这魔尊的位置,于是传位给了一位实力与品行都不错的座头。 之后骆青搬离了主殿,和池允一起住进了幽篁居。 三日后,魔头在无妄崖引颈就戮的消息一夕之间传遍了整个修界,仙门各派普天同庆。 骆青虽然灵核并未完全碎裂,但损伤也不小,又在殁幽境将养了些时日,才和池允一起离开。 三年后,民间又多了个传闻,据说有一对双子剑仙,经常出现在邪祟作乱之地,平祟乱以后又悄然离去。 当然,这两人是不是双子大家不知道,反正除了死于二人之手的邪祟,也没人见过这两人长啥样,只因为平时两人都是结伴出现,又结伴离去,便就这么叫着了。 山烟翠微,平湖揽月。 一帆孤舟泊于湖面,荡碎了月影。 船上,池允没骨头似地窝在骆青怀里,剥开刚刚骆青顺手在集市上买来投喂他的坚果,咔嚓咔嚓地吃着。 “我说,浪够了就找个地方住下吧,三年了,这该看的景色也看得差不多了,想歇歇。”池允说。 “好。”骆青点了点头。 这是池允呆的时间最长的一个世界,也是这几年来,他与这家伙在一起最久的一段时光。 他突然就有点儿不希望收到修复程序升级完成的消息,所以他也就一直没主动联系。 在这个世界,他们都是修士,修士不同于普通人,寿命可随着自身修为的增长延长。如果能在这个世界就这么过完一生,他觉得能不能回到现实,似乎也没什么紧要的了。 然后他这次的愿望实现了一大半。 直到三百年过去了,修复程序才终于主动联系了他。 “这个世界不能再待下去了。”修复程序在他脑子里说。 “谁?谁在说话?”池允卷着袖子,抱着个鸡食簸箕,正“咯咯咯”地在喂鸡,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吓了一跳,慌张四顾。 修复程序说:“是我啊,你八哥,你失忆了?” 池允好半天才想起来这在他脑子里说话的家伙是谁。 三百年没有联系,他差点就忘了还有个在升级的修复程序。 “你突然联系我干嘛?我俩现在好得很,不要你管,你可以不用管我们了。”池允眯了眯眼,看着远处在田里卷着裤腿忙着插秧的骆青,对突然的宁静被打破有点儿不爽。 修复程序叹了口气:“可问题是你们这本书它是个纯架空的仙侠世界,时间线只铺到这里,后面的时间线全是空白,你俩还是换本书吧。” “又要换?”池允更不爽了,但时间线空白,那确实他们没办法在这个世界继续待下去了,但是…… “这意思是你还没升级完?不是,我俩都三百多岁了,你还没升级完?”池允难以置信地说。 修复程序说:“书里书外时间流速不同,我这儿还没那么久。哎你别纠结这个,反正你俩得出来了,下个世界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们就当体验体验新的人生?再说了,你们就现在这样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地过完一辈子——还在这个世界过了三百年,难道不是你占便宜了?给你个固定的世界,你过完一辈子眼睛一闭就完了好不好?” 池允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如果真能在一个又一个的世界里过完一生,就跟带着记忆轮回差不多,细想起来似乎还不错。 虽然初期也许会有点儿苦难,但他能多这样过一辈子,也是多赚了一辈子和那家伙厮守的时间。 虽然那家伙很大几率在下个世界又会不记得他,但他知道他就是那个人啊,继续把他绑在身边就行了。 “那行吧。”池允扔了鸡食簸箕拍了拍手。 不远处的骆青直起身来,在灿烂的天光下擦了擦额上的汗,朝他笑了笑。 池允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下一刻就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全变了。 他在一个海产市场上,周围全是海产品,地面湿漉漉的,满鼻腔都是鱼腥味儿。 接着他就脑子一痛,接收到了这个世界的信息。 这是一个半架空的现代幻想世界,主角叫乾元,是条鲤鱼精。 在这个世界,一条鲤鱼精如果五百年都跃不过去龙门,就会在最后一年的冬天化成水。 这个乾元一直以来对自己有种莫名的自信,沉迷在溪潭里四处游蹿,对跃龙门这事没什么兴趣,觉得不就是跃龙门么?时间到了跃过去不就好了? 所以他直到面临五百年门槛的倒数第五年才去跃了一次龙门。 自信满满地去,跃了整个春天,到最后体力耗尽、翻着白肚皮被水流卷走也没能跃过龙门去。 还有两年的时候,他终于急了,天天在溪潭里窜来窜去。 一颗在溪里呆了上万年的老石头精被他烦得不行,就告诉他,这世界上有一种仙果,吃了就能成功跃过龙门化龙。 他于是来到了人世间,去寻找老石头精口中的仙果。 找了一年也没找到,这一年的龙门他还是没跃过去。 体力再次耗尽的鲤鱼精翻着白肚皮,沿着江河漂流了两个月,从春末漂到仲夏,最终被冲到了海里,又被渔民打捞了起来,在池允现在所在的这个海产市场被人买了回去。 池允根据脑子里的信息,很快找到了那个鱼摊。 主角鱼瞪着一双死鱼眼,翻着白肚皮和一群同样翻着白肚皮的鱼挤在一起,嘴巴还在微微张合。 “……足足三斤二两,特价处理才二十块,而且您看,它还有气儿,您回去也得宰了不是?或者直接我们帮您宰了,肉可新鲜着呢!”卖鱼的大叔在一旁说。 “那就这条了!”旁边一个穿着背心短裤的大爷指着主角鱼喊了一嗓子。 原剧情里,乾元确实是被这个大爷买了回去,大爷要宰了他做红烧鱼,他情急之下说了话,大爷家人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联系了妖怪管理局。 好在乾元经过两个月的顺水漂流恢复了点儿化形的力气,在妖怪管理局的人找到他之前,强行化了人形跑了。之后再次体力耗尽,晕倒在这个世界、主角的CP方博言的餐厅门口,被方博言捡了回去。 池允读取了一下原身的记忆,这个方博言不是他。 他是那个在原剧情里最终被鲤鱼精吃掉的仙果。 第84章 屈尊降贵鲤鱼精(01) 原身名叫唐沂,是个退伍兵, 一米八的个子, 身形修长骨肉匀称, 退伍以后考了个游泳救生员的证书,现在在这个离家千里之外的临海城市的一个海滨浴场当救生员。 他当然是个纯正的人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仙果融合在了他的魂魄里。 唐沂家里条件不好,父亲前些年在工地上出了事, 下半身瘫痪没法再出去赚钱,母亲又是那种传统住家妇女,只能做点儿零工,也赚不了什么钱。 救生员的工作挺辛苦, 但工资挺一般, 不过好在工作时间短, 闲暇时候原身会做些兼职,挣来的钱每个月除了房租和日常生活费, 几乎都寄回家里了。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想要扛起一个家的穷小伙子, 还基本算是家里的顶梁柱。 不过原剧情里,这个唐沂的结局有点惨。 方博言为了帮乾元化龙,找人分离了他的魂魄和仙果。最后乾元吃掉仙果成功化龙, 和方博言嗨皮摁钉。 而这个唐沂,因为分离仙果的时候魂魄受了损,变成了个傻子,被家人接回了老家。 剧情里没有再提过他, 但想想后面的人生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池允在心里惋惜了一阵这个穷小伙儿,笑吟吟地朝大爷说:“大爷,这鱼都翻白肚皮了,您换一条呗?” 卖鱼的大叔不乐意了,斜着眼乜他:“哎小伙子,你看它,还在吐泡泡儿呢,还有气儿,哎哎哎,活了活了,你看它,蹦得多欢快啊,就这我们也是特价处理,比那些卖死鱼骗你说有气儿的可良心多了,做人你可不能这样的啊。” 大爷看着突然之间活蹦乱跳的主角鱼摆了摆手:“就这条就这条,现在的小年轻哟,硬要追求什么生活品质,不懂得节俭,不知道我们那时候……” “我买我买。”池允忙说,“大爷您这条鱼让我,您再随便挑一条新鲜的,当我送您的,行不?” 卖鱼的大叔眼珠子一转,笑脸盈盈地捞起了主角鱼,啪啪地拍了两下主角鱼肥硕的身子:“您要这条是吧,十块一斤,我给您上上秤,您看,三斤二两,足的嘞。” 主角鱼在秤盘里又蹦跶了两下,调整了个朝向,冲着池允侧面朝天。 池允看着主角鱼那只瞪得圆溜溜的死鱼眼,总觉得那只眼睛里闪着点儿意味不明的光。 哦,仙果在他身上,主角鱼可能是嗅到了仙果味儿? 有人付钱,大爷自然也乐开了花:“哎哟,现在的小年轻,就是尊老爱幼,素质一个个儿的高,比我们那时候……” 大爷笑得很是开心,边念叨着,边在另外一个缸里挑了一条活蹦乱跳的二斤六两的海鲈鱼。 “小伙子,要我帮你宰了不?咱们杀鱼是赠送服务,切片儿剁段儿还是片花儿保证给您处理得妥妥儿的!”卖鱼大叔拿着把杀鱼刀,在主角鱼身上比划着。 “不用了不用了,谢了啊。”池允扫码付了两条鱼的钱,然后提着主角鱼,拐出了海产市场,想了想,又走进旁边的小店里,买了一袋鱼酸菜。 主角鱼突然在袋子使劲扑腾了起来。 原身租住在一座滨海的小楼里,小楼是个大姨的,大姨半年前要去国外带孙子,就想找个人帮忙看着点儿房子,顺便帮她喂喂家里养的那几缸鱼。 正好原身那会儿在找房子,经人介绍,找到了她这儿。 原身这个小伙儿长得乖巧,性格温和还很会说话。大姨被他哄得很是开心,于是就把顶层带了个小露台的房间便宜租给了他。 大姨两个月前已经回来了,人很热情,经常做了饭叫原身一起吃,原身偶尔也会自己买些想吃的东西,大姨就会帮他做。 池允到家的时候,大姨正在厨房里做午饭,听到动静笑着喊道:“小唐呀,饭快做好啦,等会儿下来吃饭啊。” 池允应了声,又凑到厨房门口问:“大姨,您有空置的鱼缸吗?” “有有有,楼梯下面那个杂物间里,你自己找找哈。” 池允在楼梯下的杂物间里找了个空置的鱼缸,搬到他房间外的小露台上,洗干净,灌满水,把主角鱼放了进去。 楼下的大姨在叫他吃饭,于是他在玻璃鱼缸上敲了两下,就下楼去了。 池允一走,乾元就在鱼缸里欢快地摆着鱼尾蹿开了。 ——他是高兴的。 一年多了,他找了一年多的仙果,现在把他带回了家! 仙果好像很喜欢鱼,家里养了一堆妖艳贱货鱼,他本来以为仙果买了鱼料回来要把他吃掉,结果居然给他装在了鱼缸里,虽然这个鱼缸没有楼下那一堆妖艳贱货鱼的鱼缸布置得豪华,但起码现在看来仙果不是要吃掉他。 开玩笑,他堂堂鲤鱼大仙,能被仙果吃掉? 不过他自从遇到仙果以后,浑身的力气似乎突然就回来了。 正好,恢复了力气,晚上趁仙果睡觉的时候就把他吃掉! 可是仙果现在长的是个人的样子,要怎么吃呢? 啊,仙果买了鱼酸菜,不如就做个酸菜味儿的好了。 乾元丁点儿大的鱼脑子转得飞快,在鱼缸里越蹿越起劲。 池允在楼下吃完饭,帮着大姨收拾了碗筷,又去看了看主角鱼,顿时就吓了一跳。 明明他把主角鱼带回来的时候主角鱼还是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又翻起了白肚皮? “我靠,回光返照?不会死了吧。”池允一手伸进水里,戳了戳主角鱼的脑袋。 乾元的死鱼眼翻了翻,想翻个白眼。 他堂堂鲤鱼大仙会这么容易死吗?他只不过是因为刚才太兴奋蹿累了! 不过还是要保存点儿体力,晚上好化形。 主角鱼没死,池允舒了口气。 按照剧情线来看,主角鱼现在体力还没有恢复,没办法随便化形,他去楼下喂了鱼,又跟大姨要了点儿鱼饲料上来,撒在主角鱼的鱼缸里,就不管主角鱼,出门上班去了。 他今天的排班在下午,工作时间六小时,从下午两点到晚上七点。 浴场的安全方面还是很完善的,救生员挺多,救生设施也很齐备,游客素质也都还不错。 所以他的工作就比较轻松,基本上是在瞭望台上坐了一个下午,就是太阳烤得他有点儿受不了,回到家以后,他觉得人都是闷恹恹的,也不知道原身这家伙是怎么在这种工作环境里还能保持皮肤不被晒黑的。 回到家的时候,大姨已经吃完晚饭出门跳舞去了,池允迅速在楼下吃了大姨给他留的晚饭,上楼去看主角鱼。 主角鱼已经没有翻白肚皮了,睁着死鱼眼,静静地悬浮在水里,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 鱼饲料这家伙没有吃,全部沉了底,看来嘴还挺挑。 池允懒得跟主角鱼干瞪眼,打算先去冲个澡,然而他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一连串的水花声。 这鱼疯了? 池允回头瞅了一眼。 只见主角鱼在鱼缸里疯狂地用尾巴拍着水面,见池允回头,它翻了个身,鱼嘴露出水面,突然说了话:“你打算吃了我?” 语气不算客气,声音可能是因为是鱼嘴的关系,有点儿奇怪,像升过调的男声。 池允假装愣了愣,看着鱼缸眨了眨眼,一脸茫然地说:“幻听了?”然后扭头就走。 “你知道我是谁吗?!”主角鱼很大声地说。 池允一想到这家伙不久前还挽着个裤腿在田里插秧就想笑。 他忍着笑走回鱼缸边,一脸呆滞地看着主角鱼:“啊,不会是你在说话吧?你是个妖怪?” 主角鱼怒道:“你这愚蠢的仙果,本仙乃是修行了五百年的鲤鱼仙,明年是要化龙的,什么妖怪?!” 池允说:“哦。”然后扭头就走。 主角鱼啪啪甩了两下鱼尾,急得在水里蹿了一圈,又把鱼嘴伸出了水面,“你回来!不准去叫那个女人!呵,你以为本仙不知道你和那个女人串通好了想要吃掉本仙?” 池允有点儿无语。 这个主角鱼看来脑子不怎么好使。 不过鱼脑子好像本来就挺小? “不会吃你的,你别拍了,省点儿力气才好跃龙门……”池允话没说完,主角鱼倏然冲出了鱼缸。 池允被溅了一身的水,只觉眼睛一花,主角鱼落地时,就在他眼前变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是个男人,还是个浑身湿透的果体男人。 果体男人皮肤颜色略深,一身的水光,身材很好,个头也很高,目测应该有一米八八。 身材很好的果体男人甩了甩一头短发,甩掉头发上的水,又把额前湿濡的发丝撩到脑后,露出了额头上一块深色的、不太明显的斑状痕迹。 传说鲤鱼跃过龙门便能成功化龙,但凡跃不过的,都会在额头上留下一块黑色的印记。 主角鱼本身是条黑不溜秋的鲤鱼,鱼身的时候倒是看不出来什么,这会儿化人以后,额头上那块印记也就浮现了出来。 他丝毫不觉羞耻地凑近池允深吸了一口气,危险又陶醉地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本仙要跃龙门?你还知道什么?” 池允眨了眨眼:“你不是说明年要化龙?” 乾元猛吸了一口仙果的气息,那气味清新甘甜,就是有点儿醉鱼。 他清了清嗓子,直起身来,傲然仰头,垂眼看着池允:“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本仙想要吃掉……想要找一样东西?” 池允不住摇头。 乾元眯了眯眼。 这个人类竟然不怕他,这个人类很可疑。 乾元转过身去,负手而立,摆出一副高人模样,沉吟一声:“唔……遇到本仙也算是你的福气,本仙可以许诺你三个愿望,待本仙化龙之后,会一一替你实现。” 化你妹,许愿你妹! 谁特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特么的已经琢磨好怎么吃他了吧?还化龙以后实现愿望,实现你妹! 池允一脸惊喜:“哇,真的吗?那大仙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乾元说:“首先,你要给本仙提供住所。” “这个没问题,我床大。”池允说。 “其次,你不能离本仙太远,不能让那个女人知道本仙的身份,不能联系妖怪管理局那群愚蠢的妖怪。”乾元看着池允眯了眯眼,“最后,给本仙买一本食谱回来,本仙要学做菜。” 池允在心里冷笑,面上依旧保持着讨好的谄媚笑容:“好好好,都是小事,都没问题。” 他怀疑修复程序给他安排的这些书可能是弱智写的,主角特么的一个个的脑子都有问题。 乾元冷哼一声,高扬着头颅,掠过他,大剌剌地走进了他的房间里。 “房间这么小?”乾元不满地皱了皱眉,随即又叹了口气。 算了,为了吃掉仙果,适当的屈尊是必要的。 第85章 屈尊降贵鲤鱼精(02) 池允这个床确实挺大的,至少睡两个大男人没问题。 但是他夜里还是被热醒了几次。 每次被热醒的时候, 乾元都跟条八爪鱼似的, 从身后缠着他, 脸还埋在他颈窝里使劲嗅。 池允不自在地动了动,乾元就松了他,背过身去假装睡觉。 次次如此。 他已经确定了,这家伙是能嗅到他身上的仙果味儿的。 第二天池允是上午班,走的时候特意嘱咐了乾元千万别出门, 否则被大姨发现了是会通知妖怪管理局的。 其实他担心的不是大姨发现乾元,他是担心乾元出去晃着晃着会遇上方博言。 毕竟是官配CP,而且原剧情里方博言对乾元还是一见钟情。 这让他生出了点儿危机感。 乾元穿着他的黑色T恤和运动裤,一身肌肉绷得紧紧的, 垂着眼皮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池允今天的工作不坐瞭望台了, 他穿着长款泳裤, 在外面又套了条运动短裤,打着赤膊, 挂着哨子拿着对讲机在沙滩上巡逻。 每天救生站的领导都会特意嘱咐他们, 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要特别注意游泳区的游客,一旦有游客游到安全区范围外, 要及时遣返,遇上退潮或是大浪要及时疏导游客退离。 这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可能是担心下雨了会玩不了, 大早上的沙滩上就已经有不少游客在玩水了。 原身这个人,颜好腿长,常年游泳练出来的肌肉曲线柔和但很匀称好看,和别的救生员不一样的是,他在沙滩上晒了两个月,皮肤都没晒黑,打着赤膊往那儿一站,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有不少小姑娘和基佬偷偷拍他,还有些性格比较外向的会直接上来跟他打招呼合影,又或是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这会儿两个女孩儿刚和他合完影,又一个女孩儿跑过来,跟另外两个女孩儿说了句什么,三个女孩儿一起跑了。 池允的视线在海里扫了一圈,收回沙滩上,又在那几个女孩儿离开的方向,扫到了一个正被一堆姑娘围着合影的身材高挑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条黑底小黄鸭的沙滩裤,打着赤膊,皮肤颜色略深,微卷的额发盖着额头,眉眼深邃,十分帅气好看,就是脸色看起来有点儿不耐烦,还在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人。 那条沙滩裤是原身的。 池允心里骂了声娘,边巡视海里,边快步走了过去。 还没走到跟前,乾元就看见了他,拨开身边的姑娘,朝他走了过来。 “你在干嘛?”乾元一脸不爽地问。 “上班啊,”池允说,“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出来吗?你赶紧回去。” “哇两位帅哥,你们认识呀?一起合个影呀。”一个举着手机的小姑娘把他俩拉到一起,站在他俩前面,举着自拍杆拍了一张合影。 “上班?你是觉得本……你是觉得我养不起你?上什么班,别上了,陪我去买菜谱。”乾元一副鼻孔朝天的姿态看着他,“而且,昨晚说的什么?不能离我太远,你忘了?” “咦——”围着他们的几个女孩儿发出一阵压着声音的低呼,围着他俩咔咔咔地使劲拍照。 池允想了想,反正这里离方博言的餐厅不算近,估计也遇不上,于是继续巡视海滩了:“行吧,那你别打扰我工作,找个地方安静呆着,下班了就陪你去。” “你这是嫌弃本……嫌弃我?!我都愿意屈尊陪你了,你应该感到荣幸!”乾元一脸不爽地跟在他身后。 “霸刀总裁吗?哈哈哈……” 女孩儿们捂着嘴笑了起来。 “啊——”水里突然传来一连串的尖叫。 “有人被浪卷走啦!救生员!救人啊——!救生员——” “帮忙叫下救护车!”池允朝几个女孩儿喊了一句,边用对讲机联系摩托艇那边安排救人,边迅速脱下运动短裤,疾速往那人被卷走的方向跑去。 “在那里不见的,那边那边!”海里不少人在给他指方向。 他才刚进入稍深一点的水域,刚要入水,就见身旁一道人影猛地一头扎入海里速度十分惊人地游远了。 被浪卷走的那人本来不在池允负责的这片区域,是在别的区域游到了安全区外,被浪卷了过来,一眨眼就没了影。 摩托艇赶过来之前,乾元已经一脸臭屁地把人拖上了岸。 那人已经没了呼吸,池允跪在地上给他做急救,周围围了一圈的人。 有不明真相的在指责池允这个救生员不负责任,那几个之前围着他俩让合影的姑娘也有点儿自责,红着眼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有个年轻男人在一旁指了指另一片区域和围观群众解释:“这人本来不在这边的,八成是仗着自己水性好,想到深水区秀秀技术,从那边翻过安全浮标就游了出去。我看这会儿涨潮,水深了不少,还给他打手势让他赶紧回来呢,然后一个浪就打了过来,把他卷到了这边。那边的救生员哪儿去了啊?” 这会儿隔壁的救生员也赶了过来,忙说自己刚才就是去了趟卫生间,没想到就几分钟时间就出了事。 地上那人呛出两口水,恢复了呼吸。 池允擦了把汗,虚脱了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吐出一口长气。 过了会儿,救护车来了,一群人又围着把那溺水的男人送上了救护车。 刚目送走了救护车,池允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男人在不远处和乾元说话。 方博言! 方博言长得斯斯文文的,戴着副金属边框眼睛,发型还是做过的,看起来很是利落精神,穿着白衬衣配纯色沙滩裤,身边还有几个人凑在一起聊天,应该是和他一起的。 他不能让这人有想法。 于是快步走过去,一巴掌甩在乾元健硕的手臂上:“唷,聊得挺开心啊?新认识的朋友?介绍介绍?” 池允一脸的不爽,那表情在外人看来,还真就是情侣之间吃醋的表现。 方博言眉头微挑,十分自然地打量池允。 哪知乾元点了点头,听话地介绍道:“他叫方博言,我刚认识的朋友,”又朝方博言介绍池允,“这是……哦对了,你叫什么?” 池允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他居然忘了,他和这家伙还没互通过姓名。 方博言了然地垂下眼,温和地笑了笑,朝池允伸出手:“你好,方博言,滨海路上开了家餐厅,过来吃饭的话,可以给你们打折。” 池允有点尴尬,还有点生气,但他不好把敌意表现得太明显,伸手跟他握了握,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唐沂,救生员。” “你家开餐厅的?”乾元双眼登时一亮,一脸兴奋地看着方博言,“那你家的厨师是不是很会做菜?” 这家伙果然还在想着怎么吃他! 池允强压下胸腔里的火气,弯了弯嘴角:“我还要上班,你们慢聊。”然后扭头走了。 虽然他心里明白,不该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但那家伙一副跟他不熟还跟方博言很熟的样子确实让他有点儿面子上过不去。 他怕再待下去会压不住胸腔里的火气。 果然官配就是官配,虽然换了种见面方式,但依然可以一见如故呀。 池允酸溜溜地想。 这时,救生站的领导在对讲机里叫他过去,于是他就过去了。 领导把他和那名负责隔壁区域的救生员留着训了半个小时才放他们走。 池允出来时,就见乾元臭着一张脸在外面等他,看到他出来,一脸不爽地凑了过来:“他训你干什么?又不是你的错!本仙还帮忙把人救上来了呢!” 池允看到这家伙真情实感地替他抱不平,那股火气顿时泄了,叹了口气说:“他在我负责的区域出事,就是我的错。” 乾元冷哼了一声。 池允又说:“今天谢谢你了啊。本来这种情况人就很难救了,即使能把人捞起来,也基本没什么希望了,幸好你速度快,真的谢谢。” 出事的时候大家都很紧张,但成功把人救回来的感觉还是不错,池允这句谢谢还真的是发自肺腑。 乾元听他道谢,心里很爽,臭屁地抬了抬下巴,鼻子里哼哼了一声,跟着他往沙滩上走。 “本仙刚认识的那个朋友说是开了家海鲜自助餐厅,厨师都有二三十个,这个规模应该不小吧?”乾元大概是因为认识了新朋友太高兴,跟着池允在沙滩上走了会儿就没忍住,开始小声地聊起了他那新朋友方博言。 池允那刚消下去的火气又窜了起来,瞬间黑了脸,淡淡地说:“哦。” 乾元没注意到他的脸色,兴奋地自顾自继续说:“所以,本仙打算去他家当个学徒,你觉得怎么样?这样就不会打扰你上班了,是不是很开心?” 开心你妹啊开心!要滚快滚! 乾元又凑近他嗅了一口仙果的气息,陶醉地眯了眯眼。 池允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跟他拉开了距离。 天上云层压得很低,有些闷,不过海边的风一阵一阵的,还是挺凉爽的。 刚刚出了场事故,这会儿游客都十分自觉地在安全区内玩,连游泳区的人都少了很多。 “怎么不说话?嫌本仙打扰你工作?那我去他餐厅了啊?”乾元又说。 池允没理他,心不在焉地巡视海里,心里还是有些泛酸。 虽然他知道这家伙不记得他,但他还是因为这家伙似乎对他没了感觉很不爽。 之前那三百年里,两人也闹过不少大大小小的矛盾,每次闹起来,池允都会一个人跑出去玩一段时间,但最终都是被这家伙使出各种撒娇的手段哄回去。 他习惯了上个世界对他几乎百依百顺的骆青,也习惯了次次生气都有人来哄,可这个次次哄着他的人突然就变成了个陌生人,他就有点感觉不适应了,更不知要如何处理现在的情况。 乾元似乎一点没注意到他情绪不好,说完这话,见池允还是不说话,就冷哼一声屁颠屁颠地跑了。 还有一个多小时下班,池允跟人换了个班,爬到瞭望台上坐着。 他已经三百年没这么憋屈过了。 想到每次都是他去把人找到,再让那人喜欢上自己,就觉得很不得劲儿。 以往那几次,那些主角的设定和原身都是多多少少有些感情的。 但这次不一样,这个家伙从一开始就是想吃掉他,原剧情里也确实把他吃掉了。 他突然就有些摸不准,这家伙会像以往那几次一样依然会对他有感觉吗? 如果自己就这样什么也不做,那家伙真和方博言好上了,那他岂不是要走一回原身的悲剧路线? 他觉得不行。 于是下班后他匆匆换了衣服,打了个车就去了附近的书城。 书城三楼,生活美食区。 “这本《中华食记》可以说是目前中式菜谱最全的菜谱书了,就这本怎么样?”书架对面,方博言的声音说。 “唔……那就这本吧。”乾元的声音说。 池允刚在书架边转了一圈,就听到书架对面传来两人交谈的声音,顿时脸就黑了,凶神恶煞地盯着面前的书架磨牙齿。 方博言的语气听起来很温和,还带着笑意,倒是和他那斯斯文文的外形挺相衬。 第86章 屈尊降贵鲤鱼精(03) “咦,这不是乾元那个朋友吗?你也来买书啊?” 池允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扭头走人, 就听见一道女声从过道那边传了过来。 过道上站着个女孩儿, 池允瞅着有点儿眼熟, 稍微推测了一下,应该是上午和方博言一起的那群人中的一个,这会儿应该是路过这边,看到了他,就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他收起起脸上要吃人的表情, 面无表情地说:“哦,好像走错区了,我是想买本游泳方面的,但是没找到。” “哦, 那个应该在那边, 体育教材区吧, 我刚从那边儿过来,你可以去看看。”女孩儿挺友善地给他指了个方向。 池允点了点头:“谢谢。” “哟, 真巧, 你也买书啊?”乾元也绕了过来,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本《中华食记》凑到他身边吸了一口。 “哦真巧,你菜谱买到了?”池允目不斜视地往体育专区走。 乾元跟了过来, 拿着书举在他面前,用手指头啪啪弹了两下:“对啊,博言说这本菜谱最全,怎么样, 厚吧?” 这叫得可真亲热,姓都省了。 池允憋着火气,加快了步伐,随便在体育区挑了几本书,匆匆下楼结账去了。 出了书城,方博言还要带那几个朋友玩,问乾元去不去,乾元好像总算注意到了池允情绪不对,就拒绝了。 等方博言那几个走了,他才提着个装书的袋子,凑在池允身边问:“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池允没理他,顺手拦了个出租,钻进了车里。 乾元见他要关车门,忙一溜烟儿钻了进去。 坐到车里,池允就拿了本书出来埋头看着。 乾元没话找话地说了一会儿,见池允不理他,就一脸无趣地探着脑袋看路边的风景去了。 池允上午班的时候,中午一般不会在家吃饭,大姨也就没做他的饭。回去的时候,大姨已经出门打牌去了。 乾元一到家就上了楼,窝在小露台上的躺椅上聚精会神地看他那本菜谱书。 池允一个人在厨房里煮了碗酸菜疙瘩汤吃了才上了楼。 他晚上还有个游泳馆的兼职,五点得出门,这会儿稍微冲个澡,收拾收拾也就差不多了。 乾元一直在露台上看书,看得还十分投入,池允走他都没发现。 等到池允兼职完了回来,已经快夜里十二点了。 池允怕吵到大姨休息,轻手轻脚地上楼回了房间。 推开房门就看到乾元趴在他的床上,还在看那本《中华食记》,已经看了快一半了,顿时他就不爽了。 “你那本书看得怎么样了?打算怎么吃?”池允顺手关了门,问道。 乾元扭过头来,面上有些掩饰着的慌张:“什么怎么吃?” “你不是想学做菜么?你学做菜不就是为了吃么?”池允面无表情地说。 乾元这才放松了些,扭回头去,哗哗地翻着书:“看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又不是看看就会的,明天去借博言的厨房试试再说。” 博言博言,博言你妹! “哦,那你不住这儿了吧?”池允气呼呼地扔了包,脱了T恤。 乾元一脸莫名其妙:“为什么不住这儿?” 池允光着膀子,打开露台上的推拉门,靠在门边点了根烟叼着,扭头看了他一眼:“你在他那里当学徒,他不给你提供住处?” “提供是提供,就是……”乾元神色有些复杂地说着,忽然翻身坐起来,冲他扬了扬头,“本仙乐意住你这里怎么了?” 池允冷笑一声:“有人给你提供住宿,你干嘛非得赖在我这里啊?我又没有妖怪同居许可证,被发现了可是要被罚款的。我很穷的。” “什么叫赖在你这里?本大仙都不介意你房间小了,住你这里是看得起你!”乾元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想了想好像又觉得不够有气势,直接冲到了池允面前,“罚款就罚款,本仙又不是缴不起!” 池允朝他脸上吐了口烟:“其实我一个人住,房间一点儿也不小。” “你这是在赶我走?”乾元嫌弃地扭过头去,顺手夺了他的烟扔到外面踩灭了,回到床上趴着,“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本大仙是不会走的。另外,以后别在本大仙面前抽这玩意,臭。” 池允懒得跟他争,冷笑一声,去浴室洗澡了。 出来的时候,乾元就那么趴在床上睡着了,书就摊开了盖在枕头上。 池允把书收了随手扔到床头柜上,把乾元推到另一侧,上床关灯。 他在床上翻了会儿睡不着,又坐起来,打开灯,刷起了手机。 这一下午他没怎么看手机,这会儿打开微信一看,好几个好友申请。 白天的时候他确实给过几个女孩子微信号,但他没想到还真的会加他。 他顺手点了同意,就切了界面刷热点APP去了。 刚刷了没两分钟,微信就有消息进来。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对方发了这么一条消息,语气看着挺熟稔。 原身微信里头加的人一堆,大多他都没什么印象,这个发信息的看昵称他也不认识。 池允没忍住好奇,打开看了一下,是个他刚刚添加的好友,头像是个半果男人的腹肌照,看着不像个姑娘。 池允于是就没理,又去刷热点了。 过了会儿那人又发了条消息: -你明天不是早班么?早点休息,晚安。 这人是谁啊?还知道他上早班? 池允有点好奇,顺手回了条:你是? -暂时还是陌生人,不过如果你愿意认识一下的话,可能我们就是朋友了。 池允想来想去也不记得给过哪个男的微信号,这一天下来也没男人跟他搭过讪,难道是原身之前给出去的? 池允啪啪地打着字,打算问问对面那人是怎么加的他。 虽然他觉得这人可能对他心思不单纯,但反正无聊睡不着,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对方聊了起来。 然后得知对方叫严易行,是今天在沙滩上找了一个姑娘帮忙要到的他的微信号。 原身作为一个颜好身材棒的救生员,每天沙滩上遇到的搭讪的人不少,但除了一些对他们这个职业有兴趣的记者,基本没几个人真的加他、又或是加了他还主动跟他聊天的。 “谁啊,聊得这么起劲。”不知道什么时候,乾元也坐了起来,凑着个脑袋在他身边,边盯他的聊天界面,边在他身边咻咻地嗅着。 池允一掌把他脑袋推开,没好气地说:“我记得你是条鱼不是狗啊,还是说我身上有味儿?整天老在我身上嗅来嗅去。” 乾元掩饰着干咳了一声:“没味儿,能有什么味儿啊……这是我们鲤鱼仙对人类表示友好的一个自然的条件反射,你应该感到荣幸。” “你的友好还是对你那什么博言表示去吧,离我远一点,我要睡觉了。”池允删了之前打的一串字,在微信上给对方说了个“睡了晚安”,就放了手机,关了灯躺倒下去,“晚上你再对我做什么,就搬到方博言那里去,别以为昨晚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个直男,别打我的主意。” “你可真自信。”乾元冷笑一声,也翻了个身,和他背对背躺着,“不过放心吧,要打主意本大仙也打不到你的头上,你这样儿的不是本大仙的菜。” 池允一口气堵得更睡不着了,只想一脚把他踹到露台上的鱼缸里去眼不见心不烦。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挺平常的,池允无聊地上着原身的班,乾元乐颠颠地去当他的厨师学徒,没再来打扰他工作,就是晚上回来跟他聊天,总是三句不离“博言”两字。 池允这几天话都不想和他说。 果然是在上个世界过习惯了。 三百年的习惯,他一时半会儿还纠正不过来,也就没办法像在过去的那些世界里一样,拉下脸去跟乾元示个好服个软什么的。 这天是个周末,池允早早地就去了沙滩。 这天他的活儿很无聊,就是坐瞭望台。 坐了还没两个小时,就有个男的拿了两瓶水,站在瞭望台下面,用一瓶水在他身下的架子上碰了碰:“嗨。” 池允戴了副遮阳镜,微微低头,朝那男人露出个职业微笑:“先生需要帮助吗?” 男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还不错,个子很高,身材很好,穿着白色背心和沙滩裤。从池允这个角度看下去,面部轮廓也很立体,应该也是个回头率挺高的帅哥了。 “介意我上来坐坐么?下面太晒了。”男人说。 这个瞭望台挺小的,不过是个两人座儿,有时候也会两个救生员一起坐着。 池允扫了眼旁边空空的座位也不好拒绝,就点了点头。 他总觉得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有点儿眼熟,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不过原身在这个旅游沙滩上工作,整天来来往往的人见得挺多,想不起来实属正常,池允就没多想。 男人爬上瞭望台,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递了瓶水给他:“这工作挺辛苦吧?” “谢谢,还行。”池允接过他递过来的水,视线在沙滩上和海里睃巡,心不在焉地说。 “你在这儿工作多久了?”男人问。 池允心说这人是个记者?跟采访他似的。 “两个多月吧,开海我就来了。”池允随口答了。 男人笑了笑,视线落在他脸上:“那你挺厉害的,晒了两个多月比我还白,我就那天在这儿呆了两个小时,太阳还闷着呢,回去就感觉自己黑了一圈儿。” 池允敷衍地笑了笑。 男人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严易行,天行健的行。” 池允眨巴了两下眼睛,侧头看了他一眼:“是你啊。” “嗯,那天天气不太好,后来就换地方了。”严易行点了点头,“你对我真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就觉得眼熟,这沙滩上人多,记不太住。”池允也不跟他客套,实话实说了。 男人笑着说:“那我是不是有点儿没希望了?” “什么?”池允愣了愣,然后就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说那天这人加他微信他就感觉这人可能对他有点儿想法,但就这么直接说出来,还是让他有点儿措手不及。 “我那天就看出来了,你也是吧?不过听人说,第一眼感觉挺重要的,你对我半点儿印象也没,我就觉得可能我这段儿感情又得黄。不过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交个朋友么?”严易行说。 池允有点儿尴尬,脸都尬红了。 好几个世界了,三百多年了,他还是头一回被一个陌生男人示好,一时想不起来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严易行见他半天不说话,语气轻快地说:“你别太有负担,咱们就当朋友处处?下午有空么?一起吃个饭?我可是特意买了门票过来约你的。” 池允本来想拒绝,但是他这天确实没有兼职,下午下班以后就没什么事儿了。乾元那家伙估计嗨皮地当学徒去了,他不想回去一个人呆着。 而且,他要在这个世界生活,总不能一个朋友也不交,于是就应了下来。 “不打扰你工作了,等你下班来接你。”严易行说着,两步跳下瞭望台,朝他挥了挥手走了。 下班的时候严易行如约而来。 池允刚在救生站里换了衣服,出来就看到一身休闲装站在一棵棕榈树下边儿等着他的严易行。 严易行是开车来的,载着池允拐了几个弯,拐进了一条商业街。 “我朋友在这边开了家餐厅,去他那儿吃,你不介意吧?”严易行在停车场停好车,问了一句。 池允心说你车都停这儿了我能说介意吗?于是点了点头:“我都行。” 严易行的朋友开的是家海鲜自助。 池允刚拐进这条街就猜到了要去哪儿。 难怪他觉得这人眼熟,原来是那天跟方博言一起的。 不过他那天一整天心思都在乾元身上,倒是真没怎么注意跟方博言一起的那几个人。 “我朋友,你应该见过,方博言,那天咱们遇见过两回。你那个朋友,是叫乾元吧?在他那儿当学徒的那个。”严易行领着池允进了方博言的餐厅,在前台拿了号。 第87章 屈尊降贵鲤鱼精(04) 这会儿不是饭点儿,餐厅里人不多, 服务员直接领着他们去了他们的桌位。 池允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觉得严易行应该并不是真对他有什么想法。 其实严易行要是真对他没想法, 只是单纯地想交个朋友他还是挺乐意的, 就是进了方博言的餐厅以后,他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就越发明显了。 那天他在方博言面前吃乾元的醋,他觉得他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如果严易行当时也在,就不可能没看出来。 所以是方博言对主角一见钟情、找了个人来约他, 好让他把主角让出去? 这个可能性很大。 池允顿时没食欲了。 方博言的餐厅挺贵,原身经济条件不好,其实不太来这种地方吃饭。 池允不想跟严易行再有什么牵扯,也就不想欠他一顿饭钱。 想到原身的那点儿存款, 他突然有点儿肉疼。 接下来池允的态度一直很敷衍, 大部分时间都跑出去拿菜了, 整个就餐过程他就没和严易行说上十句话。 他几次出去拿菜的时候特意到处扫了几眼,没有看见乾元和方博言。 方博言作为老板, 不在堂前呆着也是正常的。 乾元作为一个厨师学徒, 不在堂前,那就应该是在后厨了? 池允有心想找人,绕着绕着就绕去了后厨。 后厨基本是个处理生鲜的地方, 很大,人挺多,池允在门口扫了几眼还是没有看见乾元的身影,他于是又绕了出去。 人可能已经走了? 后厨拐出来, 另一边还有个小厨房,小厨房面向大堂的一面有个窗口,是个烤小羊排的窗口。 池允心不在焉地路过小厨房门口,眼角余光瞥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又退了回去。 哦,是两道。 乾元正在小厨房的最里侧,背对着厨房门,凑在方博言身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方博言处理一块生羊排。 生羊排?这是想把他烤了吃吗?! 这个学徒当得可真行,还要老板亲自上手教! 池允深吸一口气,露出个职业假笑,冲里面喊了一声:“唷,剁羊排呢。” 方博言闻声停下切羊排的手,回头冲他笑了笑:“过来吃饭?待会儿记得跟收银报我的名字,给你打折。” “好啊,谢啦。”池允说。 乾元却好像吓了一跳,一脸惊惶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来吃饭啊,逛着逛着就逛到这边了,你们忙,我拿羊排去了。”池允说着就端着空盘子走了。 “你那么穷,跑这儿来吃饭?”乾元跟了出来,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身边,没忍住在他身上嗅了两口。 “我穷怎么啦?我一个人过,还不让人吃顿高档点儿的海鲜自助啦?”池允随手夹了两块刚烤好的还滋着油花儿的小羊排,放到盘子里。 乾元狐疑地看着他,小声凑在他耳边说:“你不会是来找本大仙的吧?” “哈哈,”池允很夸张地笑了两声,“我找你干什么?今天下午没事,就和朋友过来吃个饭,朋友选的地儿,哎我要是知道是你这儿我就换一家了,你以为我想看见你哦?” 乾元本来浮上了点儿小雀跃的脸色顿时臭了:“哦?你就那么不想看到我?” “哎,”池允惆怅地叹了口气,“谁会待见一个赖在自己家里还嫌弃自己家里房间小的人呢?我这么穷,你还要赖在我家里,我其实很无奈的好吧?” 乾元咬牙切齿地说:“放心,过不了多久你就看不见我了。” 池允在心底冷笑。 看样子这家伙是挑了个喜欢的味儿已经想好了要怎么烹饪他了。 “唷,那敢情好。”池允走回了自己的桌位坐下。 严易行估计是出去拿菜了,这会儿没在桌位上。 眼前的是个四人座儿,桌上还摆了另一个人的餐盘,乾元顿时脸色更臭了:“你还真是和朋友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朋友?” “我朋友可多了,你才认识我几天啊,有十天吗?你知道我天天在沙滩上有多少人来跟我搭讪吗?愿意交多少朋友那得看我的心情。”池允啃了口小羊排,咔叽咔叽地咬着,“这个味道不错啊,难怪你想学呢。是想烤着吃呀?” “本来想烤给你吃,但是本大仙现在不高兴烤给你吃了。”乾元拖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下,顺便叫了服务员,“这里加个座儿。” 服务员想说先生加座儿要去前台取号,一看他的臭脸,闭嘴去给他拿号了。 池允就看着他笑。 “自己付钱啊,我穷。”池允说。 严易行这时也回来了,拿了满满一盘的各种种类的刺身,看到臭着一张脸的乾元,顿时愣了愣。 池允说:“他来凑个桌儿,别管他,他自己买单。” 餐桌上顿时没人说话了,气氛有点儿尴尬。 池允嗨皮地啃着他的小羊排,乾元臭着个脸坐在一边看着他,严易行面上带着点儿尴尬,干巴巴地吃着刺身。 池允吃完盘子里的小羊排,起身朝严易行说:“我出去抽根烟。” 乾元嫌弃地皱了皱眉:“又抽那东西?” 池允没理他,直接去收银台买了单走了,出门以后看了看手机里的余额,简直欲哭无泪。 他叹了口气,掏了根烟出来叼着,又给严易行发了条微信,说突然有点事先走。 严易行没回他,过了会儿直接追了出来。 “你买单了?不是说好我请?”严易行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儿难过,“你这样……我是不是真的没希望了?” 池允也不想多跟他在这件事上纠缠,直接了当地说:“我虽然是,但我对你确实没什么感觉。我这人吧,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你如果真对我存着那份儿心思,我想,我们这朋友还是不要做了。所以,抱歉啦。” 严易行也没再多说,只说:“那我送你吧。” “不远,我打个车就回去了。”池允顺手拦了个车,跟严易行挥了挥手,坐进了车里。 车子开出去,他顺手把严易行的微信删除了。 吃个饭吃了一肚子气,他就想去海边儿吹吹风。 这会儿浴场那边还热闹着,看涨潮的人聚了一大片。 池允在救生站换了泳裤出来,直接去了游泳区,沿着安全区边沿游了好几个来回。 他这会儿心情很不好。 那家伙居然想把他当小羊排烤了? 把他吃了有什么用?仙果在他魂魄里,还能把他的魂魄一口吞了吗? 神经病,傻逼! “有人溺水啦!救生员!救生员在哪儿啊!救人啊——!” 游泳区这边这会儿人不多。 池允闻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睃巡了一圈儿,就见不远处,靠着安全浮标的地方,一个头顶在海面上浮浮沉沉的。 边上的人可能是不太会水,不太敢进入游泳区,在一旁声嘶力竭地叫着救生员。 这片区域的救生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似乎没发现海里的动静。 池允看着距离不远,就快速游了过去。 他在水里观察了下那人的朝向,绕开那人,游到人的身后,从身后搂住了那人。 但这家伙就跟学武打的似的,在水里扑腾起来劲儿贼足,又不知道怎么扑腾的,一肘子捣在了池允的鼻子上,鼻血顿时就在水里晕开了。 池允被那一肘子的劲儿捣得猛地一仰头,一口气没憋住,鼻血飙出来的同时呛了一大口海水。 再反应过来,那人不知怎么回事就已经转身过来抱住了他的头,双手按着他的头顶想往海面挣扎。 池允被他按在水里,鼻子痛,肺里还呛了水,顿时就感觉身上没什么劲儿了。 那股劲儿一卸下来,他憋着的气也吐了出去,鼻腔里不断灌入海水,整个人还被按着往水里沉。 完求,这是要死。 那人挣扎着踩着池允冒出了海面,在海面上扑腾,开着摩托艇的救生员赶了过来,把他拉了上去。 但摩托艇上的救生员好像没发现池允,把那人救上去以后,就开着摩托艇往岸边去了。 摩托艇上两名救生员在岸上把人放下来,围观的人群里才有人喊了一声:“还有个人呐?刚刚有个人救他去了呀!你们该不是把人落下了吧?哎呀快救人啊——!” 沙滩上,人群顿时躁动了起来。 池允静静地飘在水里,没劲儿,呆滞,但他脑子还在转。 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那家伙也就没了仙果,没了仙果他明年就跃不过去龙门,跃不过去龙门,他来年的冬天就要化水。 那他应该不会在空白轨迹等太久,还是等着吧。 或者不等,另外换个可以轻松点儿过日子的世界玩玩去,反正修复程序那边也可以联系,等他升级完了,应该能解决那家伙的失忆问题,那么他…… 池允吐出肺里最后一串气泡,意识终于涣散了。 水里,不远处,一道游鱼般的灵活身影极速向池允游了过来。 “叫救护车!”乾元抱着池允冒出了水面,朝周围围观的群众大喊。 旁边的救生员也围了过来,接过乾元手里的池允,给他做心肺复苏。 * 池允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而且似乎昏迷得有点儿久,病房里放了不少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果篮和鲜花,鲜花已经不鲜了,有些发蔫儿。 他居然没死,简直太神奇了。 他这种情况,救生员是很难准确定位他的位置的,要找到他得花很大一番工夫,基本是捞起来也已经凉了的那种。 但他居然还活着。 除了那条鱼,应该没人能救他。 好吧,看在他救了自己一命的份儿上,就暂时不跟他生气了吧。 这会儿病房里看不见人,隔壁床是空的,他手上挂着水,下边儿好像还插了根管子。 池允费劲地按了铃,医生很快出现在门口。 不过主治医生和护士后面还跟着个男人。 看到他的瞬间,男人紧锁的眉头松开,眼里漾着欣喜。 是严易行。 第88章 屈尊降贵鲤鱼精(05) 池允瞬间感觉没了劲儿。 主治医生过来例行提问了一阵,护士小姐姐给他摘了下面插着的管子, 又在他的要求下, 帮他把床调高了一点。 “你怎么在这儿啊?”池允说。 “感觉怎么样?”严易行说。 医生和护士小姐姐走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严易行笑了笑,说:“刚下班,过来看看你,刚走到护士站那儿,护士就跟我说你好像醒了。” 哦, 护士都眼熟他了,看来这几天来这儿不止一两次啊。 “哦。”池允不太想说话。 浑身没劲儿,心还累。 他才昏迷了几天啊?这几天都守不了他吗?当个学徒就那么重要? 他也算是明白了,那家伙救他根本不是出于担心, 八成是怕他死了自己没仙果吃! “医生说你有百分之七十的几率会醒不过来, ”严易行给他倒了杯水, 手还有点儿抖,然后拖了个椅子坐在床边, 眼里浮上一点儿恍然神色, 长长地吐了口气,“那天还好你朋友去得及时,否则……” 池允不想听到关于乾元的一切, 打断了他:“否则我就死了是吧?真是得好好谢谢他的救命之恩了。” 严易行被堵了话,有点儿尴尬,于是换了话题:“医生说你醒得快,可以吃点儿流食, 有想吃的吗?我去给你买。” 池允把头扭在一边看着窗外说:“不用了,谢谢,我就想安静待会儿。” 严易行这个人看得出来还是挺会察言观色的,池允情绪不好,说想安静待会儿,他也就不说话了。 直到池允吊的水快漏完了,他才起身去护士站那边叫护士。 严易行去叫护士还没回来,乾元就在门口来了个急刹,哐的一声冲了进来。 池允本来在发呆,被他那动静吓了一跳。 “我这才刚醒呢,你又想把我吓死回去吗?”池允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这家伙出现的方式还是让他堵着的那口闷气稍微吐出来了些。 “没经过本大仙的允许你敢死?”乾元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来到床边,凑在他脖侧嗅了一口,而后舒出了口气。 池允那口气顿时又堵着了。 这家伙得知他醒了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确定仙果还在不在他身上? 冲那么快也特么是想着仙果呢吧?! 要死还要经过他的允许?这家伙还真把他当成他的所有物了? 池允面无表情地问:“舒服吧?好闻吧?香吧?想吃吧?” 乾元脖子一梗,直起身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池允,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护士就领着两个人进来了,他于是把话又吞了回去。 多出来的那个人池允看都不用看都知道是方博言。 于是池允也没看他,笑吟吟地看着护士小姐姐问道:“护士姐姐,我这能出院了吗?” 方博言进来后,很自然地就站到了乾元身边,严易行一个人站在床尾,一屋子的人都盯着护士小姐姐。 “今天还不行哦,等明天给你脑部拍个片儿,确认没问题就可以啦。” 护士笑着给他换了点滴,又嘱咐道:“这袋吊完今晚就不吊啦,现在也到饭点儿了,你可以吃点儿流食,不过不能多吃哦。” “好的,谢谢小姐姐,能麻烦你帮我把床调低点儿吗?谢谢。”池允笑着扫了一圈病房里杵着的三个大男人,“都还没吃饭吧?快别在这儿瞪着了,走吧走吧,我要睡了。” “刚醒过来就要睡呀?”护士一边笑着,一边过来帮他把床调了回去。 于是他扯过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一屋子的人咬牙切齿地闭了眼。 没一个他想看到的,这个世界真无趣,太无趣了,还不如直接嗝儿屁去空白轨迹呆着呢! “那我们就先走了,你要吃什么打个电话过来,我让餐厅给你做。”方博言说。 池允说:“哦,谢了。” 身后脚步声渐远,最后轻微的咔哒一声门锁响。 池允扭头过—— 走得真利索。 走得真干净。 他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拔了手上的输液管,又去柜子里把他的衣服翻了出来。 衣服钱包手机都在,于是他揣着个手机,做贼似地就出了门。 插了几天管子,下边儿不太舒服,人也有点儿飘。 在床上躺着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刚下床也就觉得身上有点发软,这会儿在过道里走了几步,才感觉飘得有点儿厉害。 但他不想在病房里呆着,闷,还空。 这会儿是饭点儿,过道上来来往往的看护啊家属挺多的。 他那口气就堵在胸口那儿,怎么也吐不出来,梗得跟那天溺水的时候似的。 但要问他具体在气什么,他自己又说不出来。 他能给自己找到一百个原谅那家伙的理由,但在情感上他还是控制不了。 他扶着墙走了会儿,还没走到电梯那儿,就感觉有些走不动了——他本来想下楼转转来着。于是他叹了口气,在走廊上的排椅上坐了下来。 不少病房门开着,里面传来轻微的谈话声。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可怜。 那么多住院的,有家属陪护的,有看护陪着的,就他,昏迷了几天醒来,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除了严易行对他那点儿捉摸不透的心思,这个世界唯一一个还念着他的人,居然只是想吃了他。 濒死回来的人在精神上总会有点儿脆弱。 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就像根干树杈儿,一折就断的那种,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想动,好像动一下自己就折了。 他仰着头靠在墙壁上,看着过道上的人来了又走。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不行,得快点儿好起来,他这几天没上班了,吃了顿高档海鲜自助,住了回院,他那本就没多少的余额根本支撑不起,明天怎么说也得出院,赶紧回去上班。 他垂下头,撑着座椅要站起来,头顶忽然罩下了一片暗影,同时乾元压低了的声音在他跟前响起:“你坐这儿干什么?” “无聊,出来转转。”他站起来的时候跄踉了一下,乾元一把扶住了他。 他这才看到乾元手里提了个饭盒儿,饭盒儿看着很高级,应该不便宜。 是哪儿来的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但他这会儿已经想通了,就懒得再去生气。 对着一个不那么在意自己的人生气有屁用,人家又感受不到,就算感受到了也不会在意。 乾元把饭盒往他怀里一塞。 “干嘛?我不……哎!”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乾元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过道上这会儿还有人在断断续续地从两边的病房里进进出出,都盯着他俩,有一个还因为盯得太投入撞在了门框上。 池允有气无力地挣扎了两下,小声说:“我能走,你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呢。” “你不是要睡觉?”乾元三两步就走到了他的病房门口,“吃了饭赶紧睡。” 池允抱着饭盒儿扭过头去:“不想吃,不饿。” “不饿也得吃,你看看你,站都站不稳了,跟我吵架的力气都没了吧?” 乾元把他放在床上,蹲下身帮他脱了鞋,又把他的腿捞到床上,给他把床升起来,餐桌板儿移过来,拿过他手里的饭盒儿打开。 “方博言那儿的?”池允嗅到了饭盒儿里传来的粥香,觉得有点儿饿,于是扭开头去,摸出手机点开了叫餐软件,“我不吃,我吃外卖。” 乾元的手顿了顿,抽走了他手里的手机,顺手扔到了旁边的病床上,“你到底哪儿对他来的那么大敌意?我就是在他那儿当个学徒,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那你当学徒去呗,我要吃东西可以叫外卖,不用你管。”池允酸溜溜地说。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乾元不悦地皱了皱眉。 池允看着他没说话。 乾元沉着脸,边把餐盒里的粥分到小碗里,边说:“你这条命是我救的,现在你这条命就是我的。” 哦,在这儿等着他呢。 池允无语地嗤笑了一声。 “这可是本大仙亲手做的,就是跟他借了个饭盒儿。”乾元端着一小碗粥,臭着脸坐到床沿上,勺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送到他嘴边,“张嘴。” “你觉得是你做的我就会……唔。”没等他说完,乾元就一勺子杵进了他嘴里。 池允只得把那勺粥吞了下去。 这白花花的粥里头也看不出加了什么东西,吃到嘴里味道居然还不错,熬得软烂咸香,入口即化。 这家伙说不定在厨艺方面还真有点儿天赋,这要是能活过明年冬天,那铁定能当个大厨啊。 池允颇有些意外地盯了乾元一眼。 粥挺好吃,不是方博言做的,池允也就没那么抗拒。 吃完了乾元喂给他的小碗粥,他的视线又落在了饭盒儿那边。 “不能吃了,你睡整整四天,慢慢来。” 乾元收了饭盒儿,把桌板儿收拾干净,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抱着手臂,翘着腿,一脸臭屁地说:“你那个班别去上了。” 池允心说我就当你在关心我了。 于是笑嘻嘻地说:“我不上班你养我啊?” 乾元沉吟道:“唔……也不是不可以。你那个班太危险了,那天要不是本大仙过去找你……” 又提这个! 他才醒来没几个小时,这些人都在他面前提三回了。 池允顿时不耐烦了:“行了行了,我知道是你救了我,我这条命是你的,死之前呢,你养着我就当养了个家畜。那你琢磨了这些天琢磨好了没啊?打算怎么吃啊?” 乾元眯了眯眼,狐疑地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嗤笑了一声:“你这是吃了饭有力气说胡话了?” “问你呢,怎么打算的?煎炸焖烤蒸炖烧?还是做成刺身?”池允眨巴着眼,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那眼神就跟两人在讨论晚上做什么菜似的,“不过人肉做成刺身应该不好吃吧?据说人肉有点儿老,还酸,做川菜会不会好点儿?” 第89章 屈尊降贵鲤鱼精(06) 乾元皱了皱眉,移开了视线:“你在说什么屁话?本大仙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你就别把我当蠢蛋了吧, 你, 堂堂鲤鱼大仙, 为什么非得要缠着我这么个穷小子呢?而且你还总在我身上嗅来嗅去,从遇见我就想着学做菜,我是傻子才会猜不到你打的什么主意吧?”池允说。 乾元的神色有些复杂,沉默了会儿才把视线移到他脸上,眯了眯眼:“你既然觉得本大仙要吃了你, 那你为什么不逃走?” 池允笑了笑:“我能逃哪儿去啊?我工作还在这边呢,你以为现在工作那么好找的吗?我又不像你,我得养家。另外其实我也就是还抱着点儿希望,想着说不定哪天尊贵的鲤鱼大仙觉得我可怜就不吃我了呢?” 乾元只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眼神有些飘忽。 “但是我醒过来, 你第一件事就是凑过来嗅我身上的味儿, 那会儿我就知道了,你救我, 只是因为我不能死。”池允说着话, 鼻根突然就有点儿酸。 其实也算是他把事情搞成这样的。 从一开始,他遇到这家伙,就还习惯性地和他保持着上个世界和骆青的相处模式。 总以为跟他吃个醋撒个娇, 他就会像上个世界的骆青一样,能看出他哪里不对,能变着法儿来哄他。 但他忘了,这家伙没有上个世界的记忆, 也不是骆青。 对这家伙来说,他只是个陌生人。 对陌生人谁能那么能容忍呢? 况且这家伙看起来脾气还不怎么好。 感情这事儿得双方往一起走才行,至少得有一个人主动。而他这段时间做的这些,却是把这家伙越推越远。 结果就是,他成功地把乾元推到了方博言身边。 池允深吸一口气,压下了鼻子里的那股酸劲儿,问他:“喂,你之前说的,许诺给我三个愿望,还算数么?” 乾元自恍惚中回过神来,看着他点了点头:“本大仙向来说话算话。” “那就行,我就是吧,家里条件不太好,基本上靠我一个人撑着,所以我也就一个愿望,你把我吃了以后别让他们知道,我那儿有家里的账号,你定期给他们打钱就行了。我一条命都给你了,给点儿钱不过分吧?”池允说。 乾元斟酌了一会儿,说:“你不会死。博言有个朋友在妖怪管理局工作,他可以把我想要的东西从你的身体里分离出来。” 池允还是有些没绷住情绪,鼻子里更酸了。 这才几天啊?这种事都跟方博言说了。 还跟原剧情里一样,想分离他的魂魄和仙果。 而且好像他猜对了。 在这些书里,感情跟灵魂没屁关系,跟剧本才有关系。 他垂下头,盯着自己搁在腿上的手指,掩去了眼里那点儿泪花儿: “他跟你说的?你信吗?我就算不死,你觉得对我不会有别的影响吗?好吧,要真没影响那当然最好,愿望就作废,但是如果我真的……死了,或者出了点儿别的什么状况,导致我不能再赚钱养家了,你就要兑现这个愿望。可以吗?” 乾元看着他没说话。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我困了,睡了。”池允扯过被子裹着,躺下身去,背对着乾元挥了挥手。 乾元拿了饭盒儿,又把被他扔到一边的池允的手机放回床头柜上,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的时候顿了顿,回头看了池允一眼。 池允好像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似的,背对着他闷闷地说道:“你走吧,我不会跑的。” 乾元这才走了。 过了会儿,确定乾元已经走远了,池允一跟头从床上翻起来,匆匆翻出自己的衣服换好。 主治医生没给他批手续,这可怪不了他了,等先混过这两年,再找个机会回来把医药费结清好了。 至于那家伙,化水去吧! 他找了那家伙这么多回,他是这么容易认输的吗? 要去空白轨迹呆着也不是他去! 换好衣服,揣好手机钱包,池允扶着墙溜进了电梯,到了医院外边儿打了个车就回了租住的小楼。 大姨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他进屋吓了一跳:“小唐?你什么时候醒的?上午去看你还睡着呢,怎么这就出院了啊……哎,别摔了。” 池允进屋的时候差点儿腿一软摔倒下去,大姨忙上前扶着他把他扶到沙发上坐着。 “吃饭了没?大姨给你熬点儿粥?”大姨放下他就要去厨房。 “我吃过了,姨你不用忙了,谢谢。”池允忙说,“我现在有点儿急事,就……我之前养的那条鲤鱼你看到过吗?” “不是早不见了吗?我还想问你来着,本来以为你买回来做了吃的,但是又见你把鱼搁在那么大个鱼缸里,我就没敢动。那鱼怎么啦?”大姨问。 “哦,我之前好像送人了,刚醒过来有点儿记不清事儿。” 池允顿了顿,又问:“这几天,你在家附近有没有见到过一个个儿高高的,长得挺帅也挺壮的一个男的?” 大姨想了想,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大姨我这双眼睛亮得很,要是真有帅哥,肯定逃不过你大姨我这双眼。” 池允松了口气。 看来那家伙这几天都没有回来过。 大姨想了想总觉得不对劲,于是试探着问他:“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啦?” “算是吧,大姨,我得出去躲躲,回来收拾点儿东西,今晚就走。”池允说着,起身往楼梯那边走去。 大姨看他一副走路都在飘的样子,也跟了过来,扶着他上楼:“你要去哪儿啊?你浴场那边的工作怎么办啊?是欠了钱吗?要真是欠了钱你可以跟大姨说啊,只要不是太大数额,大姨拿得出的都能借你啊。” “姨,谢谢你啊。不是钱的事儿,您别问了,等明年这个时候,说不定我就回来了,您如果还愿意让我住你这儿,记得房间给我留着啊。” “留,肯定给你留着。”大姨说。 原身的东西不多,也没什么必要的东西,池允把证件全部翻出来,随便收拾了点儿衣服,想了想又把那一堆长的短的泳裤都塞进了箱子里。 大姨又帮着他把箱子弄下楼,送他到门口,门刚打开,就见乾元站在门口,抬着一手正要按门铃。 乾元脸色不太好,而且看起来有点儿急,像是匆匆赶过来的。 池允突然就觉得有点儿不对了。 这家伙每次都能找到他,是跟他身上的仙果有关系? 原剧情里乾元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仙果,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现在看来,可能是跟他待一起了几天,乾元和仙果之间产生了什么联系,所以能准确定位到他的位置? 这特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他怎么现在才发现? 他溺水那天是傍晚,海面上乌漆嘛黑的全是人头,距离稍远一点儿根本看不清谁是谁,乾元能那么及时地在水底下找到他,肯定跟仙果有关系啊! 他居然忽略了这茬儿。 现在这状况,他是暂时跑不掉了。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个儿高高的,挺帅还挺壮的男的?”大姨双眼冒桃心儿,盯着乾元边笑边碰了碰池允的手臂。 “唷,这是去哪儿呢?”乾元面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池允问了一句。 池允面色不改地胡诌:“刚接到我妈电话,家里有点儿事,得回趟老家。” 乾元挑了挑眉:“哦,这么巧?” “无巧不成书嘛。”池允笑了笑。 大姨感觉有点儿不对了,把池允往身后挡了挡,又把拉杆箱拉到身前、杵在自己和乾元中间,笑着说:“这位帅哥,我们得去车站了,两个小时后的火车呢,再晚来不及了。你要有什么事呢,等他回来再说?就回去个两三天,还得回来工作呢。” 乾元扭头就走。 大姨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拉着池允要出门。 池允拦了拦大姨,抱歉地说:“姨,您回去吧,我……应该不走了,我出去跟他谈谈。” 他不是不走了,现在这情况,他是根本走不了。 如果乾元真跟他身上的仙果有某种联系的话,他觉得不管他跑到哪里,乾元都能找到他。 他叹了口气。 他真是太难了。 “哦——”大姨促狭地看着他,而后神秘地冲他眨了眨眼,“大姨懂的。那东西大姨就帮你收上去了啊,好好聊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想继续啊总得要一方服点儿软,你说两个都硬拗着,感情怎么维系嘛。” 池允笑了笑。 大姨就又拖着他的箱子上楼去了。 小楼前有个铁栅栏围着的小院子,乾元就站在栅栏外面的人行道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池允犯愁的时候就会想抽根烟,他习惯性地摸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想了想,又拿下来塞回了烟盒里,才出了院子。 “走走?”池允说。 “你说你不会逃?”乾元鼻子里冷哼一声,踏步沿着人行道走了。 “人都是想活的,何况我都死过一次了。”池允跟上他,尽量以不会惹怒他的语气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死过一次的人,往往求生的欲望都会比之前更强烈。” 既然逃不掉,他还能怎么办呢?丢了三百年的技能该拾起来了。 “说了不会让你死,你信不过我?”乾元皱了皱眉,斜睨了他一眼。 第90章 屈尊降贵鲤鱼精(07) 池允不再掩饰眼里的泪光,深吸一口气, 侧过脸看着他:“那你还打算吃了我吗?” 乾元鼻子里哼了一声, 移开视线:“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吃了你, 管你信不信。” “但你还是相信方博言说的,能把你需要的东西从我身上分离出去,对吗?”池允笑了笑,“你信他。” 乾元紧蹙着眉头压抑着喘息,那模样像是气得不轻:“信他怎么了?我也没有不信你!你说你不会逃, 可结果呢?是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池允没有说话,轻轻笑了笑,跟他在人行道上走着。 乾元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的气,气得都喘不上气了, 索性停下了脚步, 一脸不爽地瞪着他的背影吼道:“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你不信我?!” “你是真的觉得, 把那东西从我魂魄里分出去,一点儿都不会对我造成影响?还是说, 你相信方博言说的不会对我造成影响?又或者, 你其实根本不在意会不会对我造成影响?如果他骗了你呢?如果我真的会死呢?你想过吗?” 池允停下脚步,但他没有回过身来,在距离乾元不远的地方, 自顾自地说着,声音里带着点儿鼻音。 “你其实更相信他不是么?你救了我的命,我记得,我这辈子都会记得, 但你也不要忘了,之前是我把你从那个大爷手里抢过来的。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回来就开始琢磨怎么吃我,转头还去跟人当学徒,当着当着学徒你还跟人好上了,你让我怎么想?” 说到这里,池允缓缓回过身来看着他,苦涩地笑了一下,“让我为爱牺牲,为爱成全吗?成全你和方博言?” 乾元愣了愣,几步追上去,扳着池允的肩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额上出了不少汗,喘得跟头困兽似地、微微低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池允。 池允视线微垂,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嫌弃我,我可以退出,但我没那么伟大,伟大到愿意用自己的命成全你们的感情。” “你对我……你不是说你是直……”乾元震惊得话都说不太利索了,额上一滴汗沿着脸侧滑落。 “对不起啊,我是个gay,之前骗了你。终于说出来了,舒服多了。”池允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红着眼冲他露出个释然的笑—— “你这是怎么了?”然而他的演技还没发挥完全,脸上的笑容就被惊慌所取代了。 他摸了摸乾元的额头,顿时吓了一跳:“太烫了,你发烧了!你怎么不说?!”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乾元一脸恍惚地拿开了他的手摇了摇头,呼吸得似乎有些费力,躬身撑着膝盖尽力地调整了一下呼吸,“有点儿憋气,可能需要去水里泡一泡。” 池允刚刚以为他喘得那么厉害是被自己气的,这会儿见他身上发烫还冒虚汗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于是拽着他就往回走。 乾元被他拽着,喘着问:“现在正是机会,你不逃吗?如果我出了问题,你就能逃走了。” “闭嘴别说话!” 池允拖着他匆匆往小楼的方向走。 他俩逛了这一会儿,离小楼已经有些距离了,乾元也不知道怎么了,症状反应似乎还有点儿强烈,这会儿呼吸越来越粗重,全靠池允拖着他走。 池允也刚出院,身上也没多少劲儿,这会儿还拖了个人,就感觉脚下发虚。 他拖着乾元飘过了一个拐角,差点儿就撞上了迎面过来的两个人。 “不好意思,朋友病了,赶时间,对不起对不起。”池允脚下不停,不住跟那两人道歉。 那两人又退了回来,退到他们身前拦住了他们。 “您好,妖怪管理局。”其中一人拿了个证件在池允眼前一晃,“您身边的这位好像还没有在我们部门登记过,他需要跟我们回去一趟。” 池允有点儿着急,耐着性子语速很快地说:“不好意思,他现在身体出了点儿问题,可能没办法跟你们去,我保证,等他好了马上催他过去,两位通融通融,谢谢啦。” “登什么记?”乾元撑着膝盖喘了会儿,吐出口气,直起身来,不爽地看着那两人,“妖怪身份证明?” “是的先生。麻烦您跟我们回去走一趟,做个基因提取,很快的……” “大晚上的还不下班,你们工资很高吗?”乾元手伸进裤袋里,臭着脸吐槽了一句,在裤兜里掏了会儿,掏出了个亮晃晃的本本来,“是这个?” “这是……”那两人面面相觑,有点儿犹豫接还是不接。 “不认识?”乾元顺手把本本扔到了池允手里,撑着膝盖继续调整呼吸去了,“一百多年前的本儿,不是你们这儿的,有问题?上面写了‘华夏人民民共和国·妖怪管理局签发’,有效期两百年,自己看。” 池允拿过他的本本一看,顿时有点儿一言难尽。 这个封皮是一个磨损十分严重的咖啡色的皮壳子,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 封皮上写着“妖怪居民身份证明”几个退了漆的金色大字,封皮的四周、边角都镶着金的银的镂花,缝隙里还嵌了不少五颜六色的宝石,里面本来该夹着身份纸的页面也莫名地鼓起了好几块儿。 池允没忍心再打开看,直接把本本给了那两人其中的一个。 两人神色复杂地打开本本看了看,又把本本还给了他。 乾元还在调整呼吸,没空出手来接,说了句:“先帮我收着。” “不好意思。”那两人往一旁让了让,池允忙拖着乾元走了。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那两人又追了上来,拦在池允身前,“这位先生,麻烦再问一下,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跟你有关系吗?”乾元不爽地喘着气。 那人说:“有的,如果你们是劳务关系的话,这位先生需要去妖怪管理局办理妖怪雇佣许可证,如果是同居关系,则需要办理妖怪合法同居许可证,否则,你们就是非法劳务关系或是非法同居关系,这个是要罚款的。” 池允说:“我们不住一起,就是约出来一起吃个饭,他突然不舒服,我送他回家。” 那两人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跟他们说了句“好的,不好意思”就走了。 “你不是有证吗?为什么怕被妖怪管理局的找到你?”池允拖着乾元继续往小楼那边走。 他觉得有点儿奇怪。 这个世界妖怪和人类和谐共处,于是就有了妖怪管理局这个部门。 妖怪管理局是一个从高层领导到基层公务员全是由妖怪组成的部门。 这世上存在的妖怪,如果想要合法在人类社会生活,就需要去妖怪管理局办理身份证明。 在人类社会生活的妖怪需要工作,所以很多私营企业也会花重金办一个妖怪雇用许可证。 方博言作为一个大餐厅的老板,是持有这个证的,而且还在捡到主角以后办了个妖怪合法同居许可证,所以原剧情里也就没提过乾元到底有没有证。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乾元是个黑户,他考虑到自己没钱给乾元办|证,还很担心乾元会被妖怪管理局的人发现。 乾元深吸了口气,才说:“我那是不想和那群愚蠢的妖怪为伍好吗?就你认识的那个,我就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我认识的?谁啊?” 池允想了想,他认识的人除了平时工作上的同事以外还真没几个,也就不难筛选:“你不会是说严易行吧?” 乾元不屑地冷笑:“哼,那个狐狸精。” “噗!”池允没忍住,一口笑喷了出来,“狐狸精?你这是形容词还是名词啊?” “狐狸、精,狐狸成精,懂吗?你怎么这么蠢?”乾元一手在胳膊上揉了揉,皱着眉,嫌弃地乜了他一眼。 “你肩膀不舒服?”池允问。 乾元说:“有点儿疼,背后也有点儿疼。” 这会儿两人也到了小楼外面,池允忙拖着他进了屋。 大姨看到他们一起回来,坐在沙发上扭头看了过来,很愉快地冲池允眨了眨眼。 池允尴尬地笑了笑,拖着乾元上了楼。 乾元身上不舒服的地方好像更多了,他抱着双臂,眉头压得死死的,整个人都伛偻了起来,池允才刚推开门,他就一头撞进了房间里的浴室。 “你到底哪儿疼啊?”池允焦急地追上去。 “肩,还有背。”乾元说着,在镜子前把T恤脱了下来。 他的肌肉线条十分流畅,是那种常年混迹健身房、经过合理训练才能锻炼出来的身材,却又不像健美先生那样特别夸张,起伏得很是克制。 池允不是第一次看他没穿衣服的样子,然而他刚凑到浴室门边,就吓了一跳。 乾元背对镜子站着,扭头看着镜子里,镜子里是他整个背部。 在他的肩胛处连着半个上臂,表皮层之下浮现出了成片的灰色鱼鳞,有些鱼鳞从肉里刺了出来,粘着血丝,挂在皮肉上。 池允两步跨到他身边,探着个脑袋去盯着他的肩膀和后背,但又不敢上手碰。 “这是出问题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这样啊?你以前有这样过吗?”池允问。 乾元紧压着眉头,呼吸越来越深,胸膛起伏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原剧情里根本没这个情况,池允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急得眼眶都红了。 “这种情况泡水有用吗?”池允匆匆擦过他身边去浴缸里给他放水,声音有些发抖,“或者,能找妖怪管理局的人吗?你有身份证明,他们应该会帮你的吧?” “不用,”乾元边调整呼吸,边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蹲在浴缸边儿上的池允,突然就笑了起来,就是皱着眉头笑着的样子有点儿难看,“你说你这个人奇不奇怪,我要是出了事,你不就再也不用担心被我吃掉了?为什么这么担心我?” 池允心说是啊,我担心个屁啊。 可是他还是有点儿控制不住,眨了眨眼,把急出来的眼泪憋回去,低声咕哝了一句:“像你说的,我蠢呗。” “那你是真的蠢。”乾元说,“在这儿泡?” 池允点了点头:“鱼缸里的水都好几天没换了,懒得洗,浴缸更大,泡着也方便,你进来躺着吧。” 乾元挑了挑眉,揶揄地看着他,扯了扯裤腰:“那我可脱了啊。” “又不是没见过。”池允说。 乾元走了过来,挑着眉头看他:“可你现在不是对本大仙有点儿非分之想么?你要是控制不住怎么办?” “废话那么多,赶紧过来躺着。”池允一把把他拽到了浴缸边儿上,二人调换了个位置。 浴室有点儿小,乾元被这么一拽,小腿搁在了浴缸边沿,猛然往后倒去,又条件反射地拽住了池允;池允身上本来就没什么劲儿,被他一拽,就扑到了他身上,两人一起倒进了浴缸里,溅了一地的水。 “就说你控制不住吧?这就扑上来了?我可还没脱光呢。”乾元说。 “神经病。”池允软绵绵地想要爬起来,奈何手往哪儿放都是滑溜溜的,扑腾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爬起来。 然后他就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顶着他。 谁拓麻忍不住啊?! 忍不住的到底是拓麻谁啊?! 第91章 屈尊降贵鲤鱼精(08) 池允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气都气够了,还真是对乾元暂时没了那些不健康的想法。 于是他就蹭着那玩意儿, 又在浴缸里扑腾了会儿, 终于爬了起来。 乾元估计是这会儿身上真没什么劲儿了, 半卧在浴缸里,手臂搭在浴缸边缘,喘息着看着他,眼神里透着点儿迷茫。 “你说你一条鲤鱼,怎么也长那东西, 我……”池允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回头就见乾元已经在浴缸里变成了一条鱼。 不过这回不是黑不溜秋的鲤鱼了,而是一条嫩黄底儿配黑花的锦鲤,额头上一块大大的黑斑, 还比之前三斤二两的时候大了不少, 都有大半个浴缸长了。 池允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锦鲤, 震惊地扑到浴缸边,上上下下打量着主角鱼。 主角鱼身上的黄色鳞片似乎是刚长出来的, 比黑色的鳞片要小上不少, 但一身金灿灿的点缀着几块儿黑斑很是好看。 “你这不光长得快,还带换皮儿的啊?”浴缸里水快满了,他顺手关了水, 随口问了一句。 “第一次这样。” 主角鱼在浴缸里摆了摆尾巴,肥硕的身子扭了扭,鱼嘴伸出水面,说话声音不再是升了调的男声, 而是跟他人身的时候一样,“浴缸太小了,不舒服。” “那也没有更大的了啊,你还想要个泳池吗?我可住不起带泳池的房子。”池允轻轻在主角鱼滑溜溜的背脊上摸了一把,主角鱼抖了抖,抖开了他的手。 “不过你应该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你这是在蜕变,说不定再这样蜕变几次就化龙了呢?可能就不需要吃掉我了呢?”池允又说。 “不正常。”主角鱼说,“我三斤二两的时候化形,外形几百年都没变过。” “哦你不是恋爱了么,恋爱使鱼成长。”池允酸溜溜地说着,突然脸色一变,在主角鱼身上拍了一巴掌,“你说,你是不是……你是不是跟那个方博言干什么了?!” 主角鱼被他拍了一巴掌,吐出一串气泡,沉到水里,不理他了。 池允只当他是默认了,顿时眼眶就红了,站起来,恍惚着后退了两步,“我就知道……我就说!你别以为我真蠢,什么小说传说的我还是看过不少的,有些物种就是那啥以后就会蜕变,你们妖怪是不是也有这个设定?!” 一口气吼完他才觉得脑子都有些发懵,跟缺氧似的,然后深呼吸几口气,转身摇摇晃晃地出了浴室,砰的一声关上了浴室门。 兜里的烟湿了,他于是去柜子里翻了包烟出来拆开,到露台上的躺椅上窝着抽烟去了。 但他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一身湿衣服被风吹了冷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浑身都在抖,乃至他抖了好半天才把烟点着,然后用力地吸了一口。 乾元出来的时候,池允已经抱着膝盖窝在躺椅上抽了大半包的烟,身下躺椅上、地上是一滩他身上滴下来的水。 “又抽这东西,衣服都湿了也不知道换?”乾元皱了皱眉,臭着一张脸上前夺过他指间挟着的烟,在烟缸里按灭了,转过脸去看他。 他正要说话,却见池允愣愣地保持着挟着烟、手指凑在唇边的姿势,半点儿声音没发出,眼泪却已经糊了满脸。 乾元顿时心中一动,又拉不下脸似地梗着脖子说:“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池允没听到似的,兀自发着呆。 过了会儿,他突然从躺椅上蹦下来,看着乾元急切地说:“你之前说方博言有个朋友,可以分离你要的东西,去找他吧,我跟你去,完了如果我傻了,你就把我杀了,或者吃了也行,我要离开这儿。” “你这是溺水后遗症?缺氧脑子缺糊涂了?”乾元皱了皱眉,抬手要拿手指戳池允的脑袋。 池允偏了偏头,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胡乱抹了把脸,蹭掉脸上的眼泪,“我说真的,你不是想化龙吗?我现在愿意伟大一回,成全你们。” 换做之前,他应该会直接收拾铺盖卷儿跑路,一个人躲起来,再不管这家伙。 然而现在乾元和仙果之间有着某种联系,只要他还在这个世界,乾元就能找到他。 所以他没办法在这个世界待下去了。 乾元如果只是不记得他、不喜欢他,他还可以像过去那样死缠烂打一番。 但他实在无法面对一个于他来说身心出轨的恋人。 不过他也没觉得多放不下,三百年的相守,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三百年,普通人的好几辈子呢,从十五岁相恋到七八十岁一起老死,能相守五个轮回了,他已经偷了四个轮回的时间,也算是占到便宜了。 而且他之前那么作,说不定这家伙早就腻了他了,只是从没表现出来。 所以这家伙才会在这个世界对他没了感觉。 修复程序虽然还没有升级完成,但也只是没办法让他的意识具象化,把他送回他本来的世界应该是没问题的。 就算回不去他原来的世界,那也可以去别的世界,反正这家伙不会记得他。 “你才是发烧了吧?还烧糊涂了。”乾元皱着眉,一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推着他进屋,“真烧了,赶紧把衣服换了。” 乾元把池允推进房间里,脱下他身上的湿衣服,又翻了套睡衣出来往他身上套。 池允一直挺配合,也挺呆。 完了乾元又把他按到床边坐着,拿了干毛巾给他擦了擦额前打湿的那几缕头发,板着脸问:“你以为我跟博……方博言发生了什么?” 池允愣愣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所以你这是在吃醋?那你这吃醋的样子有点儿吓人啊。”乾元一直憋着的笑意可能没忍住,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你不是鱼么?那是吓鱼。”池允脑子不清不楚地抓错了重点。 “你刚才拍我那一下很疼。鳞刚生出来,本来就挺疼了,你再那么一拍……我就有点儿生气,所以才不理你,不是默认。”乾元耐着性子跟他解释,没忘了侧过身去,给他看了看自己肩胛处的红印子,而后又转回来,手撑在床边,凑近他嗅了一下,“刚刚我想了想,我蜕变的原因,可能在你。” 池允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乾元耐心耗光了,扔了毛巾把他推倒在床上,一膝搁在他腿边,居高临下地指着他就吼:“本大仙真是……没遇见过你这么蠢的人类!还是说你真是缺氧把脑子缺坏了?” 池允被他一吼,眼眶又红了。 乾元深吸一口气,又尽力挤出了点儿耐心,捞着他的膝弯,把他抱到床上躺好,又拿被子给他盖着,在他身边侧躺着说:“我近五百年都没变过,遇见你不久就变了,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你还不明白是为什么吗?” 池允撇了撇嘴:“那你到底有没有跟方博言……” 乾元又吼:“我跟他就是老板和后厨学徒的关系!说过多少回了?你整天瞎想些什么呢?!” “那你整天往他那儿跑,还跟他学怎么做我好吃,还告诉他你要的东西在我这儿……”池允吸了吸鼻子说。 乾元不爽地睨着他:“你不是不想看到我么?天天嫌我烦。我也承认,刚被你买回来那天是想过,但我那晚就发现那东西在你的魂魄里,吃了你有什么用?我拓麻就是喜欢做饭不行吗?!而且我也没告诉他那人是你!” “那你来医院看我都要和他一起……”池允又说。 “我他妈在医院守了你三天多你没发现,就他妈离开了两个小时你就记到现在,我他妈要是再出毛病,那一定是被你气出来的!”乾元简直没脾气了,把他往怀里一搂,恨不得把人就这么箍死在自己怀里。 “啊,我好晕。”池允被他搂了会儿,突然说了一句。 “不行,还是得回医院。”乾元二话不说,蹦起来套衣服,然后抱着池允就出了门。 楼下大姨在看晚间偶像剧场,剧里男女主角刚亲在一起,就见乾元急匆匆地抱着人下来了。 大姨吓了一跳,忙暂停了男女主角接吻的画面,匆匆过来问怎么回事。 池允晕乎乎地靠在乾元肩上,傻乎乎地说:“有点儿烧,我回医院了大姨,大姨再见。” “我开车送你们,走走走,就说怎么刚醒就回来了,你俩是闹矛盾了吧?这闹矛盾也不能折腾自己的身体呀,哎哟,这小可怜儿……”大姨念叨着出了门,去旁边的车库里把车开了出来,又把他俩送到了医院。 池允挺不好意思的,跟大姨不住道谢。 “多住几天,别省钱,钱不够跟大姨说,缺氧五分钟呢,差点儿就醒不过来了,醒了还瞎跑跑……” 大姨念叨了快十分钟才走了,护士又来念叨了一阵,给池允量了体温。 还好,不算高,三十八度二。 不过他本来就没怎么康复,就还是给他吊了袋儿退烧的水。 池允顿时只觉得脑子更晕了,晕乎乎地扎在枕头里,露出一只眼睛盯着刚送完大姨回来的乾元。 “给我擦擦脸呗,有点儿绷。”池允说。 “刚才哭得挺爽啊,”乾元臭着脸地瞪了他一眼,在床头的柜子里拿了块儿毛巾,“还要本大仙来伺候你,简直就是给你惯的!” 池允就看着他的背影笑。 乾元回来的时候池允已经半边脸埋在枕头里睡着了。 于是把他轻轻翻平了,给他擦脸,擦手,擦身子,擦……不能往下擦了,于是扔了毛巾坐在床沿上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而后躬身在他有些红肿的眼皮上轻轻吻了一下。 第二天起来,池允的烧已经退了,就是人还有点儿恹恹的,眼睛肿得比大姨养的某种妖艳贱货鱼还鼓。 池允捂着眼睛不想出病房,乾元只得强硬地推着他去拍了脑部的CT,回头又找了主治医生;医生说他已经没问题了,隔天就可以出院。 下午,池允又接到了保险公司的电话,说他的保险金已经下来了。 他这才想起来,原身是有买过意外伤亡的商业险的,因为他们这行确实也存在一些危险,原身考虑到家里的情况,每年都会给自己买,以免自己出点儿什么事。 医生听说这是个救人溺水的英雄,保险公司的人来访时,就稍微说得严重了点儿,但其实他也并没有怎么夸张。 脑缺氧超过五分钟的人,醒来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二。 池允脑缺氧将近五分钟,虽然并没有缺氧那么久,但也差不了太多。医生于是随口说了个百分之七八十醒不过来,听起来还是挺吓人的。 不过池允能这么快醒来确实也算是个奇迹了。 池允医疗费用这个大问题得到了解决,心情很愉快。 又在医院住了一天,第二天办理完出院手续,池允就跟只雀跃的蝴蝶似的,拖着臭着一张脸看起来对他各种嫌弃的乾元离开了医院。 自打那晚两人说开了,池允顿时又活了过来,等不及地回家匆匆换了衣服,就拉着乾元去了方博言的餐厅吃自助。 “你买单啊,上回可是我买的呢。”池允在前台拿了号儿,找到了自己的桌位,直奔上回那个小羊排窗口。 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奇怪。 明明在过去他从没怀疑过这家伙对他的感情,而且那些家伙对他可比乾元对他好多了。但他就是在得知乾元似乎还是对他有感觉之后,浑身都透着一股子不知哪里来的兴奋劲儿。 难道他是个抖M?被虐一虐会感觉更爽? 他晃了晃脑袋,晃掉了脑子里可怕的想法。 乾元拿着个空盘子跟在他身后,傲然地睥睨着他,然而看着他那欢欣雀跃的背影,嘴角又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我也穷。” “你穷个屁,你看你那个身份证本本,哟,那金子银子宝石镶的,啧啧。”池允无语地咂着嘴,回头看了他一眼。 乾元没忍住笑了:“可我没现金,难道要抠个宝石下来给他?我这可是古董呢。” 小羊排窗口这会儿人有点儿多,池允拣了一堆小羊排让厨师给他烤,然后就退到了一边,回过身笑嘻嘻地看着乾元:“那也行啊,他肯定收。” “那我不就亏了?”乾元说。 “也是……”池允苦恼地看着他,“那怎么办?你让他找零?” “你还没完了是吧?”乾元一手拿着盘子,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脑门儿上一戳。 池允被他戳得猛地一仰头,顿时不乐意了,嗔怪地看着他:“你对我能不能有点儿耐心?” 乾元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见方博言从后厨通道那儿走了出来。 方博言看到他们俩,微微愣了一下,笑着走了过来:“这么快就出院了?” 第92章 屈尊降贵鲤鱼精(09) 那天池允“吃醋”的表现确实有点儿吓到了乾元,所以乾元这回见着方博言就含蓄了点儿, 只朝方博言笑了笑。 方博言面上的笑僵了一瞬。 池允瞥了他一眼, 觉得他可能有点儿不高兴。 于是他就更高兴了。 “对啊, 好利索了都。” 小羊排烤好了,池允凑到窗口,使劲往盘子里夹着羊排,堆出了一座小山。 乾元也凑到窗口边,把池允盘子里放不下的那几块儿小羊排夹到了自己的盘子里。 “那为了庆祝你出院, 今天我请客。”方博言温和地笑着。 “不用啦,这家伙说他请客,他有钱,不用给他免单。”池允用肘子轻轻捣了捣他旁边的乾元。 方博言笑了笑, 又朝乾元说:“人都出院了, 你的假可以销了?” 池允端着一盘子小羊排正要走, 一听这话,顿时眯了眯眼, 回过身来时, 疑惑又天真地眨了眨眼,问乾元:“哦对哦,你不是在这儿当学徒么?这几天守医院里是不是都没来上班啊?” “嗯, 请假了。”乾元微微侧过头,表情有点儿不太自然,又斜着眼去瞥池允的脸色。 “没事儿,我看你孤身一人在这边工作也挺不容易, 就给他批了个假,朋友之间自然是要互相关照着点儿。”方博言依然笑得很温和,似乎一点儿也没有酸乾元在医院守了池允好几天的事。 “哎这多不好意思,你说我躺那儿又不能动,守着干嘛呀,还耽误了工作。”池允客气地说着,不轻不重地在乾元手臂上亲昵地拍了一下。 眼角余光里,方博言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好看。 “我们先去吃东西啦,空了再聊哈。”池允心里乐开了花,笑着跟方博言告辞,用脑袋在乾元身后拱了拱,拱着他往桌位那边走了。 上次过来池允吃了一肚子气,这回他给方博言添了回堵心情可畅快了,于是就可劲儿了地吃,吃得肚子都有些撑不下了。 乾元也吃了不少,这会儿吃光了餐盘里的东西,看着还在啃小羊排的池允,无语地说:“你就是过来吃小羊排的?” “对啊,我觉得他家小羊排好吃。”池允说。 “你……你来他这儿就为了吃个羊排你吃得回本儿吗?”乾元有点儿无语。 “吃了挺多呢。”池允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地看着他,“再说了,不是你请客吗?” 乾元鼻子里哼哼一声,抱着手臂靠在座椅靠背上:“刚出院就这么吃,小心等会儿又得进去,这回可没保险给你报了。” “你这是在咒我?”池允拿着个啃得溜光的骨叉子不满地指着他抖啊抖,“你说你一个妖怪,你一点儿法术啊治愈术的都不会吗?还要我去住院?” 乾元叹了口气:“你到底看了什么东西?除了会化形和会点儿障眼法以外,我们跟你们人类根本没什么区别,要真有你说的那些本事,这天底下的医院怕不都是我们妖怪的了。” “承认了?”池允扔了手里的羊排骨,冲他眨了眨眼。 乾元挑眉:“什么?” “承认你是妖怪啦?大仙儿?” 乾元显然又有点儿没耐心了,额头上青筋直跳,压着声音说:“你说你是不是之前缺氧把脑子缺坏了?我记得你前一阵儿不这样啊。” “我哪样了?有什么不满就憋着,闭嘴吃肉!”池允吼完他,把最后一块小羊排塞在嘴里,啃了一口又皱着眉放下,干巴巴地嚼了两下吞了,瘫在椅子里,揉了揉肚子,“哎,真不能吃了,我觉得这个味儿我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再想吃了。” “哼。”乾元冷哼一声,把他那块儿啃了一口的羊排拿过来,咔叽咔叽地啃着。 又休息了两天,池允就回了海滨浴场上班。 乾元没再去方博言那儿当学徒,池允巡视海滩的时候,他就跟着,池允坐瞭望台的时候,他就陪他坐着,捧着他那本翻得都有些卷边儿了的食谱看。 没了方博言的大厨房,乾元还是手痒,于是就跟大姨借了厨房,时常给二人做点儿好吃的。 大姨已经自行钉实了他俩的关系,也就默许了乾元整天赖在池允的房间里,而且这家伙做饭是真的好吃,长得也是真的帅,虽说她一把年纪了也不会对一个有主的小鲜肉产生什么想法,但是看着养眼啊。 乾元最近换皮儿,一到晚上体温就高得不行,每天都要在浴缸里泡上一两个小时。这个蜕变期还挺消耗体力的,往往泡完躺床上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 所以这些天来,他脑子里的某些想法一直都没机会实施。 池允最近很粘他,一会儿不见就要问他去了哪儿,还总拿方博言出来激他。 乾元虽然耐心差了点儿,为了这事儿总是吼人,但他又好像有点儿享受这种被粘着的感觉。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乾元难免生出了点儿惆怅。 虽然他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可能和仙果有点儿关系,但如果仅仅靠近仙果吸收点儿仙气儿就能跃过龙门,那也不会有吃了仙果才能跃过龙门的传说了。 如果下一个春天他再跃不过龙门,就会在来年的冬天化成水。 他是见过鲤鱼精化水的。 和他不一样,那条鲤鱼精整整跃了五百年的龙门,还是在五年前的冬天化了水。 龙门不是那么好跃的。 懈怠了四百多年的他其实对自己用五年的时间去跃龙门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直到他知道了仙果的存在。 而现在,他找到了仙果,但是仙果在一个人的魂魄里。 早年有不少妖怪靠吃人修炼,他是个妖怪,其实偶尔吃个人,对于妖怪来说也不算什么。 但偏偏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那家伙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有点儿奇怪的感觉。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想靠近他,舍不得伤害他的感觉。 人的魂魄受损会有什么后果他当然知道,所以他一直在吃掉仙果和化成水之间纠结。 即使方博言之前劝说过他很多次,说朋友那里设备很先进,不会出问题。 可他还是不放心。 又过了这几天,乾元肥硕的鱼身比之前更大了,要稍微弯着身子,才能沉进浴缸里,而他身上旧的黑色鳞片也差不多已经退光了,只有额头上还留着那块儿黑斑,变成了一条金灿灿的、头顶黑斑的巨大锦鲤。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鱼身大了许多,他感觉鱼身状态的时候,思维都比过去更清晰了。 “你可别再长了,再长下去难道真要我去给你弄个泳池吗?”池允放掉浴缸里被乾元的体温灼得有些发烫的水,又开了花洒用凉水在他身上冲,“这么高的温度你居然也没熟,每次看着你这一身肉总觉得会很好吃。” 池允很想在那肥硕的鱼身上拍两巴掌,但他记得乾元说过新生出鳞片的地方会疼,他就忍着没敢拍。 “谁吃谁?”鱼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不悦。 池允用花洒唰唰地冲着他额头的黑斑威胁道:“你还要吃我?你还敢吃我?” 鱼说:“那就换个方式吃,你觉得怎么样?” 池允扔了花洒,趴在浴缸边上,把乾元肥硕的鱼身推得翻了过去,去看鱼屁|股:“吃个屁,你都没有那玩意……哦不对,你变成人的时候还是有的,我看过,而且那天你还……”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鱼有点儿无语地打断了他。 “你一个鱼还懂这些?再说了,都老夫老夫的了,有啥害羞的啊?我是想让你办了我啊,可你这几天一趴床上就……” 池允一句话没说完,巨型锦鲤倏然冲出了浴缸,在他面前变成了人身,然后扛起他就出了浴室,把他扔到了床上。 “你可千万别后悔。”乾元还有点儿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眯了眯眼。 他的肩胛上、表皮层下的金色鱼鳞痕迹还没完全褪去,看上去带着点儿妖冶的诱惑。 池允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非人的主角,而这个非人的主角还在身上带着点儿动物特征的时候要跟他发生点儿什么…… 这种感觉有点儿新奇,还有点儿……刺激。 他顿时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舔了舔唇,从床上撑起来,一手揽过倾身下来的乾元的脖子就亲了上去。 “叩叩叩——”敲门声忽然响起。 大姨的声音在外面小心翼翼地说:“小唐啊,你出来一下,大姨找你有点事儿。” 池允吓了一跳,忙把因为被打扰了一脸不爽的乾元推起来,把他推进了浴室,关了浴室门。 然后他才过去开了门。 大姨站在门外,看上去神色有点儿慌张,往他身后房间里偷瞄了几眼。 “大姨,这是怎么了?”池允有点儿担心。 大姨吞了吞口水,把他拽了出去,拉着他下了楼。 到了楼下,大姨看了眼楼梯上方,压低了声音,声音里带着点儿恐慌的颤音:“外边儿有人找你,他们说……说你带回来的那个……是个妖怪!”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大姨拉开门,“喏,就是他们,说是什么妖怪管理局的。” 门外站着三个穿着正装的黑衣人。 最前边儿那个池允还认识,正是严易行。 他之前删了严易行的微信,从医院那次以后,他就没见过这人了。 后来乾元又说他是只狐狸精,池允就更不想跟这人再有什么交集了。 他之前确实怀疑过方博言所说的那个妖怪管理局的朋友就是严易行,但原剧情里分离原身魂魄和仙果的不是他,而且他这人在原剧情里也没出现过。 他还真没想到严易行居然也是妖怪管理局的。 乾元能看出严易行是只狐狸精,那严易行必然也看出了乾元不是人。而且这人一直都知道乾元和他住一起,而这人居然从来没表现出来过什么。 严易行看到池允也有些诧异,愣了愣才拿出证件给他看了一眼,说:“先生您好,妖怪管理局。我们收到举报,说您与妖怪非法同居,我们需要进去做个调查。这是妖管局签发的搜查证,您看一下。” 既然是收到举报,那就是有人想搞他咯。 除了方博言,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第93章 屈尊降贵鲤鱼精(10) 虽然与妖怪非法同居就是罚个款,但数额还是有点儿吓人的。 池允觉得他可能缴不起罚款。 方博言应该也知道他缴不起罚款。 缴不起罚款的结果就是被拘留, 看情节严重程度, 十五天到三个月都有。 这姓方的算盘打得挺响的啊。 池允强忍着没往楼上看。 他不知道严易行是不是公私分明的那种人, 但既然这人之前没找过他麻烦,他就还是想搏一把的,于是说:“我确实有个妖怪朋友。” 大姨瑟瑟发抖地看着他,往门边蹭了蹭,离楼梯远了点儿, 生怕楼上的妖怪突然下来把她吃掉。 “但他不住我这儿。”池允说。 事实证明严易行确实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因为他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需要进去看一下。” “那……”大姨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池允,又看向严易行, “那就进来看看?” 普通人虽然知道这世间有很多妖怪混迹在人群中, 但知道是一回事, 亲自遇到又是一回事。 池允也能理解大姨的恐惧,于是往旁边让了让。 乾元有证儿, 不会有什么事, 大不了就是他去橘子里蹲一段时间,他其实挺无所谓。 “小唐啊,你那男……你那朋友真是妖怪啊?”大姨蹭在池允身边, 跟着前面三人往楼上走。 池允点了点头。 大姨对他挺好,他一直也挺感激。 之前他不知道大姨会这么害怕妖怪,突然就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她。 大姨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严易行走在最前面, 拿着根巴掌长的妖气探测器,停在了池允的房门前。 妖管局的妖怪工作期间都会佩戴一个用来抑制妖气的手环,所以妖怪探测器对他们不会有反应。但只要是有没有佩戴手环的妖怪长期停留的地方,妖气探测器探测到妖气就会闪烁红光。 严易行那根妖气探测器从进门开始就闪着微弱的红光,越靠近池允房间门口,红光就越强。 池允感觉到严易行似乎是叹了口气,然后推开了他的房门。 进门侧手边的浴室门开着,房间里不见半个人影,露台上的推拉门敞开,窗帘儿被风吹得微晃。 严易行掏出了个本本,看了眼妖气探测器上的数值,边写罚单边说:“按照规定,妖气值高于60低于99,罚款五千到一万;妖气值高于99低于999的,罚款三万到十万;你这个……妖气值已经达到了2437……” 严易行也有些点儿说不下去了,顿了顿才接着说:“……属于情节极其严重。” 严易行写好了罚单,犹豫着看了池允一眼,才把罚单交到他手里,“请您尽快到妖管局东城分局驻碧花路办事处缴纳罚金,逾期我们会采取强制扣押措施。打扰了。” 池允看了看罚单。 哦,十五万,他果然缴不起。 池允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严易行朝他点了点头,眼神里有点儿抱歉的意思,擦过他身边走了。 “罚款怎么这么多啊?”大姨一看池允手里罚单的数额瞬间不干了,匆匆跟了出去,“哎,那个谁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妖怪啊,他瞒着不说我还能长个火眼金睛出来的啰?怎么就情节极其严重啦?哎帅哥你是不是搞错啦?” “不好意思阿姨,这么晚了打扰到您确实很抱歉,但我们也只是按照规定办事,这个我们也没有办法。”严易行说完,朝大姨略一颔首往楼下去了。 “哎呀怎么这样的啦?就不能通融通融嘛,小伙子刚出来工作,借住在我这儿,哪儿有那么多钱……”大姨跟着几人,蹬蹬蹬地下了楼,声音渐行渐远。 几人走了,池允到浴室看了看,乾元不在浴缸里,估计刚刚感觉到了什么所以跑了。 不过乾元可能不太了解,妖管局其实根本不需要真的在他这儿找到妖怪就能给他定罪。 “这些人怎么这样子的哦?什么破规定哦,要真遇到个不知情的那岂不是冤死了哦……”过了会儿,大姨唉声叹气地回来了,在门口瞅了瞅,没瞅见乾元才进了屋,“哎小唐,你钱不够吧?要不大姨给你凑凑?” 池允摇了摇头。 十五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是个小数。 原身是个穷光蛋,卡里的余额经常不超过四位数,他怎么敢跟大姨借钱? 所以他还是打算去蹲橘子。 “那强制扣押措施是怎么回事啊?”大姨问。 “就是拘留,我这个情节极其严重,估计得蹲三个月。”池允说。 大姨吓了一跳:“那你工作怎么办啊?会留案底不啦?” “案底倒是不至于,工作也可以再找。花十五万买三个月那是有钱人干的事,我还是算了吧,我这三个月也挣不了十五万。”池允说。 “哎,”大姨叹了口气,“那……你那朋友呢?你们晚上不是一起回来的吗?他人呢?他有钱吗?哎也不对,他要是有钱也不会跟你住我这儿了。哎。” “对不起啊大姨。”池允说。 大姨一脸莫名其妙:“道什么歉啊?” “瞒着你这么久,我不知道你会……害怕。” 大姨摆了摆手:“嗐,其实也不是那么害怕……好吧,也还是有点儿,不过细想想呢,那小伙儿也没做什么,做菜还挺好吃的,这么一想又觉得吧,他好像跟我们也没什么区别,就是有点儿太突然了,大姨得缓缓。” “大姨,那个……他这会儿估计不敢回来,我得出去找找他。”池允斟酌着说,“不过您放心,我会让他另外找地方住的。” 露台后面,一条灯火灿烂的长街隔开了小楼和海岸。 远处沙滩上散落着不少亮着灯的五颜六色的帐篷,稀稀拉拉的人在其间穿梭打闹。 池允换了个衣服就出了门。 乾元是从露台上走的,他没有地方去,很有可能还在这附近。 池允于是打算去小楼后边的沙滩上转转。 池允在沙滩上转了一圈儿,就见不远处,灯光不太照得到的地方,一个穿着绷得有点紧的黑色T恤的男人背对着沙滩坐在水边。 是乾元。 沙滩上人不少,有成双成对的,也有一群人凑在一起嬉笑打闹的,就乾元一个人面朝大海孤零零地坐在灯火阑珊的水边,看上去有点儿可怜。 池允快步走了过去,在他头顶轻轻拍了一下,坐在他身边,歪着头看他:“干嘛呢?发呆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乾元略显诧异地看着他。 池允说:“你还有地儿去么?方博言那儿?” “别提那个名字啊。”乾元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 池允最近总拿方博言开他的玩笑,闹得他都快对“方博言”三个字产生生理性排斥反应了,一听见这三个字就感觉头皮发麻。 “妖管局的人走了?可以回去了?”乾元问。 “走了,不能。”池允说,“大姨那儿暂时有点儿无法接受你,我给你找个酒店先住着吧。” “哦?你又有钱了?总算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我赶出来了是吧?”乾元臭着一张脸,看上去有点儿不爽。 “你以为你跑出来了他们就发现不了你住我那儿了是吧?你是个妖怪……” “是鲤鱼仙!”乾元吼。 池允忙说:“好好好,鲤鱼大仙,你身上的仙气儿在我那儿浓得那些妖怪一嗅就知道你在我那儿待了多久,现在要罚款呢,赶紧的,掏钱出来把罚款缴了,不然我就要去蹲橘子了。” 乾元皱了皱眉:“蹲什么橘子?” “我缴不起罚款啊大哥,十五万呢!你那堆古董快去卖点儿。”池允说。 “十五万都没有?你竟然这么穷?”乾元不爽又有些骄傲地斜睨了他一眼,朝他一摊手,“手机借我。” “大仙,你真有钱啊?你不是只有个嵌着古董的本本吗?”池允忙不迭把手机掏出来交到他手上,“十五万说拿就拿这么壕的吗?” “十五万那是钱吗?” 乾元臭屁地说着,拨了个号码,那边响了几声通了,于是朝手机里说:“把卡给我送过来,明天就要,赶紧的,待会儿这个号发你详细地址,什么卡?还能是什么卡?再问一句废话明天就给我收拾铺盖卷儿滚蛋。” 说完就用力地摁断了通讯。 之前保险金报下来的钱交完医疗费以后还剩了点儿,池允打了一大部分给原身的父母,自己也留了点儿,于是就找了个看起来稍微像样一点儿的酒店,到前台一问,只有高级套房才有浴缸,池允肉疼地付了一晚的房钱和押金,带着乾元上了楼。 “比你那里宽敞点儿,还能将就吧。”乾元进了门,一脸嫌弃地说。 “你还要不要泡一泡?你身上的……”池允话没说完,乾元就唰一下脱了T恤,现出肩臂处的金色鱼鳞痕迹。 池允转头就要去浴室里给他放水,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乾元拽着手腕一把扯到了怀里。 乾元危险地眯了眯眼,凑在他耳边问:“你不是很急着让我办你么?泡什么泡?” “等等等等,出去跑了一圈儿,先洗个澡。”池允被他啃得有点儿喘,忙找了个间隙扭开脖子推了推他。 乾元鼻子里哼了一声,把他打横抱起来,进了浴室。 第94章 屈尊降贵鲤鱼精(11) 第二天池允是下午班,也没什么兼职, 两人睡到快十点了才起床, 叫了客房服务送来了早餐, 才吃了没两口,门铃就响了。 乾元搁了筷子去开门。 门外是个带着黑框眼镜的青年,穿着一身工作服,汗流浃背地挎着大包小包,手边还提着个二十九寸的拉杆箱, 见着乾元顿时缩了缩身子,“老、老板,我来了。” 乾元皱了皱眉:“让你送张卡过来,你这都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卡呢?” “对不起对不起, ”青年忙把拉杆箱移到一边, 又把脖子上挎着的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摘下来双手递给了他, “卡都在在这里了,因为您的卡实在太多了, 我真不知道您要的是哪张, 就、就都带了过来……” “行了你可以走了。”乾元打开小包看了一眼,随口说着就要关门。 青年抵着门说:“老、老板,您都不见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您过得怎么样啊?您这回也飘得太远了,咱们找了您好久啊,您别赶我走,让我留下来伺候您啊——” 乾元绝情地关了门, 青年于是挎着一堆大包小包,拖着个拉杆箱垂头丧气地走了。 “咦——哦——伺候你?”池允听到了青年的话,阴阳怪气地看着他。 乾元随手把卡包扔在沙发上,走过去,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员工伺候老板的‘伺候’,你想什么呢。” “唷,你还是老板?” 池允确实有点儿吃惊,原剧情里基本都是乾元如何费尽心思跃龙门,又如何和方博言甜甜甜地撒狗粮,到结局都没提过这家伙有钱这回事儿。 所以他就一直以为这家伙就算有钱,也就是在以前住的哪个山旮旯里藏了点儿古董宝贝。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个老板。 还是个把十五万不当钱的老板。 “开玩笑,本大仙是谁?我就奇怪了,你这么蠢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蠢到以为我跟你一样穷?”乾元一脸臭屁地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翘着腿抖了抖脚踝。 池允无语地说:“那你还赖在我那儿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还不交房租,吃个方博言餐厅还要我付钱。” 乾元听到“方博言”三个字,额头青筋跳了跳,“警告你别提啊,昨晚没把你办够?” “够了够了。” 池允想起这家伙昨晚一副要吃掉他的架势就心下一抖,赶紧转移了话题:“话说你到底是干嘛的?开公司?工厂?卖古董?开餐厅?你这几个月都不管公司什么的不会出问题?” 乾元勾了勾嘴角:“你猜。” 不说算求,有钱缴罚款就行。 池允埋头吃饭不理他了。 吃完饭,两人打算出门去缴罚款,乾元顺手在前台续了半个月的房费,拉着池允出了门。 “去哪儿缴罚款?妖管局?”乾元问,“反正要去,顺便给你办个证儿吧。” 有证儿了就可以合法同居,池允忙说“好好好”,拿出手机叫车。 “看把你给乐得,就那么想跟本大仙同居?之前不还挺嫌弃我?”乾元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池允随口说:“那是之前,现在不嫌弃你了,你是鲤鱼大仙,你有钱,我要抱大腿。” 乾元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脑回路,只以为池允在拍他马屁,臭屁地笑了笑,想了会儿又说:“大姨那个楼卖不卖?要不给你买下来?虽然小了点儿,不过我看你好像挺喜欢那儿的,到时候在后面院子里加个泳池……” 池允说:“那是大姨去世的老公留下来的,她才不卖呢。” “那也行,那就另外买个带泳池的房子,酒店里的浴缸真是太小了。”乾元嫌弃地说。 乾元仰着高傲的头颅在妖管局刷卡交了十五万的罚款,又花了五万给池允办了个证。 正要走的时候,又碰到了严易行。 严易行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池允冲他笑了笑,乾元鼻子里哼哼一声,拽着池允快步走了。 下午池允要去上班,乾元又借了他的手机,走到一边打了个电话。 “你在哪儿?机场?这么快滚回去干什么?去给我看几套带泳池的房子,泳池越大越好,看好了联系我……你管我在不在这里长住,叫你去就去,废什么话?再多废话一句就给我收拾铺盖卷儿滚蛋。” 乾元的声音有点儿大,引来不少路人的白眼,都以为遇到了神经病。 下午,乾元和池允在瞭望台上坐着,池允的手机响了,是之前那个号码打过来的,他看了眼就把手机给了乾元让他接。 “别上班了,看房子去。”乾元挂了电话,站起来。 池允目不斜视地看着海里挤得跟煮饺子似的密密麻麻的游客:“你还真要买啊?你老家在龙门附近吧?不还要回去跃龙门么?” 乾元哼哼一声:“买个房子怎么了?本大仙又不像你,房子都买不起。” “那你自己去吧,这两天游客多,没人替我这儿走不了,我对房子没什么要求,能住就行,你看着买就好了。其实我觉得你租个房子就行了,也不一定……” “本大仙怎么能住租的房子?”乾元吼,“你真不去?” “你快走吧走吧,别分我的神。”池允无语地朝他挥了挥手,心说你特么不但住着租的房子住得挺愉快的还半分钱房租没交呢。 乾元臭屁地哼哼一声跳下瞭望台走了。 下班的时候,池允在救生站里换了衣服出来,就看见了跟上回一样站在棕榈树下边儿的严易行。 这架势很显然是特意过来找他的。 池允无奈地叹了口气。 严易行朝他笑了笑:“之前的事……不好意思,我那会儿真不知道是你。” “没什么的,你只是在工作嘛。”池允无所谓地摆摆手,跟他往出口走,“再说了我现在也有证儿了,你查不到我头上来了。” 严易行跟在他身边,斟酌着说:“昨天阿姨说你有点儿困难,我还想着……” “没事儿,那家伙有钱,他赖在我那儿惹出来的麻烦当然是他解决,现在也解决了,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池允敷衍地说。 “嗯,”严易行点了点头,“请你吃个饭吧,你可别拒绝,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儿过意不去。” 乾元那家伙跑去看房了,池允想着他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回来,这会儿遇上严易行,不如趁机探探这家伙的口风,免得方博言再找到什么办法来坑他。 池允坐进严易行的车里,随手扣好安全带,冲钻进驾驶座的严易行笑了笑:“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在妖管局上班?那你也是妖怪咯?” 严易行不太自然地点了点头:“嗯。妖管局的都是,这个也没什么瞒你的必要,你能接受乾元,应该也不会太介意这个。” “乾元之前跟我说方博言有个朋友在妖管局上班,我还真没想到就是你。”池允说。 严易行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我那会儿也不是有意要瞒你,是你没给我们深入了解对方的机会。” 池允有点儿尴尬,吃完饭就删人微信这事儿后面想起来还挺没礼貌的。 “你一早就知道乾元也是吧?不过你一直没来找我麻烦,这点儿我还是挺感激的。谢谢啊。”池允说。 “公事私事我这个人分得很清楚,没什么谢的。”严易行开车拐出了停车场,“去哪儿吃?这回你定?” 池允其实不是很想跟他吃饭,于是就随便挑了家羊蝎子火锅。 二人在桌位上坐下,点了菜,池允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问方博言那个朋友的事儿,严易行倒是先说话了:“那个乾元,他不是我们这儿的,你们怎么遇上的?” “他来这儿找个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也不说,不过听说方博言有个妖管局的朋友有办法帮他找到东西,是你不?”池允说。 严易行似乎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面色如常地摇了摇头:“博言没跟我提过,他说的那个朋友应该不是我。” “哦。”池允摸了摸鼻子,“他还有别的妖管局的朋友?” 严易行沉吟道:“应该有吧,我们的圈子也不怎么重合,就偶尔聚在一起玩玩儿。” 这家伙要么口风太紧,要么他是真不知道。 池允也就懒得再继续问了。 吃完饭出来,严易行执意要送他回家;池允本想直接去乾元住的酒店,但他没拗过严易行的执着,最终还是坐进了严易行的车里,让严易行送他回小楼。 沿海边的城市夜里有点儿风,挺凉爽的,池允就开着车窗倚在窗边吹风。 吹着吹着他就觉得有点儿晕。 吃饭的时候他们喝了点儿酒,原身虽然酒量一般,但也不至于喝瓶啤酒就上头。 这家伙给他下药了? 可是刚刚吃饭的时候他并没有离开过座位,这家伙也没机会给他下药啊。 池允皱了皱眉,抚了抚胸口,一副不舒服的样子说:“靠边儿停一下,我有点儿想吐。” 严易行笑了笑,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一瓶啤酒就醉了?你这酒量不行啊。” 车速很稳,一点儿也没放慢,更没有要靠边停下的意思。 池允晕得有点儿厉害,捂着嘴拉了拉车门:“真不行了,要吐你车里了。” 严易行平稳地驾着车,没有说话,在一个岔路口拐弯,往与小楼相反的方向驶去。 “方向错了,我住的另一边。”池允晕乎乎地晃了晃脑子,“你要带我去哪儿?” 严易行还是没有说话。 池允当然不会觉得这家伙给他下药是想把他弄上床,八成还是因为仙果的事儿。 但剧情里严易行这个人确实没有出现过,也不是他分离了原身的魂魄和仙果。 所以他还是有点儿大意了。 不过他对自己的处境倒也不是太担心。 分离仙果和魂魄是个大工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完的。 乾元能定位到他的位置,只要乾元察觉到他位置不对,肯定能在这之前找过来。 池允眼前有点儿重影,软绵绵地陷在座椅里,没撑多久就睡了过去。 严易行开着车到了一个集装箱码头,在摞得跟巨型积木一般的集装箱堆场里缓速穿梭,最后停在了一摞集装箱旁边。 他把车窗升起来,给池允那边的车窗留了个缝,下了车,锁好车门就走了。 第95章 屈尊降贵鲤鱼精(12) 池允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玻璃舱里,手脚、脖子都被扣住了, 他动弹不了, 就是感觉有点儿晃。 严易行究竟是给他下了什么药劲儿这么大? 然而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了, 这特么不是他感觉晃,是真的在晃。 他在海上? 他所处的这个空间挺窄,就他头顶亮着盏光线很暗的吊绳灯,四周放着些仪器,蓝色遮光的塑料蓬布把他所在的这一块儿围了起来。 看这个顶儿, 应该是个集装箱。 他应该是在某艘货船里的某个集装箱里。 集装箱里还有人,在篷布外面,没人说话,但时不时地会传来点儿轻响。 过了会儿, 有人掀开篷布进来了。 那人戴着个口罩, 可能是不想露脸。 但池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人正是原剧情里,帮方博言分离原身魂魄和仙果的那家伙。 这人叫丰郁, 海豚精, 妖管局上班,是方博言的备胎之一。 其实在原剧情里,方博言也算是个万人迷了, 备胎一堆,这些备胎还都能心甘情愿地对他付出。即使方博言选了乾元,这些备胎们还是对他言听计从。 简直就是一个个儿的犯贱。 丰郁走过来,在玻璃仓面板上点了几下, 看到仓里的人醒了,微微蹙了蹙眉。 其实这人也不算坏,就是有点儿没有海豚的智商,也可能是海豚的本能导致他们对喜欢的人特别执着才会显得没有脑子。 池允想试着和他沟通一下。 “哎,你们这是要干嘛?”池允问。 丰郁面无表情地戳着面板,随口说:“你魂魄里有个东西,需要取出来,不过你放心,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取出来以后就送你回去。” 池允觉得有点儿假。 方博言又不知道乾元能定位他的位置,至于单纯的取个仙果就把他弄到海上来? 他想起了一些书里公海上杀人的可都是无头案,谁也追究不到谁的头上。 难道是想在公海上把他的仙果剥离了,再把他扔海里去? 这还真不是没可能。 “那要多久啊?我还上班呢,那边也没请假。”池允露出了点儿焦急的神色。 丰郁说:“三五天吧,看情况。” “那能让我跟领导那边打个电话请个假不?我缺钱,我怕他把我开了。”池允说。 丰郁手上顿了顿,才说:“这里没有信号。” 估计是调试好了面板,说完,他朝池允略微点了一下头,转身掀开篷布出去了。 果然,他这会儿应该离岸挺远了,都到了没信号的地方了。 乾元还能找过来么? * “妈的,打电话!让他们立刻马上滚过来给我找人!”乾元在酒店套房里焦躁地走来走去,冲那个给他送卡的青年吼道。 青年哆哆嗦嗦地点头应了,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乾元待不住,一阵风般地就出了门。 一个晚上过去了,从昨天下午分别之后他就没见到人。 昨天傍晚的时候,他只是感觉仙果位置有点儿奇怪。 他那会儿正在看一套带大泳池的别墅,想着回头就去把人揪回来。 这家伙肯定是又想跑。 但他身上有仙果,怎么可能跑得掉? 只要人还在华国这块地儿上,他就能把人找到。 可他看完房子出来,仙果的气息就像是被截断了一般,突然就消失了。 仙果气息消失的地方是个集装箱码头,他去那里找过,没有一丁点儿气息。 这人他妈的肯定是想从海上跑! 乾元很生气,气了大半个晚上。 下半夜的时候他越想越不对劲,这人就是个普通人,还没那个本事掩掉身上仙果的气味神不知鬼不觉地跑掉。 也就还有一种可能,这人不是自己跑的。 想通了这点,他早上早早地起来,等救生站那边领导上班,这会儿出门过去时间应该刚好。 他到了救生站,问了池允的领导,领导说昨天下班的时候是好像看到池允跟一个人走了,问他是谁,领导说不认识,只说是个二十七八岁看着有点儿帅的男的。 这就很好猜了,乾元于是又马不停蹄地跑去了妖怪管理局在碧花路的办事处。 但没找着严易行。 他没有严易行的联系方式,只得去找方博言。 午间场,自助餐厅人很多,方博言在餐厅后边自己的办公室里坐着,正压低了声音在打电话。 乾元也顾不上敲门,直接撞门进去了。 方博言吓了一跳,跟电话那头说了句“我这儿有事先挂了”就挂断了电话,一脸诧异地问乾元:“这是怎么了?” 乾元也不拐弯儿抹角,摆着一张焦躁与愤怒混杂的脸说:“那个姓严的狐狸精的联系方式给我。” “什么事啊这么急。”方博言翻了个便签本儿出来,打开手机通讯录给他抄号码,“不过他这两天出差,现在估计在飞机上,你要联系他的话,估计还得等……” “去哪儿出差?”乾元打断他问道。 “内陆的哪个城市吧,没具体说。”方博言写好了号码,把便签纸递给他,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你这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需要帮忙的话你就说。” 乾元也就是被池允磨得对“方博言”这三个字有点儿生理上的排斥反应,但其实他对这个人的印象还不错。 他拨了下严易行的号码,那头提示确实是关机状态。 暂时联系不上严易行,他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烦躁地呼出一口气:“唐沂不见了,有人看见昨天下午是跟他一起走的。” “不见了?”方博言演技不错,脸上的诧异神色浮现得恰到好处,而后又笑了笑,“其实你也该料到他会走的吧?你不说他之前挺……不想看到你么?可能……” “他不会!”乾元吼。 这人拓麻才跟他确定关系,他才刚把人办了,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地跑掉? 方博言被他吼得镜片后的眼里浮上了点儿阴郁的神色,而后很完美地用温和的笑意把那抹神色盖掉了。 “其实我也能猜到,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他,对吧?”方博言说。 乾元猛然扭头看着他。 “你真不打算吃掉仙果了?”方博言说,“如果你不吃,明年春天你再跃不过去龙门,你就会化成水,也就意味着你会死。” “你什么意思。”乾元隐隐有点儿预感,看着他眯了眯眼。 “我和他不一样,”方博言站起来,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走到他面前,“我不希望你死。” 乾元沉着脸看他,没有说话。 方博言的语气还是很温和:“你有没有想过,你对他的好感,只是因为仙果……” 乾元猛地站起身来,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推到了办公桌边:“是你干的?!他在哪儿?!” “你找不到他的。”方博言笑了笑,一点都没有因为他的举动而生气,看着他的眼里满是情意,“你现在对他的感觉,全是因为仙果,等你吃掉仙果,化了龙,你就会发现我才是对的。” “我吃不吃仙果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他妈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做?!他到底在哪儿?!”乾元揪着他的领子的手青筋暴突,声音又扬高了好几度。 这会儿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问道:“老板,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儿。”方博言偏着头朝门口应了一声,又把视线移回乾元脸上,“如果今天换做仙果在我身上,我也可以不顾一切地把仙果分离出来给你,可他呢?他做得到这些吗?你的命在他眼里根本就不重要,他根本不在乎。” 乾元说:“他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你再跃不过去龙门就会在明年的冬天化水?呵,”方博言嗤笑了一声,“别骗你自己了,他不知道那也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过问,如果他真的关心你真的喜欢你,为什么不问?” 乾元压抑着胸腔中的怒火,喘息着闭了闭眼又睁开:“你是真不打算说了?” “如果你能找到他的话,那我可能真的错了,但现在,我坚信我是对的。”方博言说。 乾元猛地搡了他一把,丢了他,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走到门边,他又回过头来,神色阴郁地看着方博言说:“你最好祈祷他别出什么事,否则,等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会淹了这座城。” 说完,他才开门出去,砰的一声把门带上了。 外面下起了雨,空气湿闷,温度却是一点儿也没降下来。 乾元从方博言的餐厅出来,站在餐厅门口,迷茫地步入了眼前被倾盆大雨覆盖的这个世界。 他漫无目的,毫无方向,仙果的气息…… 就在他浑身被雨水淋湿的一刻,他嗅到了弥漫在雨雾中,极轻极淡的一股气息。 是他熟悉的仙果味儿。 清新甘甜的仙果味儿混杂在雨水里,很淡,很远,但他还是嗅到了! 是那个码头的方向! 乾元匆匆拦了个车,直奔那个集装箱码头。 浓厚的雨幕中,海天交界处一片混沌。 集装箱码头方圆足有数公里。 五颜六色的集装箱在堆场里堆得满满当当;港口,有货船离港、靠岸,鸣笛声声,震耳欲聋。 码头上人来人往,吆喝着装载卸货。 此时,在没人注意到的一座浮桥上,一个男人迅速脱了衣裤跃入了水中,又在入水时,变成了一条近两米长的金色大鱼,往海天交界处的那片混沌疾游而去。 第96章 屈尊降贵鲤鱼精(13) 啊,这是多久了啊。 池允无聊地躺在玻璃仓里,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嘴里干, 还很饿。 可能他这儿不太需要人看着, 集装箱里的人这会儿都不在。 这些人就没想留他一条命吧?不然三五天这么躺着,不饿死也得渴死啊。 乾元那家伙,平时找他不是挺迅速的么?这回怎么这么久? 不过他还是坚信乾元能找到他,所以他也不是太担心。 集装箱门“哐哐”被人砸了两声,又传来点儿剐蹭碰撞的声响, 像有人在撬锁。 行吧,他应该在海上飘了挺远了,这个速度也可以了。 池允咧着嘴笑了起来。 又过了片刻,门被哐的一声打开了。 “唐沂!”乾元边喘气边吼。 “这儿——”池允刚开口, 眼前的蓝色篷布就被掀开了, 乾元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 要拿撬棍砸他面前的玻璃罩子。 池允忙说:“唉唉哎别砸,应该有开门键, 你找找。” “你他妈要气死我, ”乾元扔了撬棍,挤出了点儿耐心去找开门键,最后在玻璃仓尾部找到了, “我他妈就说那个狐狸精没安好心,你不信,你还跟他走?!” “我有防着他的,就是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给我下的药, 就吃了个饭,我也没离开座儿啊。”池允一脸无辜又纳闷儿地说。 乾元扯掉他身上贴着的连线贴片儿,又解了他手上脖子上扣着的皮带扣,拽着他一臂,臭着一张脸把他拉起来:“狐狸精需要给你下药?你这脑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还好那家伙不是真对你有什么想法,否则估计这会儿你就得在他床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别气了。”池允看着他笑,身上有点儿发软,只能靠在乾元身上让他扶着走,“你怎么过来的?游过来的?你不是淡水鱼么?在海里游这么久不会有问题吧?这儿应该离岸边挺远了啊……” “有屁问题,本大仙是谁?”乾元臭着脸瞪了他一眼,扶着他出了集装箱。 天已经黑了,这个货船看上去挺大,这片儿甲板上堆得密密麻麻的全是集装箱。 乾元搀着池允走到了栏杆边儿上。 天上这会儿还在下雨,乌云翻滚,海面卷浪,看起来还挺危险的。 池允往海里看了看:“咱们是要游回去吗?你怎么不开个快艇来啊?” “快艇追得上个屁!”乾元说,“等开着快艇追上了,估计你身上的东西都被他们弄出来了。” “弄出来了你不就正好可以吃了?”池允没忍住调侃了一嘴。 “回去吃不死你!”乾元恶狠狠地说。 池允打了个机灵,不敢再提这茬儿,笑着说:“不过这么远,我可游不了那么久,你要扛着我回去吗?” “给你个骑一回本大仙的机会你是不乐意?”乾元臭屁地斜睨着他。 于是池允就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那个骑鱼少年,被乾元驮着,游回了B城的一个海岸边。 乾元的别墅已经看好了,是幢装修好的、家电齐全拎包入住的别墅,贵是贵了点儿,但很省事儿。 不过现在过户手续还没办下来,所以他们还是回了酒店。 酒店房门打开,里头站了一排黑西装,那个给乾元送卡的青年正拿着个小本本在给他们安排工作,听到门响,青年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惊得扔了手里的小本本就扑了过来:“老板啊!怎么一整天都联系不上您啊,刚买的手机又丢了啊?” 一排黑西装齐齐朝门口鞠了个躬:“老板好——!” 乾元架着池允进屋,眼也不抬地摆了摆手:“滚滚滚,都可以滚了。” 一排黑西装又鞠了个躬:“好的老板!”然后排成一列出门去了。 “你黑涩会老大啊?”一堆人走光了,池允软绵绵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乾元笑,“手下小弟挺听话啊。” “你他妈不想被和谐就别提那个词儿!”乾元压低了声音瞪着他,“本大仙做的是合法生意!收留那些没钱办|证儿的妖怪,那叫做慈善!” 池允也不再深究他到底是干嘛的做的又是什么生意,拧了瓶水咕噜咕噜灌了,窝回沙发里:“好饿啊,叫个餐吧,我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池允话刚说完,客房送餐就到了。 小弟们看起来很懂事,估计是一早就叫好了。 餐送到,池允看到那个量……好吧,应该是刚刚那一群人叫的。 不过也好,有吃的比什么都好。 他吃了饭,总算恢复了点儿力气。 乾元已经去浴缸里泡着了。 池允进了浴室,就见乾元的鱼身由于太肥太长,侧躺着,鱼嘴和尾巴都露在外面,已经沉不到底儿了。 看来泳池是真的有必要了。 这晚由于池允没什么精神,乾元就放了他一码,没有吃死他,只抱着他吸了一晚上的仙果味儿,最后醉醺醺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青年送了房产证儿和新的手机过来,乾元就拎着池允,坐进了青年开的车里。 休息了一个晚上,池允的精神恢复了不少,就是乾元似乎有点儿恹恹的,坐进车里就靠在他的肩上又睡了过去。 乾元买的别墅在靠海的一个别墅小区,二楼的阳台看出去,海湾、礁石、沙滩,配上碧蓝无垠的大海,一眼望去人的心情都舒畅了。 乾元回来后,就脱了衣裤跳到了泳池里,变成一条头顶黑斑的金色巨大锦鲤,欢快地游了两圈儿,沉到水底去了。 乾元看起来很喜欢那个泳池,所以池允下午回浴场上班他没跟着。 别墅离池允上班那个浴场有一段儿距离,不过乾元安排好了,由青年开车接送他下班。 他一个海滩上的穷救生员被同事诧异的眼光盯得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一个下午他都能在沙滩上看见几个黑西装。 黑西装离他不远不近的,总在他的视线内。 应该是乾元不太放心,怕他又被严易行或者方博言坑了,所以安排这几个过来看着点儿。 要天天这样,买门票的钱一个月下来也是他工资的好几倍了。 池允决定回去好好跟乾元说说。 晚上回到别墅,乾元居然还沉在泳池里。 池允去叫他吃饭,叫了老半天也不见他有反应,于是脱了衣服跳到泳池里,潜进水底,游到主角鱼旁边轻轻戳了戳鱼肚子。 他那一戳,主角鱼就稍微浮起来了一点儿,然后在水里翻了个面儿,肚皮朝上,吐出了一串泡泡,浮到了水面上,不过鱼嘴还在微微张合。 池允吓着了,差点儿呛了口水,赶紧浮上来,喊那青年的名字:“项贺!” 项贺耳朵贼灵,速度贼快,十秒钟之内就出现在了泳池边儿上。 “怎么啦怎么啦?老板娘怎么啦?”项贺慌慌张张地推了推黑框眼镜。 池允也顾不上去纠正他的称谓,焦急地问:“他怎么回事?怎么又翻白肚皮了?” 项贺吐出口气说:“哦,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之前可能在海里泡久了,有点儿脱水,缓个一两天就好。” 果然还是有影响的,这假大仙儿,还真当自己是条海鱼了。 池允鼻子有点儿酸,陪着乾元在水里飘了会儿,才去了餐厅吃饭,吃完饭他又回了泳池边上坐着。 主角鱼翻着白肚皮儿说:“坐这儿干嘛呢,睡你的觉去,明天早班呢你。” “我想了想,”池允斟酌着说,“等过完这个夏天,我浴场那边儿工作结束了,就回你老家去吧。” 他琢磨这个事儿琢磨了挺久了,也是今天乾元身体出了问题他才下定这个决心。 来年春天,乾元要跃龙门,总陪他待在这海边也不是个事儿,迟早是要回去的。 现在方博言还会不会动他他不清楚,但他不想再给乾元找事儿做了,毕竟总不能每次都指望着乾元能来救他。 就这次,乾元在海里呆久了脱水这个症状就挺吓人,万一再来几次,对他影响大了,导致他跃不过去龙门可就麻烦了。 在原剧情里,乾元在吃掉仙果之前,鱼身是没有过变化的,所以他觉得,乾元现在这个变化,应该是往有利的方向在发展。 毕竟天天跟仙果呆一块儿呢,总能吸收点儿仙果的仙气儿吧? “你跟我走?”金色大锦鲤在水面扭了扭肥硕的身子,翻着白肚皮儿向他游了过来。 “嗯。” 池允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另外,我上班没事儿,你让他们别来了,你这一整天买门票的钱一个月下来都能抵我好几个月工资了。” “那就别上班了,直接走。”鱼说。 池允随口找了个借口:“你才刚买了这么大个房子呢,你让我再住段时间过个瘾不行吗?” 鱼嘴喷出一口水,池允都能脑补出他臭屁的表情了。 “这有什么好过瘾的?本大仙多大的房子没有?还让你过不了瘾?”主角鱼摆了两下鱼尾以示骄傲,“行了,睡你的觉去,本大仙自有安排。” 池允无语地耷拉着眼皮看他,正要起身,突然瞥见鱼肚子下边儿好像有点问题,忙又蹲了回去。 “别动别动,我看看……你这是长瘤子了?”池允蹲在泳池边戳了戳鱼肚子下边儿长“瘤子”的地方。 主角鱼翻着白肚皮在水面上浮浮沉沉,黄白黄白的鱼肚子两侧,靠近某个部位的地方,长了两个肉色的芽芽,在水里微微浮动。 主角鱼疑惑地“嗯”了一声。 “咦,这看起来像两个小爪爪?我靠你不是要化龙了吧?”池允震惊地看着主角鱼,声音都有点儿抖。 “什么?”主角鱼猛地一惊,在水里扑腾起来,想去看自己的鱼肚子,奈何他只能左右摆动,在水里扑腾了半天也没能成功看到。 池允忙说:“等等等等,我拿手机拍给你看。” 池允拿了手机过来,对着鱼肚子下边儿的某个部位拍了一张,把手机凑到侧翻着浮在水面上的主角鱼的死鱼眼前。 “这真是爪子?爪子不是能动的么?我怎么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不会真是瘤子?”主角鱼有点儿不太敢相信地说。 池允戳着手机屏幕上,放大了鱼肚子下边儿的位置,给主角鱼看:“你看看啊,这个肉色的芽芽,尖端是不是有五个不明显的分叉?我靠,你真的是五爪金龙啊……” 第97章 屈尊降贵鲤鱼精(14) 在原剧情里,主角鱼化龙之后的描写并不多, 但五爪金龙这个是有提过的, 所以自从乾元的鱼身开始变黄以后, 池允就不怎么担心他会跃不过去龙门了。 “那你不用吃掉仙果也可以化龙啊,你现在这个体型,跃龙门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吧?”池允说。 主角鱼没有说话,已经震惊地呆住了,瞪着一只无神的死鱼眼侧翻在水面上飘啊飘。 过了一会儿, 他在水里弹了弹,翻了个面儿,肚皮朝天:“快快快,你再看看上边儿有没有。” “有有有!”池允往鱼肚子上方看去, 果然在主角鱼小小的胸鳍边儿上看到了两个稍小一点的肉芽芽, 又疑惑地皱了皱眉, “是我的错觉么?怎么感觉你的胸鳍尾鳍都变小了?侧翻着的时候身体也没有之前宽了?” “哈哈哈哈哈——本大仙要化龙了——!”主角鱼突然浑身是劲儿地蹿出水面,又一头扎进泳池里欢快地摆着鱼尾蹿开了。 池允被他这疯了一般的动静溅了一身的水, 但乾元那股兴奋劲儿跟能传染似的, 他只看着欢快地在泳池里摆着尾巴游蹿的主角鱼,嘴角的笑容就不自觉地扩大了。 他是真的为他感到高兴。 所以即使被溅了一身水他也没有半点儿不愉快的感觉,反而很想下去和乾元一起蹿一会儿。 但没蹿了一会儿, 估计是脱水症状还没缓过来,乾元又累了,翻起了白肚皮,感慨地说:“本仙终于要化龙了啊……” 然后他就在水里睡过去了。 池允回房冲了个澡也睡下了。 池允那天晚上在泳池边上的话乾元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那几个黑西装接下来的两天没再跟着他进浴场里了, 只是守在售票处外面。 过了两天,乾元身体恢复了,狠狠地吃了他几回,但没再催着回老家,还是陪着他在浴场上班,那几个黑西装也终于不再跟着了。 池允抽了个空,去退了大姨那里的房子,跟大姨好好告了个别,说要请大姨吃个饭。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大姨好像已经不那么怕乾元了,于是斟酌着问:“你那个男朋友,还在不啦?” “不让他来,大姨你别……”池允说。 大姨打断了他:“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觉得,你工资也没多少,咱就不出去吃了,你让他来家里做饭怎么样?” 大姨一个人住了好几年,儿女在国外很少回来,还挺舍不得这个小伙儿的。 所以在大姨家吃告别饭的那天,大姨一直都是眼泪花花儿的。 转眼到了十月份,要关海了,他们这些救生员今年在海边的工作就算是结束了。 池允收拾了东西,也没在这个城市多逗留,就和乾元一起回去了乾元的老家——龙门附近的一个内陆城市,N城。 乾元这段时间鱼身的变化似乎变缓了,一个多月下来,肉芽芽还是肉芽芽,一点儿也没长成龙爪,不过体型倒是细长了不少,跟条染了色儿的黑鱼似的。 一出机场就有人开车来接,还是辆内里装修豪华的加长林肯。 看来这家伙真的挺有钱。 乾元的别墅位于半山腰,隔着一座山头紧邻着龙门峡谷,而且这处私宅比他们之前住的小区里的别墅大了个七八倍,泳池都有好几个。 池允一开始住着豪宅感觉还挺新鲜的,生活起居有人伺候得妥妥儿的,他就像个书里头描写的米虫,一天天儿的啥也不干,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了一段儿时间就感觉自己像个废人,于是闹着要去找工作。 这个提议显然遭到了乾元的严词拒绝,说他要跃龙门了,必须天天多吸几回仙果。 所以池允这段时间除了吃喝睡,就是和乾元一起吃喝睡,有时候也会陪着乾元在泳池里泡着。 然后乾元终于找到了新的玩儿法,开始喜欢上了在泳池里吃他。 就这么又过了两个月,乾元的鱼身又长长了一些,都快三米了,但他肚子下边儿的肉芽芽却是没什么变化,显得更小了。 池允觉得可能是他这个仙果虽然对乾元化龙有点儿buff加成,但要成功化龙,还是得跃过龙门才行。 乾元也一天天地惆怅了起来。 虽说他现在鱼身变化了不少,但对跃龙门这事儿他还是有些心里没谱儿。 天气日渐转凉,距离乾元跃龙门的时间越来越近。 池允于是就想着,就这么待着吧,反正也就这几个月了,等乾元跃完龙门,说什么也得去找工作了,否则空窗期太久不好找工作是一方面,他也担心自己就这么待着待着真把自己待成个废人。 立春那天,两人一起来到了龙门边儿上。 池允和乾元手牵手站在河岸边。 岸边石岩湿润,黄河水自狭长的峡谷尽头擦过两岸石壁奔腾而下,卷起一阵阵和着水汽的狂风,添了几分寒气。 池允裹着条厚实的羊毛围巾,在扑面而来的水雾中呼出口寒气,看着眼前的滚滚淌过的混黄河水有点儿无语。 这拓麻是个鲤鱼就跃不过去吧?除非长个一两米长的还能拼一拼,就这个水流奔腾的激烈程度,乾元之前三斤二两那个身子板儿还不得直接一浪头给拍晕了? 乾元看起来有点儿紧张,捏着池允的手心大寒天的冒了一层汗。 池允拍了拍乾元的手,在震耳欲聋的潮浪声中大声喊道:“别紧张!你现在三百二十斤都有了!就你这个重量级肯定能跃过去的——!” “如果我再跃不过去……”乾元有点儿忐忑,捏着池允的手又紧了紧。 池允大声喊道:“不会的!你要跃不过去真化水了!我就陪你当鬼去!” “化水的事你知道?”乾元有点儿诧异,而后皱了皱眉,“什么叫陪我当鬼去?你什么意思?” “就是给你殉情啊!”池允喊,“我早就想好啦!去吧去吧,别磨蹭了,我在岸上给你加油!加油啊我的大仙儿!” 乾元松开他的手,蹙眉凝重地看着笑得很愉快的池允,深呼吸几口气,才一层层脱掉身上裹了好几层的衣服,然后跟个跳水运动员似地跃出去,在空中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空旋儿一头扎入了奔腾的混黄河水中。 头顶黑斑的巨大锦鲤在如山如沸的混黄河水中迎浪逆流而上,不时跃出水面,向峡谷上游的尽头游去。 “大仙儿加油啊!!”池允在岸上边朝上游跑边喊。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会儿心潮特别澎湃,好像是他要化龙了似的,感觉脚下都要生出风来了,跑得飞快。 乾元游得更快,金色的身影在奔腾的河水中时浮时沉,轻松地从水中弹跳起来,跃过了数道横亘的陡坡。 尽头是一道高度近十米、几乎呈直角的泄流,那是鲤鱼化龙的最后一道坎,却也是龙门最难跃过的一道坎。 池允气喘吁吁地捏了把汗,在山道上驻足,拿着个望远镜紧张地看着。 金色锦鲤游到那道泄流前,骤然跃出水面,逆着倾泄而下的水流直上云霄,跃上了泄流口—— 然而由于泄流口水流太过湍急,金色的巨大锦鲤在下一刻,就被水流裹着冲进了泄流下的深潭里。 “变大了有个屁用!五年了!还是只差那么点儿!” 乾元臭着张脸,在岸上气喘吁吁地套着裤子,湿发被他撩到了脑后,现出额上那块颜色深于周围皮肤的印记。 “你以前也能跃那么高?”池允有点儿吃惊。 就乾元以前那个身子板儿跃个一米多不得了了,能跃上十米的泄流? “我是鲤鱼……精,又不是普通鲤鱼。”乾元闷闷地说。 都承认自己是鲤鱼精了,看来是真的挺受打击的。 池允于是柔声问道:“那今天还跃吗?” 乾元套上外套,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跃了,一天就一次,不然体力耗光了会被冲走的。” 池允捏了捏他的手,手指插入他的头发里,抖了抖他头发上的水:“没事儿,别泄气,咱们明天再来,这才开春第一天,要不你回去多吸吸仙果?” “吸了也没用。”乾元丧着张脸摇了摇头,“我算是知道了,仙果只能让我长大点儿,对跃龙门根本就没什么帮助。” 乾元一路上都挺失落的,几乎没再怎么说话,连平时吸仙果味儿的兴趣都不太有了,一个人愣愣地靠在窗边儿,看着窗外倒退的龙门风景。 接下来连续几天都是这样,每次都是差那么一点点,但就那么一点点乾元始终跃不过去。 这天回到家,乾元没像之前一样一直粘着池允,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东西打电话,打完电话又叫了项贺进去谈了半小时话。 池允觉得乾元有点儿不太对劲,于是贴在门边儿偷听。 项贺模糊的夹杂着抽泣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别啊老板,您不能不要我们啊,跃龙门不是跃过去就行了吗?要不让罗鹏鹏化了原形把您驮上去?” “你这金鱼脑子是不是记性不好?过去没试过吗?!驮上去没用!别废话了,明天律师就过来了,我明天没空,遗产具体分配就照这上边儿写的来,遗嘱拟定好了我回来再……” 池允哐地推开门,指着乾元就喊:“你拓麻在干嘛呢?立遗嘱?你要气死我吗?!” 第98章 屈尊降贵鲤鱼精(完) 乾元吓了一跳,把手里的几张纸往项贺怀里一塞, 推了他一把:“走走走, 你先滚出去。” 项贺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从池允身边擦过去, 没忘了出门的时候把门带上了。 “你平时的臭屁和自信都哪儿去了?”池允气呼呼地看着他,“这拓麻才开春多久你就打起退堂鼓了?整个春天三个月呢!” 乾元梗着脖子皱着眉,跟被训的中二少年一般,执拗又不服输地看着他:“这就是以防万一,跃龙门哪儿那么容易, 能跃过去遗嘱也不会生效,但万一跃不……” “你闭嘴!”池允冲到他跟前捏着他的脸打断了他,“你忘了我跟你说的?你要是化水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你这遗产打算留给谁啊?” “你才闭嘴, 死死死, 死个屁!”乾元甩开他的手,吼得更大声。 池允冷哼一声, 优哉游哉地走到沙发边儿上坐下, 抱着双臂翘着腿看他:“我劝你想想我,如果你跃不过去,我就陪你一起死, 我早就决定好了,你反驳也无效,反正你的遗产我是一分钱都不会要。” “你认真的?”乾元皱了皱眉,走到他旁边坐下, 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之前还以为这人是为了给他鼓劲儿才这么说,如今在那么多遗产的诱惑下还能这么说,他就觉得这人可能真的是认真的。 池允说:“我这人轴得很,你要不想我跟你一块儿死,你就对你自己自信点儿!” 乾元皱着眉靠进沙发里,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打心眼儿里觉得你跃不过去?”池允问。 乾元又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这几天你陪着我也看到了,每次都差那么一点儿,但我四年前第一回 也就是差那么一点儿,我曾经认识的那条鲤鱼精也是差了那么一点儿,而且他和我不一样,他是整整跃了五百年,最后还是化了水。” 池允突然有点儿心疼。 乾元最近情绪越来越差,他当然感觉得出来。 如果就这一辈子,他其实很愿意把仙果给他,但他们还有重来的机会,所以他一直也没太纠结乾元跃龙门这个事儿。 能跃过去自然最好,跃不过去也就是他俩一起换个世界。 但乾元没有过去的记忆,他根本不知道他们还能重来,也根本不相信自己能跃过龙门。 也就是说,放弃仙果于乾元来说,等于是放弃了自己生的机会。 乾元把生的机会给了他,还打算把遗产也给他。 他俩知晓的信息不对等,也就各自做出了不对等的选择。 在他这里,乾元愿意放弃生的机会也不愿意从他身上分离仙果;在乾元那儿,他愿意和乾元一起死,却是在乾元并不知道内情的情况下。 池允觉得在这段感情上的付出,他很显然比不上乾元。 不管这家伙有没有记忆,这家伙都会愿意为了他舍掉这条命,这点他早就就清楚。 所以他在感情上才更不想亏欠了他。 有这么一个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人,吃点儿亏又怎么了? 不就是去空白轨迹等着么?书里书外时间流速不同,说不定他根本不需要等多久呢。 好吧,再一个月。 一个月后,如果乾元还跃不过去,他就去找方博言。 那时候乾元应该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应该来得及。 “你要相信你自己,再试试吧,就当是为了我。”池允说着,倾身过去,在乾元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乾元看着他,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池允还是每天都陪着乾元去跃龙门。 乾元没再提立遗嘱的事,每次都干劲满满,因为那天池允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 本来他舍弃仙果,就是不希望这人出个什么事,他怎么能让他陪着自己一起死? 这几天,池允天天拿着个扩音器,在岸上跑着给他加油鼓劲。 他在心里默念,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 那道十米高的泄流就在眼前,他铆足全力逆流而上,而后纵身跃起—— 视野两旁的景色飞速下降,然后,他就看到了更为广阔的一片天地—— 那是一片平静得如同静止了一般的辽阔河面,河水混黄依旧,两岸青山苍翠。 那一刻,他眼中的景色似乎被时光凝固了一瞬,才又缓缓流淌起来。 然后,他重重地坠入了那片平静的混黄河水里。 再然后,他兴奋地跃出水面,发出了一声震天嘶喊:“我跃过来了——唐沂!我跃过来了——!” 池允拿着扩音器在龙门泄流口之下遥遥地朝上方喊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要化龙啦——!” 下一刻,浑身骨裂般的疼痛席卷而来,他痛得浑身扭曲痉挛,而后实在无法忍受那股疼痛,嘶吼着冲出了水面。 五爪金龙骤然冲出水面,直上云霄,撞入云层,盘旋游弋,发出一声声震撼山河的龙吟。 层云骤聚,雷鸣电闪,倾盆大雨顷刻间铺天盖地而下。 池允浑身湿透,发着抖,浑身脱力一般地蹲下身。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滑过脸颊,带走了他脸上的泪。 他扔了扩音器,捂着脸,哽咽着笑得停不下来。 五爪金龙在云层中盘旋了一阵,倏然朝龙门泄流口之下俯冲而来,又在泄流口处减缓了速度,游鱼一般,在被雨幕笼罩的峡谷中摆动着庞大的身躯,轻缓地停在了池允身边。 “又哭又笑的真难看。”龙说。 池允被耳边那放大了数倍的乾元的声音震得耳膜几欲穿孔,又哭又笑地侧过脸来看着凑在他身侧的巨大龙首喊道:“你想震死我吗?!” “来,给你个骑本龙神一次的机会。”金灿灿的巨龙把身子往下沉了沉,靠在岩石边儿上,露出了个生满鹅黄色须发的头顶。 池允想说这么大的雨骑啥呢骑,然而他还是乐颠颠地爬到了龙头上。 这龙头就跟个床似的,软乎乎的毛茸茸的,就是有点儿湿。 他兴奋地在龙头上翻滚了两下,摊开四肢躺着,任冰凉的雨水冲刷着他。 “抓稳了!”龙说。 池允忙爬起来抱住了跟棵树似的粗短圆润的龙角。 而后巨龙倏然腾空,冲上泄流口,在那辽阔的河面上空游了几圈儿。 “我怎么感觉你这龙角有点儿袖珍啊。”池允抱着龙角,迎着风雨大喊。 “我才五百岁好吗?能有多大的角?”龙没敢喊,怕把池允震下去。 “我靠,”池允后知后觉地愣住了,“那你这化了龙,岂不是能活很久很久?” 龙自豪地“哼”了一声,而后又腾空而起,飞往他的别墅。 “喂!你说话!你是不是能活很久?那我怎么办?”池允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声音都有点儿颤。 巨龙在自家顶上盘旋了一阵,等别墅各处欢呼的黑西装聚了一片后,才缓缓到后院泳池边儿上把池允放下来恢复了果体的人身。 一群欢呼着的黑西装冲了过来,乾元回头瞪了他们一眼,那群黑西装又按捺着兴奋劲儿低声吵嚷着走了。 乾元一把打横抱起池允就要回房。 “你说话啊,过几十年我就死了。”池允有点儿郁闷。 乾元化了龙,可以活很久很久。 而他一个普通人,活个几十年死了,就得去空白轨迹待着。 乾元如果能活个千年万年的,那他岂不是要一直一直等下去等到这龙老死? 他居然忘了这个! 乾元面色如常,甚至嘴角还带着点儿笑意,抱着池允回了卧室。 “你还笑!”池允圈着他的脖子,哆哆嗦嗦地瞪着他。 乾元把他放下来,帮他脱了衣服,拿了张干毛巾给他擦头发,鄙视地哼哼两声:“所以说你蠢是一点儿毛病也没有。” 池允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那股哆嗦劲儿总算退了些,皱了皱眉,惆怅地说:“我又不是真是仙果,只是仙果在我身上,我……” “跟仙果有什么关系?”乾元匆匆揉了两下他的头发,擦干他身上的水迹,把他一把抱起来扔在床上,按着他的手压了上去,“本大仙现在可是神龙了,渡一口龙气给你,你都能比普通人多活个几百年的,这要是每天都渡给你龙气,想活得和我一样久不是再容易不过?” 池允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真的?” “试试?”乾元说着,低头吻了下去。 两个小时后,池允无语地缩在床上,被乾元从身后搂着。 “你这外形也没变化啊,化龙以后怎么那玩意儿还长了?”池允说。 乾元臭屁地喷出一股鼻息,骄傲地说:“咱们龙可是有两个的呢。可惜你不是个龙,所以你感受不到了。” “谁拓麻想感受了?”池允无语地说。 乾元成功跃过龙门化龙,别墅上下足足庆祝了一个月,有外地的妖怪听说有鲤鱼精化了龙,纷纷跑来N城观光,奈何连这神龙头顶的一根毛都没见着。 其时,乾元已经带着池允周游世界去了。 修复程序一直没再联系池允,池允本以为总算可以在这个世界一直一直过下去了,然而才过了不过短短七十年,那头龙就突然消失了。 第99章 “现实” 和龙一起消失的还有龙门附近半山腰的别墅,以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妖怪。 突然之间,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好像都遗忘了妖怪的存在。 池允问了许多人,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妖怪管理局?小老弟, 我看你是看小说走火入魔了吧?这世上哪儿有妖怪?劝你去医院挂个精神科看看,没有骂你的意思,老哥这是真心为你好。” 池允这下彻底懵了。 他当然清楚,他的记忆不可能会有错,可怎么会突然之间所有妖怪都消失了呢? 于是没办法, 他只能尝试联系修复程序。 “什么?消失了?我看看……”修复程序有点儿卡,但好歹连上了线。 池允安静地等着,过了会儿修复程序联系了他,这会儿倒是卡得没那么厉害了:“是这样的, 这个世界的故事线只延续了七十年, 由于它是个半架空的世界, 所以在时间线上它可以一直存在,但妖怪的故事结束了。你家那口子……好像在空白轨迹等你。” “你还没升级完啊?”池允有气无力地说。 “快了快了, 最近升级处在关键期, 所以才没注意你这个世界的情况。”修复程序说,“你看你现在是跟他去空白轨迹等等呢,还是就在这个世界等等, 我这边很快了……不过这事儿结束我就跟你彻底切断联系了啊。” “你让我出去吧。”池允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在这个世界待了这么多年,他身边的朋友几乎都是妖怪,而现在这些妖怪全消失了,他也就没什么留恋的了, 与其在这里呆着,还不如去空白轨迹和那家伙一起等等呢。 “好嘞!”修复程序说。 “等等……”池允突然想起自己在空白轨迹时,并不能像那家伙一样意识具象化,正要问该怎么在空白轨迹找到那家伙,但他一句话还没出口,就感觉眼前一黑。 漆暗的虚空中,没有一丝声响,静谧得仿佛真空。 池允试了试发声,但他发现,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意识具象化程式启动,剧情身份载入中——】 【身份信息:池允,男,二十五岁,灵魂契合度试炼者。】 机械的电子女声在池允脑子里响起,下一刻,他就感觉刺目的光线穿透眼皮,视野中蒙上了一层刺目的橙红。 【叮——灵魂契合度试炼成功,准许领取结婚证书。】 他皱了皱眉,缓缓睁开双眼—— “恭喜恭喜,灵魂契合度试炼通过啦!” 有人上前,移开他视野中蒙上的一层泛着红光的透明罩子,俯身检查他的瞳孔。 “你们是今年第三十五对成功通过试炼的情侣,恭喜啊。”那人笑着说。 池允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三百多年前的记忆突然涌入他的大脑。 “林登?!”池允吓了一跳,猛地坐起来往后缩了缩,和笑吟吟地看着他的“林登”拉开了距离。 他这才看清自己所在之处的环境—— 看起来像一间实验室,他身下是一架实验台,周围围了一圈西装革履的人,那些人看着他,脸上都挂着充满祝福的微笑。 但这些人的脸,他简直太熟悉了—— 都是这三百多年里,多多少少和他有过交集的人的脸。 这些不同世界的人,怎么突然凑到一起了? 是修复程序干的? “这是哪儿?”池允警惕地问。 “林登”笑着说:“您刚苏醒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记忆复苏过渡期,但不必担心,这个记忆复苏期最长三天,现在您可以去换衣服,到我们的窗口领取结婚证了。” 池允很是懵逼,这都啥跟啥啊?! 他一头雾水地从实验台上下来,一名穿着职业装的三十岁左右的女性上前,礼貌地朝他颔首:“池先生,请跟我来。” “姬芳华?!”池允震惊得声音都差点变了调,“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你们……” 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冲了进来。 那男人跟池允一样,穿着一身米白色的宽松实验服,还没等池允反应过来,就冲过来紧紧将他搂住了。 “阿……哲?”池允浑身都在抖。 他能切实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但他的感受与过往每一次与这家伙见面都不一样,因为眼前这男人,正是他记忆中,在图书馆顶层的医疗舱里沉睡了两年的家伙。 他的眼泪顿时就出来了,深呼吸好几次以后,才颤抖着轻轻推开覃宇哲,捧着他的脸,又哭又笑地说:“你终于恢复了啊?” “嗯,领证儿去,走。”覃宇哲没有多跟他解释什么,以拇指拭去他脸上的泪水,牵着他的手出了实验室。 “姬芳华”领着他们到了更衣室,换了上了似乎是他们之前换下的衣服。 衣服很厚,但室内很温暖,池允把厚实的羽绒外套抱在怀里,被覃宇哲牵着,跟着“姬芳华”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办事大厅。 大厅里冷冷清清,前台处不见接待人员,只有柜台的窗口里坐着几名工作人员。 “姬芳华”上前,在一个窗口刷了卡,朝他们微笑着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窗口电子提示音响起:“覃宇哲,男,二十六岁,池允,男,二十五岁,灵魂契合度试炼通过,准许颁发结婚证书。” 窗口里的女性工作人员笑道:“今年第三十五对儿,不容易啊。”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池允问。 覃宇哲将两人的证件和之前拍好的照片递给窗口的工作人员,回头朝池允说:“等会儿再跟你细说,先把证儿领了。” 池允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挺开心的。 他凑在覃宇哲耳边小声说:“这个世界不错啊,一进来就领证儿。不过有点儿奇怪,我为什么接收不到这个世界的信息?这就算了,怎么连这具身体的记忆也接收不到?” 覃宇哲什么也没说,就看着他神秘地笑。 “永岁好合。”窗口工作人员将证儿递给他们,微笑着说了一句祝福词。 “谢谢谢谢。”池允笑呵呵地道了谢,接过两个红本本,打开看了看,然后颇为意外地摸了摸脸,“咦?我也变回来了?” 照片里是他本来的样子,和覃宇哲靠在一起,笑得很是甜蜜。 拿了证儿以后,覃宇哲牵着池允走到门口,拿过他手里的外套给他披上裹好,才牵着他出了门。 门外是一个冰雪刚刚融化的世界,阳光穿透薄薄的雾霭,温柔地裹覆了整座城市。 空气还有些寒冷,眼前的景象和之前那个世界的墙外景象相似,但林立的高楼与高空环过的磁浮轨道又与那时候全然不同。 池允呼出一口寒气,缩了缩脖子:“你接收到这个世界的信息了么?咱俩什么身份啊?” 覃宇哲把他衣服上的帽子给他扣在头上,用衣服把他和自己裹在一起:“这里是真实的世界,之前那些只是我们的婚前试炼,你现在刚醒过来,记忆还没有完全复苏,过几天就好了。” “什么意思?之前那些都是假的?”池允十分震惊。 “嗯,在我们的世界,同性情侣要想领取结婚证书,就要通过灵魂契合度的试炼,但这个试炼很多人都无法通过。真正开始试炼是从你找到我的第一个世界开始,在那之前,我们的记忆都是被编写植入的。” “所以图书馆也是假的?”池允差点惊掉了下巴。 覃宇哲点了点头:“嗯。” 池允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如果单纯地告诉他,在遇到简易之前的记忆是被植入的他还有点儿信,因为那毕竟过去太久太久了,久得他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但那之后的记忆,哪怕是后来经过了几百年,他也能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和每一刻的感受。 那些无比真实的经历,现在告诉他都是假的? 怎么可能?! 但……如果真的过去了几百年,他的记忆真的会那么清晰? 难道这家伙说的是真的? “你醒了多久了?”池允问。 “五天,等你五天了。” “所以你的记忆已经完全复苏了?” “嗯。我刚醒来那会儿跟你现在也差不多,等记忆恢复就好了。” “好吧。”池允点了点头。 但在他现在的记忆中,他还是那个图书馆的管理员,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的世界追着这家伙跑,所以他还是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经历过好几个世界,但那些世界给他的感受都没有这个世界给他的感受这么不真实,可眼前这家伙给他的感觉又还在,所以自然不可能是假的。 他突然想起什么,匆忙拉过覃宇哲的左手——无名指指根处,那个灼伤的印记还在。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印记。 如果之前的经历只不过是一场灵魂试炼,又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在? 脑子里突然有画面一闪而过—— 冰雪覆盖的大学校园,十几岁的他和覃宇哲匆匆穿过宿舍楼前的小道,跑进了宿舍楼里; 高层公寓里,早晨的阳光穿透薄薄的尘霾,洒入室内,他走到在落地窗边躺在卷腹机上的覃宇哲身边,随手在覃宇哲的腹肌上抓了几下痒痒; 海边,眼前是覆盖着薄薄冰层的海面,他和覃宇哲站在覆雪的沙滩上,望着天际蒙着的一层厚厚的迷雾说:“照这个速度,要不了几个月冰就能化了吧?也不知道天上是个什么景象,有点儿期待。” 民政局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里,他们俩手牵手,坚定地接受了灵魂契合度试炼的提议。 …… “走,带你去个地方。”覃宇哲忽然说。 海上冰雪消融,夕阳血色的余晖自海天交界处泛开,染透了层云。 海边风有点儿大,但和池允刚刚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景象不一样—— 海面冰层已经完全融化,在夕阳下泛着粼粼波光。 池允缩了缩脖子:“来这儿干嘛?看夕阳?”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夕阳渐渐在天际尽头隐去,薄雾笼罩的天幕由紫转蓝,大小不一的碎光点缀其上,繁星漫天。 池允惊叹道:“哇——这也太美了吧,天还没黑呢,这么多星星?有些星星怎么那么大颗,这里不是地球?” “这些都是月球的尘埃。”覃宇哲说,“三百年前的今天,应该是满月。” 池允惊道:“月球的……尘埃?月球碎了?” 这设定怎么跟之前那个世界一样? 不过也是,如果之前那些世界是试炼,会基于现实背景设定一个试炼世界似乎也说得过去。 ——他这会儿差不多已经相信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世界了。 “所以我们这个世界和咱们之前试炼的那个世界一样,月球被小行星撞碎了,尘霾遮蔽了大气层,所以才这么冷?现在这样是尘霾散去了吧?世界要回暖了?” “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际星河如缕,环绕交织。 “回去吧,”覃宇哲说,“海边太冷了,这样的夜景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池允点了点头。 二人同居的公寓位于市区一个高档小区内,看来他俩应该还挺有钱,池允也懒得问自己到底是干嘛的,反正过个两三天他的记忆就能恢复。 3301房门下方的缝隙里,露出个信封边角。 覃宇哲开门,池允蹲下身把信封抽了出来。 信封很原始,黄皮儿,红字框,没有写收信人的名字,也没有寄信地址,但捏起来不是空的。 “现在还有人用这么原始的信封啊?还没写收信人,不会是谁暗恋你给你塞的情书吧?”池允没忍住开了个玩笑,把信封拆开。 “也有可能是暗恋你的。”覃宇哲推开门,笑着看了他一眼,“但更大的可能是恶作剧。” 池允笑嘻嘻地把信纸抽出来,打开。 然后他就愣住了。 信封上只有寥寥两句话——对这个现实可还满意?不过放心,你很快就会融入这个现实。 池允震惊地看了一眼覃宇哲,覃宇哲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拿过他手里的信纸看了一眼,笑着戳了戳他的额头:“就说是恶作剧,你还跟我演上瘾了?” 说着,又把信纸塞回池允手里,池允再看过去,信纸上的字却是消失了。 他会融入这个世界。 记忆复苏原来是这个意思。 算了,就这样也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顺便给接档文《我在星际直播养龙》求个收藏~ 预收文案: 靳乐一直以为山海经里的神兽只是传说,直到他穿越到了三千年后的一颗兽星上,才发现传说中的神兽全特么挤到了这颗星球上。 而他,也穿成了一只基因有缺陷的苍鸾。 刚穿到这颗兽星上没几天,一颗惊天巨蛋就砸坏了他的院子。 他一边直播一边孵蛋,本以为可以孵出一头小兽玩玩养成,却不想破蛋而出的是个身高足有一米九的男人。 靳乐轻轻揉了揉一米九的龙宝宝的头毛:放心,爸爸既然把你孵出来了,就肯定不会嫌弃你的。 为渡过发情期躲进壳里却不得不提前出壳的乾于渊:…… 哪儿来的傻子要给他当爹? 一米九的龙宝宝不会说话,急坏了靳乐,于是开了直播向粉丝求助。 满屏“…………………………”飘过后,出现了一个老实人:这不是那个失踪了好几个月的龙裔战神吗??? 龙裔·宝宝·战神终于开了口:既然大家都有基因缺陷,不如就这么凑合过吧。 每天都在真情实感地嫌弃受的孤僻龙攻X每天都在震惊边缘疯狂暴走的苍鸾受